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遲疑

(1)——你不想知道那個害我芳心碎了一地的情敵是誰嗎?

齊歡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表白,對於齊笑遠這樣的人來說,或許永遠也說不出那幾個字。這一刻,她本想說:“我不懂。”然而,當她的視線對上那雙困倦到布滿了血絲的眼睛,一種從未有過的心疼感覺瞬間襲上了她的心頭。

在外奔波了幾天,淩晨才到家,休息不足五個小時就開始趕工,不休不止地忙碌了一天,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誠如薑黎所說,人家憑什麽對她的事如此上心?如果說對她的事重視還不足為奇,那麽對於她朋友的事尚能如此賣力,這就足以說明他對她的感情已經到了愛屋及烏的地步。然而,那時候的齊歡卻沒想明白這一點。

在他的心思尚未明朗以前,她想要的也隻是一個確定。可是當她得到確定以後,她又發覺自己並不滿足,她很在乎那些沒有述之於口的話,她希望他是先愛上的那一個。她不知道是不是每個陷入愛情的女人都像她這般貪得無厭。但她無法控製自己,她很在意。

後來,每每回憶往事,深思這段感情,齊歡看到的總是一個敏感又愛鑽牛角尖的自己,寧願錯過一段感情,也不願被人誤會自作多情,不允許自己受一丁點的委屈。如果可以穿梭到過去,她多想一切能夠從來,讓自己的心態陽光一點,明朗一點,就像她的笑容那樣,從外到內徹徹底底地溫暖他。可惜這世上沒有時光隧道,她也隻能品嚐自己造成的苦果,任由內心被一種叫做後悔的情緒填滿。

那天,為了讓齊笑遠早點休息,他們就在校園附近隨便找了家餐廳吃晚飯。飯後,齊笑遠送齊歡到樓下。

她問他:“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認真地回答:“聰明、開朗、自信、有靈氣。”

她想說,在感情上,她一點也不聰明,一點也不自信,她總是猜不透他的心。她深信一件事,誰主動,誰就注定是付出最多受傷也最多的那一個。之前都是她主動找他,因此,她狠心下了一個決定,如果他沒來找她,她也不會再去找他。

次日,齊笑遠果然沒有跟她聯係。第三日,還是沒有。第四日,齊歡努力說服自己放下。她對自己說,還是算了吧。主動去喜歡一個人,太累心。

晚上,齊歡如同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上網。坐在另一頭的陳小紅突然轉過頭來對她道:“你怎麽老不上Q?”

齊歡疑惑地看著她:“怎麽了?”

“沒什麽,隨便問問。”陳小紅又將臉轉了回去。

齊歡感到莫名,於是點開QQ登陸上去。係統彈出數條驗證消息,來自同一個人。

齊笑遠,居然是他!齊歡覺得無比愕然。原以為就此擦肩而過的人,竟又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麵前。她看了眼第一條消息的日期,已經是一個星期前。

通過驗證後沒多久,齊笑遠的頭像就閃動起來。是一隻可愛的豬頭,齊歡看著那抖動著的可愛頭象,忍不住咧了下嘴,隨即又扁起了嘴。

“嗬嗬,終於來了?”豬頭發話了。

自從對聊天失去興趣,齊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上Q了。

“在做什麽?”齊歡按下回車鍵。

“加班。”

“吃飯了嗎?”

“還沒,一會去吃。”

齊歡看了下時間,十點二十分。胸口忽然悶悶的。

“再忙也不能不吃飯啊。”

“沒事,我不餓。”

當然了,累都累飽了。如果他在跟前,齊歡真想好好說他一頓,她想了半天不知該怎樣勸他,隻好發了個“生氣”的表情過去:“快去吃飯,想讓我過去監督你嗎?”

他很快回道:“別來,我幾天沒刮胡子了。”

一個長毛猿人的形象突然在腦海裏浮現,齊歡不禁噗嗤一笑。按照他那整潔的習慣,她很難想象出他不刮胡子的樣子。“那我更要去參觀了。”

“這麽晚了,出門不安全。”

齊歡仔細看了下聊天記錄,這才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真情流露,關心之意分外明顯。再結合齊笑遠的話來看,倒有幾分打情罵俏的味道。大概網絡不同於現實,兩個人說話都比較放得開。反正已經引人遐思了,不妨再逗一逗他。

齊歡又發了句:“我偏要去呢?”等著看他怎麽答。

這次他的回複有點慢,齊歡感覺呼吸在一點一點地揪緊。

一秒,兩秒,三秒……不知過了幾秒,他的話出現在屏幕上:“那我過去接你。”

齊歡顧不得興奮,急忙敲道:“我跟你開玩笑的,你記得吃飯就好。”

“我現在過去。”

“不用了,你還有事沒做完呢。”

“回來再做。”

“別別別,你做完事早點休息。”

“我出門了。”

齊歡對著黑掉的頭像發了會兒呆,立刻找來手機撥給他,可他並沒有接電話。齊歡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

等待的過程中,她忽然靈光一閃,既而走到陳小紅那邊,倚在桌前問:“我的Q號是你告訴齊笑遠的?”

