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裏雖說是外城，不過是流民的聚集地罷了，秣枝並沒有打算逗留太久。

就這樣兜兜轉轉走了幾圈，秣枝終於看見一片黑色——那裏便是無主城的內城入口了。

城牆高聳巍峨，牆根卻堆坐著許多乞丐打扮的人 。

那是灰塵聚會的地方，是陽光不願沾染的縫隙 ，是蛆蟲繁殖的棲息地，是汙垢匯聚的交叉口。

城門口並沒有守衛的士兵，深不見底的墨色仿佛吞噬了一切光芒。

秣枝用手推了推城門，並沒有人回應，這時，一直在城門邊坐著的兩個乞丐突然起身，其中一個很小心的拉了拉秣枝的袖子，小聲地說：

“別費勁了，每日早晨有人從這裏出來送糧食供給外城的人，你要是想進去，把銀子備足了給他，自然就能進去了，不然，你在這也是白費力氣。”

說話的是個比她大幾歲的姑娘，身後躲著個小男孩，正死死的拽著姐姐的袖子，清澈的眼睛死死盯著秣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秣枝沒說話，將手收回來。

“ 姑娘趕緊找個地方歇腳吧，再過會兒天便黑了。”

周圍的人都歪七索八的躺在地上，黑色的螞蟻在他們身上肆意的踐踏，殘破的衣物隨意遮蓋軀體，幾個人交疊在一起擠在狹小的空間裏。

那對姐弟就在他們旁邊湊出很小對一塊空地，兩個人擠在一塊堪堪坐下。

秣枝衝著還醒著的姐姐點點頭，然後展開身形向自己剛剛經過的村落掠去。

躲在姐姐身後的男孩眼睛陡然變亮，卻被姐姐眼疾手快捂住嘴，將驚呼聲掐滅在腹腔裏。

那邊秣枝在翻遍了自己口袋，除了一個小瓷瓶一無所獲，看著自己身上連個銅板都搜不出來，不禁有些後悔為何不在離開影閣的時候順便順兩件寶貝出來。

“看來無論如何今日隻能隨便挑間屋子湊合一晚，明日去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兩個月的“山間生活”似乎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已經沒法自己拾起那種森然而澎湃的戰意。

因此，她隻是在一座爬滿了牽牛的院落門口停留了數秒，便抬腿像著更遠的地方走去。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中意的屋子，那已經離城門口有些許距離，不過還不算太遠，屋子門口也算幹淨，從外頭看屋子裏應當還挺大，再擠下一個自己應該綽綽有餘。

最令她欣喜的事，她隻在屋外聽到一個人的存在，這顯然能省去不少麻煩。

她有些輕快而雀躍的推開院子的大門，十七正斜靠在屋子外麵的石柱上，一聽見聲響就從地上彈起來，一把抽出別在腰間的劍。

“出去。”

看著他還有點發抖的手，秣枝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反手關上木門，有些挑釁的看著麵前持劍而立的少年。

十七沒想到這姑娘這般難纏，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秣枝像是沒看見他手裏的劍，抬腿往屋裏走。

眼瞧著秣枝離屋子越來越近，十七心下一橫，持劍向秣枝衝過來。

秣枝一偏頭躲過擦麵而來的劍，然後手腕擒住十七的胳膊用力一甩，便將他甩到一邊。

剛走沒兩步，就聽見身後十七又從地上爬起來，直直向著她衝過來。

秣枝彎腰錯過攻勢，左腳一側，身子一歪便轉到十七身後，一掌拍向少年肩膀，另一隻手斜著將他手裏的劍拍掉，然後腳尖一顛，將劍穩穩地接在手裏。

十七跌坐在地上，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求求你……我求求你……別進去”

秣枝回頭看著向著她不斷磕頭的少年，晃了晃手裏的劍，回身拎起十七的衣服領子，半拖半拽著一腳踹了屋子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