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祖恩寵,榮登帝位 身世傳聞

乾隆皇帝是大清曆史上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即便是他的出身,曆來也有種種不一的說法。

一種說法是浙江海寧陳氏所生。據《清朝野史大觀》記載,康熙年間,皇四子雍親王胤祺與朝中大臣陳閣老很友好,王妃鈕祜祿氏生得美貌,深得雍親王寵愛。她與陳夫人也很要好,常有來往。相傳,陳閣老五十餘歲時,其夫人忽然懷孕,陳閣老欣喜若狂,便早燒香,晚磕頭,求菩薩保佑生個兒子,好延續香火。這時,王妃鈕祜祿氏也懷了孕,也渴望生個男孩,日後出人頭地。康熙四十九年(1710),鈕祜祿氏與陳夫人同月同日分娩。陳夫人生了個男孩兒,遂了心願。而王妃竟生了個女孩兒,內心愁悶。王妃身邊的婢女李媽是個精明絕頂的人,她知曉王妃的心事,便忍不住對王妃說:“奴才願為王妃效勞,能將公主變成小王。”於是,便與王妃耳語一番,王妃聽後喜笑顏開,忙讓李媽著手去辦。這李媽出了宮門,便來到陳閣老府上,先說道:“恭喜夫人生了貴子。”然後又說:“王妃也生了小王,王妃讓老婢來此告訴夫人,待滿月時,請夫人帶小官人到宮裏玩玩。”陳夫人高興地答應了。

到了滿月那天,王妃不見陳夫人與小官人進宮,很是著急,令李媽到陳府去接。當李媽又來到陳府時,見陳夫人正害病,陳閣老沒有進宮的打算,就說:“我家王妃在宮裏準備了各樣禮物,如果夫人與小官人不能去,恐怕王妃會生氣的。”陳閣老聽後,想了半天,最後決定讓奶媽抱著小官人隨李媽進宮。來到宮裏,李媽讓陳府奶媽在下房等候,便抱著小官人見了王妃。陳府奶媽一直到暮色降臨,李媽才將孩子交給她,孩子抱回陳府後,揭開臉罩,陳夫人不由大吃一驚,竟是個女娃。陳夫人痛不欲生,陳閣老也十分悲傷,但他想到王妃生的是女孩,將兒子換去,日後有望當皇帝,於是,便對夫人說:“不要哭鬧,不得聲張。出了這事,隻好將錯就錯,否則性命難保。”一日,王妃抱著小王子出來與雍親王見麵,雍親王見這白白胖胖的兒子,又是鈕祜祿所生,滿心喜歡,從此更加寵愛王妃了。而陳閣老怕別人知曉,便告老還鄉,回到浙江海寧。但後來“陳與帝共一宗”之說仍然不脛而走,繪聲繪色地傳遍大江南北。

另一種說法認為,乾隆是在康熙年間,為熱河行宮——避暑山莊的宮女所生,這宮女名叫李金桂。康熙四十九年(1710)秋季,皇帝率領眾皇子、文武大臣,來到木蘭圍場舉行一次大規模的狩獵活動。這木蘭圍場在河北承德以北四百裏的地方,此地山高林密,野獸極多,是個理想的狩獵場所。方圓數百裏的圍場,由近五十個小圍場組成。八月底的一天,在阿格鳩圍場,康熙皇帝端起獵槍,打中了一頭肥碩的梅花鹿。皇帝的槍聲就是信號,各隊扈從聞聲策馬揚鞭,追逐四散的群鹿。其中一隊的領隊是皇四子雍親王胤祺,這胤祺身材魁偉,能騎善射。隻見他挑中一隻大鹿,全力追趕,足足追了有一頓飯的工夫,方舉槍射擊,連發兩槍,這頭鹿便倒地身亡了。雍親王勒住馬,回頭望去,隻有貼身的一個叫恩普的“哈哈珠子”(男孩子),氣喘籲籲地趕上來,其他人等已不知去向。

雍親王高興地指示恩普,砍下鹿角,好回去登賬。恩普卻先拿出一個木碗,割開鹿的喉管,接一碗鹿血,遞給雍親王,那雍親王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然後才動作麻利地砍下鹿角,主仆二人跨上馬,緩緩南行。

