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魯班門”殺手

這樣一直到天亮,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上班後,我打著哈欠,給自己衝了一杯極濃的咖啡。逗哥跟我差不多,也喝著咖啡,尤其他那雙跟熊貓一樣的黑眼圈告訴我,昨夜他也沒咋睡。

我問逗哥昨夜做了啥?是不是也想案子呢。逗哥點頭承認了,但他思路跟我完全不一樣。他才不管凶手是怎麽殺人的,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誰是凶手這個問題上。

按他分析,那個保姆的嫌疑很大,隨後他還給滕濤打電話,問了保姆姓名,又去技術組,要查一查保姆的身份資料。

我想起一句老話,叫歪打正著。沒想到這一次,逗哥竟有了驚人的發現。

這保姆叫楊秀傑,警局數據庫裏不僅有她個人身份的資料,還記錄著,這人有案底,被拘留過兩個月。

逗哥叫上我,一起把案底調出來查了查。楊秀傑當時被拘留的原因,是當保姆期間故意虐待老人。我和逗哥態度一致,既然楊秀傑有前科,很可能是習慣性作案了。

我倆想跟李隊建議,正式立案抓楊秀傑。但我倆也遲遲沒找李隊,因為說起立案偵查的理由,我倆總不能把昨晚小青屍檢的事說出來,不然鬼知道李隊會不會發飆。

這麽一耽誤,沒想到李隊竟主動把我倆叫到他辦公室了。我特佩服小青,這小娘們也真是個不怕死的主兒,跟李隊不隱瞞地說了昨晚的事。

李隊有著一股事已發生,生米煮成熟飯的無奈,也略有責備我倆的意思,那意思讓你倆查案,非得帶上小青幹什麽?

我和逗哥當時都沒說啥,就哼哼哈哈的應著。李隊倒是挺開通的一個人,最後一轉話題,說這事別傳出去就行了,讓我倆趕緊立案調查。

我倆出了李隊辦公室後,我明顯感覺到,自己後背濕了好一大塊。我和逗哥行動也挺迅速,立刻聯係滕濤,讓他找個借口把保姆叫出殯儀館。

我倆見到保姆後,又把她一路帶回警局。這保姆不僅長得爺們,也有一副炮仗般的火爆脾氣。她在路上就不怎麽老實,跟我倆嗷嗷吼著,問憑啥抓她?

我和逗哥不想這時候跟她多說啥,就讓她老實點,別找不自在。

我當時腰間還帶著電棍呢,我也留意這保姆的舉動,心說一旦她有暴動的架勢,就別怪老子不客氣。好在這情況並沒發生,回到審訊室後,錄音和監控設備都開啟了,我讓保姆說說,滕家老太太死前那一晚,她都做了什麽?

她很聰明,立刻猜到我這話另一層含義,她指著我罵:“就你這德行的還做警察呢,沒啥證據的情況下,隻會抓人和冤枉人麽?”

隨後她又罵滕濤,說當時請她過來當保姆的是他,這次覺得老太太死得蹊蹺,找警方暗中調查的也是他,他咋那麽的事事兒的呢?

我和逗哥把保姆弄回來,也絕不是聽她瞎吐槽的。逗哥忍不住的拍了下桌子,反問保姆:“我們沒證據能亂抓人?再說,你以前也有過虐待老人的案底,是不是?”

保姆明顯身子一頓,突然不說話了。她表情很怪,這麽沉默幾分鍾後,徹底爆發了。逗哥剛才單手拍桌子,她可好,還用起雙手來,伴隨砰砰聲,桌子都跟著抖動。

保姆大聲問我倆,人都會犯錯,改了就行。她以前是糊塗,因為照顧那老人很磨嘰也很鬧,這才把她脾氣拱起來的。但從此以後,她從來沒罵過老人,更沒有動過手。

她說到最後,情緒激動下還直握拳頭,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響。我盯著她拳頭,心說就憑這舉動,說沒動過手誰信啊?

我和逗哥又壓著脾氣問她幾句,她依舊胡言亂語、答非所問。最後逗哥一甩手,轉身先出去了,我跟在後麵也出去了。我倆站在審訊室門外,我看逗哥掏出手機,正翻著通訊錄呢。

我問他要幹啥?逗哥說,像楊秀傑這種人,就得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想找個同事幫忙,好好跟楊秀傑‘聊聊’。

隨後逗哥播了電話。半小時後,我和逗哥離開了,掃黃組有兩個女警,接受這次的審訊。

我對這倆人有點印象,偶爾見過麵。她倆長得很漂亮的,我心說對付楊秀傑這種頑固分子,這倆美女扛得住不?

