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官上任
鄭立明離開市委大樓後，感到身上的擔子沉甸甸的，自己雖然有過外經貿局科員、副科長、科長、副局長、局長、經貿委主任的經驗，但是從沒擔任過縣級一把手經驗，且清安縣局麵錯綜複雜，自己能夠勝任嗎？他甚至有那麽點自責，質問剛才回答得是否太快了，考慮是否有欠周全。不過，想起自己身為一個國家幹部，想起劉書記和楊書記的深情囑托，無形中產生一股強大的力量，召喚著自己要服從組織安排，勇於挑大梁和接受挑戰，哪怕困難再大，也要盡力去完成神聖的使命。
下班回家後，老婆董秀菊發現老公神情與往日有所不同，似乎有心事，便問道：“立明，今天怎麽了？”
鄭立明平和地說：“跟你說件事。”
“什麽事？”老婆問。
“我要調到清安縣工作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到時把工作換一下。”鄭立明淡淡地說道。他老婆現在一家中學教書，他想讓老婆也去清安縣工作。
董秀菊怔了下，一臉狐疑地問：“什麽？你調清安縣工作？不會吧？做什麽？”
“縣委書記。”鄭立明依舊淡淡地說。
董秀菊沉默片刻，突然提高聲音分貝發話道：“不是說要讓你擔任副市長嗎？怎麽變成縣委書記了？如果當楓林縣、雨田縣的縣委書記，那還能接受，至少這些是百強縣，但清安縣，那可是假煙大縣，財政窮縣，官場亂縣，沒人想去，怎麽就你願意去？現在還沒確定吧？你趕快給推辭掉，我可不想去那。”
董秀菊臭著嘴，雙眼瞪著鄭立明，似帶著一束火，顯然她心裏十二分的不滿。但是鄭立明並不想頂撞老婆，而是朝她微微一笑，平和道：“秀菊，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要知道，我是國家幹部，得聽從組織安排。你知道嗎？今天省委劉書記親臨我們市，還找我談話。”
董秀菊一聽省委書記，來了精神，怒氣消了些，同時有些詫異，問道：“噢，一個小小縣委書記的調動還需要劉書記來？”
“沒錯。可見，他對清安縣縣委書記的重視。”隨後，他講了許多做好清安縣工作的重要意義。
漸漸地，董秀菊態度軟了下來，雖然心裏依舊有點怨氣，但不得不接受，默認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做聲。
鄭立明想到什麽，也坐在沙發上，靠近老婆，伸手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我們都去清安縣的話，就可以跟毅豪團聚了，一家人在同個地方工作，況且，你娘家還在清安縣呢，探親更方便，豈不是更好？”他所說的毅豪，即鄭毅豪，是他的兒子，從濱南省警察學院畢業後，在清安縣下洋鎮的派出所當幹警，算是在基層鍛煉，任職時間已經一年多了。此外，董秀菊老家在清安縣的上坑鎮。
董秀菊翻了個白眼，哼了下，不太樂意地啐道：“我原本指望你早些把毅豪調到市裏來工作呢。毅豪在清安縣派出所工作，經常跟那些做假煙的打交道，我都擔驚受怕的。沒想到，沒能把他調回來，反而還要拉我也去。你啊！”說畢，她伸出手指點了下老公的額頭。
“嗬嗬。”鄭立明笑了笑，“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人好，就再委屈你一次了。雖然清安縣工作難做，但是如果把難做的工作做好了，也更能證明自己，更有意義。”
“這倒是。”
……
鄭立明還沒有正式赴任，但他要擔任清安縣縣委書記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兒子鄭毅豪也獲知了這個消息，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回家要問個究竟，電話恰好被鄭立明接到，“喂……”
鄭毅豪興奮道：“爸，我毅豪，聽說你要來清安縣擔任縣委書記，是真的嗎？”
鄭立明笑道：“嗬嗬，你小子消息夠靈通。算是吧。”
鄭毅豪喜道：“噢，那太好了！爸，你來的話，我就有靠山了。”
鄭立明立即轉變了口氣，指責道：“毅豪，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什麽靠山不靠山，好好做好本分工作。”平時鄭立明很少發脾氣，保持笑容滿麵、和藹可親的樣子，除非有特別的事。這次對兒子生點氣是有緣由的，原先他就是個草根，來自農村，父母均是農民，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畢業後獲得工作，工作期間也沒有後台背景，均是靠自己的辛勤付出和工作能力，獲得賞識，一步步提升。他看不慣那些“繁殖近親”的官員，也不想兒子靠老爺子謀發展，更希望兒子能夠堅強獨立，所以，兒子大學畢業後，他也沒有幫助過，均是兒子自己去考試奮鬥。
