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人醜事
石珍珍哪裏想得到,親戚朋友送的國產奶粉,基本上都來自本省的一家乳製品廠。這家工廠生產奶粉所用的原料奶裏麵非法添加了一種叫做三聚氰胺的化學物質,嬰幼兒吃多了會得腎結石,從而導致孩子腎功能衰竭,嚴重的會危及生命。等到摻有三聚氰胺的問題奶粉在社會上鬧得紛紛揚揚,石珍珍的小侄子也中招了。而小侄子的奶粉來源,就是她好心好意的饋贈。
17、隻有性別是真的
入黨申請書交上去幾個月了,單位的黨組織似乎不聞不問,石珍珍有點沉不住氣。有一天,她挺著大肚子去找紅軍展覽館的黨支部書記。
“書記,我來給您匯報匯報思想。我來咱們展覽館工作時間不算短了,您看我有些什麽缺點,指出來,我好改正,我願意在黨組織的關懷培養下不斷成長進步。還有,我正在申請入黨,請書記給我上一課,說說從哪些方麵努力,才能夠早日加入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石珍珍對書記說。
展覽館的書記是一位老同誌,原先在另一個科級單位任行政正職,由於思想僵化,工作沒有開拓進取精神,又不懂得和上級領導潤滑感情,所以被改派到展覽館任黨支部書記,名義上是平級調動,實際上被貶謫。石珍珍來“匯報思想”,支部書記聽出了女下屬的真實意圖,無非想早點入黨。按理說,現在的年輕人,積極申請入黨的人並不多,加入組織願望迫切的人更少,石珍珍來匯報思想,主動請求組織幫助,支部書記應該感到欣慰,但這位書記偏偏對石珍珍沒有好感。這個女子來曆不明,到展覽館沒幾天上麵就有人替她說話,糊裏糊塗轉成國家幹部了,看上去挺有馬力,挺有背景的。這種人申請入黨,誰知道動機是什麽?如今有許多人之所以申請入黨,隻不過是把加入組織當作謀取更大利益的一個籌碼,而不是真的想踐行黨的宗旨成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共產主義戰士。多發展一個這樣的人入黨,黨員隊伍中就多一個投機分子,黨的隊伍的純潔性就會被玷汙,這樣的人越多,黨在群眾中的威信和執政地位就會受到更大的威脅和挑戰。作為一個老共產黨員,既然組織上讓我當這個支部書記,我必須在其位謀其政,嚴格把握黨員發展的入口關,把投機分子擋在門外。
有了這樣的基本態度,黨支部書記對石珍珍不冷不熱:“小石呀,你是不是入黨的願望很迫切?年輕人,積極追求進步是好的,不過這事情不能著急。你知道正常的入黨程序是怎樣的?我給你簡單講講吧。首先要個人申請,提出入黨申請之後,組織上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考驗,如果說申請人入黨動機是純正的,思想品德、工作表現、群眾基礎都還不錯,組織上會指定培養人對申請人進行幫助培養——組織上指定的培養人將來也可能是這個申請人的入黨介紹人。經過幫助培養,申請人各方麵都有較大進步,到了一定的時候,再經過一定的組織程序,才可以確定申請人為重點培養對象,又叫做入黨積極分子,再進行重點培養。一直等到該申請人基本具備了預備黨員的條件,組織上才會考慮讓該同誌履行入黨手續。入黨手續也是一整套的程序,黨章有規定,你應該去學習學習。所以說,申請入黨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心急不得。另外,我很善意地勸告你,一定要認真檢討一下自己的入黨動機是否純正,是不是真正信仰共產主義,有沒有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奮鬥終生的思想準備。我們黨不歡迎投機分子,對於入黨動機不純的人,黨組織的審查一定會更嚴格。”
黨支部書記一番話聽得石珍珍頭皮發麻,心想,這老頭子怎麽回事兒,對申請入黨的人兜頭潑涼水?
“書記,您說得對。我一定認真檢討自己的入黨動機,爭取在組織上入黨之前,先在思想上爭取入黨。我還是想問問,按照您說的入黨程序,一個人從遞交入黨申請書到加入組織,一般需要多長時間?”石珍珍硬著頭皮繼續問。
“這個嘛,因人而異。有的人申請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甚至一輩子,組織上還是不能批準他入黨。為什麽呢?因為有的人永遠也不可能具備入黨的條件,或者個人素質太差,或者入黨動機從根本上有問題。一般來講,寫了入黨申請書,各方麵表現不錯,大概需要一年以上,才有可能被確定為入黨積極分子。然後還要重點培養一年以上,這樣才能真正把優秀分子吸收入黨,而不至於被投機分子鑽了空子。”支部書記說。
石珍珍聽了有點傻眼,她覺得如果照支部書記所說,入黨程序也太長了,而且太慢,她原本想妊娠期間幹不成別的事,能把入黨問題解決了也好。看來,事情並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她又不敢得罪支部書記,盡管心中恨這老頭兒擺臭架子,有點故意刁難的意味,但嘴上仍對書記唯唯諾諾:“聽您這麽一說,我才知道想要加入組織,需要長時間的艱苦努力。我一定從各方麵嚴格要求自己,不斷進步,爭取早日得到黨組織的認可,爭取早日入黨。”
“你可以主動寫寫思想匯報,過去有一句話,要從靈魂深處爆發革命,先把自己的世界觀改造成無產階級先進分子應有的世界觀。”支部書記說。
這個糟老頭子,說的話基本上是文革語言。石珍珍心裏說。
與支部書記交談了一次,對石珍珍的入黨積極性是沉重打擊。她明明聽人說過,現在年輕人申請入黨很容易,許多人入黨程序都是草草完成的,哪兒有展覽館書記說的那麽嚴格?隻要人緣關係疏通好了,什麽程序不程序,程序還不是掌握在人手裏?
這該怎麽辦呢?