鹿血有壯陽補氣之神效。不多時,隻見騎在馬上的雍親王臉漲得通紅,鹿血勁發,心裏像有一團壓不住的火,喉嚨熱乎乎的,像有東西哽得難受,喘不上氣來。雍親王忙叫住恩普問:“這附近有人家嗎?”恩普回答說:“四爺,翻過前麵的山,就能看見行宮,我去找個妞兒讓您享用。”雍親王隻好重新上馬。他們順坡而下,很快到了平地,隻見平地盡處,是一個菜園,菜園邊處,又是一片樹林,林邊有一座茅屋映入眼簾。主仆二人停住馬,恩普忙說:“四爺,您先進屋等等,我很快就回來。”雍親王明白他去做什麽,便進屋坐在炕沿上等著。不多時,恩普就將一位宮女推進屋,然後又掩上門。宮女驚叫一聲:“四爺!”雍親王早已按捺不住欲火,黑暗之中便與這宮女草草完了事情。事畢,雍親王推開屋門,當他回頭看時,真是吃驚不小,這宮女長得實在太醜,想到剛才那番**,不由得大失所望,恨不能馬上離開此地。於是急忙叫道:“恩普,快牽馬來!”恩普牽過馬來,雍親王上了馬後一言不發,往北走去,心想接照清朝家規,皇子私通宮女,算是穢亂宮闈,這事如果傳出去,不僅對自己競爭皇位不利,而且會給臣下和後人留下笑柄。隻有當機立斷,除掉這知情的哈哈珠子。想著想著便走近峽穀,這峽穀路很窄,一麵是懸崖,一麵是峭壁。雍親王讓恩普前麵帶路,自己揚鞭策馬跟著,當他靠著峭壁一麵與恩普的馬接近時,便舉起鞭子狠狠向恩普的馬眼抽去,恩普的馬受驚,亂踹亂跳,三下兩下,就把恩普拋下懸崖,馬也隨後落進穀底。

當雍親王望見前麵有七八個皇帝派遣的近侍騎馬迎來,都停住馬,一名禦前侍衛忙說:“四爺,奴才們可找到你了。”雍親王便將如何追上了一頭大鹿,恩普又如何不小心掉下懸崖之事細述一遍,禦前侍衛安慰一番,留下兩名侍衛查找恩普下落,自己便陪著雍親王上馬,趕回圍場。自然免不了皇父幾聲責備,便又隨皇帝回到避暑山莊。隨後,禦前侍衛稟報了恩普的死訊及善後處理。不久,雍親王及陪侍人馬就隨皇帝回京了。

後來,李金桂在破舊不堪的馬棚裏生下一子。此事被宮中知道後,由德妃出麵,求得康熙帝同意,才將這個孩子抱入宮中,傳說他就是乾隆帝。

據正史記載,乾隆生於康熙五十年(1711)八月十三日,他的母親是鈕祜祿氏。鈕祜祿氏於康熙四十三年(1704)賜侍胤祺藩邸為格格,那年她才十三歲。弘曆即帝位後尊她為孝聖皇太後。所謂乾隆為漢人之後,以及他是雍親王“野合”而生,並沒有史實做依據,可見隻是傳說而已。

關於乾隆身世的第一種傳說,我們有必要考察“海寧陳家”。“海寧陳家"一詞,在大清,朝野聞名,臣民皆知,乃至帝王君主,亦襲其辭以稱之。道光朝有江西建昌道道員陳崇禮應召,道光帝詢其家世。陳崇禮為佐貳屬員起家,當時官場有重科舉出身之風,故而意頗惶愧。然而,當陳奏明自己係陳元龍、陳世信之後代,道光帝欣然微笑曰:“汝固海寧陳家也。”遂擢陳崇禮為鹽運使,可見其晉升純係得力於門望。海寧,清為州治,在浙江省北部,南臨杭州灣。清世談官閥,侈恩遇者,無不知海寧陳家。而恩遇隆盛之根由,乃至謂:清代有一帝,實為其家所產,或謂係聖祖康熙帝,或謂係高宗乾隆帝,而集四方傳言,則以指乾隆者為多。

