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果然秦纖纖就是被蒙麵人潑汽油的受害者,而她的室友龔蓓蕾則是目擊證人。

六層樓高的女生宿舍座落在新校區靠西的一座小山坡前。距離宿舍不遠的地方有一麵人工湖,因為剛剛挖掘好沒多久,湖水也是才引入的,所以湖水中夾雜著大量的泥沙,很是混濁。時適黃昏,遠處的落日正緩緩隱沒在群山之後,夕陽映照在湖麵上,泛起粼粼波光。

周淵易與蘇羽等人在一幫女生的簇擁下,來到女生宿舍後,看到幾個手持電棍全副武裝的學校保安正站在宿舍一樓門洞外,警惕地注視著從裏麵走出的每一個人。科長劉平站在一門洞外的傳達室裏,在他身旁還坐著兩個穿著睡衣女生。一個是秦纖纖,另外一個是她同寢室的室友龔蓓蕾。

秦纖纖使勁咬著嘴唇,頭發濕淋淋的,渾身散發著濃烈的汽油味。她的身體正不住地顫栗著,兩隻眼睛驚恐地直視地麵,久久不能抬起頭來。看來她還沒有從巨大的驚悸中解脫出來。

而龔蓓蕾則雙手捂著臉,淚流滿麵,似乎她所受到的驚嚇比秦纖纖更為可怕。

傳達室裏,周淵易遞了一根煙給劉平,皺著眉頭不解地問:“剛才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是說受害人隻有一個嗎?怎麽這裏有兩個?”

劉平點燃了煙,狠狠吸了一口後,說:“受害人的確隻有一個,但另外一個女生是目擊證人。我知道你要來,所以把她們都叫到了這裏來接受詢問。”

周淵易轉過頭來,像秦纖纖問道:“秦同學,你不要害怕。給我說說,當時究竟是怎麽回事?”

秦纖纖擦了擦額頭上仍在不斷湧出的汗液,驚魂未定地說道:“今天在網上和蘇羽聊完之後,我準備把衣服洗了就去食堂……”

西川大學東山校區剛剛建成,很多設施都還尚未完善,但女生宿舍的布局卻非常合理。配有冷暖空調的每間寢室裏隻住了四個女生,有獨立陽台、衛生間。每個女生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寫字台,寫字台後設有電話線與寬帶接口。而且,在每層寢室靠近樓梯的兩端,南側是一間公用的洗衣房,北側則是一個有著彈簧木門的公共廁所——盡管每間寢室都有獨立衛生間,但考慮到早晨有時寢室裏的衛生局會不夠用,所以校方特意在每層樓都修建了公用衛生局。

盡管現在已經是九月了,但校園裏卻依舊酷熱難當。今天下午雖然下了一場大雨,可女生寢室裏仍然悶熱得像是一座巨大的焚化爐,幾乎所有女生都呆在寢室裏,享受著空調送出的涼風,狹長的宿舍走廊中全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熱氣。

有經驗的高年級女生都知道,下午時的走廊與洗衣房熱得像蒸籠一樣,所以她們會選擇在晚自習結束後才去洗衣間洗衣,因為隻有在那個時候,洗衣間裏才會涼快一點。可是秦纖纖是新生,哪有什麽經驗?

秦纖纖所在的寢室,在女生宿舍三樓。本來住了四個人,最漂亮的女生巫蓮蓮今天下午死在了圖書館的天台上。趙倩南是家在西川的本地學生,心情很不好,下午就離開學校回了家。寢室裏隻剩秦纖纖與龔蓓蕾兩人。秦纖纖和蘇羽聊完天,關掉電腦後,抱著洗衣粉與一大盆夏天的衣裳,走出了涼爽的寢室。

一踏上狹長的走廊,秦纖纖就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她擦了擦汗,趕緊快步走進了南側的洗衣房。洗衣房裏的窗戶大大地開著,盡管吹進來的也是熱風,但還是讓洗衣房的空氣多多少少有了一點流通。

秦纖纖灑了一點洗衣粉在盆子裏,然後扭開了水龍頭。水流嘩啦啦地唱起了歌,盆子裏激起一汪白色的泡泡,秦纖纖也情不自禁輕聲哼起了歌。說實話,她的歌喉算不上有多動聽,但洗衣房裏產生的回音,卻讓歌聲多了一點環繞的效果,聽上去還蠻不錯的。在歌聲的伴隨下,秦纖纖歡快地洗著衣服,很快汗水就浸濕了她的衣裳。她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關掉水龍頭,伸手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液,又輕輕拉開了胸前的領口,透了透空氣。

