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玩大遊戲
珠州市是南海省的省會,也是聞名全國的大都市,這裏產業發達,雲集著數以萬計的遍布各行業的企業,每年產值在全國同級市中名列前茅;這裏異常繁華,一幢幢漂亮的高樓直插雲霄、美輪美奐,商業街一條連著一條,各式店鋪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即便街道寬闊、高架橋眾多,仍經常擁堵;這裏教育發達,擁有多所重點大學以及數十所其他層次的高等院校,優質的高中、初中、小學等更是不計其數;這裏人口稠密,匯集來自全國乃至世界各地人口達千萬以上,也包括諸多來自農村的農民工;這裏有錢人很多,高檔花園、別墅一片又一片地建設,雖然房價一平方米高達數萬元,但仍被人搶購一空,街道上奔馳的豪華汽車更是數不勝數……
雖然該城市如此繁華,但在城市的某些地方,仍夾雜著“城中村”。所謂“城中村”,顧名思義就是城市裏的農村,這裏房子陳舊,多為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建設的,甚至有更久遠的老宅,房子沒怎麽裝修,從外觀看,水泥刷過的暗灰色成了主色調;這裏設施簡陋,沒有花草綠地,沒有亭台樓閣和健身場所,有的隻是狹窄的巷子和凹凸不平的道路,半空交雜的各種電線成了十分惹眼的風景;這裏環境差勁,垃圾經常被人隨處丟棄,道路肮髒,汙水橫流,空氣中經常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總之,這裏與周圍那些高樓和花園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現正值夏天,太陽像個大火爐發出耀眼的光芒,把大地烤得發燙,加上熱島效應,城市顯得異常的熱,連續多天氣溫高達三十七八度,空氣熱烘烘的,大街上的柏油路被曬得似乎都要發軟了,街道旁的樹木耷拉著頭似乎在喊著渴,鳥兒也怕熱躲在陰涼處不飛出來。
在這種天氣下,有一定經濟條件的人能夠通過各種途徑有效地避暑,如在房子裏安裝空調,照樣能感受到如秋意般涼爽;上街時可以開轎車,開上空調享受著涼意;也有些人到遊泳池或到海灘、山莊等勝地避暑,十分舒適。不過,在城中村住的人們,就沒那麽好的條件了。在一個叫麥地村的城中村,這裏房子低矮,空氣流通不好,大部分樓房沒有安裝空調,因為這裏的住戶基本為外來工,收入微薄,買不起空調,也怕支付高昂的空調電費。據說此地若幹年前是麥子成片的村莊,後來隨著城市擴張,麥地沒了,其間和四周被蓋成了或高或矮的樓房,但這裏仍屬於城郊接合部,尚未被成片拆遷和統一規劃,於是村莊變成城中村。
在麥地村村北處,有一棟十分普通的民房,此民房建於20世紀80年代末,十分陳舊,甚至讓人感覺已有四五十年房齡的樣子,牆體灰黑灰黑的,有些部位已斑駁脫落。可以說,該棟樓在密密麻麻的民房中毫不起眼,唯有一點讓人易記的,那就是樓旁邊有個垃圾場。正是這個原因,該棟樓的租金相對比較便宜,雖然環境差點兒,但仍有不少人願意租住。
本棟樓二樓和三樓中的三個房間分別被叫葉誌強的大學生、他務工的親哥和堂哥租住。他們來自另外一個省——雲山省龍州市的一個山區鄉鎮,為了謀生而千裏迢迢來到珠州市。葉誌強還是家族裏僅有的大學生,當年他能夠考上本科,那可是家族人的驕傲。畢業後他來到珠州市找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企業,但現實不盡如人意,薪資並不高,離買房買車相差太大了,後來索性辭職,但花了快兩個月的時間才重新找了份工作,薪資仍不高,因為囊中羞澀,他隻好在比較便宜的民房租住。他中等身材,人偏瘦,不少大學生工作沒幾年就發福,而他卻發福不起來,他自嘲著,打拚太艱辛,壓力太大,吃得差,住得差,不瘦才怪。
