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活祭

有個黑影出現在不遠處,等離近了,我認出來,是小青。她此刻穿著便裝,估計是屍檢完了。她還拎著背包,看架勢想特意過來看看我們審訊的狀況,之後下班回家的。

她看我這麽蹲著,捧著一雙百麗鞋,忍不住笑了,問我:“你這是幹嘛呢?”我把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小青聽完直皺眉,好一會兒後,她開口問:“華子,你和逗哥抓錯人了吧?”

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但冷不丁不想接受它。我悶了一會兒,又無奈地歎口氣,念叨說:“看來明天又得去找老八了。”

小青突然神秘地笑了笑,說她有個想法,讓我和逗哥別急,讓她試試再說。

我看她說這話的同時,還往審訊室裏瞧了瞧。我心說這娘們不會是想把金發女綁到解剖台上研究一下吧?我特意往審訊室門口靠了靠,那意思,讓她可別亂來。

這次是我誤會小青了,她壓根沒這方麵的想法,還很爺們地對著我胸口輕打一拳,說忙活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隨後她轉身離開。我愣愣地看著小青,一時間搞不懂她的小九九了。當然了,我也不再研究這雙臭鞋了,不然純屬白浪費時間。我拎著鞋回了審訊室。

這時的金發女,給人一種小孩鬧覺的感覺,很不老實。逗哥反倒很嚴肅地繃著臉。

我附耳跟他說了小青的話,逗哥盯著我,看得出來,他也犯蒙。但我倆沒再難為金發女,把她打發走了。

很快的,我倆也一同離開警局,各回各家。我連澡都懶著洗,倒頭就睡。一晃到了第二天上午,我們又開了案情分析會,但李隊長有急事,並沒參加。這麽一來,整個會議室就隻有我們仨了。

我們仨都知道這案子的最新進展情況,也就不用刻意出個人再介紹啥了。我和逗哥都吸著煙,分析接下來怎麽辦。小青原本默默聽著,但我倆手頭上就掌握這麽點消息,說的一六八開也沒啥破案的好點子。

我又看著小青,問道:“你不是有法子麽?現在能說說了不?”

小青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布包,我和逗哥都不知道這裏麵放著啥。小青把背包拿到桌上,打開後從裏麵拿出一台被塑料袋裹著的筆記本電腦。

這筆記本挺髒挺破的,她示意我倆把它拿出來,打開看看。

我和逗哥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等照她說的一弄,我一瞬間被惡心到了,這筆記本屏幕上掛著兩道子幹枯的白斑,鍵盤上全是煙灰,尤其有些鍵子上還有泥,估計是打字的人手髒,被這麽樣的弄出來的。

憑這些,我一下猜到了,這是王瑤的筆記本。為了驗證,我特意問了句,小青點頭,還說這是從出租房裏帶回來的。逗哥盯著筆記本,又問小青:“咱們這案子,跟它有什麽關係?”

小青沒正麵回答啥,戴好膠皮手套,把筆記本開機了。

我和逗哥趁空也帶上手套。隨後我們翻看了硬盤數據,我發現這筆記本隻有C盤和D盤。C盤都是係統文件和軟件,至於D盤,好家夥,全是歐美或者日韓的小電影。

我沒細數,初步估計,得上百。逗哥還忍不住嘖嘖幾聲,說王瑤真是個**蟲。

小青看我倆把注意力都放在小電影上,她故意咳嗽一聲說:“這並不是我想讓你們看的,回到C盤,看看王瑤qq的聊天記錄。”

我承認自己對電腦不太懂,卻也知道,登錄qq需要密碼的,我心說我們又沒密碼,怎麽看記錄?逗哥更是接話問小青:“難道你跟死者認識?還很熟,連對方qq密碼都知道?”

