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日期：2007/2/10。時間：上午9點整。
朝陽分局給了宋名英最光榮的葬禮，沒人知道他是因為什麽而死的，也沒人知道這背後的一切原因。張辰兵沒有參加葬禮，他把自己關在海澱分局的辦公室，撕心裂肺的想著這位曾經的同事兼戰友。
劉振快要出院了，他的傷已經恢複的很好。他已經知道關於周雅倩的事情，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歇斯底裏和嚎啕大哭，也沒有哽咽的無聲落淚，隻是兩眼呆呆的望著前方，神情充滿了哀傷與痛苦。
“1.24連環殺人案”造成的傷口隻能用時間慢慢去融合，但卻不免會留下疤痕。每個參與這起案件偵破的警察，他們的生活都或多或少發生了改變。可是有些人已經恢複了平常，有些人卻難以從打擊中振作。
朝陽分局現在群龍無首，不過很快就會上任一位新的刑警隊長，據說人選已經定好了。鼓樓分局也會給劉振再安排一個副手，一切都會逐漸回歸正常。可是，誰能忘得了那些曾經的往事呢？
2月13日這天，天氣晴朗，一輪朝陽掛在天邊。但是風很大，冷冽的空氣刺激著人們的呼吸道，似乎每吸進一口涼氣，肺部就會倍感疼痛。劉振在妻子和女兒的陪護下出院了。他已經恢複的像個正常人了。他們一家三口在醫院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載著他們回到了家。到了家，劉振卻沒有脫下衣服，他隻是告訴妻子，要出去辦點事。之後就又離開了。
劉振走出樓道，來到自己的黑色桑塔納旁，這輛老車已經停在這裏差不多半個月了。一些枯黃的樹葉落在了車子的擋風玻璃和雨刮器之間。劉振沒有管它，而是用鑰匙開了車門。他坐進車裏，點火，啟動，開出小區，駛向鼓樓分局。
鼓樓分局裏，還是曾經的老樣子，雖然劉振將車停好後，打開車門那一瞬間，他回想起了周雅倩和他遇襲的那天晚上的情景，不免有些傷痛。可是此時正是豔陽高照，鼓樓分局的外麵一片光明，給人一種很陽光的感覺。劉振邁步走進分局，剛一進來，起初先是一股有些陌生的奇怪感，可是片刻後，他就又對周圍的一切事物熟悉起來。辦公桌的擺放、警察們的製服、警察們的麵容——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一個警察走過來，他看到了劉振，隨即停下腳步，喊了聲：“劉隊！歡迎回來！”劉振愣了一下，之後露出笑容，點了點頭。他和其他的警察們一一打了招呼，然後準備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在這時，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發現這是一個身高大概165，貌美如花的女孩。她穿著警察的製服，戴著一頂女警官的帽子，對劉振敬了個禮，然後說道：“警員C21738號，向劉振大隊長報道！”
劉振這才仔細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女孩，她長著一張鵝蛋臉，高鼻梁，柳葉眉，櫻桃般的小嘴。“你叫什麽名字？”
“報告隊長，警員江海娜。”
“你是剛調到這裏來的？”
“是的隊長，我剛從警校畢業。”
劉振一陣酸痛，他想起周雅倩也才剛畢業不久。
“你多少歲？”
“23歲，隊長。”
“你還是個孩子啊，為什麽要當警察？”
“這是我從小的夢想，我要報效祖國，為人民服務！”
“你學的是什麽專業？”
“刑事偵查學，隊長。”
“你的特長是什麽？”
“足跡鑒定。”
“那麽，以後你就跟著我了，有很多東西你還要學，好好努力吧。”
“是的，隊長！”
劉振悲傷的點了點頭，顯然，他還沒從周雅倩的死這個打擊中振作起來。他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一切也還是老樣子，劉振最深的感覺就是，好像這間屋子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他擦了擦窗台上的灰塵，發現他養的一盆綠植仍然頑強的生存著。這給了劉振一點希望。他想起曾和周雅倩在這個辦公室裏，曾談了多少次的話，交代過多少次工作和任務。回想起這些，劉振的眼眶有些濕潤，但他很快就克製住了。他想，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切都無法改變。如果還能再回到遇襲那天，他會不會再多拚盡一些，去救那個女孩？可是，想這些隻會更增加痛苦，都是徒勞無功罷了。
劉振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他又穿上衣服走了。他開著自己的桑塔納前往張辰兵的家，據說，張辰兵請了兩天的病假。今天好像是最後一天。而他有些話想跟這位老朋友聊聊，所以，他駕駛著桑塔納穿越北城的大街小巷，前往他的住處。
車子停在了張辰兵家附近小區的街道，劉振認識張辰兵的家，他步行來到門洞前，上樓，敲門。1分鍾後，一個很頹廢、邋遢的身影出現在劉振的眼前。他看了看劉振，強露出一絲微笑，引他進門。劉振心想，他瘦了，本來就已瘦削的他，現在顯得更瘦了。
劉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張辰兵說：“喝點什麽？”
“白水就行。”