早上才八點多,太陽就已經很大了,空氣熱烘烘的。今天葉誌強起得晚了點兒,主要是今天他不用直接去公司,而是要去客戶那兒辦事,能在九點半到就行了。這時一群孩子闖了進來,他們是他親哥和堂哥的孩子。平日他們留守在老家的大山深處,是名副其實的留守兒童,這次趁著暑期,才來到城裏與父母相聚。
“小叔,你要上班嗎?”侄子葉旭日問道。他是葉誌強堂哥的兒子,今年十三歲,個高清瘦,剪著寸頭,長著兩個招風耳,由於常曬太陽,皮膚顯得比較黑;身穿皺皺的短衫,衣領沒整好,其中一邊向內側折了;穿著的灰色褲子也不整齊,褲腰帶處卷卷的,最誇張的是連拉鏈都沒拉完整,**若隱若現。
“是的,小叔我得上班。你爸媽他們呢?”葉誌強問。
“他們早早就去上班了。”葉旭日應道。
“哦。”葉誌強明白,哥哥嫂嫂他們為了多賺點兒錢,都是早早就上班了,一般六點多就出發了。
“小叔,帶我們去你上班那兒玩好不好?”另一位侄子葉東升問道。他是葉旭日的弟弟,今年十一歲,跟哥哥長得十分相似,不注意的話還以為是雙胞胎,隻是身高相對矮些,他穿著件陳舊的灰色背心,背心比較長,他特意塞進褲子裏,但隻塞了前麵部分,而背後處卻沒塞好,長長地露出來,雙腳穿著沾著粉塵的涼鞋,其中一隻鞋的後跟帶子已經斷了。
葉誌強笑了笑,說:“上班不能帶孩子的哦。你們在這兒好好玩吧。”
葉東升有些沮喪。
“小叔,那你帶我們去公園玩好不好?”“帶我們去超市玩。”侄女葉大雅和葉小雅相繼發話,她們倆是哥哥葉誌彬的女兒,分別隻有十歲和六歲,她們均穿著花格子的T恤,相對而言穿得比較齊整,因為天熱加上玩耍,兩個人稚嫩的臉蛋顯得紅撲撲的,留著的長發因流汗已經濕了一片,前額的幾綹跟額頭黏在一起。
葉誌強覺得孩子們真可愛,自己真的想帶他們出去玩,可是得上班啊,沒辦法,隻好哄哄他們:“今天小叔得上班哦,改天吧,周末了就帶你們出去玩。”要出門時,他又叮囑道:“你們爸媽沒在家,可不許走遠,就在這裏玩就好,知道不?”他擔心孩子亂跑,畢竟這裏不是老家,他們人生地不熟的。
“知道了。”大家口頭上這樣應著。其實心裏挺悶的。他們原以為城市生活十分美好,住的玩的肯定很好很好,可以住漂亮寬敞的房子,可以玩很多的遊戲,但沒料到來這裏後,現實並不是像想象的那麽美好,一者房子醜得要命,而且小,比老家的房子小多了,住進一家人後,顯得十分擁擠,床鋪不夠還得打地鋪睡地板,幾乎沒有剩下空餘之地;二者天氣特熱,比老家的山村熱多了,在老家還可以去河裏遊泳,但在這裏沒法去泳池遊泳,又不敢去大江裏遊;三者原以為可以到公園、遊樂場玩,但父母要上班,壓根就沒空陪他們出去玩,大部分時間隻好待在出租屋內,父母還一直叮囑不要亂跑,免得被人拐走了。
在狹窄的出租屋玩了一陣子後,大家覺得沒什麽可玩了,開始感到有些無聊。這時,葉旭日來到窗前看著外麵的景觀,憧憬著窗外的廣闊世界,突然一個主意襲上心來,轉過身來向其他幾位招招手,叫他們圍攏過來,然後問:“在這裏憋死了,你們想不想出去玩?”他年紀最大,經曆相對較多點兒,點子多且在農村時養成膽大無顧慮的特性,能起到老大的角色。
“想。”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興致濃厚,早想出去好好玩啦。弟弟葉東升馬上問:“哥,去哪兒玩?”
