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致命記憶

昏迷了整整一夜,夏江終於擺脫恐怖的夢魘,恢複了清醒的意識。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金馬縣人民醫院熟悉的病房中。

他記得自己在失去意識之前曾接觸過淩菲的靈魂,看到了來自第三個人的致命記憶。這件事不但詭異離奇,而且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他思來想去,覺得這世上隻有陸雲昇能幫他解開其中的謎團。想到這兒,他立刻起身下床,從衣服口袋裏翻出了自己的手機。

沒一會兒的工夫,陸雲昇就拎著早飯來到病房。盡管擔心得一夜沒睡,他卻盡量掩飾著臉上的倦容,沒有讓夏江看出他的疲憊。他把早飯放在床邊的小櫃子上,關切地打量著夏江問:“你沒事了吧?我昨天晚上真的是被你嚇到了。”

“我還好,師父……”夏江抱歉地露出一絲苦笑,他知道自己又給陸雲昇添麻煩了,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他可以想象自己昨晚的樣子,在外人看來,那絕對是中邪加抽瘋的程度。

“我很好奇你究竟看到了什麽?你當時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痛苦,感覺像是經曆了什麽極度恐怖的事情,在我麵前死命掙紮了很久。我怎麽叫都叫不醒你,無奈之下隻好把你送到醫院來了。”

“醫生是不是很無語?連著兩天因為昏迷不醒被送進醫院,他們肯定懷疑我得了什麽嚴重的病。”

“他們確實建議我帶你到大醫院去看看,因為他們查了半天,實在查不出你有什麽毛病。我怕他們為難,就說你之前生了一場大病,可能身體有點虛。結果……”陸雲昇哭笑不得地從兜裏掏出兩張食譜,扔在他麵前的病**說,“他們推薦我去看營養科的醫生,還特意給我弄了兩張營養食譜,讓我好好給你補補。”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夏江拿起那兩張食譜粗略地掃視了一眼,內心直呼離譜。他央求陸雲昇說,“師父,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可千萬別把我弄到醫院來了。浪費醫療資源不說,還讓醫生替我操碎了心。”

“好,下次我就把你扔在大馬路上,等著你自己醒過來。”

“別啊,睡大馬路太凶殘了,好歹給我整張床唄。”

開了幾句玩笑之後,夏江的心情終於有所緩解。他一邊吃著陸雲昇帶來的早餐,一邊講述了“自己”被人推入河中並溺水的恐怖經曆。他不太確定那名受害者的身份,隻是隱約記得腦海中曾經出現過一個名字。

“其實這件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當我接觸到死者的靈魂時,是以第一視角去重溫他們生前經曆過的事情,說得形象一點就像是在使用VR係統一樣。按理說,我接觸到淩菲,看到的記憶應該隻屬於她,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似乎有第三個人的記憶摻雜在了淩菲的記憶中。關於這第三個人的身份,我隻能通過一些雜亂無章的記憶碎片去推斷。她是一名女生,可能生活在雲杉市,名叫藍雙雙,但我不敢確定溺水身亡的人是不是她。”

“所以你之前才會問淩菲,是否去過雲杉市,是否認識一個名叫藍雙雙的女孩兒?”

“對,我想搞清楚她們兩個人之間是否有什麽聯係。但事實上證明,她們沒有任何關係。”

“我明白了……”陸雲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裏已經大概有數了。“我們可以先請鄒警官幫忙調查一下,既然涉及到了案件和謀殺,警方那邊應該會有相關的記錄。”說完,他又安慰夏江道,“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們肯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吃完早飯,收拾好東西,陸雲昇開車帶夏江返回了雲杉市。

接近中午的時候,兩個人回到琥珀畫廊。西蒙一聽到開門的聲音,立刻搖著尾巴出來迎接夏江,好像夏江才是他真正的主人一樣。

幽幽也跟著西蒙來到畫廊的門口。她見西蒙一個勁兒地衝夏江撒嬌賣萌,和平時比起來簡直判若兩狗,不禁假裝吃醋地對西蒙說道:“你個小沒良心的家夥,明明每天照顧你吃喝拉撒的人是我,你卻跟一個不管你的人那麽親近。”