到了清朝末年,可以說海內上自縉紳,下至婦孺,莫不知海寧陳家子有一人為帝之說,而漢人尤為津津樂道,眾口一詞,有憑有據,牢不可破。其流傳之廣,影響之大,足以與“太後下嫁”“順治出家”“雍正被刺”等傳說比肩,並稱為清宮四大奇案。

海寧陳家的園邸,有禦書“愛日堂”“春暉堂”二匾。日,猶如父也,“愛日”可解釋為孝養父親,“春暉”取自唐朝孟郊《遊子吟》詩句:“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有母恩之意。認為乾隆為海寧陳家子的傳說大概便是以此為依據。然而經過考證,此二匾實為康熙所書,與乾隆毫無幹係。《清史稿·陳元龍傳》中載:“康熙三十九年,遷侍講學士,明年,轉侍讀學士。四月,上……作書,賜內直翰林同觀。諭曰:‘爾等家中各有堂名,不妨自言,當書以賜。’元龍奏,父之暗年逾八十,擬‘愛日堂’三字。禦書賜之。”此禦書“愛日堂”匾之由來,時陳元龍同鄉查升,擬請“澹遠”二字,康熙亦即揮毫賜之。禦書“春暉堂”匾之由來,係康熙四十六年事。據《海寧州誌·列女》中載,陳元龍胞弟陳邦彥,其父陳維紳,死得很早,娶黃氏,“陳維紳娶黃氏,錢唐相國文僖公侄孫女,觀察懷玉季女也,年十九歸陳。三載寡,守節四十一年,丸熊教子,迄於成立。以子邦彥貴,封淑人。康熙丁亥,禦書‘節孝’二字旌其門,癸醜,賜‘春暉堂’額”。由此看來,康熙為臣工家府題寫匾額乃經常之舉,為的是施之恩德,喚之感念,融洽君臣關係,不失為禦下之道,毫無穿鑿附會之嫌。

又如,康熙四十四年(1705)乙酉南巡,時桐城文端公張英已以大學士致仕,迎輦清江浦,隨至江寧。康熙將起駕,張英已與在籍諸臣奏請,允留一日,得旨:“念老臣懇求諄切,準備再留一日啟行。”最初,張英已謝職歸籍臨行時,禦書“篤素堂”三字以賜;在淮安,則禦書“謙益堂”及“葆靜”匾額;在江寧,則禦書對聯及“世恩堂”匾額,他所賜賚,不可勝言。“世恩”二字,於好事者揣測亦可聯為“祖上恩德、後嗣感念”之類,莫非康熙與桐城張家有脈因?否則何以單挑“愛日”“春暉”之禦書匾額而指清代有一帝為海寧陳家之後呢?

海寧陳家登科入仕,始於明正德八年(1513)分科陳中孚,後來科名仕官之盛,實為罕見。陳氏之顯貴,在明朝為陳與郊、陳與相兄弟,一為提督四夷館太常寺少卿,一為貴州左布政。與郊之後雖有科第官職,但不及與相之後代,頗應“芝麻官數”之讖語。與相之子陳元暉、陳祖苞同登萬曆癸醜進士,一為山東左參政,一為順天巡撫,時為明末。

海寧陳氏科第之奇,常以父子兄弟同登一榜為慣例。祖苞的兒子陳之遴,於崇禎丁醜中榜眼,官至中允,入清廷遂累升至大學士。陳之遴弟陳之暹之子陳金允,為康熙朝尚書。祖苞之後代多清貴之官,然不登卿相。與相還有一子名陳元成,官至大學士,陳氏為卿相者,皆元成之後。元成之子陳之遴為拔貢生,陳之遴之子陳元龍為宰相、孫陳邦彥為侍郎;元成另一子陳之問為歲貢生,陳之問之子陳詵為禮部尚書,陳詵之子陳世信為宰相;陳之問另一子陳世仁為翰林檢討,陳世仁之子陳用敷官督撫。陳之問還有一子陳論為刑部尚書。

