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九月,夏季還沒完全過去,所以天亮得很早,不到六點半蘇羽就醒了——這就是蘇羽的壞習慣,隻要天一亮,他就再也睡不著了。這南方的太陽,就是比北方升得早。

既然睡不著,那還不如出去散散步。他下了床才驚奇地發現,保衛科裏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難道他們巡了一整夜還沒回來嗎?蘇羽也沒想太多,徑直走出了保衛科,他想看看這個要呆上四年的大學校園,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雨已經停了,空氣很潮濕,也很清新,甚至能嗅到泥土的芬芳。嗬,初建的新校區,又在偏僻的荒郊野外,能呼吸到如此新鮮的空氣倒也不錯。蘇羽初來時的鬱悶也被盡掃一空。

新校區確實規模宏大,占地上千畝,但絕大部分設施都還在建設之中。保衛科旁邊就是宿舍樓,外牆是米黃色的,剛粉刷完沒多久,還隱約聞得到一股灰漿的氣味。離宿舍樓不遠的地方是一幢圖書館,外牆是紅色的,腳手架還沒拆卸完畢,樓外一筐一筐的沙土磚石也沒清理運走。宿舍樓邊上,還有些大樹,出了這一片,就全是飛揚的塵土,還有剛栽上不久的光禿禿的樹。樹梢全被剪掉了,還纏著些稻草,看上去,就像個掉了頭的傷兵。

想到此處,蘇羽自己也覺好笑,別的肢體掉了,都可以算傷兵,但如果頭掉了,就隻能算死人了。不過看到這些沒有葉子的樹,蘇羽心裏還是覺得很不痛快,像是有什麽堵著一樣。

校園裏空****的,看不到一條人影。蘇羽想去教學樓看看,畢竟除了宿舍,那裏才是他呆得最久的地方。

繞過圖書館,蘇羽看到一幢黑色的小平房。他有點奇怪,為什麽在校園裏有幢黑色的房子,這與紅色的圖書館大樓與米黃色的宿舍樓有些截然不同的感覺。他走近一看,黑房子外掛著一塊銘牌,上麵寫著幾個字:“西川大學醫學係教具室”。

醫學係的教具室?裏麵放的都是些什麽?蘇羽心裏有點淡淡的疑惑。黑房子有幾扇窗戶,但都關閉著,所有玻璃上都塗上了一層黑色的厚漆,從窗戶外望進去,什麽都看不到。一看到這黑色的漆,蘇羽就莫名其妙想起昨天夜裏剛到校園時,看到那個瘋女人手中漆成黑色的木偶,他的身體就情不自禁發出一陣顫栗。

黑房子後,再走一百多米,就是教學樓。教學樓後麵,還有一片小樹林,林間點綴著一個個遮擋風雨的蘑菇狀的小亭子。梅雨季節躲在蘑菇亭裏溫習書本,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此時教學樓外站了好幾個人,遠遠望去,那幾個人都穿著製服,除了保安,似乎還有幾名警察。

蘇羽好奇地走了過去,他清楚地看到,教學樓外的空地上,拉起了一根黃白相間的警戒帶。警戒帶裏的地上,似乎躺著一個人,那個人的身上覆蓋了一層白色的布,隻露出一雙赤著的雙腳。靠近頭部的白布,已經被染紅了——毫無疑問,白布下,是一具屍體。

蘇羽悚然一驚,他抬頭望了一下教學樓的樓頂,上麵站著兩個身著製服的警察,正在拉著皮尺測量著什麽。看來,是有人從樓頂上跳了下來,而且當場斃命。蘇羽又仔細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屍體,從白布下露出的腳來看,腳碼很小,足弓纖細,死的人應該是個女人。

這時,一個警察朝蘇羽走了過來。他一走近,就說:“同學,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吧?昨天晚上你聽到什麽動靜沒有?”這個警察年齡不大,剃著平頭,製服筆挺,二十七八歲,但卻很精神,眸子裏透出一絲幹練的神色。在他的手裏,似乎還捏著一個什麽東西。

蘇羽一看到警察手裏的東西,驀的就是一愣。那是一隻木偶,破碎的木偶,缺失了頭顱的木偶,就和他昨天晚上看到瘋女手中的木偶一模一樣。蘇羽頓時脫口問道:“是那個瘋子女人死了?”

警察也是一愣。

昨天夜裏幫蘇羽解了圍的保衛科科長劉平跑了過來,他對警察說:“周隊長,這位同學應該什麽都不知道。昨天夜裏,他一直在我們保衛科裏睡覺。”

姓周的警察懷疑地問道:“那他怎麽知道是瘋女人死了?”

原來還真是那個瘋子女人死了!蘇羽連忙回答:“因為我昨天到校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那個瘋女人手裏拿著木偶來嚇我……”他趕緊說出昨天夜裏看到瘋女時的情形。

警察打量了一下蘇羽,嘴裏“哦”了一聲,就準備轉身回現場。但這時蘇羽突然想起睡覺時曾經好像聽到了“砰”的一聲悶響,連忙大叫道:“周警官,我記得淩晨一點左右,曾經聽到有重物墜下的聲音,就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

“是麽?”周警官劍眉微揚,他似乎很重視蘇羽提供的信息。

蘇羽趕緊點頭。

但周警官卻並沒有多問,他轉過頭來對劉平說:“看來情況並不複雜,一個外來人員從你們學校的教學樓樓頂跳下來自殺,而且這個女人還是個瘋子。你們沒有什麽太大的責任……”說這話的時候,劉平長長籲出一口氣。隻要死者是外來的瘋子,那麽這起死亡事件就與校方扯不上關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特別是這種牽涉到人命的倒黴事。

但周警官立刻又說道:“不過,基於對死者負責,我們還是要確定她準確的死亡時間。我們得挖開這塊地的土層,測量鮮血滲下地表的深度,好確認死亡時間。”

教學樓才蓋好沒多久,樓外的空地還沒修整好,水泥地麵也沒鋪上,隻是一片黃土。劉平小心翼翼地問:“可以把這瘋子的屍體運走了嗎?今天新生報到,會有很多家長前來,要是他們知道了昨天夜裏有人從教學樓樓頂跳下來自殺,一定會引起恐慌的。”

周警官同意了劉平的請求,劉平叫來了兩個學校保安來搬運瘋女的屍體。那兩個保安有些毛手毛腳的,剛把蒙著白布的女屍抬上擔架,正準備抬走,卻在不經意間將蒙在屍體身上的白布脫落了下來。站在一旁的蘇羽清楚地看到,瘋女穿著一件襤褸的衣衫,肘關節處已經磨出了洞。雖然經過一夜雨水的衝刷,但她的頭發依然肮髒地糾結在一起。

瘋女一定是頭先撞到地上的,頭蓋骨破碎了,白花花的腦漿凝固在了地上,殷紅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一些甚至還滲到地表之下。實在是太觸目驚心了,蘇羽明顯感覺自己的胃裏,有來曆不明的**正在使勁翻湧。

幾個校工提著鏟子走了過來,在警察的指導下,開始挖掘起屍體下的土層。這時,周警官走到蘇羽身邊,遞了張名片給他,說:“同學,要是你還回憶起什麽線索,請盡快通知我。”

蘇羽看了一下名片上的名字,才知道這個警察名叫周淵易,是西川市刑警大隊的副隊長。

看周淵易年齡並不大,蘇羽不禁暗暗揣測,這位周警官一定身手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