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被開除了
“嗯，小朋友們，放輕鬆……接下來，跟著我聲音做哦。”
“一會兒，我說一二三四的時候，深吸一口氣，等說到五六七八的時候再呼出來……”
“來，一、二、三、四……”
汽車特別顛簸，阿文的頭暈呼呼的，耳機裏一直重複上麵那段幼兒園午休時放的助眠音樂。
這可以讓他堅持一個小時不頭暈惡心，平時他從坐車到劇烈頭痛暈車隻需要十分鍾。
暈車太厲害，讓他從來不敢出遠門，一輩子隻能在和平市，在這個連柏油馬路都隻鋪了一半兒的破地方轉悠。
如果轉悠到市未開發區，還是大片大片的黑山林子，甚至還有猛獸出沒……至於工資肯定是低的可憐。
幸好有這段音聲，至於給幼兒園小朋友錄製這段音聲的女子，也是阿文思念著的。
正陽路上，一輛紅色麵包車緊緊追著前麵那輛綠色出租不放，麵包車內的人正是兩名便衣巡捕。
“停車，師傅我要下車。”盡管阿文在車上頭暈目眩、聽著音樂，他還是能感覺到有人跟了他一路。
那人之所以沒動手，隻是缺乏一個時機。
“差兩步就到希望小學了，小夥子，你急著下車，不會是想不給錢吧？”戴著眼鏡的胖司機回頭一瞧，絲毫沒有停車的意思。
阿文是希望小學一名代課老師，他全名叫鄭小文，平時大家都叫他阿文。
“小夥子，我這麽大歲數了，掙這點錢不容易，你可不能坑我呀，哎……”
司機還在喋喋不休，阿文一笑，忙拿出兩張百元支票遞過去，“對不住了，我有急事，就在這停車吧。”
下車後阿文快步跑到拐角處，迅速脫下帶著校徽的工作服，換上一件黑色風衣。遠遠看去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快跟上，別叫他跑了。”兩名便衣也迅速下車，拿上電棍，立馬就追了過去。
阿文錘了兩下劇痛的腦袋，又往前跑了幾步，眼見一臨時公交站牌，他就坐下休息，假裝等公交的。
可沒想到那兩名便衣追得太緊，沒幾秒也從拐角處到了公交站牌，幸好阿文早有裝扮，沒認出來。
“奇了怪了，明明看他往這邊跑的。”那名瘦瘦的便衣巡捕對同夥說。
“唉，同誌，你看沒看見剛有個穿著咱這希望小學衣服的人跑過去。”他那個胖同夥卻拍了拍阿文的肩膀，誠懇問道。
“我在這等了半天公交了，誰也沒見過呀。”阿文還在暈車中，頭痛欲裂，他正好撓了撓頭道。
這時候，又有一輛綠色出租經過站牌，阿文一招手就上了那輛出租，走時還不忘好心勸那胖子：“這公交太難等了，我還是先坐出租走了，要不您二位也別等了，一塊上車。”
“唉，不用不用，我倆就喜歡坐公交。”胖胖的便衣巡捕笑著道。
“滴——”出租車一聲鳴笛，轉了個彎兒，就帶著阿文走了。
走的時候那名胖便衣巡捕還衝他擺手，意思是一路走好，隻剩下這哥倆還在原地犯嘀咕：
“你說一個大活人怎麽眨眼就不見了？”胖便衣歎氣道。
“大哥你剛不問那人了麽，那人不說他在這等半天公交了，除了咱倆誰也沒見過嗎？”
“等等，他在這等半天公交了，誰也沒見過……誰也沒見過……不好！！”那胖便衣立馬清醒過來，飛奔過去追那輛綠色出租，但出租車已經走遠了。
那名胖便衣跑得太快，他那個瘦猴同夥沒跟上，還一邊問“咋了大哥，你急啥？”
啪！
胖巡捕一巴掌就呼在那瘦猴臉上。
“你這蠢貨！唉……剛那人就是當初一夜殺死十七名洋人，震驚江北總司令的頭號通緝犯刀哥。”
“什麽，他就是刀哥！原來他就是害咱們被頭兒罰款降職的人，我不會放過他的。”那名瘦瘦便衣右手捂著臉，卻露出兩顆大黃牙，眼睛瞪得像銅鈴。
另一邊，阿文到了希望小學，但走到教室一看，班主任宋寶怡已經在講語文書第10課了。
這一節語文課本該由他上的，但因為他遲到，就被班主任宋寶怡頂上了。
“來了，你再遲到的話，你這個代課老師恐怕是轉不了正了。”宋寶怡說了這一句，就把課堂交給了阿文。
話雖然難聽，但班主任是真真切切為學生著想的。
“不會了，下次不會了。”阿文說了兩句抱歉的話，就接著上課了。
本以為順利過去，但一下課校長還是把他叫了過去。
校長室。
“嘶~~好涼。”阿文一進門，心裏就一哆嗦，有些羨慕：空調得開到多少度，才能把四十三度高溫天氣變得跟冰窖一樣，那得花多少錢？
自己家別說空調了，連他麽三葉電扇都壞了一葉，這個夏天注定又是火焰山。
“小文呐，來來，坐，咱坐下說。”戴著老花鏡的校長，笑著比劃出一個‘請坐’的手勢。
阿文冷得舔了一下嘴唇，不敢說什麽就坐下了。
“小文呐，我知道你這一年工作不錯，也帶出了幾個好學生考進來了本市名牌中學，這一點確實值得表揚，但……”
完了，什麽都好，一說這個“但”字，那就證明不妙。
