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秣枝再次醒來,隻聽見細碎的呻吟聲從屋子另一頭的角落斷斷續續的傳來。顧榭渾身都在顫抖,卻好像刻意的壓抑了聲音,細碎的劉海後那一雙眼睛就和秣枝直直撞在一起。

他的眼底**漾著一絲絲流動的光芒,那是深入骨髓的血性,是嗜血和殺戮,他將他的殘忍不加掩飾地擺在秣枝麵前,在最虛弱時展露獠牙,即使已經遍體鱗傷,卻依然傲慢。

她感到意外卻又熟悉,自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無聲的叫囂,一種難以言狀的欲望順著靜脈一點點伸張。她似乎感覺已經被自己遺忘了許久的東西在心底蘇醒。

顧榭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身子抖動的愈發厲害,氣息卻愈發微弱,秣枝靜靜站在那裏看著他不斷劇烈的身影在角落的陰影裏一點點暗淡,最終下定決心般走到他身邊,用手用力的掐了掐少年幾個重要的穴位。

少年的體內感覺不到一絲內力,感覺整個人隻剩下一具空殼,剛想開口問什麽,就見顧榭用力將身子往裏縮了縮,身子又是猛地抖了幾下, 半響,輕聲開口:

“被人下了毒,全身都廢了,怕是活不過今日。”

看著少年低垂著頭,大半張臉都隱藏在陰影裏,秣枝先是一愣,隨即嘴邊竟然流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她用力地拽過顧榭的手臂,伸出兩根手指自手掌順著經脈一路往上一直到脖頸。

其實她並不通醫術,隻能勉勉強強摸個大概 ,估摸著這毒怕是十分猛烈,看少年偏著腦袋任她擺弄的樣子,從腰間掏出她那唯一的小瓷瓶,倒出顆黑乎乎的藥丸,兩指夾著塞進顧榭嘴裏。

雖藥不對症,但也都是由珍惜的藥材煉製而成,吃了總歸無害,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她低頭看了看藥瓶,又從瓷瓶裏倒出一顆來塞進顧榭嘴裏,就這樣來回弄了好幾次 ,他呼吸平緩了些,胸膛一起一伏,卻沒有剛剛那樣感覺窒息,秣枝這才起身,身邊的十七見狀連忙滑跪在秣枝麵前,衝著她結結實實磕了兩個頭。

被這來來回回一折騰,天已經黑了,秣枝靠在牆邊歪著頭,不多時便已經睡熟了,睡夢中那雙眼睛時時閃過,像是一種呼喚。那邊裹著十七幹衣服的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衝著秣枝躺著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複雜。

這一日,兩匹孤狼在草原上相遇。

迷迷糊糊中,秣枝被人推了推,她有些迷茫的睜開眼,十七就坐在離她不遠的位置,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糯糯地說:

“城門要開了,若再不去便沒有餅可以拿了。”

等秣枝趕到的時候,平日裏七歪八索倒在城牆邊的乞丐好像聽到很早了呼喚一圈挨著一圈趴在城門口,她看著已經被牢牢圍住的城門,有些頭疼。

“宋清河”她輕聲喚了一聲,可惜周圍到處都是爭吵怒罵的聲音,很快將她的聲音淹沒。她皺了皺眉,湊近了些,聲音放的大了點,又叫了一聲“宋清河”。

這次姐弟倆算是聽見了,兩個人齊齊抬頭,宋清河衝著她微微笑了笑,先開口解釋說:

“不用擠,待會那兩邊來人了,還不是要讓出來。”秣枝剛想問,就看見路的兩邊各自來了一個人。

從左邊走過來的人她認識,就是那天去屋裏潑水的叫六毛的手下,臉上全然沒有那天麵對三爺的諂媚奉承,臉仰得很高,步子邁得很大,另一邊的她沒見過,身形高大挺拔,麵容雖算不上俊朗,但還算清秀。

六毛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低下頭沒有回應,兩個人就這樣大大咧咧地站在城門正對著的街口,街兩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卻沒有一個人往前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