陳小紅仰頭望向她,笑道:“小妞兒不笨嘛。”

齊歡翻了個白眼:“你跟他說什麽了?”

“別緊張,也沒說什麽。”陳小紅側身把手搭在椅背上,晃動著腦袋道:“我就告訴他你都暗戀他好幾年了,讓他把握機會,別讓煮熟的鴨子飛掉了。”

齊歡聞言瞪大了雙眼,兩手作勢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陳小紅急忙站起來躲開,在齊歡追過來前嚷道:“騙你的騙你的。”

齊歡在她麵前站定,雙手抱胸:“給我老實交代,到底說什麽了?”

“我跟他說……”陳小紅故意把音拉得長長的,在她顯露出不耐之時才接下一句,“本小姐秀外慧中、芳齡二五、魔鬼身材、天使麵孔、收入穩定、嫁妝豐厚,跟他這種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極品帥哥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齊歡斜她一眼:“又坑我。”

陳小紅一臉無辜:“是真的。”

齊歡半信半疑:“那他怎麽回你?”

“他呀。”陳小紅歎了口氣:“他說他有心上人了,害我一顆芳心碎了一地。”

“滿嘴胡話。”齊歡嗔道:“再也不信你了。”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齊歡迅速跑過去接起,低沉的嗓音透入耳膜:“我在你樓下。”

“我馬上下去。”

齊歡蹦到鏡子前整理了下頭發和裝束。她習慣睡前洗澡,因此身上還是那套外出服。

關門前,陳小紅幽怨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你不想知道那個害我芳心碎了一地的情敵是誰嗎?”

(2)——已經有人幫我創造過機會了。

齊歡有種感覺,老天爺好像在故意耍著她玩似的。每當她懷著什麽期盼的時候,總是讓她希望落空,可每當她因失望而決定放棄了,他又變戲法似的,把那個人送到她的麵前。她並不是一個故作矜持的人,但她希望對方能夠主動一點,不要讓她總感覺自己是在唱獨角戲。那種全心全意為對方付出卻得不到等量回應的痛苦,她耳濡目染了多年,不想再親身去嚐試。

齊歡下了樓,很快就看到一個瘦高的身影側身等在樓前入口的一棵樹下。走向那個身影時,她看到他微微打了個哈欠。她加快了步子來到他的麵前,輕聲打了個招呼:“Hi。”自從他們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齊老師”這個稱呼便再也叫不出口了。

齊笑遠對她展開了一個微笑。或許是那個哈欠的緣故,齊歡覺得他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霧氣,目光朦朦朧朧猶如路燈的光暈。臉上的疲憊比幫薑黎畫圖那天更甚。

齊歡勸道:“你臉色不太好,吃完東西趕緊回去睡覺吧。”

齊笑遠笑笑:“臉色差是被悶的,出來透透氣就好了。”

齊歡聽了止不住一陣心酸。他總是善於掩蓋本質。明明是擔心她晚上出門,偏要說自己沒刮胡子。明明是沒有休息好,偏要說是被悶到的。

齊歡抑製住翻湧的心情,笑著打趣:“你的大胡子呢?還沒等我參觀就刮掉了?”

齊笑遠仍是笑,眼神一派柔和,仿佛隻要這麽看著她就很開心。

齊歡不解,他的公司已經具備一定的規模,什麽事還能讓他忙成這樣?她一邊如是想著一邊就問了出來。

“有些老熟人的活是我做開的,其他人也忙不過來。”

齊歡想到他白天要忙學校裏的事,晚上又要去忙公司的事,就覺胸口異常沉悶。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柔聲道:“走吧,去吃晚飯。”

他們開著車子在學校附近兜了半天,才找到一家供應夜宵的小麵館。

老板笑著吹噓:“你們還挺會找地方的,這個點就我這裏還有吃的。”

他們要了一大一小兩碗湯麵。齊歡靜靜地看著他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他好像瘦得臉頰上的顴骨都凹進去了一點。她沒有動筷子,本打算把麵前那碗讓給齊笑遠吃,可他好像真的不餓,自己那碗也才吃了大半就把筷子擱下了。

齊歡蹙著眉道:“這才吃了幾口,再多吃一點吧。”

齊笑遠搖了搖頭,叫來老板結賬。

齊笑遠重新把齊歡送回到宿舍樓下,語氣中帶著歉意:“這幾天太忙,沒顧得上跟你聯係,你朋友的圖過了嗎?”