“但學校經費確實緊張，況且你一個中專畢業生，教小學也的確不合適。我相信你如果做別的工作換個行業，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校長鄭重其事的說道。
阿文心裏慌的一批，校長一說這話，看樣子是要辭退他。
其實和平市是全S國最破、經濟最低的城市，希望小學又是和平市最差最破的小學。學校經費都是慈善人員捐的，連班主任也僅僅是高中畢業。
其他任課老師除了英語之外，基本上都是初中或者高中學曆，少有幾個大專的。
況且阿文又不是正式老師，他隻是個代課的，就照這個條件來說，怎麽著也不該開除自己呀。
“校長，今年我教的班有兩名同學語文作文得了滿分，有三名同學考進了咱們和平市的名牌中學。”
“下一年我保證能翻倍，我真的挺適合這份工作的。”阿文誠心說著，他希望校長能看著自己功勞的份上，再給個機會。
“唉，我再想想吧，我再爭取爭取，你先走吧。”校長本來是挺器重阿文的，知道他是個好老師，教學生有一套，也不想開除他。
不過學校的經費都是霸王集團捐的，霸王集團大少爺親自來找他，指名道姓要求開除鄭小文這個人。
“鐺鐺鐺。”這時敲門聲響起。
“進。”校長喝了口水道。
開門的正是宋寶怡老師。
“宋老師啊，有什麽事兒？”校長問。
宋老師先瞥了一眼阿文，然後說道：“校長，我得向您反映一個情況。鄭小文老師多次遲到，嚴重影響了7班學生教學，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話，恐怕會對今年的升學率有影響。”
“什麽！”校長一聽到升學率急了。
“小文呐，這是真的嗎？”
阿文無話可說，帶著怨氣瞥了一眼宋寶怡。他並沒有多次遲到，也就今天這一次，平時就算頭痛暈車，也會準時到的。
“小文啊，我本來想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沒想到你居然多次遲到，這些學生還小，作為一個老師應該負責任，你總這樣……誒……”
“我也留不下你了。”校長又愜意的喝了一口水，把話說絕了。
“……”片刻的沉默，阿文明白自己今天是非走不可了，終於鼓足了底氣說了句，“那校長，我回班裏收拾一下總行吧。”
一推開門，就看見一群學生守在校長室門口，都是自己班的學生。
看到阿文要被開除了，有幾個男生吵著要打校長一頓，阿文勸住了。又有幾個女生說自己家裏有關係可以幫幫阿文，阿文笑著說不用了。
他們隻是小學生而已，阿文覺得自己有些丟臉，又有些遺憾，最後叮囑道，“把第十課《家鄉的雪》抄在作業本上，晚……晚自習我檢查。”就收拾東西離開了。
阿文走後校長馬上給霸王集團胡霸天打了個賀電，嗯，可總算把他給開除了，正好交差。
開除了，就意味著沒一個月一千塊的工資了，光靠另一份清潔工的工作，這樣怎麽能去看那個女人和孩子呢。
——多年前阿文曾經以中考全省第三名的優異成績，考進狗都不去的藍天技校。
他原本能上全省最好的高中，將來上全國名牌大學，那些高中招生辦都搶著來爭他，可他還是沒錢，舅舅又不肯資助他……
技校開學當天，連記者都來采訪他，問他為什麽要選擇藍天技校，還是幼師專業，他敷衍說了句：“幼師多好，幼師是未來。”
其實真正原因是，當時有一個小政策，男生報這個學校的幼師，免一半的學費。
也正因被記者采訪，才引起了同班一個女生的注目，那個女生也就是多年之後阿文的前妻。
那個女生雖然有些壞，但也是當時唯一一個能不顧所有人說他沒出息，說他是窮光蛋的情況下嫁給自己的人。
果然，結局終是愛情敵不過現實。
沒錢沒房沒車婚後生活還是一地雞毛，又因為錢被嶽父嶽母看不起，短短幾年大鬧了好幾十次最終離婚。
當然還有一半原因是得罪了霸王集團，得罪了洋人。他們也總來家裏鬧事，讓嶽父嶽母他們害怕把女兒嫁過去會惹上麻煩。
雖然阿文想接回前妻和孩子，不過他現在快被小人害的連工作都沒有了，嶽父嶽母又都很刻薄。
他們把平時阿文給孩子的生活費都給大舅哥了，根本不是真心心疼女兒。
又非說要自己月入過萬或者給大舅子買房添20萬塊錢，才讓女兒再嫁過去……
……
在學校的最後一個晚自習，他檢查完作業本，留下了一封信寫給下一個上任的老師。信上寫了自己的課程進度，以及對以後學習的建議，阿文就回家了。
離家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就見一輛價值5千萬的白色跑車，停在自己家門前。
“不好，胡霸天這狗日的又來找麻煩了。”
提到胡霸天，阿文就極其憤怒，快步跑回家門口，嘴裏還喊著妹妹的名字，“思雨，思雨是不是他又來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