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閨閣謀殺案(十八)

從府司西獄一路回到開封府後堂,崔辭踢門而入,王順德麵無表情的跟在後頭。

崔辭怒道:“一個不知好歹,兩個也不知好歹,想死那就去死吧!我也是吃飽了撐的,好好的逍遙日子,何苦熱臉貼她冷屁股!”

王順德默不作聲,看著崔辭來來回回走動,發泄心裏的怨氣。

崔辭瞟了他一眼,道:“王順德,你說,現在怎麽辦?”

王順德道:“下官以為,大人今日就該從李氏手上將官印取回來。

崔辭道:“你的意思,這案子不翻了?“

王順德道:“我早跟你說過,你見到張月華,就知道她不想活了。許天賜私會時失足而亡,她心裏有愧疚,再活下去對她來說隻是折磨,你應該成全她。”

崔辭眼中要噴出火焰:“哈?你現在跟我來這套?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幫我取許家老母的罪證?為什麽要告訴我她願意認罪是為了生下孩子?”

王順德道:“大人決定的事,下官隻是惟命是從而已。”

崔辭道:“王順德,你是不是覺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王順德道:“下官所作所為,隻為了早日取回官印。”

崔辭道:“好個早日取回官印。你把我當什麽?在你眼中,我崔辭是什麽?”

王順德繼續好言勸道:“大人,咱們能做的都做了,事已至此,何不順其自然。”

崔辭現在才算認清了王順德的真麵目,這人冷酷自私,無情無義,一根木頭都比他有溫度。崔辭突然覺得在王順德麵前,自己就像個弱智,這讓他惱羞成怒,忍無可忍,他朝王順德吼道:“你給我滾出去!”

然而王順德滾出去這件事並沒有讓崔辭的心情有什麽起色,他心煩意亂,在案幾前來來回回走動。難道這案子就這樣走進了死胡同?維持原判,意味著他的一腔熱血喂了狗,意味著他輸給了王順德,更意味著他沒臉拿回官印,因為他上任的第一個案子就被打了臉。

崔辭定了定神,站在燈下深呼吸一番,回想起這個案件中,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哪裏不對?

是榔頭?

榔頭已經證明了是許家老母的偽證。

除了榔頭,還有什麽?

對了!是腳傷!

崔辭快速拿出張月華的案卷,一頁一頁仔細翻過,最終將目光停在許天賜腳底板上的傷痕。他用手摸過那些傷痕,這傷很奇怪,可是究竟哪裏不對?

崔辭死死盯著那腳傷,他覺得自己就站在那扇門的外頭,他隻要輕輕一推,就能進入門那邊。可他似乎就是蓄不到那輕輕一推的力氣。

就在崔辭絞盡腦汁的時候,門外突然有壓抑來報:“崔大人,楊神醫求見。”

崔辭卸了力氣,放下案卷,抬頭時,楊神醫已經火燒眉毛似的走了進來。

楊神醫一進門,便道:“大人,老朽連夜前來,有要事相告!此事非同尋常,如有怠慢延誤,開封府恐有大亂發生。”

崔辭見他神色不對,忙起身道:“這是怎麽說的?”

楊神醫道:“大人還記得前日送來醫館的患者?”

崔辭道:“失心瘋的那位?”

楊神醫道:“她是個女子!此人得的不是失心瘋,也沒有中毒,她中的是西域的幻術。老朽已經將她治好了,可她今夜跑了。”

崔辭道:“什麽?”

楊神醫拉著崔辭的手,急急道來:“西域有門不世出的教派,叫做密宗,這密宗最玄的絕學名曰幻術,密宗的幻術師能以催眠達到窺視和控製人心的目的。不過,這項技能需要一對一進行,且過程繁瑣,耗時較長,一些能力低微、或有心魔的幻術師一不留神還會把自己陷進去,所以會使這秘術的人少之又少。老朽曾在十年前見過一位,那人叫做懷吉,當年,他用這邪術將開封府擾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沒想到,相隔十年,幻術又出現在開封府。大人要盡快上書官家,早做準備,以防禍事再起。”

崔辭連忙應道:“那,那我即刻上書。”

他研磨取紙筆,然而動作到一半,突然頓住了。因為他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沒有官印,如何上書?

崔辭舉在半空中的手,突然捂向肚子,叫道:“哎呀!我肚子疼!不得了!我要去茅廁!”

他抬眼掃見楊神醫急切的目光,楊神醫擼起袖子上手道:“莫慌!老朽為你把把脈。”

崔辭擋開楊神醫的手,道:“不用不用,想是晚上吃的太油膩了,憋不住了。楊神醫,你先回去!我去完茅廁就寫!”

楊神醫道:“可是,崔大人。。。“

崔辭不容他囉嗦,將他推出門去:“沒什麽可是的,你還信不過我?快走吧!快走快走!”

楊神醫被崔辭一陣推搡,送出門去,想想不甘心,又回頭喊道:“你要趕緊上書啊!”

崔辭道:“包在我身上!”

楊神醫前腳出門,崔辭後腳重重把門關上,他再轉過身時,已經是一臉沮喪。崔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桌前,看看鋪著的筆墨,又看看張月華的案卷,一把掀翻了桌子:“媽的,老子不伺候了!”

崔辭命人備轎,連夜出門找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衙內們無論何時何地,總能約上個三五個得空的。尤其這次聽說崔辭打算放棄拿回官印了,於是應邀的人抱著不可名狀的心情,來的比平時更多。

崔辭醉醺醺坐在一群衙內中間,眼眶泛紅,一杯接著一杯往喉嚨裏灌酒。

陳衙內勸道:“這不就對了嗎?何苦那麽倔強!反正官印也找著了,張月華不肯翻案,你管她去!真是吃飽了撐的。”

崔辭又灌了一口酒,哭喪道:“這事兒傳出去,老子他媽又成笑柄了。”

陳衙內忙道:“不傳!不傳!咱們不傳!誰傳出去,老子第一個不依!”

崔辭道:“我輸了多少?”

陳衙內道:“一共三千兩銀子。”

崔辭從懷裏掏出一遝交子,拍在桌上:“呐!封口費!”

眾衙內一哄而上,將錢瓜分了。

崔辭打了個酒嗝,爬起來步履蹣跚的去茅廁。還沒走到門口,從門外一瘸一拐進來一個人,二人差點撞翻了。進來的這瘸子正是衙內幫的中流砥柱——張衙內。

張衙內道:“我還在家養傷呢,聽說崔衙內願賭服輸,我呀,趕緊就來了。”

崔辭問道:“你腳怎麽了?”

張衙內道:“嗨!昨兒跟大理寺的幾個小子蹴鞠,鞋子裏進了石頭,劃了我這麽長一個口子,血流的嘩嘩的。”

崔辭聽了,打了個酒嗝,跨步邁出門檻。他的腳剛懸在空中,突然收了回來,回頭道:“你把靴子脫了給我看。”

張衙內道:“你要幹什麽?”

崔辭道:“別廢話!快脫了我看看!”

張衙內忸扭捏捏,崔辭不容他再推辭,一把拽起他的腳,將靴子脫了,露出大腳丫子。眾衙內齊齊捂住鼻子。

張衙內則捂住臉:“哎喲,這是怎麽話說的。”

崔辭細細看過張衙內腳上的傷,一拍桌子,兩眼放出光來,道:“明白了!”

陳衙內道:“明白什麽了?”

崔辭臉上漾起微笑,道:“我想明白了許天賜腳上的傷!王順德,你等著叫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