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絕戶計

在一眾欽服的目光中,鄒潤安撫完齊二牛,又找來六個人,千叮嚀萬囑咐的交代了轉移傷員的注意事項,直到看到這些人打著火把,抬著擔架,慢慢消失在了遠處的夜幕當中,他這才開始放心的處理其他事情。

等待許久的陳宣湊了上來,他先對鄒潤鄭重行了一禮,對鄒潤愛惜嘍囉這一舉動,表達發自內心的敬意,隨後又將鄒潤鄒淵二人拉到了僻靜處,回報起重要事項。

“寨主,二頭領,黃則禮那廝原來卻是個軟骨頭,我還未使用手段,那廝便老老實實交代了,他說家中本有金銀銅錢合計約一萬餘貫,米麵糧食四千餘石,馬五匹,牛十頭,羊一百餘隻。但是……”

陳宣語氣中出現了遲疑。

正聽到要害處陳宣卻停住了話頭,這倒急壞了豎起耳朵傾聽的鄒淵,他焦躁的打斷了陳宣的停頓。“你吞吞吐吐個甚鳥?但是甚麽?”

“但是,據他交代,他家中藏的現錢隻有五千貫左右,其餘金銀都埋藏在……”

等到陳宣一五一十說完情況,鄒淵卻驚訝的差點咬到自家舌頭,“天爺!恁地好買賣!黃則禮這廝也太能刮地皮了!恁地一個小村子,不過六七十戶人家,他愣是刮出了上萬貫的家產……”

鄒淵下意識壓低嗓音,他打破腦袋也想不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海邊小漁村居然能擠出這麽多油水,這當真超乎了他的想象。

聽完後的鄒潤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他記憶中北宋末期的普通農戶一般家產也就在一百貫出頭的樣子,這其中還包括了田地等固定資產,以及耕牛等大型牲畜。

所以說一戶人家一般手中的流動資金也就一二十貫錢左右,辛辛苦苦幹一年,除去皇糧國稅,自家開支,估計也就能攢個七八貫錢,換算成銀子大概也就五六兩而已。

這就意味著就算全村人不吃不喝,每年都將所賺的錢都交到黃則禮手中,那他也需要不吃不喝將近十五年才能積攢出萬貫家財。

不對勁!不光金銀的數目不合理,就連糧食牲畜的數目也有貓膩,這黃則禮普普通通一個鄉下財主為甚要囤積四千多石糧食?這差不多是兩百人一年的口糧了,難不成他大發善心要將整個村裏人的口糧都包圓了?這不科學!

靜下心來的鄒潤意識到這一連串數字背後的各種疑點,他隱隱約約覺得這相互之間有非常密切的關聯,直到他的眼角不經意間掠過一間倉庫的牆角。

那處角落裏堆放的不是別的,全都是毫不起眼的粗糙的草袋。

這麽多草袋?這是做何用處?

鄒潤抬腿跨進庫房,甫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鹹腥味,他不由得用衣袖捂住了鼻子,隨後拈起一隻草袋的一角,入手處感覺有些硌手,鄒潤皺著眉頭用手指撚了撚,然後又將手指送到鼻尖輕嗅。

味道很腥,伸出舌尖舔了舔,齁鹹……

有譜了!鄒潤腦海中靈機乍現,他立即命人將黃則禮提到一間空屋裏,自己帶著鄒淵親自提審。

見到黃則禮,鄒潤決定先詐他一詐。

“黃老爺,恁地好算計,你這麽幹淨利落的將家產交代出來,到底是怕錢財燙手?還是想禍水東移?”