齊歡沒回答他,隻擔憂地問:“你幾個晚上沒睡了?”

齊笑遠又笑:“沒那麽誇張,每天都睡了。”

齊歡發現自己特別喜歡他的笑容,那樣實誠那樣純淨,怎樣看都嫌不夠。她默默地欣賞了一會,才道:“快回去休息吧。”

齊笑遠仍是雙目炯炯地看著她,她突然感到車內的空氣有些缺氧,心髒在胸腔裏一個勁地不規則亂跳。手心冒出了汗珠,腦子也開始胡思亂想,接下來會不會發生點什麽?

然而等了好半會,他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她在自己徹底窒息前耐不住打開了車門。可是就在她的一隻腳即將跨出去時,左手卻倏然被人拉住了。

她回過頭來,一眼覷到他那寬厚的手掌將她的手包裹在了其中。她感到好似有一股電流從手背順著血管一直傳遞到了心裏,麻麻的,癢癢的。

他低著頭,喚了聲:“歡歡。”,然後輕輕用拇指摩挲著她細嫩的手背。

齊歡屏住呼吸靜待下文,等到呼吸困難,等到他終於抬起頭來,卻隻等來了一句:“晚安。”

她頓時像泄了氣的氣球,胸口一鬆,麵無表情地回了句:“晚安。”

想要抽回手轉身下車,而他又在這時收緊了不放。齊歡無奈地瞥向他,以眼神詢問:“你到底想幹嗎?”

齊笑遠視線灼灼地笑望著她,“突然想起,我家還有一份法語資料。”

“嗯?”

“聽說你會法語,原本想找你幫忙翻譯一份資料。”

齊歡撇了撇嘴:“那就拿給我啊。”

“現在不用了。”

齊歡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已經有人幫我創造過機會了。”

下了車,齊歡才反應過來,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一絲笑意悄悄爬上了她的嘴角,漸漸蔓延成一個月牙的形狀。原來,他也曾為創造機會傷過腦筋。

齊歡每天晚上都會登陸一下QQ,雖然齊笑遠也會打電話給她,但是Q聊比通話更放得開一些,可以肆無忌憚、隨心所欲。例如,她可以發一些“親親”、“抱抱”的表情,可是麵對麵、耳對耳時,她就不敢了。

大概是為了方便接收和傳送文件,齊笑遠一天24小時都掛在Q上。齊歡無論何時登陸總能看到那隻可愛的小豬頭亮著。即便不說話,隻要那個頭像總在那裏,她就感到無比窩心親切。

陳小紅笑著把他們的戀愛比做文火燉靚湯,慢熟但是營養價值高!用她的話說,能夠撈到齊笑遠這樣的極品優質男,就算燉上一輩子她也願意。

然而人心不足,齊歡也有她的顧慮。她總覺得齊笑遠這樣不溫不火的,是因為之前已經經曆過一次轟轟烈烈的初戀,所以不會再有激切狂熱的表現。

陳小紅卻不同意她的觀點,她認為齊笑遠的行為恰恰說明了他是一個初涉情場的毛頭小子,尚不會討女孩子歡心,需要進一步開竅。

總之,兩個人是各持己見,而且堅信自己的觀點。

齊歡倒不是計較他從前的戀情,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遺憾跟失落。她跟所有戀愛中的小女人一樣,有著患得患失的心情,愛問一些自己都鄙視的問題。幸好是在網上,不會緊張臉紅。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我有想法的?”

齊笑遠回得很快:“你覺得什麽時候就是什麽時候。”

“難道我認為是一見鍾情就是一見鍾情?”

“是。”

“……我不信。至少在盛安家那次還沒有。”

她又孩子氣地盤問起那些曾經讓她耿耿於懷的舊事。

“還記不記得在盛安家聚會那次?你送我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

這次回複有點慢,大概是在回憶。“記不清了,可能酒喝多了有點內急。”

齊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老師撮合我們倆時,你為什麽一口回絕?”