葉旭日繪聲繪色地說:“那個地方有高樓、有好車、有大操場,我們這次玩法比較特別,就不知道你們敢不敢去。”
“哥,你就說吧,我有膽。”弟弟葉東升拍拍胸脯說道。
“我也有膽。”葉大雅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處附和著,她雖然是個女孩子,但脾氣性格有點兒像男孩子,平時膽子挺大,在老家時還經常跟男生叫板,跟同齡男生摔跤經常不處下風。
隻有葉小雅因為年紀小,不太懂這些事,所以沒有發表意見,隻是巴巴地望著哥哥姐姐們。
於是,葉旭日把主意跟大夥嘀咕了一陣,他認真地說,其他人認真地聽著。話音剛落,弟弟就開心地笑著讚同:“好,這個想法好,哥,我敢,快走吧。”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然後葉旭日問葉大雅怎麽樣,她也斬釘截鐵地說:“好!”
“好!那我們現在就走。”葉旭日欣喜道,想象著玩耍所能帶來的快樂,因天熱而帶來的煩躁立即消失了。不過,掃了一眼小雅後,想到了個問題,便對她說:“小雅,你還小,要不你不要出去,在屋子待著就好,我們很快就回來。”
葉小雅不樂意地搖搖頭,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出去,她才不樂意無聊地待在屋子裏呢,她撒嬌道:“不要不要,我要跟你們出去。”
大家考慮了下,把小雅一個人丟在屋裏也不放心,便決定帶出去。
隨後,幾人翻起屋裏的箱子,找起所要的工具。因為父母平時幹活就準備了相關工具,所以很快就找齊了。四個孩子出了門,把門關上,便下樓出發了。隻見葉旭日手裏拿著個尖頭的螺絲刀和錘子,葉東升拿著個鋸片,葉大雅也拿著螺絲刀,而葉小雅則空著手。
他們要去一個酒店玩自認為很有意義的遊戲,即要給一位叫賴金貴的老板搞搞惡作劇。
為何會想到幹這件事呢?這得從去年發生的討薪棘手事說起。
葉旭日的父親葉進乾和葉大雅的父親葉誌彬去年為賴金貴公司新建的酒店大樓搞裝修,包括內部牆體粉刷、家具油漆和外牆裝飾等。他們召集一些同行的鄉親認認真真、夜以繼日地工作,通過半年多的辛勤付出,終於趕在年底完成了工程,讓一座毛坯樓變成華麗氣派的大樓,為城市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原本說好工程完工就付清全部工程款,但沒料到,到公司向老板討要工錢時,老板總是找各種理由推脫,比如公司資金緊張、裝修質量不夠好、等酒店有收入了就付、再等等,等等。而葉進乾和葉誌彬為了此工程已經墊進不少工錢和夥食費,眼看要過年了,如果拿不到工程款,怎麽給工友發工錢?他萬分焦急啊,在年底那段時間,天天待在酒店討薪,好說歹說,終於獲得了三四成的工程款,葉進乾和葉誌彬各自隻留千把元錢,其餘的絕大部分都發給工友,勉強打發大家先回家過年,而他們倆因無錢則未回家,讓兒女、父母們盼得眼巴巴的,最終以失望收場。
今年年初,酒店已經開業經營,葉進乾等人也已到其他工地打工,但仍時不時地前往賴金貴公司討薪,不過總是失望而歸。近來,葉進乾和葉誌彬想到老是把孩子放在農村裏不是很好,既不利於孩子的有效教育和健康成長,也容易造成兩代隔閡,便把孩子接到珠州來,打算在珠州找學校讀書,但這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於是,他們決定把薪資討回來供孩子入學,隻是每次帶著希望出門,卻每次都空手而歸。