恰好幹爹石碾子說要和陶錦銀吃頓飯,為了在陶副總編供職的那家新聞媒體上做廣告,問石珍珍想不想一起坐坐,畢竟陶錦銀在石珍珍拿大專學曆的過程中幫過忙,今後有些事這個人還能繼續利用。
“我懷孕月份大了,行動不方便。幹爹你說讓去我就去。”石珍珍表態說。
“你看吧,要是覺得累不去也行。”
“我還是去吧,正好有事情想請教請教陶叔。”
在飯桌上,石碾子說完他的事情,陶錦銀已經喝高了,等話題轉移到石珍珍入黨的事,他說話嘴上沒有把門兒的了。
“毬,一個小小的黨支部書記,還把自己當成個人物?老雜毛,敢難為咱侄女兒。”陶錦銀手之舞之,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嗨,老陶,注意語言文明。”石碾子在酒場上老謀深算,始終保持著清醒頭腦。
“不是我不文明,珍珍他們單位的支部書記是個毬毛,充什麽大尾巴狼。入黨是個啥事?年輕人積極要求進步,應該鼓勵,應該支持,憑什麽刁難?他還把那些入黨程序當經念,其實像他那樣教條主義的還有幾人?這兒沒有外人,侄女兒,我給你說說你陶叔我當初是怎麽入黨的。當年我是從老家應聘來燕南市工作的,我來這裏是為了把家屬轉為城鎮戶口,另外工資也能提高一些。為了到新環境之後好混,離開老家之前,我在一個鄉鎮——那時候還是‘公社’——的初級中學當代課教師,離開那個學校時,我給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送了一件呢子大衣——那時候流行黑呢子長大衣,一件值一百多塊錢哩,那個年代一百多塊錢的東西就算貴重禮品了——結果你猜怎麽著?校長讓黨支部的組織委員給我偽造了一整套入黨手續,再到公社找熟人把黨委的章子蓋上,我一下子就成中共預備黨員了。那時候的人做事情比現在更講原則,一件呢子大衣照樣能換個黨員身份。按理說,現在入黨更容易,誰能想到珍珍遇上這麽個支部書記,弄得還挺費勁兒,碾子兄你說這叫什麽事?我給珍珍出個主意吧,你們支部書記不是難說話嗎?你幹脆不理他得啦。展覽館說到底是館長主事,你們館長我認識,為人處事比較有靈活性。不行讓你幹爹出點血,把館長拿下,你入黨的事情交給他,我看支部書記還能擋得住?老家夥不識時務,弄不好那天上級領導一個紅頭文件,他就提前告老還鄉了。”陶錦銀說。
“珍珍,你聽聽,你陶叔本事大吧?原來是一個混進黨內的假冒黨員。老陶你說的這些要讓競爭對手知道了,再給你告一狀,引起組織上重視,像調查你的學曆一樣,把你當初入黨的過程認真查一查,你就完了,總編先生。”石碾子調侃說。
“完了完了完了,我已經完了。我入黨的經過是個人的最高機密,今兒喝高了,竟然當著你父女倆的麵說出來了!珍珍,你要給陶叔保密哩,萬一叫我們單位的人知道了,那就相當於授人以柄,弄不好就會有人拿這件事給我使絆子。”
“看你,陶叔叔,我和幹爹嘴都牢得很,您的最高機密也就是我和幹爹的最高機密,絕對不會說出去,你放心吧。嘿嘿,陶叔你真有意思,啥都是假的!”石珍珍笑著說。
“你陶叔身上還有真東西哩嘛。比方說,我是個男人,這就是真的。年齡也基本是真的,檔案上的歲數比實際年齡隻小兩歲,比起有些人實際年齡跟檔案差許多,我這就算是真的了。”陶錦銀有幾分自我調侃。
“我相信我相信,你也隻剩下性別是真的,要不然你老婆早把你開除了。”石碾子說。
石珍珍“吃吃吃”笑。
“老婆敢開除我?現在的年輕女人專門找社會成功人士,我老陶也能算一個吧?我要願意掛搭女人,屁股後麵還不得跟一長串?家裏的黃臉婆早就不堪入目了,她敢和我過不去?我不開除她就算好男人了。珍珍你別見笑,是你幹爹把話說到這兒了,你陶叔其實是一個很有家庭責任感的人。”
“誰知道呢!”石碾子說,“你們單位漂亮女記者、女編輯不老少,你要嚴以律己,要不然搞出緋聞來會影響你的光輝形象,弄不好也能跌跟頭。”
“不會的不會的,我這人立場堅定,不近女色,遠離桃色新聞。咱不能因小失大嘛,這一點我不糊塗。碾子兄你以為我醉了,這麽放肆的攻擊我?小心我不給你弄隱形廣告,這頓飯就白請了。”
“白請就白請,你白吃我的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陶叔叔運氣好,你那鄉鎮中學的校長多好啊,我遇上這個老古董黨支部書記算倒黴了。”石珍珍噘著嘴說。
“沒事沒事,讓你幹爹幫你,曲線救國,將你們館長搞定,事情照樣能辦。”陶錦銀安慰說。
陶錦銀的話對石碾子的確有啟發。他對幹女兒說:“你們那個老古董書記不識時務,想在這種人身上找突破口不容易,幹脆按陶錦銀說的,咱在館長那裏想辦法吧。這事情我出麵不好,讓熊立德先請館長吃頓飯,有必要的話再送點禮物,花錢有我。先試試吧,萬一不行再找上麵的領導。”
同樣都是科級幹部,而且熊立德是相對重要的交通局的科長,相比較展覽館是冷衙門,館長很少有人請吃飯,所以,熊立德發出邀請,展覽館館長積極響應,兩個人坐在了一起。
“本來我老婆要來,給領導好好敬幾杯酒,實在肚子太大了,不方便。女人不在場也好,咱兩個男人,想另外幹點啥也方便。”熊立德說。
“難得熊科長看得起我,這麽隆重地邀請我吃飯。你老婆雖說來我們那裏時間不長,可是工作很努力,很認真,特別這段時間,懷孕了堅持上班,工作仍然一絲不苟,也不叫苦叫累,的確是個好同誌。”館長飯還沒吃,嘴先軟了。
“館長你真是個好領導啊,下屬認真對待工作,都被你看在眼裏。正好,菜也齊了,我先敬您酒,這第一杯,熱烈歡迎館長光臨,能給我熊立德麵子。來,幹杯。”
館長一飲而盡。
吃了幾口菜,熊立德繼續敬酒:“這第二杯,我代表我老婆感謝館長對她的照顧。有您這樣的領導,石珍珍的工作環境肯定非常好。由衷感謝,幹!”