海寧陳氏在康熙、雍正兩朝,仕宦顯達,居要任者頗多,而科第尤以康熙朝為盛。康熙四十二年(1703)癸未會榜,陳元龍弟陳嵩,侄邦彥、陳詵之子陳世信,三人同榜,按行輩竟為三代。康熙五十六年(1717),元龍之子陳邦直,世信之兄陳世仁,還有一服屬較疏的陳武嬰,兄弟三人同榜。天下之大,就試者極多,然而高中者屢為海寧陳家,這就難怪會令人產生神秘之見解,附會於帝出於陳家,特假科榜以恩賞。然而,附會傳說者不知陳家有此吉兆,是在乾隆未出世多年之前。以榮盛之勢相比較,海寧陳家至乾隆朝,官運其實已經稍衰了。

陳世信在雍正朝曾做過巡撫大員,至乾隆六年(1741),由工部尚書升至文淵閣大學士。至乾隆十三年(1748)十一月,以錯擬票簽革職。陳世信被革職後兩年,乾隆十五年(1750)八月,來京恭祝皇帝萬壽,想必竭盡諂媚之辭,寶財之獻,結果乾隆賞其原銜,仍令回原籍海寧。至乾隆十六年(1751)三月,命來京入閣辦事。九月,兼管禮部事。自陳世信複起,在內閣中事事小心,至乾隆二十二年(1757),以年老多病為由請求退職。乾隆帝不加理會,陳世信卻遲遲不欲遽歸故裏,帝亦視而不見,不肯諭留,而陳世信終於未行即卒,老死他鄉——就是說,即使如傳說中言,乾隆南巡至海寧陳家去見或者去認那位辭官回家的所謂生身之父陳世信,也見不到,認不了了。

乾隆生於康熙五十年(1711)八月十三日,若以抱養異姓之子來論之,則必須生年在康熙五十年內,且月份日期也不能有較大出入,而且必須是當朝天子康熙或雍親王胤祺之所為。據考證,這一年海寧陳氏在朝為官者有兩位,一位是陳世信之父陳詵,時剛剛由湖北巡撫內升工部尚書,其擢職在四月,已在京朝任事;另一位是陳元龍,是八月初四日由吏部左侍郎遷廣西巡撫,距乾隆生日隻差九日,當尚在朝,未赴新任。陳詵與陳元龍為同祖兄弟,皆為大學士陳元成之孫。值得注意的是,傳說帝家以女換去陳世信之子,而當時陳世信並未在京任朝官,縱然是生育一子,亦無條件被帝家換去。

此外,當時陳詵或陳元龍如果真有一子被康熙帝或雍親王抱而易之,因其諱避而後世鮮知。如果說是康熙所為,斷不可信!康熙是清代帝王中子女最多的一位,總共有五十五個子女,其中子三十五人,除夭折早亡者外,成年皇子二十人。時複立皇二子胤初為皇太子不久,至將再廢,而諸皇子躍躍思動,皆欲謀儲,釀成後來兄弟相戕的宮廷慘劇。麵對這種情況,康熙極為憂慮,為何還要以“鳳換龍”之手段抱一異姓者,置之雍王府,而又隱諱其事,以成漢人潛移滿族天下?若果真如此,莫非康熙是存心蓄意將江山社稷交與漢人,才立雍親王為儲嗣,以促成易來之陳氏之子將來繼其父位而稱帝,則胤祺奪嫡之疑案便不存在,而諸王的不滿與聲討也便可以理解,其仇視所歸便是康熙,而非雍正了。這種推測,是極不合乎情理的,絕對不能成立!

如果說是雍親王胤祺私下抱易陳氏之子,而當時雍親王此前已有三子,

第一子及第二子雖早殤,第三子弘時已八歲,何必再抱一異姓漢人?難道胤祺也聽說“青龍盤橋下”“檀樹墳之後人位極人臣”等海寧吉兆,曉得陳氏三子必有九五之福嗎?而這必須建立在胤祺鐵定以後稱帝的基礎上才能實現,當時兄弟相煎正熾,焉知皇位歸於哪位皇子?就算胤祺自信有把握能夠奪取金鑾,以當時韜晦審慎之為,亦不肯易換漢臣之子,以供諸兄弟攻擊之資。角勝於毫芒之間的諸皇子,最怕授人以柄,何人這樣做,無異自毀,其帝王之夢必成泡影,而且極有獲罪遭遣之禍。因此,假設陳詵或陳元龍有一子被康熙帝或雍親王易去,其動機難以成立,後果更不堪設想,假設也就失去了意義。

