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賀家的天災人禍

第二天,池窯戶騎著毛驢走著走著,過了中午,已走過多半路程。過了一個岔路口,池窯戶遠遠看到前麵走著和自己同方向的兩個人,肩上搭著包袱,走路的樣子很熟悉,像是自己窯上幹過活的工人,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己窯上的賀誌堅和賀誌勇兩個小夥子,家住山外的安陽鄉,兩人是十天前說是家裏有事回家去了,今天怎麽走在這兒?池窯戶有些疑惑。

“池老板,你這是要回家去啊?”兩人待池窯戶的毛驢走進時,轉過身來和池窯戶打招呼。

“嗯,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你們走的可不是回家的路啊。”池窯戶知道他們是安陽鄉人,在東麵,可現在走的是向北去龍渠鄉的路。

“我們要去龍渠,我們是從家裏出來的……”兩人一時語塞,停了一會,看是瞞不過池老板,賀誌堅走上前來,說:“池老板,你是好心人,支持共產黨和紅軍的,我們給你明說了吧,我們想去參加紅軍。聽說紅軍在龍渠鄉一帶,所以我們走這條路。”

“參加紅軍去?誌堅,十天前你找我請假,說家裏出了事,究竟出了啥事?能給我說一說嗎?這和你們參加紅軍有啥關係嗎?”池窯戶關切地問。

賀誌堅猶豫了一會,就把發生的事對池窯戶說了。事情是這樣的,十天前賀誌堅接到家裏有事的消息後趕快回到家裏,父親說不是他們家,是他定了親的楊家,準確說是他定了親未過門的媳婦楊**。**前些天到村內的鋪子裏打醬油時,被鄰村大地主劉財主的兒子劉呈強看到了,劉呈強在國民黨馬步芳部當營長,35歲,有老婆,部隊長期駐紮在西寧,很少回家,前些天因為圍剿紅軍的公務路過甘州,就穿著便裝帶了個隨從回了一趟家,路上看到了打醬油的楊**,楊**長的如花似玉,情竇初開,穿粉紅色的花布衫,細腰,大辮子,水靈靈的,劉呈強一看心裏就癢癢的,恨不得立刻撲過去,把楊**抱住親幾口。當在大街上,他不能胡作非為。他想納楊**為妾,他打聽到是鄰村楊家的姑娘,就讓管家帶了彩禮到楊家說親,楊**父親知道管家來意後堅決不答應,說自己的姑娘已許配給本村的賀家,快要結婚了。管家回去說了情況,劉呈強聽到許配給的賀家兒子在煤窯上挖煤,貧苦人家,沒啥家財,是個窮小子,還沒有結婚,不死心,憑自己財多勢大,手頭有兵,耍起了橫,根本不把賀家放在眼裏,想把這門親事搶過去,就派管家反反複複跑到楊家糾纏。前幾天,管家又帶了兩人,抬了彩禮,跑到楊家開導楊老爹。

“唉!我說楊老爹,你咋不懂事呢?我可要說教說教你哩,你姑娘跟了我們家少爺,雖說是做妾,可也是當夫人做太太,自己又不幹活,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叫人伺候著享福呢!你跟了賀家的那窮小子有啥好日子過嘛?”管家說。

“我們兩家已經定親了,就再不能變了。”楊老爹說。

“不是還沒結婚嗎?現在定了親毀約的事多了去了,你再想想,要好好選擇,別耽擱了你姑娘的大好前程。”管家接著說:“這俗話說的好,跟了老爺當娘子,跟了殺豬的翻腸子。你家**跟了我們家少爺就當娘子做夫人了,要是跟了賀家那窮小子就種地幹活做飯燒炕喂豬的做傭人。這絕對是兩種人嗎!”

