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方救援,一方等待

事發二十分鍾後,整條街道緊急清空,進入戒備狀態。

天徹底黑下來,風雲大變,路邊的樹木在狂風中被吹的東倒西歪,黑沉沉的烏雲從天際壓上來,仿佛是在為這場突然降臨的災難鳴哀。

一輛接一輛的消防車向酒店方向駛去,市醫院派出醫療隊支援,各大媒體緊急報道事發現場的狀況。

宋居安帶領著中隊到達現場時,觸眼所及盡是廢墟,曾經宏偉高樓在短短十幾秒內崩塌。

彌漫的煙塵散去,如今隻剩下一堆變形的鋼筋和混凝土,整棟建築坍塌陷入地下二層,廢墟之下是上百名等待救援的生命。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為本就艱難的救援工作增添了負擔。

受命趕來的十個中隊很快分好工,有家屬闖入現場趴在廢墟堆裏刨人。

見狀,救援人員跑上去將她強行帶走,家屬還在朝著廢墟不斷哭喊哀嚎。

耳邊悲號聲不絕,雨水更迅猛的砸落下來,救援人員頂著壓力繼續埋頭幹,誰都顧不上喘氣。

為保護水泥塊下的被壓人員,起重機和推土機一時都派不上用場,宋居安和隊員們隻能徒手抬,待到表層廢墟清理完畢,救援工作才算真正起步。

雨一連下了三個小時,每個人身上都被淋得濕透,手套被磨破了,髒水流進掌心,任誰都不能停下。

這是救援的黃金時間,半分懈怠都可能會造成一條生命永遠逝去。

直至當夜零點,挖出被困人員二十餘人,救護車開走,接著又有新一批待命,有零散的醫務人員在現場來回奔波,負責為傷者包紮。

黎明時分,連續奮戰在一線的他們,大多已經有些疲憊,橙色製服被泥土染了色,雨水透進裏層,無形中增加了重量。

下一批消防中隊頂上去,宋居安蹲坐在路邊石塊上往嘴裏灌水,才剛解渴,一瓶水就見底了。

鄭植又扔給他一瓶:“好好的大樓居然還能塌了,老板等著被追責吧!”他冷笑。

宋居安喝完水站起來,沒吭聲往廢墟堆裏走。

鄭植跟在後麵,走出幾步突然被人扯住,一轉身是個喘著粗氣的眼鏡男。

“求求……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我朋友,她被困在裏麵一夜了,拜托……”他有些語無倫次,金絲框眼鏡鬆垮的架在鼻尖,好笑又狼狽。

鄭植拂開那雙手,“你放心,我們會全力救出每個人。”

說完,他向廢墟那邊走,眼鏡男卻又跟上來,直接擋住他的路,指著身後:“樓體崩塌時我朋友在酒店大堂,按照方位是在東側,你能不能先去挖那兒,她一定在…”

“誰他娘的命不是命?”

身後頓然傳來一句爆吼,眼鏡男被嚇得一哆嗦,回頭看去。

宋居安大步走來,臉上怒色隱現:“知道裏麵是什麽情形嗎,你就敢在這兒指手畫腳?”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人扶了扶眼鏡,自知有愧:“不好意思,是我太著急了……”

這時兜裏的手機響了,他到旁邊接通,宋居安也懶得再廢話,帶著鄭植疾步趕回去。

身後周琛看他們離開,對著那端說:“我一直守在這兒,斯微一定還被埋在裏頭。”

不知那頭說了什麽,周琛額頭青筋直跳,爆口:“難道我願意讓斯微身處險境嗎,我要是預料會發生這種事,我們壓根就不會來!”

不遠處宋居安生生頓住腳步,機械回頭,“你剛才聽到什麽了?”

鄭植歎了口氣,拍下他肩膀,以沉默回應。

怔忡數秒,宋居安終究還是折身走回廢墟,每走一步眼神就堅定一分。

他們是這些被掩埋在廢墟之下人的希望,無論承受怎樣的壓力,都必須有序搜尋每一寸廢墟,隻為能救出一條鮮活的生命,而不是自私地尋找自己的親人或朋友。

隨著時間過去,事發第二天中午,救援行動進入困境,越往下鋼筋水泥塊兒越大,在保證被困人員安全的前提下,需要通過起重機等大型裝備將表層重型構件進行破拆移除。

廢墟下的人聽到動靜求救:“救救我,這裏有人,救救我。”

經過處理後的廢墟,有的可以看清被困人員,宋居安拿著生命探測儀確認具體的位置。

在裏麵敲擊聲和求救聲的引導下,他在一處廢墟蹲下,同時招呼後麵的隊員過來。

幾人站成一排,宋居安搬開水泥塊兒,傳遞給下一個人,就這樣接力了十分鍾,然後又用鐵鍬挖去碎磚瓦,最後成功挖出一條口子。

外界的光照進去,裏麵的小姑娘動了動,閉著眼睛意識不清的求救:“腿……腿好痛……救……救我。”

宋居安借著照明燈探去,小姑娘上半身被卡在水泥預製板和一堆碎石的縫隙下,右腿上肢被巨大的水泥板壓著,預製板和水泥塊接觸端呈八字交撐,因此並未壓到實處。

可一旦擅自移動哪一邊,先不說重物失衡砸落,若是速度慢了,以小姑娘當前接近昏迷的狀態,很可能貽誤搶救時機。

宋居安掐著腰下命令:“派人找醫務人員來注射藥物,再製定一份可靠的救援方案。”

聽令,鄭岩跑去找人。

這邊幾分鍾後,宋居安係好安全鎖下放到洞裏,取下氧氣罩給小姑娘戴上,言語鼓勵她:“千萬別睡,保持清醒,待會兒就可以出去了。”

小姑娘黑著小臉,慢慢點頭。

宋居安伺機觀察洞內的狀況,在看到右側的景象時,眼眸沉重一斂,接著向其他人報告:“下麵有一塊隨時可能崩裂的牆體,要是再有一個人下來,會不利於接下來開展救援。”

這時,鄭岩帶著醫護人員過來,經討論決定由宋居安來注射。

拿到醫藥箱後,按照對講機裏醫生的指導,宋居安給小姑娘進行了靜脈注射,等她稍微緩過來些,開始實施救援。

宋居安解開繩索,對已經恢複意識的小姑娘說:“你的腿隻是輕微擦傷,一會兒叔叔會把你身上的重物抬起來,你趁機移動到旁邊,明白了嗎?”