要獲得應有的工錢,簡直比登天還難啊!葉進乾和葉誌彬簡直失去了信心,他們也想過求助政府或法律,可是人家老板隻是說再過幾天,並非說不給,似乎讓人看到還有希望。而且他們還擔心,一旦走官方或司法渠道,老板可能翻了臉,絕了情,不僅原先的合作關係斷絕了,還很可能導致老板更不情願付款了,甚至進行暗中報複。一想到這些,葉進乾和葉誌彬便覺得毛骨悚然,還是想多磨磨嘴皮子、走走腳板子討薪,不到萬不得已不走司法渠道。
有一天晚上,葉誌彬夫婦帶著孩子在葉進乾的出租房玩,他們在幾張陳舊的塑料椅上坐了下來,然後用最簡單的茶具泡起從家鄉帶來的八仙茶,邊喝邊聊,聊著聊著不自覺地又聊到討薪的事,大家絞盡腦汁地想新辦法,可是不知該采取何種方法好,十分茫然。在一旁玩的葉旭日等人聽著大人們的談話,知道大人的難處,也想分憂,可是又沒有能力,隻好跟著發愁。
突然,屋子走進一位麵善、衣著樸素的年輕人,他就是葉誌強,是葉誌彬的親弟弟,葉進乾的堂弟。葉誌強對哥哥們的遭遇也了解些,聽到大家在談討薪話題後,突然想起今天看到的一則信息,便說道:“我看了今天的報紙,說有個地方的農民工為了討薪,帶上了孩子,讓孩子在廣場當著市民的麵舉討薪標牌,後來媒體報道,擴大了影響,政府出麵,果然討到欠薪。”
堂哥葉進乾聽後似醍醐灌頂,眼前一亮,說:“這招不錯呀!我們也有孩子。”他看了看一旁在玩的幾個孩子。
“對呀!我們也可以照搬呀!”葉誌彬跟著說。
葉誌強此時想到了個問題,提醒道:“不過,這得慎用,讓孩子過早介入成人社會,不太好吧。”
“這……也是。”葉進乾暫不提采取該措施了,有意談別的話題。
葉誌強走後,葉進乾放開了,發話道:“誌彬,我覺得剛才誌強說的不錯,你覺得呢?”
葉誌彬說:“我也知道對小孩有一定影響,在沒辦法的情況下,不失為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葉進乾又問問自己的妻子邱麗群以及弟妹許綠瑟的意見,她們均說方法好是好,但是讓孩子在大庭廣眾下舉牌怕影響太大,也可能給孩子的心靈帶來影響,她們不太讚同。
葉進乾覺得她們說的有道理,想想後說:“要不不要到廣場舉牌,我們就帶上孩子去酒店央求老板,打孩子要讀書的牌,博得老板同情。你們看這樣行不?”
“這行。”眾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附和。
這時,葉進乾向兒子葉旭日招招手,讓他過來,然後問他願不願意幫幫大人,向老板要回工錢。葉旭日不假思索地說好,自從來珠州市後,他對父母的辛苦看在眼裏,自己已漸漸長大了,對世事已懂了一些,也想為父母出點兒力、分點兒憂。緊接著,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說:“我也願意、我也願意”。這讓大人們十分高興和感動。
第二天,葉進乾和葉誌彬帶著四個孩子出門了,原本邱麗群和許綠瑟也說要跟著去,但葉進乾總覺得婦人用不上,還是免了,況且他們的電動車載不了太多人,各自載兩個孩子已經算超載了,隻好讓婦人留在家裏。
今天天氣一改往日的晴朗,顯得有些陰沉,太陽被密密的灰雲所阻擋,陽光不再毒辣辣地暴曬人間,而且還起了風,吹得路邊的樹木嘩啦啦直響。不過,葉進乾等人倒十分喜歡這樣的天氣,覺得一掃往日的悶熱,變得十分涼爽,十分之好,隻希望不要下雨影響出行就行。
葉東升等孩子坐在父親的電動車上,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城市的風景,包括一棟棟要仰視才能看到頂的高樓,裝修漂亮、商品琳琅滿目的店鋪,路上奔馳的豪華汽車等。在平時,父母難得有時間帶他們出去玩,現今終於能夠載著他們“逛街”,雖然隻是坐屬於禁開的電動車,雖然是超載,雖然此次目的並非為了遊覽,但他們的心情仍舊十分激動。