“我家**從小就是在莊家地裏幹活長大的,不怕受苦受累。再說當太太夫人的她也沒那個福分。”楊老爹說。

“咋沒有,隻要我們少爺同意她就有福分,現在是我家少爺提出來的,咋不行?”管家接著說:“你再看看這彩禮,可是八十塊大洋,二十匹綢緞啊!也就我們少爺有這個財氣,換了賀家那窮小子能拿得出這樣重的彩禮嗎?”管家接著說。

“我們和賀家都是莊戶人家,也沒啥家財,靠幾畝薄田,再打些長工度日,這樣重的彩禮賀家真的拿不出來,這事關鍵是我家**不同意。”楊老爹推脫說。

“姑娘真不同意?叫出來問問?”管家說。

楊**就在隔壁房間,他老爹和管家的說話全聽到了,聽到叫她就出來表態說:“我和賀誌堅已經定了親,就再不變。我是莊稼地裏幹慣了的農家女,當夫人太太的我不會。”

“我家少爺看上你了,他說你會你就會,咋不會呢?吃好的穿好的享福誰還不會?”管家仍然糾纏說。

“炕頭上點燈一塊塊明,妹妹我心裏頭隻有賀誌堅一人。”楊**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要,還唱上了,不害臊,小姑娘家咋這樣不懂事呢?我家少爺是帶兵拿槍的人,你們給點麵子行不行?”管家軟硬兼施,話中帶了些逼迫。

楊老爹和**沉默了,誰也沒有做答複。他們父女倆知道劉家是當地的大戶,大財主,兒子又在部隊上帶兵,得罪了不好,盡量不發怒,小心的應付著。

“今天先說到這兒吧,完了你們父女倆再好好商量商量,我家少爺可是帶兵的人,別讓我家少爺不高興,過兩天我還會再來的。”管家撂下這些話後走了。

楊老爹望著管家他們放在炕上的彩禮,問**咋辦?

**說:“我就嫁賀家,堅決不嫁劉家。”

“那就快通知賀家,把賀誌堅叫來商量。劉家看這陣勢是要逼婚哩。”楊老爹又轉換話題,責怪**說:“你是啥時撞上劉呈強的,你看你找來的麻煩事。”

**想了好半天,才記起可能是昨天前打醬油時路上碰到了兩個陌生人,頂撞父親說:“人家出門走路也有錯了,我又不知道他們起壞心。”

楊老爹趕快把這事說給了賀家,賀家又捎話給煤窯上幹活的賀誌堅。賀誌堅,賀誌勇聽到家裏有事就趕快回家。賀誌堅回家後又趕到真正有事的楊家,才知道出了啥事。

“劉呈強這是仗勢欺人啊!明明知道我們有婚約,還要逼著**嫁給他。我家準備攢些錢最近就結婚的,咋又冒出這樣的事?”賀誌堅氣憤地說。

“前些天紅軍駐紮在我們村時,劉呈強不在家,劉家人不敢出門,不敢做放肆的事。現在紅軍走了,劉家就出來欺負人。”楊老爹說。

“紅軍駐紮在村子內,要鬥地主,分浮財。咋沒把劉家的浮財分了,看他還能在硬起來?”賀誌堅說。

“嗯,劉家人很會看風向,見風使舵,見到紅軍來了,占了上風,就趕快聯絡巴結紅軍,主動給紅軍捐了些糧食、布匹。算是蒙哄過關,沒有被紅軍深挖出來。”楊**說。

“賢婿哩,快想想辦法咋應對劉家,他看不起咱窮人,表麵上是提親、求婚,實際上是倚仗權勢逼婚。你說咋辦哩?”楊老爹說。

“紅軍打了勝仗,取得了政權,劉呈強這樣的人被製服了,他們才不敢欺負人。否則,劉家還欺負我們。”賀誌堅說。

“是啊,劉家這樣的人,最善於見風使舵了,人家敢這樣張狂放肆,也在於紅軍戰打得有輸有贏,一時難於取得徹底的勝利。我聽說紅軍在高台打了敗仗,在西洞堡又打了勝仗,但也沒有徹底擊潰馬家隊,取得決定性勝利。否則,他們敢跑來胡作非為。”楊老爹分析說。

“好哥哥哩,快說咋辦嘛?劉家還會跑來逼婚的。”楊**催促道。

“我說我們應該幫助紅軍打勝仗,等仗打完了我們再結婚,仗打得這樣緊張,劉呈強在家也呆不了幾天,很快會被國民黨那邊叫去歸隊的。**可先到遠方的親戚家躲幾天,劉家來逼婚就說沒人,他們也沒轍,現在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的搶婚吧。”賀誌堅說。