鄭毅豪明白老爸的風格，立即意識到說錯了，他靈機一動，換個說法道：“是，爸，我開個玩笑，我真正想說的是，到時候讓媽一起過來，以後我們就可以團聚了。”
“嗯。這話說得還不錯。我跟你媽說了，她同意過去。兒子，對了，爸對那裏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你要跟我多講一講。”
“沒問題。”
……
清安縣委副書記、縣長李潤霖也打聽到了鄭立明任職的消息，知道自己落敗，有些憤憤然，一時難以理解難以接受，連上班都沒什麽心情了，索性閉門謝客，在辦公室裏關了一整天。始料不及的他萬念俱灰，如墜深淵，深深地感受到了官場的冷酷無情。
當日晚上，他約了常務副縣長黃祥華在一家飯店喝酒，可以說，是喝悶酒。他們倆是比較要好的官場朋友，作為政治同盟者，他們已經是休戚相關、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
兩人空著肚子幹了幾杯後，李潤霖發話道：“老黃呀，謝謝你陪我喝酒呀！”
“老李呀，這有什麽好謝的？你還是吃點東西吧，空腹喝酒傷身。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黃祥華勸慰道。
“嗯。老黃啊，我心裏真不好受，媽的，官場真是不好混啊，做人真失敗，我原本以為十拿九穩能當上縣委書記，然後讓你來當縣長一職，可沒想到，竟然空降了個人。你說這……”李潤霖一臉無奈地歎息著。
黃祥華夾了塊肉邊嚼邊說道：“就是啊，老李啊，原本我也以為你能順順當當地當上縣委書記，我也能夠沾點光，可官場就是這樣，變幻莫測啊。關鍵呢，是要有人，有靠山支持，老李啊，你有沒去上頭找人啊？”
“找了，找了陳市長，劉副市長，組織部的林部長，還有一些老幹部，可一點效果都沒有。唉……真沒想到。”說畢，李潤霖又喝了一大口酒。
黃祥華意味深長地說道：“老李啊，這些還不夠啊，有些人為了寶座，都找到省裏的關係了，這樣自上而下才容易啊！”
李潤霖說：“這我知道，可是，我們縣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原本以為除了我之外，沒人想當啊！我真搞不懂，鄭立明經貿委主任當得好好的，幹嗎想來我們這個窮縣呢？你知道他的情況嗎？”
“這個……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聽市裏的朋友說，他也不是主動想來的，是楊書記看重他的。”
李潤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又問：“難道他跟楊書記有什麽特殊關係？”
“應該沒有。我聽一個市外經貿局的朋友說，鄭立明沒什麽背景，主要是靠他自己努力的。”
“哦，原來如此，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黃祥華說：“老李，你也不要泄氣，你看看前幾任縣委書記，都是沒當幾年的，清安縣的水深，或許鄭立明經不住金錢**也很快入牢房做客了，或許無法搞好各方麵工作，很快就拜拜走人了，那你的機會不就來了嗎？”他露出猙獰的笑容。
李潤霖明白這隻是安慰話，苦笑一聲道：“嗬，我可沒這麽指望了。算了，認命了，就這樣了。”
“別這樣。我還指望你當縣委書記，我好把副字去掉呢。來，為我們的成功幹一杯。”黃祥華主動舉杯要幹。
“嗯，幹杯。”
碰杯後，兩人一飲而盡。
……
經過組織部考核等手續，任命鄭立明為清安縣委書記的決定順利通過了。很快，他就要來清安縣走馬上任了。市委辦公室通知清安縣，要求各常委要到高速公路出口迎接。其實，鄭立明並不喜歡搞大排場，不想讓清安縣領導班子到高速路口接待，認為低調點直接去縣委大樓就行了，但是市委領導說這是必須的，這樣才能體現上下一心、團結一致，尤其是要讓清安縣領導班子服從安排、支持工作。鄭立明隻好聽命。
話分兩頭說，在清安縣裏，縣長李潤霖並不怎麽願意去迎接，覺得讓專職副書記、副縣長等人去就行了，主要是因為他心裏有氣，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但副縣長黃祥華再三勸慰，說即使虛情假意也要裝作無比熱情的樣子去迎接，畢竟這事非同兒戲，不能有太多情緒，免得留給市領導以及鄭立明一個壞印象，不利於自身的仕途發展。李潤霖其實也懂這個道理，隻好率隊前往迎接了。
見到市委組織部長以及鄭立明一行後，李潤霖主動上前握手，眉開眼笑地跟鄭立明寒暄，表示熱情歡迎，說了不少違心的好話，又向鄭立明一一介紹清安縣各位官員。鄭立明一一跟大家握手，始終保持微笑，還不時作出抱拳狀，無比真誠地懇請大家多多支持。這一舉動，讓李潤霖印象深刻，他還從未見縣委書記對下級做如此懇求狀的，因此他有點觸動。
