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趙麻子背著許常德,和陳郎中一起偷偷從王嬌嬌閨房臥室裏的那條秘道出了黑貓嶺鎮。

按照許常德的指印,三人沿著官道,向藏龍山快步走去。別看趙麻子是個幹瘦的老頭,但卻身板硬朗,背著許常德就像什麽都沒背似的。當他們來到藏龍山下的時候,許常德忽然在趙麻子背後指著密林前的一處草叢,小聲說道:“我們不上山,從這邊走。”

陳郎中撥開了道邊的那叢草,竟看到草叢後的密林中隱藏著一條羊腸小道。看得出這茂盛的草叢是有人故意種下的,若不是許常德指路的話,旁人根本無法找到這條隱秘的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處繁花似錦的山穀,那正是藏龍山的山腳。

沿著這條隱秘的小路向山腳下行走,越走便越幽暗。小路旁的樹木冠蓋四季長青,遮天蔽日,冬日的陽光本來就不夠熾烈,山路又不時有山風掠過,密林深處還傳來野貓淒厲的嚎叫聲,這不禁讓山穀裏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陳郎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最前麵,他們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才接近了山穀穀底。穀底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很平。巨石上隻有一顆挺拔的榕樹,但卻沒有樹葉,隻有張牙舞爪的樹幹遒勁地指向陰冷的天空。

事實上,這是一棵枯死的榕樹,不過因為根係已深深紮入了地底深處,所以他並沒有坍塌,而是像個垂死的老人般,盡管老態龍鍾,卻依然沒有倒下。

許常德說道:“這塊巨石是山穀的最中心,四麵的山峰上,都可以直接望到這裏。”他頓了頓,又說,“朝西看,那座最為險要的山峰頂上,就是劉胡子匪幫的巢穴。巢穴正對山穀的地方,劉胡子設下一支從西洋人那裏買來的望遠鏡。隻要透過那支望遠鏡,就能將山穀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哦?!”趙麻子問道,“莫非你要給劉胡子留下的標記,就是做在這棵枯死的榕樹樹幹上?”

“您果然不愧為省城來的神探!”許常德讚道。

“記號要怎麽做?”陳郎中問道。

許常德微微笑了笑,說:“很簡單。陳醫師,麻煩你從你的衣裳撕下一塊衣角,然後捆綁在榕樹西側那根橫生的枝條上。注意,一定要捆在第一處分枝的外側。隻要劉胡子巢穴的瞭望者通過望遠鏡看到這布條後,就會用能反光的鏡子朝這裏打‘三長兩短’的信號。過不了多久,劉胡子就會親自來到這裏見你們。”

這果然是個不錯的方法,既花不了什麽工夫,又能保證安全。

陳郎中按照許常德的吩咐,撕下了一塊衣角,攀爬上那棵幹枯的榕樹,綁在了在西側的那根枝條上。接下來,三個人就坐在了巨石之上,抬頭望著劉胡子巢穴所在的那座山峰,期盼著信號的到來。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山峰上閃過一道光亮。果然是鏡子的反光射向了山穀之下。

一看到這道光亮,許常德便露出了笑容,大聲說道:“我們現在等著劉胡子過來吧。他肯定也用望遠鏡觀察過周圍的情形,知道隻有我們三個人在這裏。”

這時,陳郎中不由得憂心忡忡地問:“劉胡子會不會帶著人馬過來與我們為難呢?”如果劉胡子真要對他們不利,許常德是肯定不會幫他們兩人的。陳郎中隻有一柄手術刀,隻能近身肉搏,而且他隻是一介文弱書生,即使近身肉搏也勢必討不了便宜。就算趙麻子槍法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子彈有限,隻怕兩人的性命都會留在這裏。

麵對陳郎中的問題,趙麻子也無話可說。他也不敢肯定劉胡子會講究江湖道義,隻身一人來見他們。

倒是許常德說道:“不如我們找一處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之地暫時躲起來,先看看劉胡子究竟來了多少人。要是他一個人來的,我們就出來見他。要是土匪來得多了,那我們就別出來了。”

“好,就這麽辦!”趙麻子點了點頭。

許常德朝四周望了望,然後指著不遠處的一棵冠蓋繁茂的鬆樹,說道,“我們就躲到那棵樹上去吧。”

那棵樹的樹幹很粗,趙麻子走到樹下,朝上看了看,頓時麵露喜色。在離地五六尺的地方,樹上還有一處被樹葉遮掩不易為人發現的樹洞。樹洞足以讓一個人藏身於內,正對著巨石這邊。隻要趙麻子藏在樹洞中,陳郎中和許常德躲到樹蔭繁密的樹枝深處,就能確保不被劉胡子發現。

趙麻子走到鬆樹旁觀察這棵樹的情形時,許常德對陳郎中說:“陳醫師,麻煩你扶我走到鬆樹下去吧。”他掙紮著站了起來,可剛一直立,便“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畢竟他四肢的關節盡數破碎,渾身使不出一點氣力來。

醫者父母心,陳郎中見狀後趕緊扶起了許常德,讓他將一隻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可他的力氣也不大,剛走幾步便氣喘籲籲地直冒冷汗。

趙麻子回過頭來,笑了笑,走了過來,說道:“陳醫師,還是讓我來吧。”他示意陳郎中放下許常德,換他來扶。這讓陳郎中很是不好意思,他是年輕人,這樣的事卻要趙麻子這幹瘦的老頭來做,他的臉不由得紅了一紅。

趙麻子倒也沒有在意,他扶起許常德後,便一步步向鬆樹走去。還沒走幾步,突然他感到背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在這疼痛之下,他慘叫了一聲之後,將身邊的許常德扔在了地上。

轉過頭去,他看到許常德的手裏握著一把月牙形的鋒利刀片,正是陳郎中帶來的那把手術刀。一定是許常德趁著讓陳郎中扶他時,從陳郎中外衣裏偷拿出來的。

而趙麻子伸手在背上一摸,竟是滿手的鮮血。不用說,剛才許常德趁了趙麻子一個不注意,用力將手術刀插入了趙麻子的後背。

“你……你這是幹什麽?”趙麻子氣急敗壞地大叫道。

“嘿嘿……”許常德怪笑了起來,但隨即遺憾地說道,“可惜我的手肘關節碎了,實在抬不起手來,不然這一刀一定抹在你的脖子上,讓你當場斃命。”

站在一旁的陳郎中也愣了,當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才結舌問道:“許常德,你瘋了麽?”

許常德咧嘴一笑,說道:“我才沒有瘋,我隻是忘記了告訴你們,劉胡子是不會到這裏來的,因為——他早就到這裏來了,還和你們一直在一起。”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話,“我就是劉胡子。你們沒想到吧?”

趙麻子和陳郎中頓時驚呆了,許常德就是劉胡子,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趙麻子就連後背傳來的疼痛都忘記了,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散發出一陣濃鬱的血腥氣味。這氣味飄揚在空中,從不遠處的密林裏傳來的幾聲貓叫,數十隻黑貓從密林裏鑽了出來,虎視眈眈地盯著鬆樹下的三個人。

是血腥氣味將它們吸引來的。

不過,黑貓畢竟是畏懼人類的,在人還沒死之前,它們絕對不敢貿然上前。

“怎麽會是這樣?”陳郎中喃喃問道。

許常德的眼中忽然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來告訴你們一個故事吧,一段十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