兩人碰杯、對飲。
“這第三杯,還是要代表我老婆,請館長以後對她繼續關照,多多關照,深入關照。先幹為敬,我喝了。”熊立德一飲而盡。
“熊科長,慢點來。你敬酒搞得這麽猛,我這小酒量一會兒就醉了。”館長謙虛說。
“館長館長,男人不能說自己小酒量。有個‘小酒量’的段子你沒聽過?說一個漂亮女護士為男病號手術前備皮、插尿管,男的見了美妞,那東西直挺挺站著。護士不知該怎麽辦,請來護士長,護士長說‘拿酒精來’,往那男子的**上麵一澆,那東西立即軟了。護士長說,‘你這樣的小酒量,還敢不聽話……’”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確酒量不行。再說,熊科長讓我對你老婆‘繼續關照,多多關照,深入關照’,這個度不好掌握,萬一關照得不合適,豈不是惹我犯錯誤?”館長的幽默神經也被調動起來了,反過來那熊立德老婆做文章。
“你關照我老婆,怎麽做都是對的,我對你充分授權。”
吃罷飯,熊立德請館長享受一條龍服務,館長還算立場堅定,拒絕了色情。熊立德又送給館長1000元麵值的購物卡,說是別人送給他的,沒用處,表達一點心意。館長推辭了一番,然後笑納了。
臨分手,館長一再追問,說:“熊科長你有什麽事明說,我肯定盡全力幫忙。”
熊立德說:“也沒什麽事兒,老婆在您手下,想和您聯絡聯絡感情。石珍珍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上進心很強,館長對她多關注一點,有啥不對的地方多批評。另外我覺得,你們展覽館是紅色革命紀念地,在你們那裏上班,有個黨員身份比較好。石珍珍不知寫沒寫申請,您是不是在這方麵督促督促她?”
“明白了明白了。”館長說。
18、被警察抓了現行
其實,石珍珍遞交了入黨申請,展覽館館長是知道的。按照館長的想法,石珍珍工作很努力,上進心強,市上領導也有人關照她——要不然石珍珍也不會調進來,更不會那麽短時間就轉幹——而當下的年輕人申請入黨不太積極,盡快發展石珍珍入黨對其他年輕人會有正麵的影響。所以,他支持石珍珍盡快入黨,可是展覽館的支部書記同誌為人死板,非說石珍珍轉幹有走後門之嫌,申請入黨必然也會有投機心理,堅持認為吸收這種人入黨一定要慎之又慎,一定要嚴格履行組織程序,寧慢勿快,寧缺毋濫。書記是老同誌,雖說在官場上混得不好,但品行上沒有瑕疵,黨務工作又是他主管,所以館長在石珍珍入黨的問題上也不好和支部書記擰著來。
問題是石珍珍老公請吃飯他去了,還接受了人家的饋贈,再不替石珍珍說話有點對不起人。
結果,在一次黨支部委員會上,館長和書記竟然為石珍珍入黨的事吵起來了。
館長的觀點有二。一是現在的年輕人積極要求政治上進步的人並不多,有入黨願望的就應該積極鼓勵,盡可能為其早日加入組織創造條件;二是石珍珍工作表現很好,上麵又有領導關照,咱們作為基層黨組織,沒有理由給這樣的同誌政治上進步設置障礙。
黨支部書記是個強人,聽了館長的話覺得這個年輕的搭檔已經被人收買了,於是氣不打一處來:“館長,我今天聽你說話的意思,完全沒有站在展覽館領導的立場上,倒好像是石珍珍的代言人。幹嘛要處處替她說話?你是展覽館的行政一把手,說話舉足輕重,既然你觀點很明確,我作為黨支部書記也得有個明確的態度。第一,我認為,固然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是好事,應該支持和鼓勵,可追求進步和投機入黨並不是一回事。石珍珍究竟屬於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還是抱著一種投機心理,把入黨當作籌碼,當作跳板,以謀取更大的利益,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館長你也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第二,看一個同誌工作表現好不好,主要看做了多少事,有哪些效果,也就是說,必須要看實績,不能看表麵現象。我看不出來這個石珍珍工作上有多出色,反倒明顯感覺此人有野心,絕不會安分守己在咱們這裏幹下去。既然這樣,我們支部何必要發展她,成為被她利用的工具?第三,我一直認為,做人做事都要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而有的人善於走上層路線,全靠上級領導的關照、提攜過日子。我認為咱們作為一級組織不能助長這種風氣,不能因為上麵有人關照石珍珍,我們也跟著放棄原則。黨支部是黨最基層的戰鬥堡壘,我作為支部書記要為黨把好關,守好門,決不能輕易讓一些心懷鬼胎的人混進黨內。”
黨支部書記這番話,把會場弄得充滿了火藥味,對於館長來說,書記的這些話聽上去刺耳。平常,館長對支部書記的尊重主要看在對方年長,表麵上和和氣氣而已。從今天這件事看,老頭兒不識好歹,假如一味對他客氣、退讓,弄不好會讓他膨脹,真以為這個小單位支部書記能扭轉乾坤,館長說話可以不算數,這豈不是亂套了?上級有明確規定,展覽館這樣的科級單位是行政一把手負總責,支部書記唱配角,老頭你不自量力,也別怪我不尊重老同誌。
館長說:“老書記您言重了。有幾點我認為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我不是石珍珍同誌的代言人,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代言人,我就是我,展覽館館長。我說話的出發點完全是為了單位的工作,而不是要給某個人謀取什麽。這一點,我想書記您是誤會了。第二,對於任何一個本單位的同誌,尤其年輕同誌,我們作為領導要以關心愛護為出發點,積極鼓勵成長進步,而不能故意把人的缺點放大,甚至攻其一點不及其餘。比方您說石珍珍有野心,把入黨當籌碼,甚至說人家心懷鬼胎,不知道您老人家可有確鑿的證據?一個人積極追求進步和有野心是兩個概念,不能混淆,更不能把進步欲望強說成貶義的有野心。我們作為領導要與人為善,否則出發點就錯了。第三,我不得不強調,展覽館也是行政首長負責製,關於人的評價,您不能搞一言堂,在黨支部的會議上也不能,尤其不能把您個人的意誌強加給組織。”
館長的一席話很有力度,聽得支部書記嘴唇發抖,不知該怎樣駁斥。心想,我跟你吵架犯不上,反正在石珍珍入黨的問題上,我必須堅持原則,絕不輕易讓步。
館長也在心中慨歎:我的老書記呀,難怪你在官場上越混越背時,思想太僵化了嘛。你這種人趕緊退休,對誰都好。
由於展覽館黨支部書記堅持原則,石珍珍想加快速度入黨的意願受阻,她隻好暫時將此事放下,專心致誌懷孕生孩子。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石珍珍並沒有如願生下雙胞胎、龍鳳胎,隻生下一個女孩,而且從剛生下來的狀況看,孩子的長相比較醜陋。熊立德的父母因為兒子結過兩次婚,才盼來第一次抱孫子,所以期望值比較高,滿心想著能得一胖孫子,知道兒媳婦生的是孫女,未免有幾分失望。老公公表麵上還能過得去,說生男生女不由人,但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失落和遺憾。婆婆幹脆一直拉著個臉子,伺候月子的積極性大打折扣,呆了不幾天就不想管了,說她身體不好勞累不得,讓兒子雇個月嫂伺候石珍珍。
公公婆婆的態度石珍珍不可能沒有感受,但她隻能朝熊立德發脾氣:“你爸你媽想孫子想瘋了,我沒有生兒子的本事,幹脆咱倆離婚,你再娶一個得啦。又不是我不想生兒子,我還想生龍鳳胎呢,問題是想生啥就能生啥嗎?生個女兒能全怪我嗎?”
