第一百六十七章 尋思
柳白輕輕敲響了太醫正院子的門環。
過了許久，院門才將將打開，一張仙風道骨的臉，出現在柳白麵前。
隻見這人須發俱白，麵色紅潤，年逾古稀的年紀卻仍是精神矍鑠，行走如風。
正是太醫院的太醫正王勃。
也就是給舞陽公主提供無色無味的瀉藥，被魏公公詛咒了一百遍的那一位。
說來也怪，身為太醫正這樣的高官，王勃卻不喜歡有人伺候。
平素院子的大小事務都是自己打理，沒有一個小廝幫忙做事，也被太醫院的人視為怪人一個。
“太醫正大人，打擾了！”
“我奉秦王之命特地過來準備一些補品，以便秦王殿下來日進宮孝敬皇後娘娘。”柳白拱著手中規中矩的說道。
太醫正王勃略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讓開一條縫。
柳白施施然走了進去，院門怦然關上。
進門之後，柳白卻仿佛換了個人一般，沒有了門外的拘謹。
他兩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走著，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奇怪的是，太醫正王勃也不以為忤，反而很自然地低眉順眼跟在柳白身後。
走過寬闊的院子，隻見兩邊裏種滿了各種不知名的花草。
有的色澤豔麗，有的奇形怪狀。
各種花草形成的氣味，混合在一起非常怪異，但卻有一種淡淡的藥香味。
這些，都是各個藩國進貢大周的奇珍異草。
聖人李祈宗通通把他們賞賜給大醫院進行種植研究。
太醫正王勃也就毫不客氣地種滿了整個院子。
如果前世植物學係的學生穿越到這裏。
一定會驚奇地發現，很多在現代書上已經滅絕的植物，在這裏正蓬勃生長著。
兩人穿過院子，快步到了正房麵前。
房間外傳來一股奇怪的幽香，讓人欲罷不能。
柳白皺著眉頭捂住了鼻子。
這時候後麵跟上來的王勃，趕緊從袖口裏掏出一顆氣味辛辣的小藥丸。
柳白看也沒看，接過藥丸往嘴裏一扔，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吃這個藥丸，隻要靠近房間，幾個呼吸之內就會昏迷在地。
這都是拜那些奇花異草的功勞。
太醫正王勃是不肯隨便讓人接近他的房間的。
就算任何潛伏的高手，也無法在這種毒氣下待上一刻，更別提竊聽情報和消息。
進了房間，關上房門，柳白傲然在上首坐下。
太醫正王勃進來後，雙手拂袖，自然地跪在地上高聲說道，“老臣見過太子殿下。”
這一幕，如果有人看到一定會驚呆下巴。
堂堂的大醫院大醫正，從五品的官員，竟然會給一個秦王府無名無份的門人下跪！
還稱呼太子，這是哪門子的太子。
柳白氣表現得很自然，朝著王勃點了點頭說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王勃聽聞這才站了起來，也不敢坐下，隻小心翼翼在一旁站著。
“給皇後的補品，準備得如何了？”柳白沉聲問道。
王勃忙拱手回答，“一直都在準備著。現已備好足夠的分量，太子隨時可以拿走。”
柳白微微點頭，接著王勃的話又問道，“讓你配的那個藥如何了？試過了嗎？效果怎樣？”
王勃回話說道，“上月在死囚犯裏試了三個，無色無味，都隻是一丁點便可致命。”
“哦，效果這麽好，這是什麽毒？”柳白一聽來了興致。
王勃得意地說道，“這是從天竺進貢過來的一種植物。天竺人叫它夾竹桃，種植簡單，開花的時候，尤其鮮豔。”
“但經我發現，這植物通體上下都是劇毒。曬幹的幹花隻需一點.便可將一頭成年壯牛毒殺，更何況是人呢。”
“而且，幹花酷似茶梗，味道極淡，混在茶湯之中根本無從察覺。”
“最重要的是，整個大周朝隻有我這裏有夾竹桃。別人就算發現了，也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
柳白聞言興奮地點了點頭，兩眼發出狠毒的凶光，惡狠狠地說道，“那要你買通陳國公府上的人進展如何了？”
“陳國公家教甚嚴，上上下下的人，都不肯接受外界的饋贈。”
“不過我們多方試探之下，發現其中有一個下人喜歡出入賭坊，欠了不少賭債。”
“我們的人已經開始引他上鉤，相信很快就會有成效了。”王勃有些惶然回答道。
柳白眼中飽含熱淚，愴然欲泣。
“等了這麽多年，我們已經國破人亡，而他陳國公府還憑著滅國的功勞逍遙自在。”
“當初滅我高昌國的時候，是何等跋扈，現在我也要讓他們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王勃看著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太子，眼眶不禁有些濕潤，思緒飛回到了五十年前那個冬日的夜晚。
那一夜，大周的兩萬驕兵悍將，在當時陳國公候君望的率領下，十天之內橫掃高昌全境，殺到了都城王宮的外圍。
剛剛周歲的太子柳白，在一眾護衛的死命掩護下倉皇出逃，一路跋山涉水，曆經坎坷，輾轉流落來到大周朝。
王勃，正是當年的護衛統領。
來到大周後，王勃憑借著自己在祖傳的一身醫術。
隱姓埋名重新開始，漸漸進入太醫院，爬到了如今太醫正的位置。
柳白在餘下護衛的保護下流落江湖，終於在幾年前找到機會，進入了秦王府。
但他始終沒有忘記家仇國恨，對大周恨之入骨，陳國公揮兵滅國耿耿於懷。
盡管侯君望已在十幾年前死去，但他的後人仍然沿襲了陳國公的封號，聖眷正隆。
柳白沒有辦法在政治上打倒他，隻能想辦法從肉體上消滅。
不能讓他盡株九族，滿門抄斬，也讓陳國公死於非命，以慰先人。
“這件事你抓緊辦。”柳白虎軀一震，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勃然而發，冷冷說道。
“明年這個時候，我不希望再聽到陳國公這個封號。”
殺氣騰騰的柳白神色顯得有些猙獰，王勃連忙點頭稱是。
柳白臉色稍緩，又說道，“另外，我已經取得了秦王李承綱的絕對信任。”
“兵器，戰馬，人員我都慢慢準備著，等到時機成熟就開始實施我們商定好的計劃！”
“我們等待五十年的複國希望，眼看就要在我手上實現了。”
說到複國，原本沉穩的柳白臉上露出了狂熱的樣子。
整個人的身子微微抖動，臉色潮紅。
如果李逢春在這裏，肯定第一時間知道這是高血壓的症狀。
王勃並不懂什麽高血壓的原理，但憑他的醫術知道，柳白的狀態極其危險，連忙拿出一片薄荷葉。
柳白把薄荷葉放在嘴裏嚼了幾下，一股清涼直衝腦門，精神為之一振，這才慢慢平複下來。
此時，桌上一炷香已燃燒差不多，王勃給柳白服用的那個解藥藥效，也幾近耗盡。
他們兩人結束了交談，取過王勃為秦王李承綱準備的補品，柳白走出院子。
他又恢複了那個恭敬拘謹的門人形象，對著王勃拱手道謝，揚長而去，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