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傷離別
走著走著，突然，他的黑白手機響了。這部手機是當初為了方便找工作而去二手市場買的，當時手機不普及，比較貴，這部其實挺舊的，但仍花掉他五百元錢。他一看是條短信息，是張小紅發來的，寫著：“我剛聽同事說，你也被辭退了？不會吧？你現在在哪裏呢？”
葉誌強想現今跟她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有她的問候，算是得到難得的安慰，苦悶似要枯萎的心頓時像得到甘露滋潤一般欣慰起來。他回道：“是的，悲哀，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現在大街上晃**呢。你找到工作了嗎？現在哪兒？”
“還沒。現在出租屋。來坐坐不？”張小紅問。
對方竟然主動邀請，葉誌強欣喜不已，突然間好像拉近了跟張小紅的距離，成了很知心的朋友。被辭退後，他也很想有個方式排遣心裏的苦悶，現在正好有機會跟同病相憐的張小紅見麵聊聊，可以變憂愁為開心，那就去吧。於是他說好，並問張小紅住哪兒。張小紅如實告知，說住在一個叫鵝坦掌的地方，還說到公交站後給她打電話，她出來接。葉誌強說好。
葉誌強搭上公交車，前往鵝坦掌。現今正值上班時間，公交車上人不多，路上的車輛比上班高峰期也少了不少，沒多久他就到達了站點。如果上班時間也能如此，那該多好，就不用怕遲到，也不會因此被當成辭退的原因。
葉誌強到達公交站的時候，發現張小紅已經在等候了，可見她是多麽的熱情好客。葉誌強見到她，笑著向她打個招呼，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表示歡迎。她一笑，便露出深深的酒窩，可謂“迎麵一笑百媚生，酒窩深深迷人眼”。今天，她穿著緊身的白色T恤衫，胸部顯得十分飽滿，值得一提的是，T恤衫畫著唐老鴨的卡通畫，十分可愛。她穿著的褲子是那種紅色的休閑運動褲，穿的鞋子是那種紮著漂亮花朵的休閑涼鞋。這些雖不是名牌，卻是簡約而不簡單，顯得她純樸、可愛。
隨後，張小紅帶領葉誌強走過人行天橋，到馬路對麵後再走進一條路麵不寬、人流密集的小街，兩邊建築老舊，一看就知道這裏也屬於城中村，是平民住的地方。倆人邊走邊聊著天，張小紅說：“誌強，上次你幫我說好話，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現在補上哦，真的十分感謝，那時突然被辭退，好無助，你幫我說了好話，我很感動。”
葉誌強欣慰道：“是嗎？我覺得你工作挺出色的，為你說好話是應該的，不用謝啦。真搞不懂你這麽優秀、這麽好的人，他竟然還要辭退。”
“我被辭退比較好理解，主要是我文憑不高，能力不夠，又遲到幾次，還頂撞過他幾次。對於你被辭退，我倒是十分意外，不知道會不會是你上次幫我說好話，讓吳勝記恨在心，所以報複來的？”
“應該不是。說是公司效益不好，我又快轉正了，趁此時裁員，可以節省成本支出。”一說到這裏，他就十分憤恨。
“這倒是哦。公司太不行了，一點兒良心都沒有。在這樣的公司不幹更好，要工作也要去別的更好的公司。”
“嗯。那你有沒什麽意向呢？”
張小紅說：“想找個工資高點兒的，比較有潛力的，不想做行政了，工資低，想做做比較能鍛煉人、有前途點兒的。”然後帶著有些神秘的口氣說：“跟你說，我晚上還在上班呢，屬於兼職，一個月也能賺千來塊。”
“是嗎？什麽時候兼職的？”
“有兩個月了。就是因為晚上兼職，搞得太累，第二天起不來，所以才遲到。”張小紅嘟囔著嘴說道，還帶著些許遺憾之氣。
“原來這樣。你兼什麽職呢？”
“就是去酒樓做服務員。在我們公司下班後，我就去酒樓，主要做傳菜，晚上做三個小時，有五十元工資。怎麽樣？”
