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楊強
曹老板走後沒幾天，花老板又來了。那天我正在大雄寶殿裏過堂、行香，我一眼瞥見花老板和另外幾個香客站在門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
過堂完畢，和尚們各忙各的，我走出門外，對花老板合十問好：“花老板萬福！”
花老板合掌回禮道：“大法師好！”
我問：“最近客棧生意好嗎？”
“生意一直很好的，現在到麗江旅遊的人非常多，客源沒有問題。”花老板說，“我這次來，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法師協商。”
“什麽事？”
“這兒人多，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吧。”
“那好，我們到竹林精舍去。”
花老板跟著我到了竹林精舍，這裏一個人沒有，非常安靜，非常清幽，唯有風吹修竹，竹葉沙沙。
花老板說：“是這樣的：我有個侄子名叫楊強，十五歲，今年考取了重點高中，但入學後，不是呆在網吧裏，就是呆在台球城裏，還和別的孩子在一起賭博，倚仗家裏有錢，花錢如流水，經常曠課，老師沒法管，現在被學校開除了，沒學上了，我哥哥嫂子為孩子教育的事情操透了心。我哥哥嫂子開建築公司的，整天忙生意，對孩子的教育鬆懈了，導致孩子這個樣子。現在我哥哥想把孩子送到寺廟裏來，讓他在廟裏閉關學習，並請你們和尚教育他，也許能把他教育好，但不知道你們收不收。”
“那你侄子願意嗎？”我問。
“你還別說，他還真的願意，他說進廟就進廟，反正比在學校裏好，也比在家裏好。我們原先怕和他提這個，擔心他會激烈反對，沒想到他的回答出乎我們的意料。”
“嗬嗬。我知道你家侄子曠課的原因了。”我說，“主要是因為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不合理，使他產生了叛逆心理。老師也好，家長也罷，甚至整個社會，隻關心他的考試分數，從不關心他的內心世界和個人感情，沒有人傾聽他的心聲，大人們背叛了他，他當然就要背叛大人，於是他就產生了和大人對著幹的心理，你要他好好讀書，他偏不好好讀書，你要他好好考試，他偏不好好考試，甚至壓根就不考試。所以啊，不要怪孩子，孩子的缺陷都是不良教育導致的。”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能就是這樣。”花老板說，“那，現在這個孩子還能挽回嗎？他能變好嗎？”
“人人皆有佛性，當然能挽回了，隻要你給他一個好的成長環境，就能變好的。一個樹根，你把它扔到火堆裏，它會變成一把灰，你把它放在土壤裏，它會長成一棵樹。就是這個道理。”我說，“不過，進廟學習的事，我要和你哥嫂，和你侄子當麵談談。”
“行！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啊。”
“那我們現在就走！”
“好的。”
我回寺裏和方丈說了一下，就跟著花麗榮走出山門。
花老板的大哥楊老板住在束河古鎮。束河古鎮的店鋪，大都是古老的木板門麵，暗紅色油漆，店前是黑亮的青石，隨處可遇閑坐的老人，這些都勾勒出束河古樸的自然本色。
楊老板住在一個四合院裏，他見我到來，熱情迎接。
楊老板請我在院子裏坐下，敘禮畢，楊老板歎口氣說：“法師，我兒子楊強在教育上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一點不想讀書，就想在街上鬼混。現在出現什麽情況呢？沒有哪所學校願意收他，沒有哪個老師願意教他，我們家長也無能為力。但他這麽小，還沒成年，如果放棄對他的教育，這個孩子將來會成為一個廢人！我的家業就無人可以繼承，我現在傷透了腦筋！我們思來想去，覺得要把孩子教育好，隻有兩個選擇，一是把他送到軍隊裏，接受軍事教育，一是把他送到寺廟裏，讓你們出家人教育他。他隻有十五歲，當兵是不行的了，隻有把他送到廟裏，讓你們管教他，三五年後，如果我兒子楊強改掉一切不良習性，就讓他回家。我想，佛陀大慈大悲，看到我的孩子在一步步墮落，不會拋棄不管的。”
我問：“你兒子呢？”
“他在房間裏，我去叫他。”
楊老板帶著他的兒子出來了。本以為楊強一副地痞流氓相，其實不是！出現在我麵前的楊強眉清目秀，白麵書生，鼻梁高聳，牙齒潔白，與我想象中的樣子迥然不同。我當時很詫異：這樣的人怎會那樣呢？
楊強給我的第一感覺是：這是一塊可塑之才！
楊強來到我的麵前，我對他合十道：“小施主好！”
楊強還禮道：“師父好！”
我問楊強：“為什麽不好好上學？”
楊強說：“學校不好好辦學，我們怎麽好好上學？”
我問：“你說學校不好好辦學，有哪些體現呢？”
楊強說：“現在的學校整天就是考試，我受不了這種做法，我就逃學。他們怕我將來參加高考，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就把我開了，我認為學校不應該這樣的。”
楊強的話讓幾個大人陷入了深思。
楊強是有點思想的，雖是個高一的學生，雖隻有十五歲。
我微笑著對他說：“看來，你現在是堅決不想上學了，是不是？”
“我才不想到學校去呢。”
“看到別的學生將來考上什麽什麽重點大學，你不後悔嗎？”
“我不稀罕！”
我對楊強豎起了大拇指，說：“嗬嗬，我佩服你！那――到我所在的禪定寺去學習，願意嗎？”
“願意。”
“你喜歡上網，喜歡打台球，喜歡吃零食，我們寺裏什麽都沒有，沒有電腦，沒有台球，沒有零食，你能忍受？”
“其實我並不喜歡上網、打台球、吃零食，但我逃學了，實在找不到事情做，我不做這些又做什麽呢？如果我有事情做，我不可能想著這些東西的。”
“如果你到我們禪定寺去，我保證你有事情做。寺裏有挑水和尚、掃地和尚、燒火和尚、撞鍾和尚、關門和尚、敲罄和尚、抄經和尚、上香和尚……就是沒有上網吧和尚、搗台球和尚、吃零食和尚。你願意替哪個和尚做事情？”
“撞鍾吧。”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是吧？”我說。
“不是，到了廟裏，我會好好學習的，隻要你們不是追求升學率，不為了賺錢就行。”
“你到我們寺廟，我們不收借讀費、轉學費、擇校費，不要你花一分錢，更不提什麽升學率，我們隻讀經不考試，我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守規矩。能做到嗎？”
“能。”
“不守規矩，校長會懲罰你的，你知道我們校長是誰嗎？”
楊強搖搖頭。
“校長是菩薩。”我朗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