熊立德在這個問題上的表現倒是可圈可點。他早已看出父母有想法,曾背著老婆勸說過母親:“生男孩女孩是老天決定的,要說怪誰,隻能怪我,石珍珍沒有什麽錯。再說啦,剛懷孕那時候反應挺大,石珍珍受了不少罪,挺著大肚子堅持十個月,生孩子也動了器械,挺痛苦的。媽你哪怕心裏不高興,臉上也不能掛著,讓你兒媳婦看見了會怎麽想?還有,我本來就想要個女孩,女孩長大了和父母貼心,另外房價這麽高,生個男孩將來在城裏安家,爹媽還要給兒子買房,多麻煩。”他也知道石珍珍看婆婆陰沉的臉心情不好,在他麵前發脾氣很正常,所以盡力安慰老婆:“誰說生女兒不好啦,我不是一直說想要女兒嗎?當然,能生出龍鳳胎來最好,可是咱們早知道是單胎,我不一直說女兒最好嗎?再說,老人思想保守落後,他們有想抱孫子的心情咱們也要理解。我爸不是說了嗎,生男生女不由人,他不會有意見。我媽愛拉臉也不見得因為你生了女孩,婆媳關係本來不容易相處,你有時候心情不好,對著我老媽臉上表情也不好,隻是你沒有意識到罷了。過日子是咱倆的事,老人的態度不重要。我喜歡我女兒,更喜歡我老婆。”熊立德說罷還將孩子抱起來親吻,放下孩子又在老婆臉上亂啃一陣子。
“你媽說女兒長得不漂亮,像我。長得不漂亮就像我?我看孩子更像你,還像你老爸,長得漂亮不漂亮也不是由我來決定的。”石珍珍被老公吻得心情有所好轉,但牢騷還沒有發完。
“你說得完全對。孩子長成啥樣不是由你一個人的遺傳基因決定的,而且女孩從父親身上繼承的東西多一些,這是有科學道理的。誰說我們的女兒不漂亮?月子裏的嬰兒不都這樣嗎?長長就好看了。而且嬰孩時期長得太漂亮不見得好,尤其女孩,將來女大十八變,小時候漂亮的長大了弄不好還醜,小時候醜的也說不定會出落成大美女。”
熊立德一席話很難說沒有故意討好老婆的意思,但無論如何讓石珍珍聽了心裏舒服。她說:“算你嘴會說。你媽實在不想伺候我,就讓她休息去吧,咱雇個月嫂。”
結果,婆婆並沒有走,不知是老公公勸說了,還是熊立德做了工作。而且後來老太太伺候兒媳婦和孫女,比剛開始精心了許多。
好不容易熬到滿月,石珍珍覺得產假真漫長啊,整天呆在家裏把什麽事情都耽擱了。她甚至有點後悔生孩子,且不說懷孕坐月子受了多少罪,這麽大點兒孩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呀,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會耽誤多少時間和精力,對自己成長進步、仕途發展的負麵影響實在太大了!早知道這樣,就應該選擇做丁克一族,生孩子幹什麽?
還好,幹爹那裏傳來消息,說交通局長帶話過來,老公熊立德提拔為副局長的事情有了眉目,隻要不出意外,等局裏另一位年齡即將到站的副局長退下來,接替他的人選非熊立德莫屬。石珍珍將這個消息告訴老公,熊立德高興得一蹦三尺高,說:“我終於快熬出頭了!當科長把人累死還不落好,隻有當上處長,才能算真正成了領導幹部。多虧了幹爹幫忙,我會記住他的好處。”
不知是熊立德得意忘形,還是他的運氣實在太背,在一次出差過程中,熊立德在省城嫖娼,趕上公安局突擊掃黃,竟然被警察抓了個現行。
熊立德最怕這事情被單位知道,影響了他的前途,在省城的警察麵前下跪求饒,表示願意讓警方通知家人,罰多少錢都認。公安方麵偶爾發起突然的掃黃行動,主要目的也在於經濟效益,遇到這種願意出錢的,一般會網開一麵。警察讓熊立德立即給他老婆打電話,這時候的熊科長死豬不怕開水燙,在電話裏硬著頭皮對石珍珍說:“老婆,你趕緊來救我,多帶些錢。具體情況見麵再說吧,我在省城××路派出所,你越快越好!”石珍珍弄不清情況,說:“你不知道我剛出滿月,身體虛弱?讓你爹媽去省城好不好,花多少錢我出,要麽讓你單位派人去?你究竟犯下什麽罪行了,先簡單給我說說行不行?”熊立德說:“警察同誌不讓我多說,這事情必須你親自來,千萬不能讓我爹媽知道,更不能單位知道,要不然你老公就完了。老婆,你多穿點衣服,別受涼,來得越快越好,至少帶上兩萬塊錢。”
兩萬塊錢石珍珍手頭沒有,隻能先朝幹爹借。雖說女兒尚在哺乳期,但那麽小的孩子不能帶在路上顛簸,石珍珍隻好把孩子交代給婆婆,說:“熊立德在省城出了點事,我必須趕緊去,估計能快去快回。孩子餓了就給奶粉吃,晚上我肯定趕回來。”
石珍珍急急忙忙趕到省城的派出所,才弄清楚熊立德因為嫖娼被抓,很生氣,扭頭就走,不準備往出撈熊立德了。警察伸手攔住石珍珍,熊立德在她身後撲通跪下了:“老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回去再給你好好解釋。你要不管,我就完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警察也說:“來都來了,他畢竟是你老公吧?犯這種錯誤確實會讓妻子難堪,但事情肯定要有個了結,你要不管,我們就隻能給你老公的單位領導打電話了。他死活不告訴我們電話號碼,要麽你把他們單位的電話說出來,要麽我們找燕南市公安局配合,到時候恐怕不光罰款,該拘留也得拘留。”另一個警察訓斥熊立德:“站起來!你一個大男人,動不動下跪,你有軟骨病?”熊立德羞愧難當,隻恨地上沒有個老鼠洞讓他鑽進去。
石珍珍雖然惱恨,但仔細想想,也不能一走了之。雖說她痛恨熊立德失足於色情場所,很無恥,但她也知道,現在的男人有幾個在外麵不偷腥?想想自己和熊立德的夫妻關係,也不至於因為這一件事就走到頭了,畢竟前麵熊立德已經為她離過一回婚。況且,前段時間自己生孩子、坐月子,不能過夫妻生活,熊立德壓抑許久,好不容易來到省城,離開她的監視,想到色情場所解決問題也不算太意外,隻不過運氣不好趕上警察叔叔掃黃。罷罷罷,先把他弄回去再說。
“要交多少罰款?”石珍珍回過身來,問警察。
“一萬。”