葉誌強並不覺得做服務員比較低級，而認為隻要是自己勞動付出，無所謂貴賤，“那也好。不過要注意休息。我覺得你還是抓緊時間找找工作，如果工作穩定了，可以把兼職辭掉，免得太辛苦。”
“嗯，這我知道。”
走著走著，又拐過一條巷子，張小紅指著旁邊的一座樓，說已經到了。葉誌強看了看該棟樓，跟他住得差不多，屬於典型的民房，由於建設時沒經統一設計規劃，所以樓與樓之間間距極小，牆體沒怎麽裝修，比較不美觀，樓道窄而暗。
“小紅你住幾樓？是自己住嗎？”在爬樓梯時，葉誌強問。
“在三樓。不是我自己住哦。”
“你跟人合租？”
“也不是。等下你就知道囉。”張小紅微笑道。
葉誌強聽後覺得怪怪的，不免猜疑難道她跟男朋友同住？這樣的話，自己去了會不會有什麽不良的影響啊？
很快就到了三樓。張小紅敲了敲已經掉色的木門，說：“媽，開門。”
“你媽也在？”葉誌強詫異地問。
張小紅點下頭道：“嗯。就我和我媽住。”
“哦。”
過一會兒，門開了，一位年近花甲、略駝著背、臉部瘦削的婦人出現在眼前。該婦人就是張小紅的母親。她發現女兒帶了個男孩子回來，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說：“小紅，這位是誰？”她想問是不是男朋友。
張小紅邊進屋邊介紹：“媽，這位是我同事，叫葉誌強。”
她母親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原本她還以為是女兒的男朋友呢。
屋內並不寬敞，屬於單間，至多十五六平方米。但是收拾得挺幹淨的，地板貌似剛拖過，各種東西擺置得井然有序。女人的房間就是不一樣，不像葉誌強宿舍亂亂的。
張小紅燒水泡茶。大家坐了下來聊天。
葉誌強問：“小紅，你媽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都不知道。”
張小紅說：“來一個多月了。原本在湖南老家住，就是個留守老人。但是家裏又沒什麽親人，我又遠，照顧不到。我媽本來身體就不好，有一次上廁所突然暈倒，可是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幸好鄰居聽到聲響，砸破門後才發現，趕緊送醫院。因為這事，我就想把我媽接到這裏，起碼我能照顧到。”以前張小紅還說過，她是個獨生女，父親已經去世。
“那是。”葉誌強更加體會到張小紅不容易，所以才會找兼職賺錢，所以才會遲到，他也佩服她的毅力和孝心。同時，他不由地想起自己的父母。“我爸媽也在老家呢。我做得不到位，基本上一年才回去看他們一次，又沒能力接他們過來一起住。”
小紅母親說：“現在不是有電話嗎?那你得多打打電話，跟老人聊聊天，有時間還是回去多看看。老人啊，現在就怕孤單，沒人說話。”
“嗯。我會的。”
水開了，張小紅麻利地泡著茶，然後端一杯給葉誌強，而他則主動把這一杯讓給她媽媽先喝，引得老人十分高興。
喝了杯茶後，張小紅問葉誌強：“那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葉誌強有些無奈地說：“繼續找工作囉。其實，我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幹哪行好，想考公務員又考不上，進國企又沒那個背景，做銷售自己不是那塊料，交際和口才不行，雖然擅長文字，可是做文案工資不高。”
張小紅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悲觀啦。你其實是有能力的，隻是缺少一個平台，我想你會出人頭地的。我倒有個想法，暫時不用那麽急找工作，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不上班的機會，何不回家去看看父母。我聽同事說你有個女朋友在老家教書是吧？那也得回去看看哦。”