“我沒有回絕,我是真的忙。”

過了幾秒,又發來一條:“而且我以為你不喜歡別人做媒。”

齊歡心下一動,她的確不喜歡由別人來撮合牽線,感覺十分牽強。

“我打電話給你求助的時候,你的聲音簡直就像千年冰窖,害我差點沒被凍傷。”

“我當時在開會,不方便講話。”

問題問完,齊歡的心裏不見輕鬆,反而滋生了一種無理取鬧的愧疚感。

“對不起,不該問你這些。”

齊笑遠回了一個她之前發過去的“擁抱”表情。“歡歡,我們之間用不著客氣,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

齊歡忽然想起他在車內第一次喊她“歡歡”時的表情。她喜歡他喊她“歡歡”,喜歡他喊她“歡歡”時的表情。

(3)——一種隻有他們彼此能聽懂的語言。

“五,四,三,二,一。”陳小紅看著屏幕下方的時間大聲倒數。

晚上十點,手機鈴聲果然依時響起。齊歡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接起了電話。

“在做什麽?”

“看電視。”

耳中傳來醇厚低沉的笑聲,齊歡不禁心神一**。

“還在公司?”

“嗯。”

齊歡無聲地歎了口氣,“早點回家休息。”

“好。”語音中的笑意更濃了。

“那我掛了?”

“晚安。”

“拜拜。”

齊歡放下手機,立刻接收到陳小紅那不以為然的眼神。

“拜托,每次都是這幾句,我都背下來了。你們也不覺得膩歪?”

“你不懂。”齊歡得意地哼著歌曲洗澡去了。

就算不能每天見麵,聽聽聲音也是好的。隻有沉醉愛河中的人才能明白這種感覺。每天晚上的一通電話看似平凡,卻是他們感情上的催化劑和保溫劑。

洗完澡出來,齊歡坐在**用毛巾擦著頭發。陳小紅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嘖嘖地感歎:“有愛情滋潤就是不一樣啊,你們進行到哪個階段了?”

齊歡側著臉將一頭烏絲傾斜下來,繼續擦著底端。“你問這個幹嗎?”

“滿足一下我這個孤家寡人的好奇心嘛。”

“我怕刺激到你這個孤家寡人。”

“哇,這麽快就全壘了?”

齊歡翻了個白眼,這人滿腦子都是些什麽思想。“懶得跟你說。”

“到底幾壘了嘛?擁抱?撫摸?KISS?”

“壘你個頭!”

陳小紅驚呼:“不是吧,一壘都沒有?你們是在玩過家家嗎,牽個手敬個禮。也太純情了吧?”

齊歡停下了擦頭發的手,把毛巾絞成一團。

陳小紅察覺她臉色漸暗,心裏暗叫不好,急忙轉了風向:“沒事沒事,人家這不是沒有經驗嘛,慢慢來慢慢來。”

“可能覺得不新鮮了吧。”齊歡起身把毛巾拿進了浴室。

陳小紅不禁怪自己口沒遮攔,腦子快速運轉,想辦法補救。

齊歡再出來時,陳小紅已換上了一幅狗腿的笑顏。

“過兩周就是聖誕了,有沒什麽安排?”

“沒有。”

“你說齊笑遠會不會給你什麽驚喜?”

“不會。”

其實陳小紅也認為不會,但她還是竭力安慰道:“壞就壞在他太有風度了,沒有得到你的默許,估計不會輕舉妄動。不如你給他一點暗示?”

齊歡心不在焉地問:“怎麽暗示?”

“抱住他的手臂撒撒嬌啊,主動靠在他懷裏啊,你也別太被動了吧。要是我就賴著他,賴到他動情為止,讓他做不成君子。”

齊歡被她的言論逗笑了,忍不住在腦子裏勾勒著那副情景。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也像其他情侶那樣按部就班。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可齊笑遠的舉止的確過於君子,頂多就是拉著她的手在校園裏散步。送她到門口,也隻是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告別,從沒有過格外親昵的舉動。

陳小紅說,她跟齊笑遠的身高異常般配。她也注意到了,兩個人麵對麵站著時,她的視線正好對著他的喉結。據說那是男人最性感的部位,容易令人產生遐思,她甚至想象過自己的嘴唇親吻那裏的感覺。除此之外,她也曾想象過與那張性感的薄唇親密接觸的滋味,還有依偎在那副寬闊的胸膛前的滋味。可是這些想象一次也沒有成為現實。

她開始考慮陳小紅的提議,或許可以趁著浪漫的聖誕讓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

然而,還沒等到聖誕,就發生了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是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齊笑遠的電話來得比平日晚了一個小時。鈴聲響起時,齊歡跟陳小紅正準備鑽進被窩。

“午夜凶鈴?”陳小紅抖擻著問。

接起電話的齊歡也甚是意外,齊笑遠怎麽會在這個時間打來。

“睡了嗎?”