“我們燕南市也搞掃黃打非,我從來沒聽說過罰得這麽狠。”
“熊立德表示願意交,要不然我們就找他單位的領導了。”
“你們這是借機敲竹杠。省城的警察怎麽這樣呢?”石珍珍很生氣,說話有些衝。
“你實在不想交就算了。你請回,我們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吧。”警察說。
“老婆,交了吧,花錢買平安,就當被賊偷了,被強盜搶了。”熊立德說。
“你怎麽說話呢?今天就到這兒吧,請你老婆離開,我們先把你銬到這兒,等我們有空閑了,再看看你這事怎麽處理。”警察真生氣了。
“我錯了,我錯了,我又錯了。我檢討我檢討,請警察同誌高抬貴手,放我一條活路吧。”熊立德差點又下跪,“老婆,你趕緊交罰款吧。”
石珍珍無奈,隻好交了一萬元,簽了字,帶熊立德離開。熊立德還想給警察一點“封口費”,讓他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尤其不能讓燕南市的人知道。石珍珍瞪了他一眼,拽著他的手出來了。
19、造假真害死人
回到家,石珍珍還算顧及老公的麵子,沒有拿熊立德嫖娼的事當著公婆的麵鬧,到了晚上,小兩口關上門,石珍珍才朝老公要一個說法:“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我正在坐月子、帶孩子,你卻借出差之機胡作非為,做這種事豬狗不如,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熊立德做下丟人敗姓的事,又是生完孩子剛剛滿月的老婆親自跑到省城拿錢把他撈出來,當然理虧,隻能一味檢討:“老婆呀,這事情說破天來也是我不對。是我酒後亂性,一時間沒管住自己,犯下如此低級錯誤。老婆我愛你是真的,絕對不摻假。你難道感覺不出來,自從你懷孕,到生下咱們的女兒,我對你是多麽的關心、體貼,所有的事情我都堅定不移站在你的立場上。你要是不願意承認我對你的一片真情,你就看看我對孩子有多愛,這全因為我愛你,沒有你,哪兒來的孩子,愛孩子也是間接愛你。盡管我錯了,我犯的錯誤也特別卑劣,你念咱們夫妻情分,就原諒我一回吧。”
“你不好好檢討錯誤,還在我麵前表功?你要是真愛我,就不會找小姐,你要是惦記咱這個家,惦記孩子,能在省城幹那事嗎?”石珍珍覺得不能僅聽老公一番表白就原諒他,這件事一定要讓熊立德汲取教訓,長記性。
“老婆大人,不是我為自己辯解,你想想,從你懷孕月份大了以後,一直到生孩子,坐月子,多長時間了,我一直沒接觸過女人。就連一般的親熱,你也沒興趣,不給我一點點溫存。我是一個健壯的男人啊,我也有需要啊,況且喝了酒,大家不是常說‘酒後無德’、‘酒後亂性’嗎?我不是聖人,也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我犯點錯誤情有可原。”
“你還好意思為自己開脫?老婆懷孕生孩子的男人多了,也沒見哪個非要嫖娼讓警察抓住。你丟人丟大了,丟到省城去了,你這樣辯解有意思嗎?你要再沒有嚴肅的態度,我沒法原諒你,我甚至會認真考慮要不要和你離婚。”
“老婆,饒了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錯,剛才的辯解不算,反正我錯了,是我酒後變成畜生,是我吃屎喝尿了,不是人。你原諒我吧,我向你保證這輩子再不犯類似的錯誤,以後再犯,你哪怕閹了我,我也無話可說。”熊立德隻好盡力貶低和侮辱自己,想換取石珍珍的諒解。
“既然你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就看你以後的實際行動吧。把你的私房錢統統上交,我去救你拿幹爹的錢,我得趕緊還給他。”
“老婆,我真沒有多少私房錢。這次在省城找小姐用的是公款,出差暫借的。等報銷完了,我把所有該自己拿的出差補助都給你。欠幹爹的錢也記到我頭上,由我來還。”
“私房錢沒多少,總還有點,一律上繳,省得你再**,沒有錢小姐不會賒賬的,這也是根治你毛病的有效措施。”
熊立德在老婆麵前徹底服軟了,畢竟他有小辮子被石珍珍牢牢攥在手裏。
熊立德的噩運不僅僅限於被老婆拿在馬下。時隔不久,他所在的燕南市交通局提拔了一名副局長,是相比較而言也具有一定競爭力的本局另一位科長,在這之前大家一致認為,此次提拔熊立德最具競爭力,副局長非他莫屬。
這件事對熊立德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一下子把他打懵了。熊科長心裏異常難受,自以為和交通局長關係不錯,於是找上門去要問個究竟。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局長的態度也難以捉摸。
熊立德說:“局長,這次局領導班子調整,結果有點出人預料。我向您請教一下,我究竟哪方麵努力的不夠,為什麽提拔了×××,而我卻被排除在外,我和×××同誌比差在哪兒了?以前你們領導都說我各方麵表現好,咱們局的廣大群眾都認為我該提拔。最終的結果出人預料,原因究竟是什麽,我想聽領導給我個解釋。”
局長說:“熊科長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沒有沒有,我哪兒敢呀。”
“沒有?沒有就好。我聽你口氣挺衝,這種態度不好。以前領導都認為你各方麵表現好,那隻能說明你以前各方麵表現的確很好,但是,表現好並不等於一定要提拔。沒有人許諾過一定要提拔你當副局長吧?群眾意見隻是一個參考項,同樣不足以證明你一定會被提拔。更重要的是,以往你各方麵表現好,並不代表你最近的表現仍然很好,以往群眾威信高,並不代表眼下群眾對你的評價依然很高。熊科長我這樣說你能聽明白吧?”