小青讓逗哥別瞎逗了,她解釋說,今天一上班,她就找技術組同事幫忙,把王瑤qq密碼破解了。

我和逗哥點點頭。等打開qq,我倆並排擠在屏幕前。按小青所指,我們特意看王瑤跟一個叫夜少女的網友的聊天記錄。

我讀了幾段,心裏就跟被電流擊中了一樣,等壓著性子又看了一會兒,我徹底明白了。

合著這個網名叫夜少女的,也是個小姐,那一晚,她才是去案發現場的那個假女友。

逗哥還打開夜少女的資料看了看,跟我和小青念叨:“他奶奶的,這還是個大學生?”

我一時間不敢相信,心說大學生出來做小姐,是我聽錯了還是這個女學生有病?而且要知道,2002年的大學生,含金量很高的。——另外她從哪弄到的高刺激性藥物?

小青沒我這種反應,甚至表情都沒啥變化。她默默地往椅子上一靠,側頭隨意看著遠處,接話說:“時代真是變了!隨著電腦的越發普及,竟先後出現了網上相親!網絡賣**!現在呢,甚至有女大學生效仿國外,當起了**裸的援交妹……”

我沒小青這麽大的感觸。接下來我又跟他倆商量怎麽做。

我的意思,還得請技術組的同事幫忙,等下次夜少女上線後,查一查她qq的登錄地點,隻要警方及時趕過去,就能抓她個正著。但逗哥說這麽做太興師動眾了,他有另個想法,想新申請個qq,用它跟夜少女聊天,把對方約出來。

我有拍腦門的衝動,心說自己咋就沒想到呢。看我倆都讚同,逗哥這就著手準備。

他弄了個網名叫癩蛤蟆的qq,加了夜少女。這一上午,夜少女那邊都沒有回應,我和逗哥在這段時間,也沒特意守在電腦旁邊,做了其他一些工作。

等到中午,辦公室電腦傳來咳嗽的聲音,夜少女通過了好友請求,我和逗哥這時剛從食堂回來,吃飽了腆著肚子閑聊呢。

這一聲咳嗽,讓逗哥跟個離弦的箭一樣,“嗖”地一下竄到電腦旁,或許突然這麽一運動,他有點不適應,還忍不住的直揉胃。

我慢半拍趕過去的,逗哥坐在正座上,我蹲在旁邊。夜少女對癩蛤蟆這個網友很陌生,還主動發來消息問:“你是誰?”

逗哥嘿嘿笑了,劈裏啪啦的敲鍵盤,回複說:“熟人介紹的,想跟你約會,最近有時間沒?”

我看著逗哥操作電腦的熟練,心裏有點小自卑,也真沒想到,他聊qq都到這麽熟練的程度了。

過了好一會,夜少女才回複說:“你加錯人了吧?”

我看著這個消息,忍不住直皺眉,也意識到,如果逗哥把這次“約會”辦砸了,很容易打草驚蛇。

逗哥卻很淡定,繼續跟夜少女解釋。他看我拿出目不轉睛的樣子,一直盯著電腦,還突然靦腆上了,讓我去沙發躺一會,別偷窺。

我忿忿不平,心說這種聊天也不涉及他的隱私,至於麽?但為了讓逗哥能正常發揮,我聽了他的話,沒再打擾。

我不知道逗哥到底都聊啥了,反正斷斷續續地,他跟夜少女聊了少說兩個鍾頭,最後逗哥大喘了口氣,往椅子上一靠,說搞定了,今晚十點,跟夜少女在天都酒店門口見。

我發自內心的對逗哥豎起了大拇指。

我倆晚上九點整開著警用私家車,來到天都門口。我倆也都穿著便裝,尤其逗哥,打扮的跟個小混混年一樣。

他在九點半下車,按事先約定,背個小黑包,在天都酒店門前徘徊著,我則坐在車裏,一邊監視著周圍一舉一動,一邊大口啃著漢堡包。

就說漢堡包這東西,也是最近兩年興起的,逗哥非買來一個讓我嚐嚐,還說咱們警察也得緊跟時代步伐,嚐嚐新興的美味。

打心裏說,我對漢堡包不感興趣,心說這他娘的不就是國外的肉夾饃麽?尤其這一塊漢堡包的價錢比肉夾饃貴太多了。

這樣一晃到了十點十分,遠處走來一個年輕女子。我觀察著她,也穿著一款百麗高跟鞋。再說她的長相,並不漂亮,甚至整體來看,身子還有點墩,但她留了一個小波浪的發型,穿著墨綠色的風衣和黑色緊身褲,被這麽一顯,反倒不醜。