“正準備睡,怎麽了?”

“我在樓下,下來陪我散散步吧。”

齊歡一怔,深夜散步,齊笑遠居然會有這樣的興致。她直覺事情有點反常,可是往日的相處太過缺乏那種令人心**神移的感覺,此刻的她,竟生出一種仿佛即將去體驗蹦極般的刺激感來。

她動作迅速地套上毛衣和褲子,對著鏡子梳了梳頭發,又拿了件厚外套便匆匆奔向大門。陳小紅又羨又妒地調侃道:“今晚是不是不回啦?”

齊歡沿著樓梯一圈一圈地往下跑,心情如同奔赴遊樂場一樣興奮。出了大樓,齊笑遠不出意外已在寒風中等候。走近了看,他的頭發理得很短,更顯得眼神清亮,俊逸非凡。她禁不住一個勁地盯住他瞧。

齊笑遠被她瞧得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頭,笑著說:“是不是很難看?”

齊歡凝視著他的憨樣,樂道:“很難看……才怪。很精神,這個發型很適合你。”

齊笑遠上前牽起她,問道:“冷不冷?”

“還好。今天怎麽這麽晚?”

“突然想看看你。”他伸出一隻手來將她裹進了懷裏。

剛才走得太急忘了戴圍巾,此時她的脖子被他的胳膊圍住,比任何一種圍巾都要暖上幾分。她將頭偏倚在他的頸窩處,臉頰輕輕地蹭著那沾染了他氣息的溫暖大衣。

兩個人相互依偎著在校園裏漫步,心中被滿滿的溫情所纏繞,冬夜的寒風也不再覺得刺骨。

午夜的校園人跡罕至。他們走到一個避風處停下,耳邊呼嘯的風聲嘎然而止,四周陷入了一片寧靜。齊笑遠把齊歡帶到一棵大樹前,讓她倚靠在樹幹上。齊歡看不清他背光的麵容此刻是什麽表情,隻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癢癢的,暖暖的。

她剛想說話,卻被他突然貼過來的臉龐完全遮蔽了視線。

呼吸瞬間停止了。齊歡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隻知道瞪大了雙眼,卻什麽也看不見,隻有擂鼓一般的心跳聲響徹耳邊,幾乎要震破胸腔。

那是一個溫柔卻不失熱切的吻,力道不重,卻讓人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激動。他用雙唇專注地吸吮著輕舔著,仿佛她的唇上沾滿了蜜糖,怎樣也嚐不夠。

頭部在他的帶動下傾斜時,她借助微弱的光線看清了近在分毫的麵孔,他緊閉了雙眼,分外投入。

不知過了多久,齊笑遠終於睜開了眼睛,臉龐稍離,好笑道:“眼睛睜這麽大。”

齊歡還在後知後覺地回味著剛才那個柔情繾綣的長吻,被他這麽一說,半天才反應過來,她遲鈍地解釋:“太突然了,我還沒準備好。”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齊笑遠驀然開懷地笑起來。

齊歡被笑得有些羞惱,忍不住伸手推他一下。他剛被推開一點又迅速靠攏過來,雙手搭在她肩後的樹幹上,眼神直直地投射下來。她感到有些許不自在,目光向下移去。

“你的眼睛、嘴角總是彎彎的。”他邊說邊用手指去描摹。

齊歡頓時內心一陣澎湃。

描完她的五官,他漸漸收緊了手臂,將她圈進懷中。她感覺到他的胸腔在微微地震動,這些震動構成了一種奇妙的語言。一種隻有他們彼此能聽懂的語言。

(4)——給彼此多一點自由的空間。

在一些人的眼裏,聖誕節是一個浪漫的節日,等同於情人節。

至少這一年,它對齊歡的意義就是如此。

那天,齊歡也不指望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齊笑遠會主動來約她。因此,一大早她就發了條隱含暗示的短信:“生蛋快樂!”

齊笑遠還算知情識趣,很快就回了條祝福的短信,並問她晚上想去哪裏玩。

齊歡眉梢一揚,敲下兩個字:“隨便。”

可是得到的回複卻將那彎曲的眉眼重新扯直了開來。“你想好再告訴我。”

齊歡鬱悶地放下手機,為什麽是我想而不是你想?