“我還真聽不明白,請局長明示。”
“有些話不要說破為好。今天咱倆就談到這兒吧,你下去以後多想想,從思想深處檢查檢查自己還有那些缺點和不足,是不是犯過不該犯的錯誤?一個人要是能不斷自省,那就有進步的希望。小熊,你好自為之吧。”
眼看著與局長沒法深入交流,熊立德隻好悻悻地告退。回到辦公室,熊立德心情十分沮喪,突然意識到這次錯過了提拔處級幹部的機會,是不是和嫖娼有關?應該不能啊,省城的警察不是答應給保密嗎?可是,這次提拔被擱置再沒有別的解釋,最大的可能是嫖娼這件事被組織上掌握了。難道省城的警察專門給單位領導通報情況,故意要置我於死地?看來沒給他們封口費絕對是一個錯誤,石珍珍畢竟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舍不得花錢,因小失大。
回到家,熊立德仍然悶悶不樂,飯也沒心吃,唉聲歎氣的。
“幹嘛呢?沒提拔就沒提拔吧,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又沒有誰規定副局長一定是你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提拔當然好,提拔不了咱也認了。打起精神來,你以後還有機會。”石珍珍倒很超脫,安慰老公說。
“弄清原因還不簡單?讓幹爹出麵問問你們局長。他倆個人關係不錯,事情沒辦成,說不定局長主動會給幹爹做出解釋。我估計省城的警察沒那麽缺德,他們拿到罰款萬事大吉。”
應幹女兒的請求,石碾子果真打聽了一下。交通局長對石碾子透露,在省城抓住熊立德嫖娼的派出所所長,正好和熊立德的競爭對手——此次提拔的交通局副局長是親戚。所長查驗過熊立德身份證,無意中將此事透露給了他的親戚,這無疑給競爭對手提供了擊敗熊立德的殺手鐧。於是,那個和熊立德競爭副局長的人想方設法把熊科長在省城嫖娼被抓的事傳播開來,不僅單位領導知道了,群眾當中也流傳甚廣,隻是把熊立德蒙在鼓裏。在省城鬧出緋聞,而且是為人所不齒的嫖娼,正是熊立德此次提拔受阻的主要原因。
知道了事情真相,熊立德有想法沒辦法,隻能自認倒黴。
讓石珍珍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倒黴事尚不止老公嫖娼被抓這一件。
石珍珍生了孩子以後,奶水不是很充足。她自己也顧慮到孩子吃奶會導致**下垂,怕影響形體美,所以對母乳喂養缺乏足夠的積極性。也不知是不是這種心理態勢起到了某種暗示作用,後來她的乳腺幹脆不再分泌乳汁,這樣喂孩子全靠奶粉。知道石珍珍沒奶,於是許多親戚朋友熟人紛紛給送來奶粉,其中不少是國產的。雖然熊立德第一次婚姻沒有孩子,但他這次為當爸爸做了充分準備,學習了不少有關妊娠、生育和喂養孩子的知識,其中有一點就是對國產奶粉不信任。
“咱給孩子喂進口奶粉吧,國產奶粉質量沒保證。哪怕多花些錢,為了孩子,要舍得。”熊立德說。
“應該沒事吧?前兩年不是有新聞報道說甘肅等一些地方的孩子吃了劣質奶粉,導致嚴重營養不良,變成了所謂的大頭娃娃。那些生產劣質奶粉的廠家被曝光,罰的很重,有的廠家幹脆給關了。我就不信國內的生產廠家不汲取教訓,還敢在奶粉中摻假?”石珍珍對熊立德的話不以為然。自從老公有嫖娼的劣跡被記錄在案,石珍珍在熊立德麵前權威性空前提高,男人的意見總是被輕易否決。
“嗨,那些造假的人啥事幹不出來?你不讓他們摻假,利潤水平肯定降低,這些人有的是辦法,誰知道他們還會往奶粉裏摻什麽東西?我看,咱還是給孩子吃日本奶粉吧,日本人也許別的方麵可惡,商業欺詐、造假的事情好像不多見。”
“就算你說得對吧。親戚朋友送來的奶粉,進口的少,國產的多,總不能把這些都扔了吧?那都是錢哪。”石珍珍說。
“那你喝。”
“我才不吃奶哩。我的營養過剩,粗茶淡飯最好。”
後來,石珍珍的親弟弟賈一寶帶著弟媳婦以及比石珍珍的孩子大三個月的繈褓中的孩子,一起到燕南市來看望姐姐。閑話期間,說到他們的孩子奶不夠吃,買奶粉又死貴。石珍珍不經意間說:“我這兒有親戚朋友送的奶粉,你們外甥女兒吃不完。不過大半是國產的,質量不知道好不好,你們要是覺得侄兒能吃,就都拿回去。”
弟媳婦聽了大姑姐的話喜出望外,說:“鄉裏的孩子奶不夠吃都買國產奶粉,進口奶粉那麽貴的,誰能買得起?鄰居家好幾個孩子都吃國產奶粉,我看那些孩子都長得挺好。外甥女吃不完的奶粉,給她的小表哥吃,讓小表哥也長得壯壯的,長大了孝敬姑姑,保護小表妹。”
石珍珍聽了弟媳婦的話,也覺得吃國產奶粉的嬰兒多了,難道都能吃出毛病來?熊立德排斥國產奶粉,純粹是崇洋媚外的思想作怪。罷罷罷,奶粉就給小侄子拿去吃吧,回過頭來再批判自家老公的親日傾向。
石珍珍哪裏想得到,親戚朋友饋贈的國產奶粉,基本上來自本省的一家乳製品廠。這家工廠生產奶粉所用的原料奶裏非法添加了一種叫做三聚氰胺的化學物質,嬰幼兒吃多了會得腎結石,從而導致孩子腎功能衰竭,嚴重的會危及生命。等到摻有三聚氰胺的問題奶粉在社會上鬧得紛紛揚揚,石珍珍的小侄子也中招了。而小侄子的奶粉來源,就是親姑姑好心好意的饋贈。
聽說小侄子得了嬰幼兒腎結石,原因是吃了本省廠家生產的某品牌奶粉,在縣城醫治又不大見效,石珍珍主動提出讓弟弟和弟媳婦帶著孩子到燕南市來就醫。
小侄兒的腎結石比較嚴重,病症折磨得孩子沒有一點精神。住院治療了一段時間,病情得到初步控製,弟媳婦不願意讓孩子繼續住院,說整天呆在醫院裏,孩子受罪,大人也受不了了,提出要住到姐姐家裏,繼續給孩子吃藥、治病。畢竟小侄兒是被姑姑所贈奶粉毒害的,石珍珍心中愧疚,於是對弟媳婦百依百順。