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交警,且他們有時會抄小路避開擁堵路段,所以能夠比較順利地到達目的地。
下車後,葉旭日立即看了看屹立在眼前的酒店,隻見該酒店有十多層樓高,在牆體上赫然寫著“金尊大酒店”幾個紅色大字,從外部看,酒店氣勢巍峨,裝修高檔,牆體貼著整潔的白色瓷磚,每一格窗戶都鑲著淡藍色的玻璃幕牆。還能看到一樓大堂是那麽的富麗堂皇,二樓的宴客廳是那麽的典雅高貴,不少人正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吃著東西。葉進乾對孩子說,這棟這麽漂亮的樓是父親、叔叔等人裝修的,還有酒店內每個房間、每麵牆壁都是他們裝修的,孩子們聽了感到十分自豪,但知道拿不到工錢心裏又十分遺憾。
葉進乾和葉誌彬把電動車停在酒店門前的一個停車場,讓孩子下了車,並架起腳架,上了鎖,免得被偷了,然後帶著孩子們往酒店大門走去,意欲找老板。
在酒店門口,當每一位顧客進入時,保安都會說聲歡迎光臨,鞠個躬,並做著“有請”的手勢,顯得無比熱情。但是,當葉進乾和葉誌彬帶著孩子走到門口時,兩位保安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們眼睛一亮,臉色頓變,熱情頓消,怒色頓時彌漫,迅速地挪動腳步,用龐大的身軀擋住去路,還伸出手橫著道,盡量讓阻擋麵擴大。他們已經見過葉進乾許多次了,打過許多次的交道,一看到他來就立即能知曉他的來意。其中一位身高達一米八幾的保安口氣生硬地說道:“老葉,是不是又來找老板?實在對不起,老板不在。”
葉進乾掏出雙喜牌香煙,向保安發了過去,然後說道:“我是有很重要的事要找老板,麻煩你們通融下,讓我們進去下。”
保安看看對方發的煙不過一包才十塊錢,連接都沒接,態度堅決地說:“不行。即使老板在你也不能進去,你進去的話,我們的飯碗就保不住了,我們也是打工的,你就不要再為難我們了。”然後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
葉誌彬聽得來了火氣,插話道:“既然你們也是打工的,你就要知道打工人的苦,你們老板不給我們工錢,我們這些打工的飯都沒得吃了。”然後指了下帶來的幾個孩子,說:“沒有錢,讓我們怎麽養這些孩子。你們也是有家室的人,你們應該理解。”
“這……”其中一個保安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態度緩和了些,頓了頓後說:“你等等,我去匯報下。”這讓葉進乾等人看到一絲希望。隨後,保安朝保衛室走去,向領導打了電話請示。不過很快,葉進乾就發現了不對勁。那位保安走出保衛室後,又變了個臉色,嚴肅而焦躁,而且還有另外幾個保安走出保衛室,一並朝酒店門口趕了過來,其中年長些的保安隊長以命令的口吻喝道:“趕快把他們趕出去。快!快!”
麵對這一切,葉進乾有點兒摸不著頭腦,變化也太快了,難道保安剛才耍他了?其實非也。原來,剛才保安打電話到老板辦公室征求意見時,被上司罵長豬腦子了,這事還用得著請示嗎?趕緊把那些人趕走。保安唯唯諾諾地答應,立即執行命令,召集人員趕人。
就這樣,葉進乾及幾個孩子被趕出了大堂。幾個孩子看到幾個身材魁梧的保安氣勢洶洶地推推搡搡,著實被嚇著了,尤其是葉小雅,嚇得還哭了起來。葉進乾本想揍揍保安出出氣,但被葉誌彬拉住了,他想此次動武肯定鬥不過人家,畢竟自己隻有兩個大人,其他都是小孩,難以敵眾,隻好沉住氣,後退幾步。幾位保安見他們出了大堂、下了台階、退到操場,且小孩子又哭了起來,挺可憐的,便就此作罷,沒有再怎麽樣。
葉進乾等人回到停車場,站在自己的電動車旁,考慮著要不要就此放棄而回家呢?“誌彬,你說怎麽辦?”