下午,齊笑遠打電話來詢問是先去看電影還是先吃飯。

齊歡還是那句:“隨便。”

“那就先看電影吧。”

齊歡細心地打扮了一番。她選了一條看起來異常修身的灰色兔毛連身裙,化了個精致的眼妝,又用一些小巧的發夾把部分頭發盤成花樣固定好。頭、臉、身全部修飾好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出門前,她圍上了一條紅色的兔毛圍巾,並穿上早已準備好的黑色長靴。

齊笑遠看到她的風衣裏麵是一條裙子,膝蓋還露了出來,不禁皺眉道:“穿這麽少不冷?”

本想讓他眼前一亮,結果卻這麽不解風情。齊歡撇撇嘴不說話,齊笑遠又側過身來嚴肅地說:“你回去換身衣服,我在這裏等你。”

齊歡辯解道:“這裙子是兔毛的,比毛衣還暖。”

“再暖也遮不住膝蓋,今天溫度低,在外麵待久了會感冒。”

齊歡直視著前方用沉默表示抗議。

齊笑遠勸不動她,隻好把暖氣調到最高,發動了車子。

以往齊笑遠總是把車子停在電影院門口,讓齊歡先下了車再去停車。今天他直接把車子開進了地下停車場。下車後,他又執意把她的風衣前襟係了起來,將裏麵的裙子遮了個嚴實。

進了售票廳,齊笑遠仍是先征詢齊歡的意見。

齊歡興致缺缺地道了句:“隨便。”

“看來‘隨便’是你的口頭禪。”齊笑遠好脾氣地笑,“那邊有些海報,去看看。”

齊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海報走去。

身旁有一對勾肩搭背的情侶正在討論看什麽片子。準確地說,是在爭論。

女子指著一幅卡通片的海報說:“我要看那個。”

男子卻把她的臉掰向另一邊:“不行,看這個。”

女子抗拒道:“我不看這個,太恐怖了。”

“有我在怕什麽?就這麽定了。”男子霸道地把女子拖走了。

齊歡有些豔羨地看著那對背影,無奈地抿了抿唇。回過頭來,不見齊笑遠的身影。她在原地站了一會,才見他捧著一杯熱巧克力過來。

“想好沒?”他笑著問:“又是‘隨便’?”

“你想看什麽就看什麽,我無所謂。”

“我也無所謂。”

最後齊笑遠買了那部卡通片的票。齊歡喜歡的其實是科幻片,但她沒有說出來,她更希望齊笑遠強自拉她去看他喜歡的片子,沒想到他卻以揣摩她的喜好為前提,而且還弄巧成拙。齊歡盯著手中的票不禁想笑,要是剛才那個女子知道了會不會反過來羨慕她?人心不足啊。

電影放映過程中,齊歡不停地變換著坐姿,隻覺得百無聊賴,度秒如年。若不是嚼著爆米花解悶,早就不知睡到哪個爪哇國去了。由於注意力不在銀幕上,耳朵就變得格外靈敏。周圍總是傳來一些不明躁動之音。她四下望了望,瞥到不少情侶借助著這黑暗的環境卿卿我我、耳鬢廝磨。有那麽一兩對大膽的甚至摟在一起吻得渾然忘我。

齊歡側頭瞟了齊笑遠幾次,發現他居然看得全神貫注、津津有味。她喂了幾粒爆米花到他的嘴邊,想要引開他的注意力,誰料他竟乖乖張嘴吃掉了,視線仍然膠著在銀幕上,不曾偏移分毫。她挪過去幾分,將頭靠到他的肩上,他立刻把手伸過來攬住了她。然而,在她一心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時,卻沒了動靜。一片胡思亂想中,她就這麽倚在他的肩頭睡著了。再醒來時,片子已接近尾聲,齊歡抬起頭來,看到齊笑遠的大衣蓋在了她的腿上。

從電影院出來,兩個人都已饑腸轆轆。齊笑遠就吃飯問題再度征詢齊歡的意見。

齊歡最頭疼這些問題了,從前跟室友們逛街,都是她們在做決定,她隻要跟著走就行。今日三番兩次被詢問意見,她幾乎有點煩不勝煩,不經大腦地回了句:“幹脆你做給我吃得了。”

齊笑遠愣了一下,隨即便答應了。

倒是齊歡反應過來嗔道:“我的話又不是聖旨,說什麽你都同意?”

齊笑遠笑了笑:“能做到為什麽不同意?”

齊歡歎了口氣,“隨便吃點吧,快餓暈了。”

他們在電影院附近找到一家有空位的餐廳坐下。齊歡趕在他把菜單遞過來之前搶先道:“你來點吧,我累了。”

齊笑遠接過了點菜的任務,可每點一道菜還是會看一下她的眼色。如果她稍稍皺眉,他就會換掉。

點完菜,兩個人靜坐了好一會。齊歡看他一直保持沉默,耐不住問道:“在想什麽?”