此外,在大清朝,旗人生子一定要報都統衙門,宗室生子一定要報宗人府,定製十分縝密。何況紫禁城內,門禁森嚴,怎麽能隨便抱子出入宮內?傳說演繹故事中將臣工、侍從以至仆婦出入深宮大內說得如同信步街肆,麵見皇帝與皇太後、皇後如同尋親訪友,還有什麽金鑾殿上皇帝召見攜手臣工之類,都是缺乏宮廷常識的隨意編造。

總之,種種傳說中關於清朝有一帝、或者幹脆說乾隆帝弘曆係抱養於海寧陳氏之子的話,可以完全辟除。關於乾隆下江南至海寧駐幸陳家之事,亦絕非去認什麽生身父母,而是為了海塘工程。

清朝修治浙江海塘工程,始於康熙朝。雍正十一年(1733),雍正帝命內大臣海望、直隸總督李衛赴浙江查勘海塘,諭曰:“如果工程永固,可得民生,即費千萬不必惜。”此為大舉修治的開始。乾隆即位剛剛兩個月,即諭:“浙江修理海塘工程,該督郝玉鱗等奏,增添捐納條款,經九卿令議準行。朕思捐納一事,原為一時權宜,無益於吏治,並無益於國帑。朕知之甚悉。浙江增捐之處不必行。海塘工程,著動正項錢糧,辦理其事。”以此來看,雍正、乾隆盡心於民事,並不惜動用國庫,以杜絕捐輸苟且之謀。

乾隆即位後,雄心勃勃,頗欲有所作為,也自有其功業。他常從形式上效法先祖,看到其祖父康熙“為百姓閱視河道,谘訪閭閻風俗”而六下江南,“盛典昭垂,衢謠在耳”,因於乾隆十六年(1751)起,中經乾隆二十二年、乾隆二十七年、乾隆三十年、乾隆四十五年,至四十九年(1784),也先後六次到江南巡視。對此,乾隆比較重視,自言“予臨禦五十年,凡舉兩大事,一曰西師,一曰南巡”,並強調“南巡之事,莫大於河工”。他在南巡中確實比較注意興修水利,治理水患,特別是對浙江海塘工程,予以較多的關注,多次閱視,令地方大吏將柴塘改為石塘,“為民間永遠禦災捍患”。這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發展農業生產、維係人心、加強統治的積極作用。

乾隆第一次南巡於乾隆十六年(1751)正月啟鑾,入浙渡錢塘,祭禹陵而返,根本沒去海寧;第二次南巡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至杭而返,亦未至海寧。乾隆二十五年(1760)庚辰,錢塘江潮勢北趨,海寧告警,引起乾隆的重視。乾隆二十七年(1762)三月第三次南巡,乃親臨勘視,有禦詩雲:“兩度曾未臨,額手謝神靈。庚辰忽轉北,海近石塘行。”三月初二日諭:“朕稽左時巡,念海疆為越中第一保障,比歲潮勢漸趨北大魯,實關海寧。錢塘諸邑利害,計於老鹽倉一帶,柴塘改建石塘,即多費帑金,為民永遠禦災捍患,良所弗惜。”禦詩《觀海塘誌事示總督楊廷璋巡撫莊有恭》雲:“明發出慶春,駕言指海寧。海寧往何為?欲觀海塘形,浙海沙無常,南北屢變更。北坍危海寧,南坍危紹興。……紹興故有山,為害猶差輕。海寧陸且低,所恃塘為屏。……接石為柴塘,易石自久經,費帑所弗惜,無非為民生。……”此後,海塘工程成了朝廷特意規劃之事,與康熙時治河工程同等重要。