這時,她忽然發現了有一點不對勁。她一句停下了歌唱,可洗衣房裏卻依然徘徊著模糊的歌聲。這是一首童謠,還是童聲在歌唱:“我們都是木偶人,不能說話也不能動……最後堅持三分鍾,不準露出大白牙……”歌聲是從洗衣房外的走廊傳進來的,聲音很詭異,就仿佛一個成年人正憋著嗓子捏著鼻孔唱出來的一般。

是誰在走廊上唱歌?是故弄玄虛,還是另有深意?

驀地,秦纖纖想起今天白天所發生的兩起死亡事件。跳樓的瘋女手裏緊攥著一隻頭顱破碎的木偶;吊死在圖書館天台上的巫蓮蓮,手裏也有一隻頸骨斷裂的木偶。而現在,她又聽到了這首木偶人的童謠,她曾經在校園BBS上說過,木偶就是連環凶手所留下的記號,莫非在走廊上唱歌的人,是與連環殺手有關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凶手本人?

想到這裏,刹那間,秦纖纖感到了突如其來的恐懼。心懷叵測的凶手在走廊上唱著詭異的童謠,而她如羔羊一般在空無一人的洗衣房孤獨無助,她的處境竟是如此危險。

“我們都是木偶人”的歌聲越來越清晰,還有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正一步一步逼近了洗衣房的門口,秦纖纖甚至連這個聲音通過喉頭時發出“嘶嘶”聲的氣流,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恐懼之下,她不由自主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窗戶邊。而在這時,歌聲突然消失了,腳步也消失了,四周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空曠的洗衣房,頓時恍若一座墳墓。

秦纖纖的心中,產生了一種錯覺。或許,剛才聽到的歌聲與腳步聲,隻是她的幻聽罷了,要知道,她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太好,一個白天竟然看到了兩起死亡事件,無論換了誰都難免會精神失衡。秦纖纖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在一片寂靜中,慢慢向洗衣房門口走了過去。

她站在了門裏,靜靜聆聽門外的動靜。確實,什麽聲音都沒有,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秦纖纖屏住了呼吸,緩緩將腦袋伸出了門洞,然後,她發出了一聲尖叫,因為她看到了一張戴著麵具的臉,正在距離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冷笑著。

這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袍子一直遮到膝蓋。這個人的身材顯然不算太高,戴著的麵具卻很特別,是一塊薄薄的紙板,上麵歪歪斜斜地畫著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冷笑聲從紙板下傳出來,很是陰森,帶有一種早已了然於心的諷刺意味。

秦纖纖嚇壞了,渾身不住顫抖,恐懼令她的尖叫聲也不由自主戛然而止,她戰戰兢兢聲音顫栗地喃喃問道:“你是誰……”

戴著紙板麵具的黑袍人什麽都沒說,抬起了手。在他的手裏,握著一隻盛有半瓶淡黃色混濁**的廣口玻璃瓶,瓶口已經打開了,秦纖纖注意到,地上還有一隻木塞子。這個人想幹什麽?秦纖纖還沒來得及多想,臉上驀地一涼——這個黑袍人將瓶子裏的淡黃色**盡數潑在了她的臉上!

秦纖纖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螞蟻正在啃噬她的臉龐。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的臉被潑上了硫酸。她感到了絕望,一個花季女孩年紀輕輕就被人毀容,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啊!她頹然倒在在地上,閉上眼睛捂著臉,身體痛苦地不停顫栗。但隻是瞬間,她就發現了臉上的**很粘稠,雖然有一點刺激性,但卻並沒有感覺到疼痛,而是嗅到一股難聞的味道,她發現了,這涼津津的**是——汽油。

她慢慢挪開雙手,忍住刺激睜開雙眼。走廊上,早已沒有了黑袍人的蹤影。不遠的地方,一扇寢室門開了,門邊站著穿著睡衣的女孩,正惶恐地望著她。這個女孩是龔蓓蕾,她的手攤開著,擱著一隻色彩斑駁的木偶。

秦纖纖感到一陣毫無來由的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