“呦,你姐姐吃醋了。”夏江一邊逗著西蒙,一邊半開玩笑地說道,“人家西蒙是隻小母狗,它喜歡找帥哥玩兒有什麽錯。再說當初是我把它抱回畫廊的,它當然對我有異常深厚的感情。”

“你的臉皮簡直比城牆還厚。”幽幽翻了個白眼,調侃夏江說,“也不知道是誰怕狗來著,剛開始看到西蒙還躲得遠遠的呢。”

“你別胡說八道,我才不怕狗呢……”夏江心虛地否認道。他偷偷地瞥了陸雲昇一眼,發現師父正忙著用手機回信息,沒聽到他們倆的對話,於是快速轉移話題對幽幽說:“對了,我中午請你吃飯吧,算是為了之前的那件事向你道歉。”

“好啊。”幽幽一聽說夏江要請她吃飯,臉上立刻浮現出滿意的笑容。她思索了片刻,忽然心血**地說道:“總吃外麵的飯沒意思,我今天想吃你親手做的飯。”

“你確定嗎?”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幽幽認真地點點頭說,她本來隻是想捉弄一下夏江,讓夏江在她麵前出糗,以此來滿足她小小的“報複心”。沒想到夏江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她,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去附近的市場買菜。

星期天的菜市場比平日熱鬧了許多,即使到了中午,市場裏依然人頭攢動,煙火氣十足。兩個人一邊溜達,挑選做午飯所需要的食材,夏江一邊給幽幽講述了他在金馬縣的離奇經曆。

買完菜回來,兩個人徑直來到二樓的廚房。

夏江把食材放到操作台上,讓幽幽幫他把蔬菜清洗一下,自己則開始處理肉類和海鮮。看到夏江頗為專業的刀工,幽幽忍不住嘖嘖稱奇,“想不到你竟然會做飯,看來我今天有口福了。”

“做飯還不簡單啊。”夏江笑了笑說,“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自己做飯了。練了這麽多年,做頓家常便飯還不是小菜一碟。”

“你的父母很忙嗎?他們沒時間給你做飯啊?”

“這個嘛……”夏江苦笑了一聲,實不相瞞地對幽幽說道,“我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和我哥哥在出海打漁時相繼遭遇意外,葬身大海。我的母親是一名鄉村教師,她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獻給了漁村裏那些渴望知識的孩子們,對我的照顧沒那麽周到。所以,我很早就學會了獨立。”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幽幽十分抱歉地說道。她尷尬地埋著頭,繼續洗菜,心說自己真不該問夏江那樣的問題。

夏江怎麽可能會因為幾句不經意的話責怪幽幽,笑著搖搖頭說:“沒關係,那些事過去很久了,你別往心裏去。”他說著把切好的肉片放在碗裏,加上適量的調料用手抓勻,等待醃製。接著開始準備他最拿手的清蒸魚。他好奇地問幽幽,“你跟師父平時不做飯嗎?我看這些廚具幾乎都是新的呢。”

“我隻會做黑暗料理,平時基本上都是點外賣的。”幽幽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把洗好的番茄和青椒遞給夏江。“陸先生倒是會做一些西餐,但他平時很忙,根本沒時間做飯。而且他那雙畫畫的手,萬一弄傷了多可惜啊。”

“可是總吃外賣也不健康啊,我覺得你們應該專門請一個做飯的人。”

幽幽說:“我們之前請過一個阿姨。那個阿姨跟我們是同一類人,交流起來比較方便。隻可惜她的身體不太好,沒幹多久就回老家養病去了。後來陸先生嫌麻煩,就沒有找其他人來畫廊做飯了。”

“這樣啊……”夏江感歎了一聲,心想自己倒是可以利用假期時間來畫廊幫忙,給幽幽和師父改善一下夥食。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夏江很快就把所有的食材都處理完畢了。他讓幽幽到外麵去等他,用不了半個小時,他們就可以開飯了。

幽幽來到一樓的畫廊,看到陸雲昇正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出神地思考著什麽。她在陸雲昇的對麵坐了下來,好奇地問道:“哥,你在想什麽呢?”