乾隆在乾隆三十年(1765)第四次南巡,乾隆四十五年(1780)第五次南巡,乾隆四十九年(1784)第六次南巡,無一次不至海寧。最後一次南巡的前一年,諭曰:“至浙省海塘,前經降旨,將柴塘四千二百餘丈,一體改建魚鱗石塘,為海濱群黎永資捍衛;今要工將竣,亦不可不親為相度。”依上述史載,乾隆南巡四至海寧,皆為塘工,絕非傳說中尋親認父之故。

乾隆巡幸海寧,海寧自然會為他安排。陳家為此地望門大族,累世簪纓,三朝宰位,與國同體,其園邸尤為海寧名勝,若選迎駕之處舍此無他。據《海寧州誌》載,陳氏家園本名隅園,原為南宋時安化郡王王氏家園故址,至清時園中尚有老樹為南宋遺物,曆盡滄桑,可謂難得。安化郡王為北宋靖康間太原守將王稟,後因金兵南侵,王稟以身殉所,守之土,宋廷南渡後,宋高宗趙構封王稟以王號,召其後襲爵,而賜地於鹽官,即海寧城內。王氏家園曆元、明兩朝,尚有遺跡,至明萬曆年間,陳與郊得之,修治一新,因園處城中一隅,故取名隅園。到了清代,傳至陳元龍。雍正十一年(1733),年逾八旬的陳元龍乞休,其子陳邦直以編修侍養歸籍。乾隆元年(1736),陳元龍卒,而陳邦直遂不複出,專力營構此園,設備非常齊全雅致。其園占地百畝,樓觀台榭,供慧息可遊眺者有三十餘所。製崇簡古,不事刻鏤。有環碧堂、樓、澄瀾館、天香塢、群芳閣、筠香館、賜閑堂、養月軒、竹堂、月閣、環橋、古藤水榭等勝景,供帝王駐憩遊玩,實為理想之場所。居於園中,即可聞錢塘江潮聲,其地理位置優越可想而知。

乾隆第三次南巡,初幸海寧,駐在陳家,為其園禦書賜名“安瀾園”,取安寧潮瀾之意,不離塘工之本;並禦書“水竹延清”“怡情梅竹”二榜於環碧堂中。時陳邦直尚在。乾隆禦詩《駐陳氏安瀾園即事雜詠》六首,第一首:“名園陳氏業,題額曰安瀾。至止緣觀海,居停暫解鞍。金堤築籌固,河渚漲希寬。總廑萬民戚,非關一己歡。”其二:“兩世鳳池邊,高樓睿藻懸(樓中恭懸皇考“林泉耆碩”禦書,是編修陳邦直之父原任大學士陳元龍予告時賜額也)。渥恩賚耆碩,適性愜林泉。是日亭台景,春遊角徵弦。觀瀾遂返駕,供帳漫求妍。”其三:“隅園舊有名(以是園為暫憩之所,因賜今額,隅園其舊名地),岩壑杳而清。城市山林趣,春風花鳥情。溪堂擅東海,古樹識前湖。世守獨陳氏,休因擬奉誠。”其四:“別業百年古,喬鬆徑路尋。梅香聞不厭,竹靜望偏深。瑞鶴舞法影,時禽歌好音。”其五:“元臣娛老地,內翰肯堂年。賭墅棋聲罷,木天磚影捐。竹堂至瀟灑,月閣挹清娟(竹堂月閣,皆園內名勝)。信宿當回蹕,池邊坐少延。”最後一首吟道:“天朗惠風柔,臨溪禊可修(是日上巳)。趣真如穀口,姓不讓岡頭。意以延清水,步因覓韻留。安瀾祝同郡,寧為暢巡遊?”體味詩意,難以找到一點兒尋親認父的暗示。

乾隆第四次南巡,沒去杭州,先到海寧,正為此時全塘改柴為石。有詩“鹽官三載重經臨,兩字‘安瀾’實廑心”。其行之意,亦在《駐陳氏安瀾園疊舊作即事雜詠》六首中反映出來,如:“如杭第一要,籌奠海塘瀾。”“意在安江海,心非耽石泉。”“觀塘吾本意,詎可恣邀遊?”其詩還涉及海寧陳家:“鹽官誰最名,陳氏世傳清。詎以簪纓赫,惟教孝友情。春朝尋勝重,聖藻賜葆明。……”此詩句雖談及海寧陳家,但並未有血親宗脈之隱。