葉誌彬說:“我們不是還有一招嘛。”
“哪一招?”
“哥,你忘啦?”他向幾個孩子使了使眼色,又掏出鑰匙把電動車後座的箱子打開,指了指幾張準備好的海報。
這下,葉進乾明白了,拍拍腦門說:“對哦。還有幾個娃呢。”
此時,葉旭日昂首挺胸,擺出一副十分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爸、叔,我們回去跟他們拚了。他們太橫了,我們要教訓教訓他們。”
葉誌彬笑了笑說:“你剛才不怕?”
葉旭日拍拍胸脯道:“當然不怕。”
“那就好,我們不跟他們硬來,硬的不行我們就來個軟的,你現在照樣能幫你爸和叔的忙。來拿著這個。”葉誌彬把幾張海報發給幾個孩子,海報是從掛曆上剪取的,在空白處寫了些雖不漂亮但還算工整的大字。葉旭日讀了讀,上麵寫著:“我要讀書,請給我們工錢讀書”、“我要吃飯、要買文具,需要錢,快付給我們工錢”、“快給我們血汗錢,讓我們有活路”等。
葉進乾交代:“等下你們對著路人舉起這些牌,讓大家看清,好嗎?”
“好!”幾個孩子十分聽話地回道。
於是葉進乾和葉誌彬帶著孩子來到停車場入口處的外邊,讓孩子們對著路人舉起海報。幾個孩子把海報高高地、端端正正地舉起,果然效果顯現了,沒過一小會兒,就聚集了不少路人圍觀,並嘀咕地說著感言,有人同情地說這些孩子真是可憐,也有人憤怒地說老板真黑心,也有人說讓孩子來討薪真是社會的悲哀,等等。不過,記者是沒有的。
這聚集的人一增多,酒店保安很快就發現了蹊蹺,立即就走了過來看個究竟,看了看人,還是剛才那幾個人,再看看海報上寫的字,頓時嚇了一大跳。這影響大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保安十分緊張,要驅趕吧,可是現場圍了這麽多人,萬一鬧起來不是很好。想想還是先請示領導吧。於是,保安立即跑去向上司報告,上司又向老板賴金貴報告,說明了情況。不料,賴金貴一點兒仁慈心都沒有,依舊把保安臭罵一頓,並命令保安采取強硬措施,立即驅散討薪人員。
沒多久,幾個粗壯的保安大步流星地跑了過來,揮著棍棒對聚集的人群喝道:“看什麽看,快走開。”又有保安搶孩子手上的海報,因孩子們猝不及防,他們很輕易地就搶了過去,還撕成幾片,並扔到地上猛踩幾下,弄得小孩又哭起來。隻有葉旭日例外,當保安要搶他的海報時,葉旭日迅速把海報收了起來,攬入懷裏,用雙手護著,並喊道:“你們搶什麽搶,這是我的,你們這些惡人快走開。”
保安惡狠狠地說:“媽的,嘴巴夠硬的。快拿出來!”
“不拿。”葉旭日依舊緊緊地護著。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幾個保安伸出大手生拉硬扯,這時,葉旭日對準其中一個保安的手,嘴巴張開一口咬住那人的手。保安頓時“哎喲”起來。其他人見狀,趕緊幫忙,有拉扯葉旭日的,也有捏他鼻子的,讓他的鼻子無法呼吸,葉旭日隻好張開嘴巴呼吸,最終讓那隻手從口中脫離而出。海報很快也被搶走,並被撕成碎片,如雪花般散落了一地,讓人心痛不已。
與此同時,葉進乾和葉誌彬也跟保安做著鬥爭,不斷阻止他們搶海報,說道:“你們幹嗎?小孩舉牌關你們什麽事?又不是在你們酒店裏麵。”
“你!這也是酒店的地盤,你們分明是跟我們老板作對。”
“我們要回我們的工錢,這怎麽就叫‘作對’了?”