她拿出稍有猶豫的樣子,一路走到逗哥旁邊。我看他倆還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猜這女子就該是夜少女了。

他倆最後一起走進天都酒店,我發現逗哥這小子不老實,還偷偷拉起夜少女的小手。夜少女本來有所拒絕,但爭執幾下後,也就任由逗哥這麽做了。

我不知道逗哥咋想的,會不會他認為這麽做,更顯得真實,但我心說哥啊,你可別一個把持不住,跟夜少女發生啥了,這要這樣,這小娘們再給你灌點藥,你豈不跟王瑤一樣,一會滿街瘋跑,要當強奸犯了?

我掐表看著,到十點半還沒逗哥的消息,我等不下去了,下車後直奔天都酒店。

趕巧其中一個前台認識我,因為之前我們大夜裏的到這兒查過案子。我讓那前台查一下,剛剛逗哥跟夜少女去哪個房間了?

我懷疑逗哥是不是故意的,他竟選擇了502。我又坐電梯,一路來到502門口。

我沒急著進去,反倒貼著門聽了聽,裏麵沒有那種聲音,反倒隱隱傳來逗哥和夜少女的談話。但逗哥的語氣,分明充滿了挑逗的架勢。

我又敲門,很快逗哥把門打開了。他看到我時,並沒太詫異,反倒給我感覺,他似乎猜到我會上去。

他帶我一起進了房間,我看到夜少女正盤腿坐在**。

對我的突然到來,夜少女看愣了。我原本覺得,這丫頭能有很強的防範意識,甚至會覺得,她遇到劫匪了。誰知道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拿出一副不大樂意的樣子,跟逗哥說:“蛤蟆,你這是要兩個人跟我一起約麽?那樣的話,原來價格可不行,少說得翻倍,一千一宿。”

逗哥嘿嘿笑了,說:“價錢方麵,當然沒問題了。”隨後他一摸兜,亮出警官證,舉著問夜少女,“怎麽樣?這‘錢’你滿意不?”

夜少女一瞬間全明白了,她猛地站起來想逃,但我堵在門口,她又哪能逃得出去?最後她一臉通紅,盡量地縮到角落裏,還雙手捂臉,嗚嗚哭了。

要在平時,遇到一個女子這麽哭,我倆肯定看不下去,但這是辦案呢,我倆拿出無動於衷的樣子,把她帶走了。

趁空我也問逗哥,剛才他怎麽想的,不立刻抓人。逗哥給我的回複,他正想單獨和這個夜少女聊聊,他對這女大學生為啥出來賣**的想法很好奇。

我們回到警局時,小青也沒走。她今晚並沒有屍檢,我猜她之所以留下,也想跟我倆一起審。我們仨帶著夜少女,一起進了審訊室。

夜少女比昨晚那個金發小姐好對付,我們沒怎麽費勁,她就如實交代了。

她叫小娜,是附近師範大學大二的學生,家裏每月給她的生活費不多,她又要穿衣打扮,又要各種遊玩花銷的,壓根不夠用。

她原本試著找兼職,卻發現兼職掙得很少,偶然一個“機會”下,她接觸到援交妹。原本她有些抵觸,後來一想,現在開放了,談戀愛時發生性關係很正常,女孩也不用特意把第一次留到結婚了。援交又不是偷竊搶劫,跟誰發生關係不是發生?別人賣體力掙錢、賣腦力掙錢,她跟別人發生關係掙錢,又有什麽不行?