“嗬嗬，這倒是。是得回去看看。謝謝你的建議。”
坐了一陣子後，葉誌強要離開了，張小紅盛情地邀他留下來吃飯。葉誌強隻好留了下來，有幸吃到張小紅親自做的飯菜，美味而可口，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當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能做出這麽好的飯菜，實屬不易，令人欽佩。葉誌強甚至暗想，如果能夠娶到這麽勤快又漂亮的女孩，那該多幸福啊。不過，他隻敢偷偷地想，不敢付出行動去追求她，因為他心中的主要位置被在老家教書的女友劉芸占據著。不過，在吃飯時，他跟張小紅坐在一起，真有種情侶的意味，有種小家的感覺。甚至在她母親眼裏，他們的關係如此親近，導致在葉誌強離開之後，母親還盤問女兒剛才的男生是不是男朋友，但女兒撒嬌地說不是啦，隻是朋友，算好朋友。
離開張小紅出租房後，葉誌強沒地方去，隻好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回到麥地村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今天天氣依然炎熱，太陽毒辣辣地照耀著，城中村的小巷上行人稀少，但在樹底下、在臨街店鋪內的人倒不少，有的在拿著扇子扇著風，有的在下棋，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聊天，十分悠然。因為被辭退，葉誌強有點兒怕碰到認識的人，自己隱隱覺得臉麵無光，生怕被人問這問那，總想早點兒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關上門才安心。不過，當他走到出租屋的樓道時，還是碰到了哥哥葉誌彬。
“誌強怎麽回來了？下午不上班嗎？”
“我……下午不上班。”葉誌強支吾道。
“怎麽不上班？”
“我……辭……辭職了。”他不敢說被辭退，而是換了個說法，辭職意味著主動炒老板，比較體麵點兒。
哥哥愣了下，他知道弟弟找工作找得很辛苦，難得終於有了份工作，怎麽突然辭職了？豈不是太可惜了？不過，他看到弟弟臉上寫著難色，於是不直接問，而是叫他進屋喝茶。
葉誌強跟著哥哥進入他的出租屋。屋內葉大雅等幾個孩子在玩耍，嫂子許綠瑟也在家。屋內有一個風扇開著最高擋位，嘩啦啦地吹著風，即便如此，屋內仍如蒸籠一般的熱，椅子是熱的，就連**的涼席也是熱的。
葉誌強見了嫂子，問道：“嫂子，你也沒上班？”
嫂子說：“跟老板請假了，暫時不去上了，肚子大了上班不是很方便。你怎麽也不上？”
“我……我失業了。”葉誌強現在不隱瞞了，直接將前因後果告訴給哥嫂。說完了，倒覺得輕鬆許多。
“原來這樣，你們公司真是的。”許綠瑟感慨道。
哥哥幫忙泡了杯茶，並安慰道：“工資有給就算了，還是找份更好的吧。不用怕。”
葉誌強喝了杯茶，覺得清爽不已，喝畢說：“哥，嫂，我想回家看看。”
突然，葉誌彬頓悟似地拍了下大腿，說：“那你就回去吧，順便帶你嫂子還有幾個孩子一起回去。”
“怎麽孩子也要回去？”葉誌強雖然想到了原因，但還是有意問著。
哥哥說：“在這兒入不了學，還是回老家讀書吧，沒辦法。你進乾哥的孩子也要回去，到時一起回。讓你嫂子也回去，可以在家照看孩子。”
“嗯。那我問問進乾哥，問問他們的意思，再定個回去的時間。”
“行。”
……
經過與堂哥、堂嫂等人商量，大家一致決定於八月中旬回家，這樣可以趕在開學前到家。
