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災區救縣長 第五節 美貌比才華更重要

張新月調到清雲縣報社的文件三天後就下了。

突然得到自己要調走的消息,她有點不敢置信,也讓她有些恍惚,感覺就像是做夢。抬起頭來看著這簡陋的辦公室,突然有了一種依依不舍之情。

就在她兀自傷懷的時候,田龍村的婦女主任來到門口,慌慌張張地對她說:“張主任,我們村裏有兩個婦女吵架吵得很厲害,誰勸也不聽,你去幫我們勸勸。”

看到張新月的調令,林子衝也心神不寧。他想不到張新月才來不過半年就會調走,就算她曾經拒絕過他,可是他相信隨著相處的日子久了,張新月就會清楚他的為人,終有一天會被他的愛感動的。可是現在,張新月的調令突然就來了,當他在那個紅頭文件裏看到張新月調動的內容,第一個冒出的想法就是要把它撕毀。就憑那一紙冰冷的文件,怎麽可以搶奪他那鮮活的愛人呢?他還沒有機會去向她證明自己的愛,還沒來得及讓她認識自己內心深處最最真摯的情感,她現在怎麽可以離開他的視線呢?他要去找她,再一次向她表白,他一定要問問她,在她的心裏是不是真的沒有他的位置。

奇怪的是張新月的宿舍靜悄悄的,她好像真的就這樣消失了。林子衝幾次在屋外徘徊,想要看到她美麗的倩影,但屋外隻有空空的風聲吹過。現在他仰躺在**,耳朵仔細地聽著外麵的動靜,生怕自己稍稍失神,就會錯過。

他苦苦地等著,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他實在想不出張新月在這個時候還能去哪裏,明天她就要走了,要是他知道她在哪裏,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把她找到。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度過這難熬的時光,隻得從牆上取下父親留下的蘆笙,吹了起來。還是那首《鳳求凰》,曲調卻變得更加低沉、哀傷。吹著吹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和蘆笙已經融匯在了一起。憂傷的蘆笙曲在夜空裏回**著,像諾丫失去彩奏時的呼喚,令人聽了潸然落淚。

過了很久,他終於聽到了有人回來的聲音,而且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他悄悄地向窗外看去,看見一群苗族婦女背著醉成爛泥的張新月回來了。

他知道,今晚張新月再也無法去聽他的表白,她就要這樣走出他的世界了。

張新月也不知道自己那一晚是怎麽回到宿舍的,當她和田龍村的婦女主任匆匆忙忙地趕到田龍村的時候,婦女們就走過來把她圍住了。原來也不知道是誰和田龍村的婦女們說她要調走的,婦女們就自發的為她做了六桌飯菜,來請她又怕她不賞臉,就讓村婦女主任跑來騙她去做思想工作,這才把她請來了。當她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感動得落淚。多麽可愛的鄉親啊,她隻給了他們一絲春風,他們回報她的竟然是整個春天!

張新月本不會喝酒的,可是那天她抬著鄉親們敬她的大碗米酒,咕咕咕地喝了下去,她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離別的苦澀,她把流到嘴邊的淚水一起咽了下去,目光模糊了,鄉親們也不停地抹眼淚,大家邊喝酒邊唱起了離別歌。張新月知道那是苗家人和親友分別最高的禮儀,禁不住哭出了聲。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口渴難耐,她打開門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卻發現地上有一包東西。拿起來打開一看,是一本精美的筆記本,裏麵貼的全是她發表過的文章,她一頁頁的翻過去,從本子裏掉出了一封信,打開一看,是小林那漂亮的行楷:

新月:

你就要走了,真舍不得你走。隻要你在我的身邊,就算你不愛我,我也覺得是一種幸福!我真願意一輩子這樣看著你笑,看著你哭。可是現在你真的要走了,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我的心也不再屬於我了,你把它帶走吧,好嗎?沒有你的生活裏,我寧願沒有心,因為不知道心痛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新月,你知道嗎,以前我的生活苦到連吃飯都成問題,可是那時候我也沒覺得有多苦,我總相信隻要努力就能改變生活,所以我總是笑對人生。可是當我遇見你,我才知道,一顆心要靠近另一顆心竟會有那麽難,那不是我個人努力就能行的事,這才是我最痛苦的地方。我一次次讓自己忘了你,可是你又總是一次次來到我的夢中,讓我歡喜又讓我憂愁。新月,你能教教我要怎麽才能忘記你嗎?

新月,你走之後,還會記得這裏的一切嗎?如果還會記著,那麽請你一定要記著我,好嗎?請你記住,我會努力去追趕你的腳步,到時候你要笑著迎接我好嗎?

再見了,新月,祝你一路走好,我會用一生去祝福你!

