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晉江書院案（十四）
王順德又問道：“孫嘉上，你跟薛琦的事情，於老夫子知道嗎？”
孫嘉上一愣，隨即將音量提高，道：“王大人，我跟薛琦沒什麽。”
王順德板著臉道：“崔大人不在這裏，沒人跟你有交情。我再問你一次，你跟薛琦的事情，於老夫子知道嗎？”
孫嘉上愣愣的盯著王順德的眼睛，被他眼神所迫，終於低頭老實回道：“他知道。”
王順德道：“既然於老夫子知道你們的事，他是什麽態度？”
孫嘉上道：“王大人，我跟薛琦這樣的事，書院裏多了去。於老夫子見的多了，他壓根不會過問的。”
王順德不接話，低頭擺弄桌上的茶杯，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響。
孫嘉上見王順德不出聲，自己又心虛的解釋道：“您該不會覺得，我是因為跟薛琦的事被於老夫子發現了，把於老夫子殺了？大人，書院裏除了我跟薛琦，還是陳世傑和王夢梓，還有張大人家那小子和禮部員外郎家那小子。於老夫子都知道，隻要我們不要太過分，他老人家一向是睜隻眼閉隻眼。不光晉江書院是這樣，放眼大宋，哪家書院不是這樣？”
孫嘉上話音一落，小黑屋裏出現了令人窒息的安靜。王順德端起茶杯，安靜的抿了一口茶。這時，案幾上的琉璃擺錘開始發出有節奏的“咚咚”聲。那聲音由弱漸強，傳到孫嘉上耳中，竟如雷霆之聲，在他腦中“嗡嗡”狂躁不止，吵得他臉色大變，捂著耳朵痛苦的叫出聲，接著，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嘴角開始泛出白沫。
王順德“謔”得站起身，孫嘉上被催眠之後的反應竟如此劇烈，倒讓他措手不及。這時，隻見孫嘉上臉上的表情愈發可怖起來，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嘴裏的白沫不斷翻湧出來。
屋裏發生這麽大的動靜，在外頭看守的衙役忍不住推門察看。一推開門，就著門縫，隻見王順德蹲在地上摸著孫嘉上的脈搏，於是衙役忍不住問道：“王大人，沒事吧？”
王順德抬起頭，衝衙役嚴厲的嗬斥了一聲：“你出去！”
那衙役嚇得縮了回去，“砰”的把門重新鎖上。
王順德做過的局不下百回，之前遇到的人莫不是順從柔和，目光安靜，還從沒有遇到過孫嘉上這種情況。此時，他不得不穩住心神，嚐試重新調整琉璃擺錘的節奏，調試了幾次後，那雙珠碰撞時，發出的聲音更加緩慢柔軟。
哪知擺錘的節奏更換過之後，孫嘉上停止了痛苦的掙紮與嚎叫，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即便如此，也讓王順德鬆了口氣。畢竟隻要不傷及孫嘉上的身體，光是哭的話就還好些。這時，王順德終於可以開口問話了，就著擺錘輕柔的撞擊聲，他問道：“孫嘉上，是不是你殺了於老夫子？”
孫嘉上淚流滿麵的抬起頭，道：“不是。”
王順德道：“那是不是薛琦殺了於老夫子？”
孫嘉上道：“不是。”
王順德又問道：“你是不是知道誰殺了於老夫子？”
王順德之所以問話的方式古怪，乃是因為受了幻術的人，隻能回答“是與不是”這類的問題。想要獲得更多的信息，需要在“是與不是”的問題中間刺激對象，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
孫嘉上聽王順德問他是不是知道誰殺了於老夫子，突然又表現出驚恐的表情，嘔出一堆汙穢之物。
王順德心中蹊蹺，於是又試著問了一遍，道：“你是不是知道誰殺了於老夫子？”
孫嘉上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是他！是他殺了於老夫子！”
眼見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王順德不免有些激動，追問道：“殺害於老夫子的是不是書院裏的人？”
孫嘉上麵露驚恐之色，道：“是！不！不是！他不讓我說！他會生氣，他生起氣來非常可怕，會殺了我和薛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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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順德對孫嘉上施幻術進行艱難問話的時候，崔辭正翹著二郎腿，靠在躺椅上，看著身邊的衙役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將於老夫子的屋子搜了個底朝天。
崔辭時不時的督促兩句，道：“搜仔細了！重點區域是書櫃、床頭、床下這幾處，還有地板下頭，掘地三尺也得把暗格給我找到。”
衙役道：“大人，已經搜了一個時辰了。這屋裏確實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崔辭道：“不可能沒有！繼續搜！搜到的人，賞兩個月俸銀！”
衙役們原本苦不堪言，突然聽到搜到有獎勵，又重新抖擻起精神，繼續掘地三尺去了。
崔辭收腿從躺椅上坐起來，不小心一腳踢翻了放在地上的香盒。崔辭撿起那香盒，那是昨晚上於老夫子死的時候一直燃香，崔辭放在鼻尖嗅了嗅，是蘇合香。
崔辭放下香盒，他踱步到陽台上，從這裏望出去，牆外就是勾欄瓦舍。他呆呆的望了一會兒，心中焦慮之感漸生，就在對自己的判斷產生片刻懷疑的間隙，突然聽到外麵有衙役來報：“大人，樞密院參知政事孫大人和孫夫人求見。”
崔辭暗叫不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眼下千頭萬緒理不清，什麽風又把這兩個攪屎的人給吹來了。他趕緊走出陽台，隻見孫夫人已經風風火火的進門來了，孫潔一臉焦容，亦步亦趨的跟在孫夫人後頭。孫夫人約莫四十多歲，不過因為常年征戰沙場，風吹日曬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足足大了十歲不止。她一副素顏朝天，兩眼炯炯有神，身材高大，聲音沙啞，孫嘉上跟她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相比較孫夫人，孫潔就庸常多了，他長相一般，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混在人群裏屬於背景板那一類。
孫夫人一進門，就用她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瞪著崔辭，扯開嗓門道：“崔辭，我要帶孫嘉上回家！”
崔辭裝作沒聽見，笑臉相迎，拱手道：“孫將軍，孫夫人！你們二位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