“哦,鄒警官那邊已經查到我想要的信息了。”陸雲昇回過神來答道。

“這麽說,夏江看到的那件事是真的嘍?”

“嗯。”陸雲昇點了下頭,臉上的表情稍顯複雜。少頃,他向幽幽說明道:“因為藍雙雙這個名字比較罕見,我們在全省範圍內隻搜索到了兩個同名同姓的人。其中一個小女孩兒今年才四歲,顯然不是我們要尋找的目標,所以另外一個女孩兒……”陸雲昇說著從手機裏找出鄒帆發給他的照片,拿給幽幽看了一眼,“她的身份信息就比較符合夏江的描述了。”

“女孩兒是1999年春天出生的,今年十九歲,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雲杉市。2017年秋天,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雲杉市藝術學院,是鋼琴演奏專業的大一學生。今年四月中旬的一個晚上,藍雙雙在一次夜跑後離奇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直到兩個多月後,市政部門在清理河道淤泥的時候發現了一具高度腐敗的女屍。經過DNA比對,確認死者的身份就是失蹤多日的藍雙雙。

“屍檢報告顯示,藍雙雙的死亡時間與失蹤時間非常接近,死因係溺水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法醫在死者的氣管、肺部、肝髒等多個器官檢測到大量的矽藻,其成分與打撈出屍體的河水水樣中的矽藻成分一致,推斷死者是在河水中溺死,而不是在其他水樣中溺死後被轉移拋屍。

“結合屍檢報告和走訪調查的結果,警方排除了他殺和自殺的可能性,最終推斷藍雙雙是在夜跑途中意外墜河溺亡的。不過,藍雙雙的父母對警方的結論並不認可。他們曾向上級公安機關反應過這個情況,要求警方還他們的女兒一個公道,但是……”陸雲昇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說,“這種事確實不好調查。沒有目擊者,沒有監控錄像,有誰能證明藍雙雙是被人推進河裏,而不是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呢?

“據說,藍雙雙經常去夜跑的那條濱河小道本來就存在諸多安全隱患,那裏有多處位置沒有安裝護欄,即使有護欄的地方,也有一部分因為年久失修出現了破損和缺失。如果凶手精心算計,使用某種方法讓受害者不得不在中途的某個位置停下來,然後趁其不備,把受害者從沒有護欄的缺口處推進河裏,這不就是一場完美的犯罪了嗎。”

“就像淩菲遇害的時候一樣,凶手假裝受傷倒在路中間,逼迫淩菲從電動車上下來。這起案件的凶手可能也做了一件事,成功吸引了藍雙雙的注意。”受到陸雲昇的啟發,幽幽開始在腦海中設想起凶手的犯罪手法來。

想著想著,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關注點錯了,於是轉回思緒,疑惑地問陸雲昇,“夏江怎麽會看到藍雙雙遇害的經過?他跟藍雙雙根本就沒有過任何形式的接觸啊!”

“那可不一定。”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幽幽不解地問道,“難道夏江曾經在什麽地方接觸過那個女孩兒的靈魂嗎?”

“我不敢確定,隻是猜測而已。”陸雲昇從茶幾上扯過一張便簽紙,在上麵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隨後對幽幽解釋說,“這裏是夏江跳河救人的那座大橋。出事那天晚上,夏江因為體力不支,被湍急的河水衝到了下遊。而這裏……”陸雲昇用簽字筆指了指他畫的另外一個標記,“是民警找到夏江的位置,距離這個位置大概兩百米左右的地方,正是市政部門清理河道淤泥時發現藍雙雙屍體的位置。根據這個示意圖,你能聯想到什麽嗎?”

“這……”幽幽隱約猜到了陸雲昇的想法,但她一時間又不敢相信。“難不成,夏江跟藍雙雙是在河裏遇到的?可是這跟淩菲有什麽關係呢?”

“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知道亡靈為什麽不能長時間占用人類的身體不還嗎?”