逗哥倒沒像我這麽想,他跟我念叨:“這倆妞才厲害呢,知道其他同事叫她倆什麽外號不?”伴隨我搖頭,逗哥接著說,“蠍子心!”

但整整一下午,楊秀傑也沒招出啥來。我趁空去審訊室外麵看了看。那裏大門緊閉,監控和錄音都停了。我不知道裏麵發生著啥,不過沒打擾他們。

到了晚上,我和逗哥準備下班時,李隊找我們,說滕家今晚要燒千層紙,明天早上出殯,讓我、逗哥和小青,我們仨今晚再過去看看。

我總覺得李隊還有後半句話沒說,我也不多琢磨這後半句是啥意思了,反正我們仨今晚也沒啥事,就約好了一起出發。

滕家燒千層紙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整,我們仨七點多就趕到殯儀館。當然了,這時候我們仨還頂著冒牌身份呢。

那個大鼻頭司儀讓我們仨先給滕家老太太點炷香,之後去靈堂外間,跟大家一起等八點整的到來。就在我們點香時,小青看著角落裏的一個小玩具,突然愣了一下,甚至都顧不上看著香了,任由火機燒著,讓香上起了一大股火苗子。在這場合下,她這個舉動很不得當。我對她咳嗽一聲提醒,她還是沒聽到。不得已,我又拽了她一把。

小青回過神,緊忙把香插好了,隻是這一刻,她的香明顯比我和逗哥的短了一大截。我很納悶小青剛才看什麽呢,就也扭頭觀察一番。這些小玩具包括電視、桌椅,甚至是衣櫃等等,不過都是很迷你的,也就巴掌那麽大。

司儀走過去,把小電視拾起來,一邊把玩著,一邊跟我們說道:“老人冷不丁去陰間會很無聊,咱們殯儀館也賣一些‘家電’或者家具這類的,能讓老人娛樂和使用,但滕老二覺得賣的太貴了,就自己做了這些。嘖嘖!”

說道最後,我能明顯感覺到司儀的抱怨,其實想想看,他跟賣“家電”的肯定有聯係,甚至有提成,滕老二讓他這個算盤落空了,少掙不少錢,他不抱怨才怪。另外看司儀把玩這些家電時,一點都不費勁,我也湊過去,接過電視瞧了瞧。

它是中空的,外表是用木頭做出來的。我暗讚滕老二聰明,不然真是實心的,啥時候能燒完?

我們不再多待,一起去了外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些手工家電影響的,小青對滕老二來了很大興趣,主動湊過去,跟他聊了起來。

小青還時不時笑一笑。逗哥拽著我問了句,說小青這丫頭,不會暗戀上滕老二了吧?我覺得不能,還點了逗哥一句:“小青傻啊?不知道滕老二結婚了麽?”

逗哥說:“這年頭婚不婚算個啥?先當小三,再慢慢篡位唄!”我不想跟他聊了,而且他說的這些,也太不靠譜太不正經了。

等燒完千層紙,我們仨跟著其他滕家的親朋好友,一起結伴離開殯儀館。這期間滕家人還告訴大家,明早五點遺體告別。

小青原本繃著臉,也不參與我們的聊天與胡扯,但當我倆說要回警局看看時,她插話了,說也回去。

我和逗哥回警局是想知道審訊楊秀傑進展到啥程度了,我就跟小青說,讓她不用太跟這個案子,早點回家睡個美容覺,不然很容易老的。

小青不同意,還說我誤會她了。我搞不懂她想什麽。

等來到警局後院,小青不讓我和逗哥上樓,非要帶我倆去解剖室。在這一瞬間,我立刻想到屍檢滕老太太那一幕了。逗哥更是差點來個下跪的舉動,聲調都變了,跟小青說:“姑奶奶,我心髒不好,還高血壓高血脂的,你就饒了我吧。”

小青能信逗哥的話才怪,又拽又拉的,還發誓說這次不讓我們接觸人的屍體。我和逗哥相信她一把。等到了解剖室,我發現小青確實沒騙我們,不過解剖台上也躺著兩具屍體,是大兔子的。