張辰兵用暖壺倒了一杯熱開水，但是沒有給自己倒，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推到劉振跟前。然後沉默不語。劉振打破了沉默，開了口：“辰兵，名英的事，我很遺憾。”張辰兵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時光無法倒流，這一切……都不可能改變了，辰兵，我隻是想告訴你，要繼續好好生活，重新振作起來，重新工作。”張辰兵喃喃低語：“你沒有……你沒有看到……那天的情形，老天啊……我親眼看著他扣動扳機，我……親眼看著他死的！”劉振歎了一口氣。“我知道，辰兵，你很難接受這個現實，但是你必須得接受，就像我必須要接受雅倩不在了這個事實一樣，你明白嗎？”“我會的，我會恢複過來的。明天我的假期就結束了，我會回去上班。一切照舊吧。隨著時間，磨合掉所有。”“這就好，我隻是不想再看到一個警察因此沉淪。更何況你和他——”“不，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對警察同事之間的感情。哪怕我和宋名英根本算不上交情深。”劉振把最後要說的話咽進了肚子裏，他沒想到張辰兵陷得如此深。他隻是拍了拍張辰兵的肩膀，然後對他說：“你也該結束單身生活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啊。”張辰兵苦笑了一下：“我這種人，不適合有家庭的。沒有一個女人會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天天不著家。再說，我也過不了那種生活。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答應過，要替宋名英照顧好他的父母。
“辰兵，我突然覺得，有你這個朋友真好，你是個好警察，又是個好人。”劉振發自肺腑說出了這番話。
“謝謝。也許吧。”
“等再消停消停，來我家吃頓便飯吧，我和麗娟主廚，你就負責吃，怎麽樣？”
“好啊沒問題。”
“那就這麽說定了”
“說定了。”
劉振和張辰兵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話題，直到傍晚劉振才離開。那些話題大多都是一些令人開心快樂的事情。張辰兵偶爾會露出一抹微笑，但劉振心裏知道，要讓這個鐵血硬漢放下，實在是夠難的。可是他不能拋下他，他也是一個遍體鱗傷的人。他們隻會抱團取暖，變成更好的朋友，使這段友誼地久天長。
第四十章（完結）
最後一封信。
張辰兵送走了劉振之後，他在小區的信箱處停了下來，平時根本不會去查看信箱的他卻破天荒的翻了一下自己的信箱。沒想到，那裏邊還真有一封信。
那是一封用牛皮紙包裝的信件，張辰兵想要查找日期，可是沒有發現。大概是這幾天之內投遞來的吧。他拿著信上了樓。回到了家，他將信放在桌子上。他對這封信充滿了好奇。因為一般沒有人會給他寄信，這封信是來自何人之手呢？張辰兵思索著這個問題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把小裁紙刀，他用刀裁開了牛皮信紙，抽出了裏麵的白色信件。
那是一封A4紙，字體用電腦打印出來的信。張辰兵將它打開，信的內容如下：
致海澱公安分局刑警大隊長張辰兵：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沒錯，我就是北城最近一係列恐怖連環凶殺案的真凶。我為什麽要給你寫這封信，是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才是最後的贏家。劉振大隊長被我襲擊重傷，我想他現在已經出院了吧。我的整個計劃其實毫無破綻，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你和劉振會參加專案組。所以我不得不采取新的手段，變換新的策略。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智慧，襲擊劉振兵折磨殺死你們的一名女警，這既達到了我的殺人目標，也成功將計劃繼續進行。至於宋名英隊長，他其實是在一步步走進我為他精心布下的陷阱中。最終，我玩死了他。雖然我也死了，但是，我知道宋名英肯定不會讓我逍遙法外，殺死我是必然的結果。也許他會舉棋不定，猶豫不前，但最終他的正義會為理智作出讓步。而他自己要麵臨的其實也是死亡。沒有人逃得掉，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這就是我的整個布局，現在我已經全部告訴了你。至於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是因為你是唯一幸免於難的。我承認，在我的整個計劃中，不包括對你的算計。因為毫無必要。我選擇你作為最後的“幸存者”，我選擇你作為聆聽我最後遺言的見證者，這就是你的價值。而你隻能將這一切埋在心裏，永遠不會說出來。哪怕是對你最親近的人，你也不會將我的這最後留言告訴世人。這些話，隻有你自己會知道。
好好工作吧，振作起來，你會晉升的，你一定會。而我，將會化為塵埃，飄散在空中，像風一樣自由。再見了，張隊長。永別了，北城。
哦對了，至於我的殺人動機，其實很薄弱。我殺人既不為錢也不為色，隻是一種厭倦，我已經厭倦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厭倦了這平淡無味的狗日子。我知道你不會理解我，你隻會把我當成一個冷血變態殺人惡魔看待。可是，究其連環殺手的內心，其實他們都很孤獨，都渴望愛與溫暖，來救贖自己的內心。隻是，那份救贖再也不會來了。等待他們的，隻有毀滅。我的少年時期是如何度過的就不跟你贅述了，我略微向宋名英隊長講過一點，不過看樣子他不會懂得，我想你也一樣。
就這樣吧，衷心的祝願你，一切順利。
曾經的圓月殺手，敬上。
這是一封沉重的信，它有點像凶手的自白，又有點像凶手的挑釁。張辰兵讀完之後，隻是緩緩將信放在桌上，摸起了桌上的香煙，抽出一根，打火點上。一縷煙霧梟梟升起。張辰兵在煙霧彌漫下，陷入了無盡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