上午十點鍾，在90年代建的顯得有些陳舊的禮堂召開全縣幹部大會，會議傳達了市委關於清安縣委主要領導調整的通知。 會上，市委組織部長林斌鄭重宣布了市委決定：任命鄭立明同誌為清安縣縣委委員、常委、書記。會議由縣委副書記、縣長李潤霖主持。
市委組織部長林彬在會上做重要發言，他指出，市委對清安縣工作以及領導班子建設高度重視，本次清安縣主要領導的調整，是經過深入研究討論的，是從清江市和清安縣大局出發，以根本利益為重，充分考慮清安縣縣情和領導班子建設的實際情況而決定的。他說，鄭立明同誌政治立場堅定、作風民主務實、人格魅力極高、工作能力強、業務水平高、為官清正廉潔，希望清安縣委能夠高舉鄧小平理論旗幟，以三個代表思想為指導，認真貫徹落實市委工作部署，積極配合鄭立明同誌開展工作，強化大局意識和責任意識，牢固樹立一盤棋的思想，一心一意謀發展，聚精會神搞建設，凝心聚力，攻堅克難，共同把清安縣工作做好做實，為人民福祉，為推動清安縣發展創造佳績。
接著，鄭立明進行發言，他即興發言，連講話稿都不用，聲音響亮地說道：“同誌們，大家上午好！市委派我來清安縣工作，我十分感謝市委給我的機遇，但說實話，要擔任縣委書記，我一點都興奮不起來，更多的是感到責任重大，使命艱巨，內心忐忑不安，擔心我能嗎？但是，我深知自己是國家幹部，作為一個幹部，就要義不容辭地接受任務，想方設法把事情做好，不辜負組織的期盼。在接下來的日子，隻要我在任一天，我必將充分發揮作用，盡心盡責，紮紮實實地為清安人民做事，當好人民的公仆，把清安縣經濟搞上去，傾力把清安人民帶上富裕、和諧、安定的生活道路。”
接著，鄭立明話鋒一轉，說道：“清安縣自古是個名縣，曆史文化悠久，元代時商港異常繁華，名聲響徹海內外，本世紀八九十年代，依舊是清江市經濟強縣，但由於諸多原因，導致經濟衰退。雖然我不是清安縣人，但不訪跟大家實話實說，我跟清安縣頗有感情，我的老家在霞山縣的一個鄉鎮，跟清安縣接壤，記得小時候時，我常常翻山來到清安縣，記得那時的清安縣，瓷廠很多，我還挑著柴禾到瓷廠賣，賺取些零花錢，我印象中那時清安縣工農業都比我們縣好多了，我因此十分羨慕。而我們那個鎮，跟目前清安縣相像，也有不少人做假煙，因此，我很清楚假煙給全鎮人民、給當地經濟、給國家帶來的危害，雖然有些人賺錢發財了，但也有不少人因此入獄，給家人帶來巨大的傷害，也導致許多人無心從事正當工作，從長遠看，是不利經濟發展的。我們既要打擊假煙、又要帶動經濟發展，這個任務可以說是無比艱巨的，靠一己之力顯然不夠，更需要大家的齊心協力，我希望大家能夠團結一心，真真正正為清安人民做點好事，徹底甩掉假煙大縣以及經濟落後的帽子，重現往日的繁華，為清安縣人民謀福利，為清安縣的發展做貢獻！謝謝大家！”
話音剛落，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有發自真情的鼓掌，也有敷衍似的鼓掌。李潤霖縣長就屬於後者，象征性地拍了拍掌。從剛才鄭立明的講話，他看出幾點，一是鄭立明是個比較有魄力的人，想著把事情做好；二是善於打感情牌，以此打動人心，調動大家積極性；三是提的目標多，前景好，但是針對性的措施並不多。李潤霖想，哪個縣委書記上任，都是高談闊論，提了很多美妙的前景，但是，大都難以實現。他明白清安縣的情況，利益交結，情況錯綜複雜，真正要把事情辦好沒那麽容易，想當年，他還不是一樣，也想把清安縣的假煙徹底壓下去，甚至想把清安縣帶進全國百強縣行列，可後來呢，絞盡腦汁想的許多辦法都難以落實，最後隻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或許，鄭立明也會歸於這一類。
李潤霖也在會上做發言，又說了一堆並非發自內心的官話，他說堅決擁護市委的決定，他代表清安縣幹部群眾熱烈歡迎鄭立明到清安縣工作，將全力支持和配合鄭立明同誌工作，還號召廣大幹部職工一定要統一思想認識，服從鄭立明同誌的領導，統一行動，團結一致，奮力工作，為清安縣的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
會議的各項議程結束，主持會議的李潤霖宣布散會，會議在一派和諧中結束。
下午的時候，鄭立明跟縣委常委、各副縣長以及人大政協領導班子成員等開了個見麵會，這次會議主要是認識認識大家，了解各自工作分工。在會上，他希望大家要排除之前發生一係列案件的陰影，全力做好穩定工作，盡早把心思投入到工作中來，也希望大家能夠解放思想，統一思想，共同把工作做好，並表明他本人堅持民主集中製，真誠接受各種意見和建議，希望大家有什麽事情可以多跟他商量，有錯誤的可以批評指正和監督。至於具體工作內容，因為剛來這裏並不是很熟悉，所以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