“知道啊,因為一個人的身體裏不能長時間、同時容納兩個靈魂。亡靈可以短時間借用人類的身體,但是時間一長,他們就會受到宿主的排斥,被宿主的靈魂趕出身體。另外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情況,就是宿主的靈魂會吞噬掉入侵的亡靈,所以亡靈很難長時間占用同一個人的身體。除非他特別特別的強大,強大到可以將宿主的靈魂反噬,那樣一來,他就相當於擁有了新的身體,獲得了另一種形式的新生。”幽幽說完,內心依然感到不解,“我說的這些事跟夏江有什麽關係啊?”

“當然有關係。傳說中,淹死的人,靈魂會被困在水中,隻有經過超度,或者在水中遇到能夠被附身的人,他們的靈魂才能得到解脫。藍雙雙被人推入河中溺水身亡,肯定心有不甘,她的靈魂被困在那片水域,剛好遇到了跳河救人的夏江,想借此機會附在夏江身上,離開那片水域。然而不幸的是,她的靈魂遭到宿主的吞噬,生前的記憶與夏江的記憶融合在了一起。正常情況下,夏江是讀取不了那些記憶的。隻有當夏江接觸到其他亡靈的時候,那些記憶才會被觸發。換句話說,淩菲的作用隻是相當於一個觸發媒介,實際上與那起案件毫無關係。”

“哥,你先等等……”幽幽發現陸雲昇的推測有個前提條件就錯了。“夏江根本不是容器體質,藍雙雙的靈魂怎麽可能會附在他身上?”

“誰說不可能?”陸雲昇揚了下眉毛,提醒幽幽道,“你忘了夏江當時正處於一種什麽樣的狀態嗎?”

“你是說……”幽幽忽然睜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曾經聽過一種說法,人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身體會處於一種“無防禦”的狀態。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容器體質,亡靈都可以在那個極特殊的時刻趁虛而入。夏江當時正處於那種瀕臨死亡的狀態,所以藍雙雙的靈魂很有可能在那個時候附在夏江身上,隻是不幸被吞噬了。這樣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釋得通了。

“可是,就算我們想明白了,該怎麽幫助夏江呢?”幽幽沮喪地問道。

“我們先把案子破了再說。”陸雲昇淡定地回答道,“藍雙雙含冤而死,不管她的靈魂有沒有被夏江吞噬,她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脫。說不定等我們抓到殺害她的凶手以後,夏江就不會再受到那些記憶的困擾了。”

“哎呀,又要去破案了……”幽幽嘴上抱怨道,心裏卻開始期待著跟夏江一起去尋找線索了。

陸雲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著調侃她說:“機會我已經給你製造好了,你自己加油吧!等會兒吃完飯,我要去一趟會長的別墅,跟他聊聊夏江的事情。你跟夏江去雲杉市藝術學院,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安排好接下來的任務,陸雲昇提前關掉了畫廊,跟幽幽一起來到二樓的客廳。

此時,夏江已經做好了豐盛的六菜一湯,整個客廳裏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幽幽驚訝地看著餐桌上賣相不錯的菜品,連忙拿起手機,一邊拍照一邊有感而發,“夏江,你是新東方烹飪學校的學生吧?我怎麽覺得做飯才是你的本專業呢?”

“有那麽誇張嗎?”夏江真沒覺得自己的廚藝有多厲害,笑著對幽幽說,“我沒跟什麽專業的廚師學過做菜,都是自己瞎研究出來的。你們嚐嚐合不合口味?”

“你跟一個隻會做黑暗料理的人說這些話,明顯是在凡爾賽吧?”幽幽撇了下嘴,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她最愛吃的水煮肉片,讚不絕口地說道,“這可比我點的外賣好吃多了,我這輩子都做不出這麽好吃的菜。”

“是嗎?”聽到幽幽誇張的評價,陸雲昇也拿起筷子,開始品嚐徒弟親手做的美食。他學著幽幽的樣子調侃夏江說:“我覺得你做飯的天賦比繪畫的天賦還要好。要不然,你考慮換個師父吧?”

“那怎麽能行啊!”夏江明知道陸雲昇是在跟他開玩笑,但他還是態度堅決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生是師父的人,死是師父的鬼,不管出於什麽理由,您這輩子都休想把我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