小林

張新月看完小林的信,不由把那封信和那本剪貼本抱在了胸口。她的作品,小林幫他收集的比她自己收集的還要細,這份情誼讓她感動,她默默地在心裏對小林說:“再見了,小林,我會記著你的,一定會的。”

到縣裏報道那天,她是由鄉黨委書記張樹林和鄉長王大包一起送去的。在路上,張樹林就給宣傳部部長劉興邦打電話:“劉部長嗎?我是小張啊,您要的人我給你送來了,我們的車馬上就進縣城。你看這也快到吃飯時間了,要不您等著我們,我們請您吃個晚飯如何?”

張樹林在鄉鎮當領導有個七八年了,自然很會說話,捧起上級來也不露聲色。近年來,他對煩鎖的農村工作感到有些厭了,想調到縣裏的哪個大局當個局長,過過輕閑的日子。現在有這麽個討好縣委常委劉興邦的事自是不會放過的,因此極力要求劉興邦等他們吃晚飯,想好好在酒桌上表現一下。劉興邦接到他的電話,想到要見到張新月,心裏美滋滋的,就說:“劉書記呀,你看你是怎麽說話的?去到鄉裏你們請我吃飯是應該的,來到縣城了,還讓你們請,那我這個宣傳部部長就不用再當了,你說是不是?還是我請你們吧,就在大富豪酒家,喝夠了酒,我們再去歌廳放鬆放鬆。”張樹林知道劉興邦就好這一口,忙討好地說:“好的,好的,劉部長,來到縣裏我們就聽您的安排,我哪敢搶部長您的風頭啊!”說完對駕駛員說去大富豪。

張新月坐在旁邊聽著他們打啞謎一樣的對話,不由得在心裏揣摩起領導的真實意圖來。也許她並非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就是揣摩,多年後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覺得再也沒有一個詞比揣摩表述得更為貼切了,因為她就是從學會揣摩這一刻起,開始了自己的政治成長之旅。

說話間,車子已經駛到了大富豪酒家。他們一行剛下車不久,劉興邦就到了。雖然現在早過了下班時間,但領導出門就是愛講究,他得比下級晚些到,這樣才能體現出自己的優越性,這點劉興邦比任何人都懂,他在辦公室磨蹭了半天,估計張樹林他們已經到了,才讓駕駛員把他送到大富豪來。

四缸奔馳車剛停住,張樹林就急忙跑過去幫劉興邦打開車門,右手抬在車門頂上,劉興邦抱著他的大油肚緩緩下了車,馬上就熱情地握住了張樹林的手:“嗯嗯,好好。”也不知道他是問好還是誇張樹林做得好。領導做事說話就是喜歡說一半留一半,讓下屬去猜,猜中了就說明你比較能領會領導的意圖,猜不中就是你這個人還不夠成熟,得多曆練兩年。在基層工作這麽多年,張樹林幾乎有一半的精力用在研究上級領導的喜好上,這對他來說早已習慣了。而鄉長王大包是個直爽性子,就沒有張樹林那麽圓滑了,等劉興邦來到他的麵前,他才站起來,劉興邦就象征性的握了握他的手,隨後就把頭轉向了張新月。

張樹林連忙上前一步,向張新月介紹起來:“小張,這就是你以後的新領導劉部長了,你可要多多支持部長的工作呀。劉部長是很會關心人的,支持好部長的工作,對你的成長很有利啊。”張新月禮貌地伸出手和劉興邦握了一下,說:“請劉部長多多關照。”劉興邦則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讓她無法抽出,現場人多,她又不好意思掙,隻好任他握著,直到劉興邦意識到自己失態才匆忙放開了她的手。

這時服務員說菜已經上齊了,大家就陸續進了餐廳坐下,劉興邦坐了首位,張樹林把張新月推到劉興邦的身旁坐下,這才和王大包分左右坐下。

入座後,服務員問要喝點什麽酒。

劉興邦也不問他們,就說,拿兩瓶五糧液來。張樹林道:“劉部長,算了,那酒太貴了。”劉興邦說道:“不貴,不貴,今天高興,喝兩瓶沒事。”見他這麽說,張樹林就沒出聲了。張新月心想,兩瓶五糧液,抵得上山區農戶一年的純收入了,還不貴?

服務員又問要用飲料不。

張新月急忙說:“給我來點橙汁吧,我不會喝酒。”

劉興邦說:“小張啊,不會喝酒也要學嘛,來我們宣傳部工作不會喝酒怎麽行呢?就從今天起學喝酒。”

張新月為難起來,她用眼神求助地瞟了張樹林一眼,希望他能幫自己說說話,張樹林看到張新月那可憐兮兮的眼神,對劉興邦說:“小張是個女孩子,還是別喝辣酒了,要不給她來瓶葡萄酒吧?”劉興邦也就不好強求,一語雙關地說:“好吧,今天就先學著喝點紅酒,不過以後可要學會喝辣酒,不會喝酒的女人是不會長大的。”張新月隻得輕聲應著,是。心想他們一會說要他關心才會成長,一會說不會喝酒是不會長大的,難道她長這麽大都是他們撫育的不成,心裏不免暗笑。多年之後,她才明白,喝酒是從政的第一步,不會喝酒,在官場上那真是寸步難行,隻有極少數人能夠成為個例,但那不是身體有特殊,就是身後的背景特殊。