幾個孩子知道要回老家，尤其是葉旭日、葉東升要與父母離別，十分不舍，心情落寞，就連平時活潑調皮的葉旭日都變得安靜了，甚至會偷偷地落淚。其實，他們非常希望留在城裏讀書，跟父母在一起，而不要長期分離，但他們也知道這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一切顯得那麽不由自主。
要離別的那天，天氣有些陰沉，空中飄著不少的烏雲。他們帶著大大小小的行李，有旅遊包，有編織袋，還有書包，前往珠州長途汽車站。車站裏異常熱鬧，站裏的喇叭不斷叫喊著某某車輛即將出發請旅客檢票的話語，送別的人與離別的人訴說著或關心或不舍的話語。
檢票還沒開始。大家先坐在椅子上等候，邱麗群看了又看兒子，似乎永遠看不夠，百般叮囑著：“旭日、東升，回去得聽爺爺奶奶的話哦，要認真讀書哦，要乖乖的哦。”
“嗯。”半晌，葉旭日哽咽道：“爸，媽，你們能不能一起回去？”
邱麗群撫摸了下兒子的臉蛋，說：“傻孩子，爸媽要賺錢呢，有錢才能養你們還有爺爺奶奶啊。”
葉東升突然哭了出來，說：“媽，我不想回去，我要留在你身邊。”
邱麗群也流出了眼淚，但是不敢當著兒子的麵，而是轉了過去，擦了下眼淚，才轉過頭說：“你們留在這裏沒書讀不好，要回去讀書。媽媽會經常給你們打電話的，也會回去看你們的。”然後又囑咐葉誌強，說多照顧照顧孩子，又囑咐許綠瑟，說在家時多幫忙照顧下。他們說好。
葉進乾又來到一旁的小賣店，雖然商品價格很貴，但他依舊舍得，買了些梅子幹、瓜子、餅幹等孩子喜歡吃的東西，然後塞到包裏，告訴孩子們路上吃。孩子們異常懂事地說好。
多情自古傷離別，葉誌強看在眼裏，此時竟無語凝噎，他不由想起自己，每年與父母和女友離別時，是多麽的不舍與難受，隻覺得假期太短太短了，如果能夠長相廝守，那該多好。
葉大雅和葉小雅因為母親陪著回去，心情相對較好，但她們也不舍得這個城市，覺得還沒玩夠，好多地方都沒去過呢，同時，她們也舍不得爸爸，葉大雅問道：“爸，你要回去嗎？”這已經是她第三次這樣問了。
“爸下次就回去。”葉誌彬回道。
“下次是什麽時候？”葉大雅又問。
葉誌彬一時回答不出來，真要下次的話，一般得等到過年，可是離過年還很久，這樣回答的話女兒肯定不滿意，於是他換了個說法：“很快就回。你要好好讀書，爸回去的時候看你的成績。”
葉大雅平時讀書並不認真，但此時卻十分懂事地說道：“嗯。”
汽車來了，要檢票了。大家拎起大大小小的包，依次檢票，然後登上回老家的大巴。該大巴是輛臥鋪車，因為要走十幾個小時的路，從珠州到雲山的車基本是臥鋪車，以便供客人睡覺。汽車十分高檔，內部裝飾豪華，空間寬大，還有空調排出令人舒適的冷氣。若在以往，平時難得坐車的孩子們非常渴望坐車，對車充滿好奇，恨不得天天能坐一坐，但現今，他們幾乎沒有這樣的意願，恨不得下車不坐了。送別的葉進乾等人也跟著上車，幫孩子們找好位置，囑咐不要亂走動，要乖乖的，作為父母，他們想多待一會兒，一直陪著孩子們，但是汽車很快就要出發，司機交代非乘客得下車了。葉進乾、邱麗群、葉誌彬隻好下了車。
汽車緩緩啟動。孩子們趴在車窗邊，跟父母們揮手，高呼再見。同樣，父母也揮舞著雙手，邁著步子，喊道：“旭日東升、大雅小雅再見，要乖乖哦。”但因為隔著玻璃，車內的人壓根就聽不見，隻能看到他們張著嘴巴，從表情領會內容。
汽車越走越遠，已經看不到父母了。葉旭日、葉東升坐回位置，突然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了出來，埋著頭，用衣袖擦著淚。葉誌強和許綠瑟發現了，連忙安慰，並拿出東西讓他們吃，大家說說話讓情緒好起來。
再見了，珠州；再見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