其中一個早被小青拆的七零八落,幾乎沒個兔樣兒了,另一個還沒動刀,安靜的躺在那裏。

我和逗哥還是有些不習慣,別看這裏沒啥血腥味,但我倆還是都捂住了嘴巴。小青帶我倆走到完整兔屍的旁邊,她不多說,就跟給滕老太太開顱一樣,利索的又把兔子頭顱給弄開了。

再她掀開頭骨的一刹那,我和逗哥都愣了,因為這兔子的腦袋也紅呼呼的,明顯是顱內大出血了。

我問小青怎麽回事?小青解釋說:““先給兔子注射鎮定劑和酒精,讓其昏睡,之後拿這個!”她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裹著棉布的小錘子,繼續說,“用它輕輕敲打兔腦袋,我掐算過時間,半個鍾頭後,這兔子就死了,死因是腦**外加顱內出血。當然了,如果這是個年輕的兔子,心腦血管沒老化的話,或許還能扛得住,但眼前這隻老兔……”小青搖搖頭。

我聽完才意識到,這兔子個頭很大,毛色卻有些稀疏了。我心說想弄到這種老兔子也真挺不容易,估計小青沒少找兔販子。

另外小青這一番介紹,也讓我們把滕老太太的死因找到了。逗哥想得少,立刻拿出一副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兒,說楊秀傑太狠了,竟用這種毒招折磨老人。

我卻覺得,楊秀傑是一個挺咋咋呼呼的人,就憑她那智商,估計憋一輩子都不能想出這麽高明的殺人法子。反倒是滕老二,心靈手巧的,尤其這種敲打人頭顱的謀殺,裏麵包含著很深奧的結構學或力學原理,這不也符合滕老二的特長麽?

整個解剖室也沒外人,我就沒啥顧忌的把這種分析說出來。小青立刻讚同的點點頭,其實她一定早就想到這個了,逗哥他木訥地想了一小會兒,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我們商量接下來的計劃。——至於怎麽處置楊秀傑,這個就交給逗哥了。他非要找掃黃組的兩個蠍子心出馬,真要惹下什麽“禍”來,那就由他想法子擺平吧。

第二天早上四點半,我和逗哥來到殯儀館的六號靈堂。這時滕濤和滕老二也都在。

滕濤對我們的到來很詫異,滕老二倒是挺客氣,說了句“謝謝”。等到了五點整,我們一起去了追悼廳,又是遺體告別又是開追悼會的,之後焚燒死者衣服,火化死者。

這期間我看了看表,心說這時小青一定帶著其他同事正去滕老太太家和滕老二家收集證據呢。我和逗哥也都趁空多多觀察滕老二,就說遺體告別時,他跟滕濤都哭了。滕濤是默默流淚,眼淚跟斷線珠子一樣,劈裏啪啦往下落。滕老二相反,扯嗓子亂嚎一通。

逗哥私下跟我念叨一句,說:“看起來滕老二有聲勢,其實相比之下,滕濤更傷心。”我讚同的微微點個頭。

在火葬完的時候,小青給逗哥發來一個短信,說凶器找到了,可以抓人了。但我和逗哥沒著急行動,因為滕老太太的骨灰這就要被送到寶山公墓,我倆都一個意思,等下葬徹底完事了再說吧。

當然了,我倆也跟了過去。下葬的講究很多,一直忙活到九點多。滕濤還安排了酒席,讓大家一起過去吃一頓。

我和逗哥餓歸餓,卻不想吃這頓飯,我倆沉著臉,擋在滕老二麵前,亮出了警官證。這一刻,滕濤愣了,滕老二也愣了,他倆的媳婦一臉詫異。

我們帶滕老二回了警局,滕濤也非要跟過去,很明顯要參與審問。這把我和逗哥愁壞了,我怕有他參與案子,我哥倆就難辦了。還好李隊幫我們把滕濤擋住了,帶他去辦公室扯家常。

在審訊室裏,滕老二悶悶坐在椅子上,跟楊秀傑的態度完全相反,任由我和逗哥怎麽問,他一句話不說。

我倆跟他也比較熟了,算半個朋友。他這麽沉默,我倆不想吼他甚至下啥重手,一時間有點不知道怎麽地好了。我想到小青了,也給法醫門診打個電話。

十分鍾後,小青穿著白大褂出現了,這上麵還帶著血點子。我以為她又在解剖呢,就跟逗哥反應一樣,稍稍拿出怕她的意思。

小青卻跟我們說,“喂!我剛才正弄傷情鑒定呢,是跟活人打交道。你們怕什麽?”