突然間家裏多了幾口人,再加上城裏人、鄉下人生活習慣的差異,弄得大家都很不舒服。但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關鍵是病兒恢複得很慢,石珍珍的弟媳婦怕給孩子留下後遺症,愁得不行,時常哭哭啼啼,弄得家裏氣氛相當凝重。石珍珍休完產假該上班了,家裏的月嫂換成一般的保姆,幫著照看孩子。弟媳婦有時候幫著做飯,石珍珍有幾次看見她拿著菜刀切菜,忽然間發楞,把菜刀舉到眼前端詳,仿佛思謀著要不要用此物抹脖子或者割腕。弟媳婦如此表現,看得石珍珍心情很沉重,對往牛奶裏麵添加三聚氰胺的人充滿了仇恨。現在的人啊,造假可真膽大,竟然拿孩子們的生命開玩笑!前些年有人調侃某個省的人敢於造假,說他們大膽設想,要給“宇宙裝空調,地球刷紅漆,萬裏長城貼瓷磚,炸平喜馬拉雅山。”這些話隻是說說而已,眼下這些造假的,真是啥都敢幹呀!除了三聚氰胺,還有什麽蘇丹紅、孔雀石綠、瘦肉精、塑化劑、地溝油、吊白塊豆腐……還讓不讓人活了?
20、陶錦銀後院起火
自從本單位內部的勁敵——美女馮毓琳調離之後,陶錦銀副總編覺得一塊絆腳石搬掉了,當總編的野心再次膨脹起來。本來,等到現任總編熬到年齡,自然離職,他再頂替上去,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是最近風傳現任市委副書記黃義要到另外一座城市擔任市長,而不是像先前流傳的那樣,在本市官升一級。這樣以來,陶錦銀未免有點著急。畢竟在現任燕南市領導班子當中,陶錦銀與黃義副書記個人關係最好,基本上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所以說,黃義是他的一個靠山,陶錦銀想要在仕途上加官進爵,必須依賴黃副書記的提攜和關照。假如省上一紙調令,黃義副書記一下子調走了,陶錦銀在燕南市想提拔正處級,難度會陡然增加,弄不好希望渺茫!
好在小道消息並不作數,也許黃義一時三刻走不了,但是,小道消息往往又很準確,黃副書記也有可能說走就走。這事情由不得陶錦銀,他能做的事情是趕緊抓住黃義這根救命稻草,爭取在此人調離燕南市之前,給自己弄個正處級職位,或者說,讓黃副書記臨走前給市委市政府其他領導有個交代,即使我陶錦銀這次提拔不了,也為以後的提拔把路鋪好。
陶錦銀專門去拜訪了一次黃義副書記。為了表示莊重,他沒敢空手去,帶著前不久剛剛弄到的一幅書法作品,是本省一位正處於上升勢頭的書法大家寫的、有較大升值空間的一幅字。見了市委副書記的麵,陶錦銀說話也沒有以往那麽放肆,而是小心翼翼探口風:“書記大人是不是真的要異地升官?萬一你走了,誰來關照我呀?”
“你陶副總編那麽大的本事,什麽日鬼搗棒槌的事情都敢幹,也會幹,離了我黃義你不照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黃義故意和老朋友打太極拳。
“哪裏呀,偌大的燕南市,除了你黃大書記,還有哪個領導會把我陶錦銀放在眼裏?你在這個地方當官,掌大權,我心裏很踏實,猛乍聽人說你要走,我一下子有了危機感。你到底走不走呀?要是真走的話,臨走之前能不能把我的事情辦一辦呢?”
“我走不走不是我說了算的,要看省委組織部怎麽安排。共產黨的幹部是螺絲釘,黨把你擰在哪裏,你就要在哪裏堅守崗位,還要閃閃發光。你不是好好的嘛,又找我辦什麽事?”
“你看你看,領導就是官僚主義。”陶錦銀不知不覺說話又變得油腔滑調,“你問我有什麽事?黃大書記也不能貴人多忘事呀。我當副處級有年頭了吧?是不是該上一個台階了?你萬一要走,臨走前不能給我安排一下,誰知道以後我還有沒有機會?不是有好多人當上副處級,就永遠停留在副處級崗位上了,或者臨退休給弄個正處級調研員,我可不想這樣。”
“瞧你說的,隻要是在官場上混的人,誰不想進步,不想當更大的領導?有段子說。‘工資不多存款不少;牌技不高贏錢不少;講話不精掌聲不少;文章不寫發表不少;外語不懂出國不少;水平不高職稱不少;老婆不用**不少。’當領導好處多多,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你也甭批評我。”
“你想要正處級,一張破字就把我打發了?要給我送禮送點值錢的嘛,這種不入流的字畫你也敢拿出手?”黃義副書記打開陶錦銀拿來的書法欣賞,半開玩笑說。
“看看看看,領導夠貪的吧,竟然伸手索賄!我拿來一幅字是好友之間的友情饋贈,與我的職務提升無關,與送禮行賄更是不搭界,你愛要不要。我可告訴你,你別看這個寫字的眼下名氣不是很大,但人家當上了省書協副主席,在全國書法界被譽為最明亮的新星,他的字升值是必然的。”
“得啦得啦,你覺得這幅字好自己留下欣賞吧。我要拒賄,一分錢的東西也不能收,否則你這張破嘴誰知道能說出些啥來。我以前給你辦事,向你索要過錢財?你哪怕占了天大的便宜,也沒見給我送過什麽值錢的呀。弄得像真要給我行賄似的。我走不走是另外一碼事,的確也不是我個人能夠左右的,至於我是否對你有所關照,我想你陶錦銀心知肚明。我想說的是,眼下要給你弄個正處,明顯的有很大困難,或者說基本上沒有可能。你們的總編年齡不到線,人家幹得挺好,各方麵關係也處理得好,他退不了,把你往哪兒安排?”黃義說。
“這我不管。領導要想關照誰,總能想出辦法來。誰也沒有規定我非得在原來的單位提拔,燕南市的新聞媒體機構又不是我們單位一家,換個地方弄個正處級,難道我不能勝任工作?”