黑暗中黃則禮雙眼猛地一縮,他沒想到眼前的這位賊酋不僅年輕的過分,而且還聰明的過分,居然一眼就看察覺到了問題,但是他也不是安心束手待斃之人,一時之間,大腦瘋狂轉動,苦苦思量對策。

如此這般,過了良久,黃則禮卻是強裝笑臉,擺出一副認命了的模樣說道:

“嗬嗬,大王哪裏的話,便是再多的家產也須我活下來才能享用,如今小人性命在您手上,小人隻願將家產盡數交代,想換下一家老小性命,這筆買賣端的值當,故此小人並無半分隱瞞。”

“大王如不信,隻需乘坐小船一隻,到我所說的那座島嶼上一挖便知,隻是屆時金銀入手,還請高抬貴手,放了小人和一家老小則個。”

“哈哈哈!”

聞言鄒潤並不著急答話,隻是猛然大笑,他這一笑,一旁的鄒淵兀自未摸著頭腦,滿臉的茫然。

倒是那黃則禮心中有鬼,聽到笑聲反而麵上陰晴不定,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唯恐被看出了破綻所在。

“大……大王何故發笑?”

眼見於此,鄒潤愈發確定了心裏的想法,於是他收住笑聲,麵上浮現出一抹少見的狠厲與猙獰。

“明人不說暗話,黃大財主,你怕是早就知道我不會放過你了罷?何況我還當著你的麵殺死了你寄以厚望的獨生子,你恨我死都來不及,怎麽會還沒遭受些逼問手段,就將自個的家底交代個底朝天?”

鄒潤故意將殺了黃成這種假話拿來刺激黃則禮,當看到黃則禮臉上那變幻不定的各種表情時,鄒潤心中大定,隨即篤定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我隻聽得村中百姓都說你是黃扒皮,怎地此番你卻做起了善財童子?若是不出我所料,所謂島上埋藏的那些錢,其實就是你買賣私鹽的金銀!”

“按大宋律例,過界博買私鹽者,超過了一百二十斤,輕者刺配遠惡軍州,甚至是沙門島,重者直接判處絞刑。”

“如此要命的罪過,如此動人心魄的財富,屆時隻要我坐船上了島,島上那夥窮凶極惡的私鹽販子定然不會放過我,上島之日想必就是我喪命之時。我說的對也不對?黃大財主?”

鄒潤一語道破天機,錯愕許久的鄒淵這才反應過來,他當即大怒。

“嘶!這計端的毒辣!待老爺剁下你這顆鳥頭,再剖出你的腸胃,看看你廝腦袋裏裝的是甚麽毒物,肚子裏到底有幾升禍水!”

眼瞅著臨死前的絕戶計被拆穿,黃則禮再也不掩飾內心的憤恨和仇怨,他戟指二鄒,麵露癲狂,不顧一切地罵道:

“你們這群打不死,剮不盡的醃臢強盜!殺我愛子,奪我家產,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你等也莫得意,金銀雖好,卻不是你們這般賤命能消受得起的!俺背後站著的都是登州數得著的大官,他們隻消動動小拇指,就能跟碾死螞蟻一樣碾死你們,早晚官軍殺到,你們都要遭受淩遲之刑!你們都要被梟首示眾!五馬分屍!”

噌的一聲,暴怒之極的鄒淵抽刀在手,當即就要上前結果這廝,卻不妨被鄒潤死死攔住。

“你攔我作甚!看我先一刀一刀割碎這廝再說!”

“叔叔切莫動怒,這廝明顯在激怒我等,隻求速死罷了,哪能這番便宜他,叔叔且收了刀,我自有收拾這廝的好法子,保管叫他吃盡苦頭便是了。”

這會就讓黃則禮死了屬實是浪費,鄒潤好說歹說先勸鄒淵收了刀,又叫人將他押了出去等候公審。至於這廝嘴裏的威脅之言,鄒潤則是暗暗記在心裏,時刻警醒,私鹽生意想要做大肯定會有當地官員參與,這是毋庸諱言的,但是具體有誰參與,這可不是黃則禮這種小角色能知道的。

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鄒潤知道眼下不是計較這些東西的時候,他拉著餘怒未消的鄒淵走到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