“幫助紅軍?怎麽幫?”劉老爹和**都詫異的望著賀誌堅。

“我們也沒有那麽多錢款財物的捐助紅軍,我們隻有出人力,我想參加紅軍。”賀誌堅說。

“紅軍隊伍人數多,也不缺你一個呀?你去了紅軍就能勝利嗎?”楊**說。

“多一個人不一定管用,但是參加紅軍的人多了就一定管用。我們也不能等著紅軍打勝仗。劉家靠什麽仗勢欺人,不就是有一個在馬家隊帶兵的劉呈強嗎?我也想加入紅軍,建功立業。”賀誌堅說。

“嗯,誌堅說的對!參加紅軍的人多了紅軍就一定會取得勝利,好男兒誌在四方,誌堅從軍建功的想法是對的。”楊老爹說。

**聽著不做聲,姑娘本來是想說什麽的,但又說不出口,算是默許了。賀誌堅更加堅定了信心。

過了三天,劉家管家又帶人過來逼婚,賀誌堅趕快把賀誌勇也叫來,兩個小夥子和劉管家硬了一場。

“楊**和我已定親,就是我的媳婦,你們想幹啥?你們想搶嗎?”賀誌堅說。

“你個窮小子,啥叫你的媳婦?又沒正式結婚,姑娘嫁給你受窮她願意嗎?嫁了我家少爺那才叫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不在家,**反複說過,她要嫁給賀家的。你們劉家人就再不要糾纏了。”楊老爹說。

“吆嚎,這是不把我們劉家少爺放在眼裏啊?我家少爺可是帶兵的人。”劉管家說。

“帶兵的人又咋樣,那你就敢搶婚啊?”賀誌堅再也按捺不住怒氣,從凳子跳起來,重重的在桌子上砸了一拳,衝管家狠狠的說。

賀誌勇也跟著賀誌堅站立起來,擺出一副打架的態式,說道:“那你們敢搶你就搶啊?”

劉管家一共來了三人,他一看今天這陣勢,賀家這倆小子蠻有力氣的,動起手來自己的人占不了上風,就暫時服了軟,改口說:“誰搶啊,我們這是和楊老爹商量哩嘛,我這是給我們家少爺求婚的。楊家的姑娘你們能問的,我們也能問的。”

我已經給你說過好幾遍了,我們姑娘隻嫁給賀家的,把你們的彩禮拿走,我們不要。說話間,楊老爹趕快不失時機的把彩禮拿到劉管家麵前。

劉管家愣了一會神,再說下去已沒任何意義,隻好吩咐兩位仆人說:“抬上東西,我們走。”

劉管家臨出門時,瞪了賀家倆兄弟幾眼說:“我家少爺不在家,回部隊忙軍務去了,他要在,我還怕你倆小子?敢在我們劉家人麵前撒野,哼!你等著。”

劉管家三人走了,臨出門的幾句話說的楊老爹有些膽顫心驚,他知道劉家勢大,他們這樣的佃戶人家是惹不起的。賀家倆兄弟也就腰杆硬了這一次,換在以前他們也不敢惹劉家。自從紅軍來後地主大戶們夾起了尾巴,再不敢那樣蠻橫霸道了,有幾戶還被紅軍沒收了浮財,真正給貧苦人家撐了腰。現在代表廣大貧苦人民利益的紅軍和代表舊勢力的國民黨正打得難分難解。劉家人最見風使舵了,若是紅軍打勝了,劉家人還能硬起來?

“現在,我們隻能硬碰硬,投奔紅軍,支持紅軍打勝仗,劉家才能服軟,**才能不被搶去。想一想,我賀誌堅也是堂堂男子漢,咋能保護不了自己的媳婦讓別人搶呢?”賀誌堅激動地說。

楊老爹和**都支持賀誌堅,認為賀誌堅說得對,但又很擔憂,畢竟投軍打戰不是輕鬆事,是要死人的。楊**內心是舍不得賀誌堅走的,但又說不出口,為今之計,也隻能這樣了。

賀誌堅臨走時交給楊**一支手鐲,戴在楊**的手上,深情的望著楊**。那手鐲做工精細,綠油油的發亮,楊**知道這手鐲代表的含義,這是我們定親的信物啊,你可要等我回來呀。楊**心裏清楚,但沒有說出來。她戴上手鐲這就是對誌堅哥哥的支持。