“廢話少說,你們趕快走遠,我們就不再計較,否則小心挨揍。”保安有意揮了揮警棍。
一看就知道,這警棍的威力肯定不小。葉進乾擔心他們耍起威風後什麽都幹得出來,怕的是連累了小孩子,要不受驚嚇,要不受傷,影響不好。於是,葉進乾選擇了暫時的屈服,跟保安說:“好,我們走,你們別動手。”然後離開此地,推起電動車載上孩子開走了。保安們看著他們開走了,便回到自己的崗位,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了。
葉誌彬真沒想到,舉海報這招竟然這麽快就失敗了,海報這麽輕易被撕碎,壓根就沒引起老板或記者或有關部門的注意。不過,他仍舊不甘休,沒有討到薪資,心裏十分不甘,不想就此放棄。走了一段路後,他對葉進乾說:“哥,我們這樣走回去還是一場空。我想還是再爭取下。”
“嗯,那你有什麽方法?”
“我們要討薪,關鍵得找到賴金貴,既然我們進不去酒店,我們何不在酒店外麵等賴金貴出來,他肯定是要下班的嘛,我們半路截住他。”
葉進乾想想也是,點頭道:“行,那就試試吧。”
於是,幾人又返回去。不過,他們這次並沒有走進酒店廣場,而是在外圍就停下車來。此時,保安已經不在此地,加上距離較遠,保安發現不到他們,不用擔心被趕。
葉進乾雙眼掃了掃停車場,看到了想要看到的車,便指著那裏對大家說:“你們看到車棚的那輛車沒?”葉旭日順著他的指引往停車場藍色的車棚看去,果然看到一輛銀色的豪華汽車,霸氣十足,驚呼:“哇,那車真好看!爸,是什麽車呀?”
“寶馬。”
“寶馬?哪裏有馬?”葉旭日一臉狐疑。
葉進乾摸摸兒子的頭,說:“是寶馬牌轎車,不是馬。小子多學點兒吧。”
“嗬嗬。”大家不由笑了起來。葉旭日也靦腆地笑了,自己長期待在大山深處,對車沒有研究,這下見醜了。不過他記下了寶馬車的模樣,相信今後不會再弄錯。
葉進乾繼續說道:“那就是賴金貴王八蛋開的。等這輛車開出來,我們就攔著。”
“行。”
於是,大家一直關注著那輛寶馬車,等呀等,等呀等,等得天空的雲越來越多,等得疾風呼呼地吹起來,樹葉嘩啦啦地飄落,好像雨都要降臨了。這時,葉誌彬有點兒泄氣了,說要不然算了,免得下了雨,把孩子淋感冒就不好了。葉進乾想想也是,有點兒不情願地說好,準備收工回去。
正當葉進乾掏出鑰匙要啟動電動車時,葉旭日順便扭頭看了看停車場,發現那裏有了異動,隻見有個中等身材、穿著白色襯衫、戴著領帶、腰上別著手機的人大腹便便地朝那輛寶馬車走去,他忙說:“爸、叔,你們看,那兒有人了。”
葉進乾和葉誌彬迅疾看過去,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媽的,終於來了,這個死胖子就是賴金貴。”
他們趕忙把電動車架了起來,並做好攔截準備。
沒多久,寶馬車緩緩地駛了出來。這車還真不賴,越近越讓人感到大氣,特長特寬特大特靚特帥,聽那發動機聲音,小小的,據說好車都這樣。
等寶馬車即將駛到路口時,葉進乾和葉誌彬帶著小孩突然衝了過去,擋住了去路,寶馬車來了個急刹車,幸免撞上人。隨即,駕駛人賴金貴從車窗探出頭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露臉就是破口大罵:“你們眼睛瞎了是不是?不怕老子把你們撞死嗎?”