“老陶你太**裸了。也就是遇見我,要是別的領導,早把你趕出去了。伸手要官的一律不給,這是燕南市委內定的一條原則,你已經踩紅線了。”
“在別的領導跟前我也不敢哪。在你跟前表達心願,我覺得應該**裸,要不然怎麽體現咱倆不是一般關係呢?你真的要關照關照呢,我就怕你一走,我會被晾到一邊去。我都這年齡了,機會不多,應該珍惜。黃領導你要理解,千萬要理解呀。”
“好啦好啦。我會好好想想,更重要的是得看有沒有機會,什麽事情都不能勉強,欲速則不達。”
過了幾天,黃義副書記召見陶錦銀,電話上隻說:“你來一下吧。”陶錦銀不知是福是禍,心懷忐忑去了。
黃副書記告訴陶錦銀,要是不出意外,他將會被調離燕南市。“臨走之前,我想對你有個交代。眼下有這麽個機會,另外一家媒體單位的一把手年齡到站,要退休,那裏可以補充一個正處級調研員。你要是願意去的話,我厚著臉皮跟市委書記談。也許人家看我要走,能給個麵子,這樣說不定能給你解決個正處級。今天叫你來就是商量商量這件事,你要不反對,我還得抓緊辦,要不然來不及了——假如我要調走的事表麵化了,大家都知道了,再在幹部提拔方麵說三道四,就很不合適了。”黃義副書記說。
“你看看,說你不聰明吧,你算賬算得比猴都精;說你是聰明人吧,有時候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黃義副書記用調侃的語氣說,“是的,快退休的老處長們給個調研員或者助理調研員,是一種很人性化的安排,保留待遇,工作變得相對清閑,逐漸過渡到頤養天年。但這隻是一種情況,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對於一些相對年輕的同誌,安排調研員或者助理調研員是一種提升,先給虛職,然後有機會再給調整到有實權的崗位。我的意思,你先去當這個調研員吧,畢竟行政級別升半級,成了正處。以你的年齡,完全有過渡到某個處級單位當一把手的可能性。所以說,這種安排對你來說堪稱曲線救國,條條道路通羅馬,誰也沒有說要把你焊死在調研員的崗位上,永遠不給你掌實權。”
“你這樣說,好像也有點道理。”陶錦銀開始有點心動。
“不是有點道理,而是很有道理。我今天不要你表態,回去好好考慮一下,盡快給我個回話。你要是覺得可行,我盡最大努力給你操作,你要覺得我害你,就當我什麽也沒有說。當然了,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給你保證,到了調研員的崗位上就一定能轉成實職,以後的路怎麽走,你還得繼續努力。我總不能離開燕南市了,再回過頭來幹預人家的幹部調整,這根本不可能。不過,以你這種堅持不懈鑽營的態度,憑你像猴一樣精的大腦,相信你不會老死在閑職崗位上。”黃義說。
“好吧。誰讓你是領導呢?領導的水平就是高,領導總能站在高處看問題,領導手中有權所以能辦成別人辦不成的事情,領導總是比人民群眾牛逼。看來我隻能聽你的。不過,今天這事關係到我的後半輩子,而且我確實沒想好。等我回家去再仔細琢磨琢磨,弄不好還得請示一下老婆同誌,然後才能給領導正式表態。不管怎樣,我先謝謝領導,口頭的。等你給我把事情辦了,等你真正調離的時候,我陶錦銀一定送你一份大禮。我說話算數。”陶錦銀知道,人熟禮不熟,先給領導表個態,讓人家知道你最終會知恩圖報,這樣領導提攜你、幫助你才有積極性。隻要是個領導,表麵上都不愛財,其實他們個個貪財,貪得無厭,要不幹嘛個個都爭著搶著要當更大的領導呢?官當得越大油水越大,傻子都懂得這道理!
誰承想,貼有模範丈夫標簽的陶錦銀同誌突然後院起火。
有一天,陶錦銀沒有來上班,給單位一把手打電話說老婆病了,他在醫院伺候病人。總編說帶幾個科長去醫院看望一下,陶錦銀矢口拒絕:“您千萬別來。我家裏有事耽誤工作,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驚動大家,我會良心不安。隻要這兒能走開,我馬上回去上班。領導千萬別來啊,千萬千萬!”
一把手聽了有些奇怪。這不像老陶以往的做派呀,他是個愛虛榮的人,家屬住院,擱以往,單位的領導和同誌要不去探望,他肯定會有意見,會發牢騷,今天是怎麽啦?難道有什麽難言之隱,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總編本人沒有去,打發單位的辦公室主任代表他,也代表單位領導班子,去給病人送點慰問品,再順便問問陶副總編需要不需要單位給提供什麽幫助。
辦公室主任去了不久就回來了,向總編匯報說:“陶副總編老婆不是病了,而是自殺未遂,況且不止一次。先喝了安眠藥,沒死成,到醫院趁老陶和醫生護士不備,又把輸液瓶子砸了,拿玻璃片割腕,結果又給救過來了。陶副總編不好意思,說家醜不可外揚,但醫生護士都在議論。”
總編也感到很意外:“這是怎麽回事兒,老陶怎麽後院起火?他的家庭以往很和睦嘛,他老婆柳葉葉也是個本分人,看上去很賢淑、很厚道,怎麽鬧到要自殺的地步了?還不屈不撓一次不成兩次?”
“咋辦?這事情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單位的人去多了,陶副總編麵子也不好看。”辦公室主任看著總編的臉色,問道。
“你協調一下,把陶副總編該幹的事情先交給別人幹,別把工作耽誤了。他這事情麻煩,恐怕最近顧不上工作。既然老陶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老婆尋短見的事,咱們也盡量不給他外傳。”總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