小姑娘睜著雙明亮的眼睛,對他點頭。

“你小心點!”對講機裏傳來鄭植的聲音。

宋居安勾了下唇,視線尋找著手點,很快將雙手抓上預製板和水泥塊,停了一下醞釀力量,兩秒後咬著下顎,用勁往另一側推。

他使出了一身的力氣,雙臂沿著手背青筋暴起,胳膊上臂的肱二頭肌僨張鼓起,下顎線繃得緊緊的,重物被推起。

他咬牙支撐的同時,嘶啞著聲音喊:“走!”

小姑娘挪動身子,疼痛令她嗚咽了一聲,卻還是一刻不停地向空曠地帶移動。

見她脫離危險,宋居安鬆口氣落下那重物,緊接著去給小姑娘綁安全繩,上麵的人配合往上拉。

解救出被困人員,鄭植又扔下一條,洞口下方,宋居安又給自己綁,隨著“哢噠”一聲,安全繩綁好。

就在他伸手抓繩索的一瞬,耳邊突然一陣巨響,他下意識看向那麵牆體,原本隻有幾道裂痕,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分裂成幾塊,就在刹那間,大小碎石轟然炸開……

大量煙塵衝出洞口,陸地上方的人員迅速擋住眼背過頭去,濃煙散去,所有人向洞口探頭望下去。

“隊長!”

“隊長!”

二次崩塌後,洞底煙霧彌漫一片灰暗,更無人回應……

——

距離事故發生20小時後,當斯微再次清醒過來,眼前依然是大片漆黑,鼻尖被嗆鼻的塵土味填滿。

她忍不住咳嗽起來,然而隻咳一聲,肩上傳來的痛感迫使她擰眉悶-哼。

斯微捂住肩,手心頓時濕潤粘-稠,如同被抽去一身力氣,她隻能垂下手,目光掃視判斷當前所處的環境。

周圍的空間還算大,身後是一堵石牆,右側橫著一塊巨大的的石塊,而她倚靠在角落裏,唯獨近在頭頂的鋼筋水泥板不時往下泄灰塵,有種隨時會塌陷的預兆。

斯微舔了舔幹澀的唇,然而連舌頭都發幹了,她默默垂下眼,看著手上的鮮血,有種悲傷的情緒像是浸過毒的**,湧至心頭。

“我們擁有一個兒子,組成了完美的三人家庭,這是最簡單的美好……”

美好……美好……兩個字不斷在耳邊徘徊,斯微悄無聲息地坐在那兒,眼眸靜默,心卻沉悶至極。

好像從遇見那個女人開始,所有的噩夢都回來了,現如今還要身陷在此,假如她撐不過去,真的就死在這廢墟中呢?

“有……有人嗎?”一道稚嫩的男聲。

聞聲,斯微從消極的思緒中抽神,視線向四周掃過。

“沒有人嗎?”男孩聲音顫抖。

斯微吐出濁氣,撿起旁邊的瓦塊敲了敲石壁,聲音微弱:“有人。”

“姐姐你在哪?”

“我在你附近,但你看不到我。”通過聲源,斯微可以確定男孩就在那堵石塊後麵。

安靜片刻,男孩哽咽著說:“姐姐,我好痛……”

“哪裏受傷了嗎?”斯微不禁紅了眼眶。

男孩痛哼:“我的腿……有一根鐵棍子穿過了我的腿……好痛…”

斯微的心狠狠一震,她了然,那個孩子是被鋼筋刺穿了腿,她用力閉了下眼睛,安撫道:“救援叔叔們會來救我們,你不要哭,一定要保存體力,明白嗎。”

“嗯……”男孩乖乖應聲,“姐姐,我這裏好黑,我好怕…”

“那…姐姐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

——

晚上7點。

市醫院一天內連續接到從廢墟下麵搜救到的傷員,有不少人受了貫穿傷,手術室全部被沾滿,許禾言休息不到十分鍾,下一台手術又來了。

安靜的手術室內,主刀的許醫生戴好無菌手套,冷靜走上手術台,看著傷者右肩那根被鋸斷的鋼筋,不禁吞了吞喉。

這一天,同樣的事他做了不下五次,比如現在,雙手握住那截鋼筋,再用力將其拔出。

許禾言看得心悸,隻能移開眼監測顯示器上病人的生命體征。

兩小時後,手術結束。

患者被推入病房,許禾言褪下手套扔進汙物桶,坐到椅子上仰頭喝水,對麵牆上的小電視正在轉播華斯酒店坍塌救援行動實況。

“截止12日晚7時30分,現場消防救援力量共計189輛消防車,848名指戰員、8犬。已確定3人遇難,41人受傷,289人等待救援。”

畫麵中的橙色製服快要與夜色融在一起,他們的身影在鏡頭前可以說是一閃而過。

任誰都清楚,這場救援行動會持續更久,除了今天,他們還要以這樣的狀態堅持到搜救行動結束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