齊笑遠若有所思地答:“想剛才的電影,3D效果做得不錯,有些東西可以借鑒一下。”

原來跟工作有關,齊歡低頭努了下嘴。

“吃完飯準備幹什麽?”

“你不是累了?先送你回去,早點休息。”

“的確是累了。”齊歡將頭埋入手中,忽然沒了食欲。

車子抵達宿舍樓下時,齊歡看了看時間,九點二十分。樓裏住的都是年輕人,想是都狂歡去了,少有幾盞燈亮著。

齊歡望著那少數的幾盞燈光,輕聲說:“你工作忙,不用總是找我,有時間好好休息。”

“歡歡,怎麽了?”

她從車窗的玻璃上看到他略帶擔憂的眼神。她沒回過頭,依然對著車窗上映出的那張臉:“我沒事,就是想……”停頓了一下,才道:“給彼此多一點自由的空間。”說完,她無視齊笑遠詫異的表情,快速打開車門下了車。

(5)——有些話,我更喜歡用行動代替。

陳小紅臨近午夜才回到宿舍,當她看到半臥在床頭看書的齊歡時,立刻驚呼了出來:“怎麽你在啊?”

“不在能去哪啊?”齊歡淡淡地說,目光仍在書上。

陳小紅一邊脫下大衣掛到衣櫃裏,一邊笑侃:“今天是狂歡夜,你不去跟情人狂歡,回來陪我這個單身公害做什麽?”

“外麵冷冰冰的有什麽意思,不如窩在被子裏。”

陳小紅從她的語氣中察覺到了異樣,於是走過去坐在她的床邊,關切地問:“怎麽了,吵架了?”

齊歡放下書本,臉上的情緒顯而易見。

陳小紅隻覺驚詫不已。在她的印象中,齊歡雖談不上特別外向,但為人還算樂觀,極少見她為什麽事憂傷。能讓她難受成這樣的,多半是感情問題。

“出什麽事了?”陳小紅又追問一遍。

齊歡茫然地低喃:“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沒見麵的時候總想見麵,見了麵又提不起勁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

“這麽說你們沒吵架?”

“吵得起來就好了。”

“這是什麽邏輯?別人是七年之癢,你們連七個月都不到就覺得沒勁了?”

齊歡把枕頭抱在懷裏,下巴抵在枕頭上,表情很鬱悶:“我們好像都沒什麽話說。”

作為一名齊笑遠的資深粉絲,陳小紅終於忍不住忿忿不平:“沒話說那就不說。你知不知道學校裏有多少女同胞在羨慕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我才……”

“什麽?”陳小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人嫌自己的男朋友太好,難道她有自虐症?

“他不管做什麽總是隻考慮我的喜好,我根本沒機會了解他。認識這麽久,我連他喜歡吃什麽,喜歡看什麽電影,有哪些愛好都不知道。”

“你問他了嗎?”

“怎麽沒問,他說他無所謂。”

“你別想太多了,還是珍惜眼前吧。碰上這麽好的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齊歡心想,是啊,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可她的心裏總是浮動著一些化解不開的隱憂。

她想起他們第一次去逛街。兩個人並肩走過一排排櫥窗。逛了很久,也沒買到東西。齊笑遠不時會問一句:“有沒看到喜歡的東西?”

她不知該怎麽說。她當然看到過喜歡的東西,隻是好幾回,她想要征求他的意見時,卻發現他有點神思不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有一次,他為了接一個電話甚至沒有跟進店裏,就站在門外等她。後來,直到她站在某個櫥窗前,以一種戀戀不舍的眼神盯著某個玩偶,他才會過意來,走進去買下來。

她覺得他似乎不太喜歡逛街。不隻逛街,所有熱鬧的場所,他都不喜歡。

陳小紅十分理解齊歡的心情,但她也隻能極力勸慰:“慢慢來吧。男人嘛,可靠是最重要的。”

齊歡苦笑:“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我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麽會這麽想?”陳小紅大感詫異:“他又不是那種隨便的人。如果不是真心的,幹嗎要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我沒說他不是真心的。”

齊歡把那年第一次去研究生樓找齊笑遠的事情跟陳小紅說了一遍。那是齊笑遠唯一一次在她麵前情緒失控,她想不印象深刻都難。

陳小紅認真地聽完,思索著道:“看來他很在乎對方。”