不一會酒上齊了,張樹林恭敬地對劉興邦說:“請劉部長給我們發個話吧。”劉興邦聽了,也不推辭,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撫著油肚站了起來,說:“來來來,今天你們鄉鎮幹部來到城裏不容易,你們在基層工作很辛苦,這杯酒算是我代表縣委政府敬你們的,這第一杯嘛大家就幹了。小張,你也不能落下。”說完一口就喝幹了杯裏的酒。張樹林和王大包也一口幹了,隻有張新月抬著一大杯紅酒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因為她喝的是紅酒,杯子是大杯,剛才倒酒的時候,劉興邦一直說給她也滿上,雖沒聽說喝紅酒要滿杯的,可是她才工作不久,根本就不會推辭,劉興邦又是縣委領導,隻好任服務員倒了滿滿的一杯。現在她一口喝不下去,急得直想掉眼淚。

劉興邦喝完後就一直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張樹林一看勢頭不對,就用手推了推張新月,努努嘴讓她喝掉。張新月沒有辦法,隻好憋著氣痛苦地喝了下去,瞬間她兩頰緋紅,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按了按臉頰,這嫵媚的動作令劉興邦心花怒放,高興地說:“好好,這才是我們要找的人才,我沒有看錯人。”張樹林忙在邊上附和:“部長的眼光當然不會錯了。”

喝了一會酒,劉興邦就說這樣喝得太悶了,要大家說點段子來聽聽,王大包說:“還是算了吧,今天有小張在,她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不要嚇著她。”劉興邦說:“王鄉長啊,哪一個女人不是從黃花姑娘過來的,沒吃過豬肉也要讓她看豬跑嘛,你說是不是?”段子過後,酒桌上一片祥和的笑聲,新卻羞紅了臉。

吃過晚飯,華燈已經初上,劉興邦還沒有盡興,就說:“白天說好了吃過飯就請你們去歌廳放鬆放鬆,我已經讓辦公室主任在悅來歌廳定好了包廂,我們現在就去練練嗓子。”張新月有些醉了,提出來要回家,劉興邦不高興地說:“小張啊,你看你要是走了,隻留下我們幾個大男人,到歌廳去有什麽意思啊,還是一起去娛樂娛樂吧。”張樹林也聽出了劉興邦的話外之音,慫恿道:“是啊,小張,你已經是縣上的人了,就和我們鄉裏的領導一起再交流交流嘛。”新月再也無法拒絕。

悅來歌廳裝修得很豪華,迷離的環境讓張新月感覺就像在做夢。劉興邦讓服務員幫他點了一首歌叫心雨,硬要拉著張新月陪他唱,張新月隻好站起來和他唱了一曲。剛剛坐下,張樹林就說:“小張,你要主動一點嘛,請劉部長去跳個舞。”說著就把她拉起來,把她的手放到劉興邦的手裏。

劉興邦高興地拉起她走進了隔壁的另一個房間,張新月隻覺得眼前黑黑的,什麽也看不見,隻得由劉興邦拉著轉了幾圈。不一會兒,她就感覺到劉興邦把她摟得越來越緊,一股酒氣直噴到她的臉上,她掙紮著避讓,誰知道劉興邦卻愈加興奮起來,突然抱著她亂親,她下意識的給了劉興邦一巴掌,哭著跑了出去。

出了門,張新月不顧張樹林他們異樣的眼光,委屈地說:“我先回去了。”張新月一路小跑著回家,走到家旁的小巷,看見自家的燈光還亮著,心想父母一定又在準備明天擺小吃的材料了,她受驚的心一下子就變暖了。

父親一家沒想到這麽晚了自己的女兒會突然回家,老兩口都驚喜地站了起來,隨後他們就發現了女兒臉色蒼白,剛想問她出了什麽事,隻見她什麽也不說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關上了門,讓老兩口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對望了半天,直在心裏問,出啥事了?

這個不平靜的夜晚,月光皎潔,清輝弄影。張新月躺在**靜靜地想著這半年來的不平遭遇,委屈的眼淚悄悄流了下來。本以為此生隻能在鄉下生活一輩子了,誰想到又會接到一紙調令,然後是書記鄉長一同相送,還有那個色迷迷的劉部長,她不知道接下來她還會遇見什麽讓她無法預知的事情。特別是一想到那個劉部長將是她未來的領導,心不覺涼了半截,淚水奪眶而出。

她把這一切都歸罪於自己的容貌,天生麗質是每個女人的夢想,可遇而不可求,上蒼對她是不薄的,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臉蛋,白裏透紅的肌膚,烏黑如瀑的頭發,從小到大她都是女生們妒忌的對象。但她卻未因此而自豪,因為這美貌也曾帶給她無盡的煩惱,有時候她從內心深處渴望自己能夠擁有平凡的容顏,讓她過一份寧靜的生活。但生活往往就是這樣,你想得到的,偏偏不給你,你不想要的,卻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