她進來時還拎著一個小黑布包,這時把布包打開。我看到裏麵有一個白手帕和一個很古怪的木棒。

這木棒既像擀麵杖,又像小錘子,在最上方突出一小塊,估計是錘頭吧。

小青把這東西推到滕老二麵前。滕老二身子抖了起來,隔了十幾秒鍾,他扛不住趴在桌上,哇哇哭起來。按他說的,他對不起老媽,一時貪念作祟。

我跟他說:“在證據麵前,你就老實交代吧!”小青又插話說,“這東西都從你家床底下找到的,你還不承認的話,這手帕上有白頭發,提取DNA跟你的做一個對比鑒定,就知道是不是死者的了。”

滕老二沒再硬抗,如實說了一大堆:在小時候,他大哥滕濤的學習不好,甚至卷子上總被老師寫著“倒數第一,準備降級”的話,他反倒是班裏數一數二的尖子。當時所有光環都籠罩在他頭上。

滕濤中途輟學不念了,跟一些“狐朋狗友”一起經商做買賣。而他考上了國內一所重點大學,攻讀工科的學士學位,但誰也沒想到,滕濤是個天生做商人的料,買賣越做越大,成了富豪。而他畢業後,去了一個企業,領著微薄的工資,近幾年企業效益不好,他跟媳婦的生活變得緊巴巴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當年學習那麽好,那麽用功,為何是這麽個下場,尤其每次跟滕濤在一起時,他媳婦總會心生怨氣,說你這個廢物真不爭氣之類的話,為此兩口子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

但滕老太太一直對小兒子照顧有加,尤其五年前有一次,她還把兩個兒子叫到一起,說她老伴走的早,再過幾年她走了後,希望自己留下這點東西,包括滕濤給她買的房子之類的,都留給二兒子。

滕濤對此沒意見,滕老二也因此記住這句話。但五年過去了,滕老太太身子骨還很硬朗,滕濤也每隔一段時間就帶著滕老太太做最好的檢查。

滕老二盼著的遺產依舊遙遙無期,外加生活的窘迫和媳婦隔三差五的發脾氣,讓他心中萌生出一個邪惡的念頭。那一晚家裏聚會,滕家老太太和保姆都喝了紅酒,滕老二夜裏偷偷溜回老太太家,趁著老太太醉酒不醒的時候,用他精心策劃的方式殺害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我們仨一直默默聽著,說實話,我心裏也被狠狠地震撼了,我想不明白,他良心去哪了,竟能對這麽愛他的母親下此毒手?另外等滕老二說完後,他也不知道咋了,突然發起狂來,猛地抓起凶器,就勢要往小青臉上砸去。他還惡狠狠罵著:“草你娘的,就你害了我。”

我和逗哥坐在桌子對麵,離他們倆都遠,我急壞了,心說小青一個法醫,又是個女孩,根本打不過滕老二。

但我小瞧小青了,她也很機靈,不退反進的往前一湊,撞到滕老二懷裏。這麽一弄,滕老二想掄凶器也掄不起來了。小青又抓起桌上的煙灰缸,這可是厚玻璃做的,跟磚頭差不多。她對準滕老二的鼻子,狠狠打了過去。

我聽到“噗”地一聲響,滕老二也真,翻著白眼暈了過去。我和逗哥沉著臉,把兩雙手銬都拿出來,把滕老二結結實實鎖在椅子上。

一個月後,滕老二被判刑了。在宣判那一刻,我看到滕老二莫名其妙的露出微笑來,我懷疑他心裏壓力過大,精神出了什麽問題。而他媳婦在那種場合,竟還忍不住數落滕老二幾句。我盯著他媳婦看了看,並沒說啥,但我心想,滕老二之所以落了個今天的下場,他這個媳婦就沒有責任麽?

法網能製裁滕老二,卻不能把他媳婦怎麽樣,這隻能說,她這個老娘們撿到便宜了!至於有關這樁案子的資料,被存到檔案室後,我們也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饕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