齊歡黯然地說:“對不在乎的人才會什麽都容忍。”

“他怎麽會不在乎你呢,就算他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也都過去好幾年了,他現在在乎的人是你。說不定就是太在乎了,所以比從前更小心。”陳小紅打了個哈欠:“我困了,不跟你扯了。你如果不想繼續,把他讓給我好了。做替身我都願意。”

一個細雨淅瀝的夜晚,齊歡跟陳小紅一起窩在宿舍裏看鬼片。本來齊歡對這類電影最不感冒,可陳小紅不敢一個人看,非要拉著齊歡壯膽。齊歡被煩不過,隻好舍命陪君子。

很湊巧的,影片上的故事也發生在一個雨夜。當劇情進行到淋著雨的殺人狂在屋外想方設法破門而入時,齊歡突然凝眉肅穆地對陳小紅說:“你聽,這是什麽聲音?”

精神正高度緊張的陳小紅聞言差點沒尖叫起來,捂著胸口道:“你別嚇我,哪有什麽聲音啊?”她快速地把音響關掉,然後側著耳仔細地聆聽有什麽動靜。

陳小紅從椅子上彈起來去開門,邊走邊氣呼呼地嘀咕著:“大冷天的,誰在外麵裝神弄鬼啊?”

她用力拉開房門,在看清門外的人時,卻瞬間驚呆了。“齊……齊老師,你這是……?”

齊笑遠抹了下臉上的水珠,麵色沉重地問:“齊歡在嗎?”

“在,在。”陳小紅扭頭衝著屋裏嚷:“齊歡,找你的!”

齊歡躋著拖鞋跑過來,看到神色冷峻的齊笑遠時,倶是一愣。

齊笑遠目光直視著她道:“我有話跟你說。”

陳小紅對齊歡使了個眼色,說:“我去隔壁竄門,你們好好聊。”

齊笑遠道了聲謝,側身讓她出去。

待他進了門,齊歡趕緊到衛生間裏拿了兩條幹毛巾出來,把其中一條遞給他:“快擦一下,頭發都濕了。”她自己拿著另一條給他擦肩膀上的雨水。“你把外套脫下來,我用電吹風吹一下。”

齊笑遠隨便擦了下臉就把毛巾放在一旁,然後握住了齊歡正在忙碌的那隻手。

“歡歡,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

她說以後不用常見麵,他以為她是真的想要自由獨立的空間。況且他的工作很忙,一時間也沒多想。直到她總是推脫約會,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他才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

齊歡低頭看著被他抓牢的那隻手,輕聲問:“笑遠,你喜歡我什麽呢?”

齊笑遠幾乎不假思索地說:“什麽都喜歡。”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齊歡的意料。她以為他會思索很久,或者會答得比較含蓄。

齊歡抿嘴笑了笑,“又用萬能答案來敷衍我?”

齊笑遠皺起了眉嚴肅道:“歡歡,我從來就沒敷衍過你。如果你有什麽不滿就告訴我,別悶在心裏。”

齊歡凝視著他的眼睛:“沒有什麽不滿,你不用總遷就我。”

他也凝視著她:“從來就沒有遷就,隻要你開心我做什麽都行。”

“關鍵是你開不開心?”

“隻要跟你在一起就開心。”

“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開心?”

他重重地點頭:“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齊歡忽然感到鼻子有點兒發酸,但她還是極力綻開了一個滿足的笑顏。多日來在心底積聚的陰霾終於漸漸散開。有的時候,女人想要的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

齊笑遠輕撫著她的頭發,神色無比地柔和:“歡歡,我不太會說話。有些話,我更喜歡用行動代替。”

她的心砰然一動,“比如呢?”

他用行動代替了語言,以吻封緘。

一個小時後,陳小紅回到宿舍門前,在門外不安地徘徊。現在進去,會不會壞了人家的好事?要是撞見什麽限製級的畫麵,該有多尷尬啊!

她掛上了一抹做賊心虛式的笑容,打著哈哈:“要走啦?不多坐一會嗎?”

“你們早點休息。”

陳小紅瞄了眼室內,小聲道:“搞定了?”

齊笑遠露出一個憨笑。

陳小紅伸出手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豪氣萬丈地說:“這就對了,女孩子嘛,哄一下就好了。”她在心裏暗自得意:哇哈哈,終於跟偶像肢體接觸了一回。

為了跟偶像多聊兩句,她又接著扯道:“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齊笑遠不明所以地揚了下眉。

“我還以為你是個挺悶的人,沒想到這麽有情調。”

“?”

“選擇雨天很聰明呐,可以事半功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