賀誌堅動員賀誌勇和他一塊兒參加紅軍,賀誌勇答應了,紅軍那位趙連長在他們家住過,他觀察了幾天,認為他們是好人,他願意追隨趙連長這樣的人去幹革命。賀誌堅給自家人和楊家交代,他們投奔紅軍的事還不能給村裏人說,怕是說出去了給家裏人帶來麻煩。聽說紅軍就在西洞堡、龍渠一帶駐紮,前幾天紅軍還在西洞堡打了勝仗。我們晚上準備一下明天就動身吧,一天的路程就能趕上紅軍。

他們在從軍的路上碰到了池窯戶,交往的時間長了,知道池窯戶是好人,就搭上了話。

“哦,是這樣,小賀這是遭受村內惡霸欺負,媳婦麵臨被搶,參加紅軍對抗。劉呈強這樣的人也真可恨,各村這樣的人還有不少,這是國恨家仇啊!參加紅軍想法好!咋沒多帶些吃的和衣服?”池窯戶看著他們肩上的包袱,帶的東西不多,就問。

“我和誌勇弟都帶了兩天吃的燒殼子,和兩件新褂子,褲子,內衣,一雙棉鞋。”賀誌堅說。

“好,家裏人都知道吧?”池窯戶索性下了毛驢,三人走在一起,一邊問。

“我爹知道,同意我去,我媽五年前就去世了。我爹和我都接觸過紅軍,知道紅軍是好人,是咱老百姓自己的隊伍!所以我要去參加紅軍,報效國家,建功立業,讓劉呈強不敢欺負咱們,我和**相好好多年了,青梅竹馬,倆小無猜,明明都已訂婚了,他們還要跑來逼婚,把我們活生生拆開。哼!劉家的人真可惡。”賀誌堅說。

“你這想法對,應該去參加紅軍,隻有紅軍共產黨才能替你撐腰說話。”池窯戶說。

“我爺爺奶奶,父母都在,我們弟兄三人,我是老二,我呆在家裏也是給別人家幹活,我和誌堅哥一樣,接觸過紅軍,知道紅軍是好人,所以要去參加紅軍。我們家裏也同意我去參加紅軍。”賀誌勇說。

“嗯,好!哎,窯上是不是這個月20幾天的工錢沒給你們結算啊?”池窯戶一邊說,一邊從內衣口袋裏摸出幾塊大洋,給賀誌堅和賀誌勇每人三塊。

“池老板,我們每人一塊就夠了,沒這麽多啊!”賀誌勇說。

“你們參加紅軍是好事,工錢結算後剩餘的就算是我支持你們參加紅軍的。”池窯戶熱情的說。

“池老板,我們參加紅軍是背著村裏人悄悄出來的,這事不能讓窯上的同事們知道。”賀誌堅說。

“嗯,我知道,我回去不會說出你們參加紅軍的事,說出來有麻煩,目前國民黨和共產黨打的很激烈,誰輸誰贏都還沒個準哩。”池窯戶接著問他們:“你們村子內有參加紅軍的年輕人嗎?”

“不知道,即使參加了也是悄悄走的,怕被保長、鄉長知道了報告給國民黨特務,那家裏人可就要遭殃,會遭挨打或處罰的。”賀誌堅說。

“是啊!不能說,要防著些哩。”池窯戶一路上像是長輩一樣問長問短,關心著自家人,處於保密的原因,他始終沒有給賀家倆兄弟說出自己的兒子也參加了紅軍。

三人就這樣說著走著,到了下午,終於看到了龍首堡村,在近一些時,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陣槍聲。池窯戶說:“我聽人說村子東南麵有國民黨馬步芳的部隊在圍堵紅軍,不讓紅軍東移。那我們避開國民黨部隊,繞道從村子西麵進村吧。別讓馬家隊把我們當紅軍抓了。”賀家兄弟倆點頭同意了。

進了村子後,他們就此別過,池窯戶回家,賀家兄弟倆去找紅軍。此後的十多年,池窯戶再沒見過賀家兄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