乾隆第五次南巡,仍駐在安瀾園,有《再疊前韻》六首,詩中雲:“觀海較前異,石塘貼近瀾。”“熟路原相識,名園頗覺寬。”“沙州逮北邊,數歲為心懸。”“安瀾易舊名,重駐蹕之清。禦苑近傳跡,海疆遙係情。”“南北漲坍屢,悉欣詩句留。即今值愁際,那得愜情遊?”其中“禦苑近傳跡”一句,係乾隆既幸陳家,甚愛其園,回京後遂在圓明園內仿之而建,與無錫秦氏寄暢園同例,景致建與海寧之處無二,所以“安瀾園”命名。其中“南北漲坍屢”一句,指錢塘江潮勢或南或北,遷改不常。自三次南巡後,乾隆雖不能年年至此勘視,然理會海寧塘工之諭旨,載於《清實錄》中頗多,持二十餘年不懈,竟於一朝親告成功,謀國之勤,可光史冊。

乾隆第六次南巡時,已是七十四歲的高齡了,有一首詩《四幸陳氏園三疊前韻》:“春月來觀海,古稀仍據鞍。”“鄉語分疆異,民心一例歡。”“載語世臣者,承蒙在敬誠。”“六度南巡止,他年夢寐遊。”乾隆自知以後不會有南巡再幸之日,而且上繩聖祖康熙帝,即許諾在位之日不逾聖祖六十一年,南巡亦以聖祖六次南巡為止。

以上乾隆南巡四至海寧勘察塘工,因海寧這個地方沒有其他合適之地可做迎駕之所,陳家有名園邀駕,乾隆賞其園林,屢幸其家做憩遊之地,並無其他隱衷。從當時陳氏子孫的《記恩錄》看,僅以屢荷禦題園名堂榜自炫,並無召對事實可言。傳說中的乾隆之親生父親陳世信,在乾隆初幸海寧陳家時,已去世四年;乾隆生誕之日在京列朝的陳元龍、陳詵,也早已下飲黃泉多年。

乾隆對海寧陳家毫無加厚之意,《清史稿》中有《貳臣傳》,此為乾隆所特定,開千古未聞之例。貳臣指在前明為官,降清後又為官的臣子。貳就是變節的意思,列入此傳者絕非褒揚。佟養性、佟養正先為明將,早歸太祖努爾哈赤,康熙之母為佟養正之孫女,康熙又娶佟養正之曾孫女為皇後,佟氏遂一概不列貳臣,此乃乾隆著意加厚。但對海寧陳氏,則明列崇禎丁醜榜眼、入清後累升至大學士的陳之遴於貳臣不諱。國史明明有傳之人,其人明明曾仕於明,如趙開心,即不入貳臣。苟援此例,乾隆如果稍為陳氏施恩加厚,何不避陳之遴之過?乾隆當政前,陳氏為卿相者皆已逝已退,隻有陳世信、陳邦彥二人。陳邦彥於乾隆十五年(1750)十一月為禮部尚書,次年十二年即被革職。此人在康熙四十二年(1703)已入翰林,且以其母節孝邀獎,得禦書“春暉堂”之賜,越雍正朝至乾隆中,在翰林已五十年,方得一侍郎之職,其擢升何速之有?又簡任一年,即被革職拿下。陳世信為相也遭革職,在同時諸相中,最不為乾隆所寵,僅以其為康熙朝舊臣而優容延納之;一俟陳世信告休,馬上痛快準允,無所倚重,無所挽留,可見所謂乾隆厚待海寧陳氏,較之康熙、雍正兩朝實在是適得其反。若果真有親脈之緣,絕不致如此。乾隆巡海寧幸陳家時,陳氏無有君王加厚成就格外親近,以至隆盛而自詡,更無祖德澤後、風水特佳以優越。然至數代之後,其裔陳其元作《庸間齋筆記》,頗述祖德,侈言其家清初之盛,但實語不詳,而且很多並無依據可查,純用家門傳說之方,為張大語,又何怪世人傳說之謬而不能

以史實之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