葉誌彬讓幾個孩子繼續站在原地擋住路,而他和葉進乾來到車窗前,說:“賴老板,我們是有事找你,在這兒一直等候著你呢。等得好辛苦呢。”
賴金貴立即認出對方是誰了,隻見兩個人皮膚黝黑,穿的衣服皺巴巴的,土裏土氣的,葉進乾的頭發和衣服還沾著白色的塗料,穿的拖鞋也沾了塗料。說實話,他從心底裏就瞧不起眼前這倆人,心裏很想叫他們“鄉巴佬”,快滾,但臉上還是擠出一絲生硬的笑意,裝著蠻客氣的樣子說道:“原來是你們,有什麽事嗎?”他是明知故問。
葉進乾說:“還不是為了工錢的事。老板你看看,我們要養這麽多個孩子,還要供孩子讀書,可是沒錢啊,你還是行行好,把工錢給了我們吧。”他指了指一旁的孩子,以此打出乞憐牌。
“這個……這我知道。隻是,近來酒店生意一直不好,我欠了不少債,一時沒錢嘛,這樣吧,等資金有了,立即打你電話,優先讓你們拿去,好不好?”賴金貴眼神遊離,連看都不看對方。
葉進乾和葉誌彬一聽就知道賴金貴是忽悠人,簡直是耍小孩子,明明生意十分火,明明自己還開著豪車,怎麽會沒錢呢?要等到他有了資金才給錢,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呀?“賴老板,你每次都這樣說,每次都沒給,你要知道我們現在可真沒辦法了,連飯都沒得吃了,你就把工錢給了我們吧。”
“你這人怎麽這麽囉唆?我說話算話,下次就給你。我還有事,得先走了。”賴金貴有點兒不耐煩,要開動車駛離。
葉進乾和葉誌彬急了,生怕他就這麽離去。葉進乾手快,立即把車門拉開,並抓住賴金貴的手臂,一用力,把他拉下了車,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道:“賴老板,你可不要把我們逼急了……”
賴金貴想到了什麽,心跳不由加速,嚇唬似地責問道:“你們要幹嗎?是不是要綁架我?我告訴你們啊,綁架可是犯法的,到時候別說拿不到工錢,你們還會坐牢,你們可別來這一套。”
被他一說,葉進乾還真想像電影裏那樣,把賴金貴抓起來揍一頓,滅滅他的威風,好好出出氣,然後逼他早點兒交出錢。但此時此刻,他沒這個膽量,他明白對方說的沒錯啊,硬來的話是不行,不僅可能惹怒了對方,更不會給工錢,還可能犯了法,被判刑關押,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種案例他可是見過的,在前兩年,他的一個朋友討要工錢不成,便把人家的電視機、電冰箱搬走抵債,不料對方報警,後來,朋友被抓起來,說是入室搶劫,真真切切被判了兩年刑。這是前車之鑒啊!
就在葉進乾猶豫之際,賴金貴抓住了這一點兒機會,忽地掙脫開來,然後撒腿就朝酒店處跑去,跑的姿勢很像一隻肥鴨,大腹便便,左右搖擺,邊跑邊朝保安大喊:“保安,你們快過來抓人。”
保安見老板似乎被人追,大吃一驚,神經緊繃,蜂擁趕過來執行命令。
隨後,葉進乾等人被保安們牢牢地摁住,而賴金貴得意地哼了幾聲,囂張地走進車內,開起寶馬車,一溜煙消失在車海中。見老板走了,保安才放開了葉進乾等,並說了些恐嚇的話語,如下次敢再放肆就不客氣、打斷腿,等等。
這下,葉進乾沒有辦法了,即使怨恨也沒有用,即使吐苦水也沒人聽,隻好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了。
葉旭日、葉東升看著父親和叔叔這麽狼狽,心裏十分不好受。看著老板和保安這麽囂張,十分怨恨,真想好好教訓他們,隻可惜一時沒有那麽大的能耐。
正當要回去的時候,突然蒼穹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隨即一個驚雷響徹雲霄,緊接著大雨如注傾盆直下。這雨像是老天流的淚,又像是要猛烈地洗刷這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