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向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李逢春來到大堂中間,對著呂鬆擎和胡鈞略一欠身。
“呂大人,胡大人,請恕小生孟浪!”
“剛才陳光這番言論實在是精彩之極!在下有感而**不自禁!請饒恕在下藐視公堂之罪。”
兩世為人的李逢春,已經沒有了前世工科男的耿直和迂腐。
而是,在這大周朝社會的毒打裏學會了摸爬滾打的圓滑。
他並沒有倚仗著呂鬆擎對自己的賞識和代王李陽跟自己的交情恃寵而驕。
反而處處為自己的恩師照相,一直維護他的威嚴,守規矩,懂禮數。
這才是一個成年人的基本素養。
呂鬆擎很是滿意李逢春的態度,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地說道,“無妨,今天並不是什麽升堂審訊,也不是正式會議!”
“這是跟大家宣布討論一下改革的基本想法,都可以說話!”
“他們胥吏可以暢所欲言,逢春你也可以大膽發表自己的意見。”
李逢春低頭致謝,然後轉過頭來麵對著下麵烏泱泱一百多個胥吏。
看了這些高矮胖瘦不一,看起來或狡詐,或老實,林林總總,各式各樣,不一而足。
李逢春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恍惚,像在做夢。
幾個月之前,自己還隻是現代社會裏一個工科博士。
為了老板的生意,天天996加班,帶著團隊辛苦抄襲設計,還被處處挑刺。
沒想到現在自己已經在這個大周朝省部級的機關裏,決定一大群人的命運。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李逢春隻是愣神了幾秒,便回過神來對著大家說道,“大家肯定很好奇。”
“汴城改革胥吏製度這種大事,怎麽會輪到我來插嘴?”
“先給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逢春,不過是一介秀才,現在作為知府大人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
李逢春把自己角色定位,為了呂鬆擎的幕僚。
門生這種事情當然不能拿到正式場合到處宣揚。
幕僚就可以顯得中規中矩,能夠站在公事公辦的角度上來處理問題,更能獲得大多數人的信任,
李逢春上來先說這一點目的就是先發製人。
先把大多數人的疑問堵在嘴裏,從而取得局勢上的主動。
這也是他前世跟老板出去吃飯談判學到的一些技巧。
當時李逢春還嗤之以鼻,覺得隻是拿捏人心理的一種手段。
沒想到,現在用在這裏,效果卻是如此之好。
李逢春覺得,當時自己還是低估了那個小學沒畢業的老板!
終究是膚淺了。
果然李逢春一段話說下來。
原本很多躍躍欲試,想要質疑他的人都乖乖閉上了嘴巴,靜靜等待著下文。
“為什麽由我來在這裏說?”
“因為知府大人是你們的上官,他念著同胞之情,也念你們日夜辛勞,不忍求全責備!”
“很多話,他不忍心說也不好說。”
李逢春言語間輕鬆就將呂鬆擎和胡鈞沒有下場說話的原因,解釋得一清二楚。
當然這隻是他告訴大家的原因,實際的原因是在一場合理的談判中。
最後的大佬不會輕易下場,那些鬥地主一上來就扔王炸的人,往往都是都是傻缺的N次方。
如果呂頌鬆擎和胡鈞親自下場,那就沒有什麽回旋的餘地。
李逢春在場上跟大家溝通,他們可以靜觀其變,了解突破口和弱點在哪裏。
掌握整個局勢的主動,根據變化來適當調整策略。
對於李逢春無師自通的臨場發揮,呂鬆擎很是滿意。
關鍵時刻能主動出來為老板擋槍,還要吸引火力,把老板不方便說的說,老板不方便問的問。
這才是一個優秀下屬應有的品質。
呂鬆擎笑著和胡鈞交換了一下眼神。
看著李逢春遊刃有餘的樣子,心裏暗自讚歎,果然是一塊不可多得的璞玉。
隻聽李逢春繼續說道,“剛才這位賬房先生陳光的說法,我非常讚同,朝廷確實考慮欠妥。”
這話一出舉座嘩然,就連陳光自己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本以為李逢春上來是反駁陳光的。
沒想到李逢春不按常理出牌,上來先給陳光帶上一頂恭維的大帽。
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成功吸引,李逢春心裏暗暗自得,這就是談判的藝術。
當你人微言輕大家不重視你的時候,往往要取得一些嘩眾取寵的效果,就需要一些小伎倆。
李逢春繼續說道,“不然我們就沒有必要站在這裏大家討論商議。”
“但陳光,我想問你一句,即便朝廷製定的俸祿製度和你們的工作量不成正比。”
“那為什麽你能把他們下麵的那些巧取豪奪,欺上瞞下,層層盤剝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呢。”
李逢春正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突然間話鋒一轉,又對著陳光抨擊了起來。
這下在場的眾人都被他搞懵圈了。
剛剛不是說還讚成陳光的說法嗎,怎麽突然又開始語氣淩厲地質疑起他來了?
這位看起來年輕帥氣的幕僚似乎不是什麽善茬呀。
呂鬆擎和胡鈞則是又對視了一下,露出姨夫笑,放鬆地將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本來他們兩人還擔心李逢春雖然才思敏捷,機敏過人。
但畢竟沒有官場的經驗,再對付這些老油子胥吏恐怕力有不逮。
他們也做好了準備,如果李逢春鎮不住場子,兩人就分頭下場。
沒想到一開始李逢春就展現出老辣的談判技巧。
欲揚先抑,欲擒故縱,將話語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成功調動著在場所有人的情緒,將大家像一隻牽線木偶一樣牽著鼻子走。
這種手段就是那些朝堂大佬也不遑多讓。
怎麽看都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子。
當事人陳光也是被李逢春問得渾身一震。
他隻想著朝廷這些不合理的設計,但從來沒有想過李逢春問的問題。
讀書人的良心隻讓他無法做出違心的回答。
隻見陳光支支吾吾了半天,終究是艱難地說道,“這些行徑自然不對,但向來便是如此。”
李逢春聞言冷哼了一聲,脫口而出前世魯迅先生那句著名的話。
“向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陳光如遭雷擊,李逢春這直達靈魂的拷問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將他定在原地。
原本有些憤世嫉俗的他,本就不拘泥於世俗的眼光,有一種質疑的勇氣。
李逢春這句話,更是為他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