之後她就這麽斷斷續續做了半年。至於她跟王瑤,很久前就加了好友,也總共聊過幾次天,但都沒往那方麵具體談,或許王瑤覺得小娜的收費高吧。

小娜喜歡在酒店裏做那事,一來床軟,做著舒服,二來洗澡方便,所以她在費用方麵的要求是去酒店包夜五百,去“男友”家裏一夜六百。

就在前幾天,王瑤情緒不太對,突然找到小娜,說想跟她約。小娜說沒啥問題,又把價格說給王瑤聽。

王瑤耍起嘴皮子來,翻來覆去地講價,說總共一千塊,讓小娜陪王瑤在出租房裏過一個周末。

小娜一合計,別看還多了兩個白天的時間,但王瑤這個假男友,咋不得白天帶她吃點好吃,尤其西餐啥的,再看個電影,去哪溜達溜達的。她最後就同意了。

也怪她真的對王瑤不了解,這兩天周末,王瑤帶著她壓根就沒出過屋,每天上頓下頓吃外賣不說,王瑤還定期吃藥,讓自己那根棒槌,一直跟擎天一一炷香一樣。但小娜後悔已經晚了,一晃到了周日晚上,正當兩人又如膠似漆的纏在一起時,王瑤突然抽搐上了,外加他本來長得就醜,整張臉一猙獰,可把小娜嚇壞了。

小娜掙脫開王瑤,任由他自行倒在**胡亂哆嗦,小娜拿了錢,穿好衣服,飛奔似的逃離現場。

小娜原以為,王瑤就是體力不支,突然累到了,她回去後就把王瑤拉黑了,也想著這輩子不再理這種變態,也從沒想過,王瑤被藥物影響,會跑出去對路人施暴,甚至能因此送命。

在她說話期間,我們仨都靜靜聽著。之後我們互相看了看。

我覺得小娜沒說謊,換句話說,王瑤這次的死,跟小娜沒什麽關係,也真就是這小子自己造成的。

沉默稍許,我問小娜:“知道王瑤服用的是什麽藥麽?”

小娜搖頭,說王瑤吃的是散裝藥,更像是找哪個赤腳醫生弄出來的偏方。我特想嘖嘖幾聲,心說這小子膽子夠大的,連藥也敢亂吃。

我們又隨便問了小娜一些問題,最後我的意思,先放了小娜吧,至於她賣**的事,我們再好好商量下,到底追不追究,因為這事一旦追究起來,小娜保準就被學校開除了。

在小娜走之前,小青又特意跟小娜說幾句話,她告訴小娜,這世上有兩件事是決不能被瞧不起的,一個是出身,一個是理想。另外引申了說,有的人做工作可能很髒很累,比如清潔工,但我們要尊敬他們,因為正是有了他們,我們的城市才幹淨,而有些工作,就算很掙錢,我們也不能做。人活這一輩子,要的就是個尊嚴。一旦他沒了底線和尊嚴,那他還算是人麽?

小娜聽完這話,臉色很差,甚至明顯肚裏憋著一股火呢。另外我能看到,這一瞬間,她身上有股子叛逆和任性的勁兒。

其實我們已經很照顧她了,如果她這時候發作,我想我和逗哥會第一時間把她丟給掃黃組,讓那些專門負責掃黃的女警好好伺候她。當然了,至於她到底會不會聽小青的話,以後能改變自己的人生態度,我就不清楚了。

我們事後又調取了富景小區的監控,在小區側門的監控錄像裏發現她了,算時間,她離開一個多鍾頭後,王瑤才從40號樓裏走出來,而且這小子還是直奔正門方向去的,這也導致之前分析案情時,沒覺得小娜有嫌疑。一周後,王瑤的兩起案子全結了,也抓到一個賣“假藥”的販子。

這倆案子的曲折和背後的故事,也一度被警局其他同事談起,甚至話題也離不開王瑤和小娜。大家都認為,這倆人一個用生命去滿足自己那點需求,一個用身體去滿足自己的物質欲,確實是兩個奇葩,尤其王瑤,在色欲的**下,把自己的命都“活祭”進去了。

作為主抓此案的我和逗哥,我倆達成一個默契,都沒當著同事麵對王瑤和小娜發表什麽看法,因為我倆在給他們盡可量的保留最後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