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荒山一宿

“現在的人啊心眼兒都多,那個時候的人,心都直誠。老漢那麽說,我爺爺也順口應承下來,但老漢腿腳不利索,也走不動路可咋辦?索性我爺爺就背著他走,那時我爺爺也就是三十來歲的年齡,力氣也大,背個人跟玩兒的似的。”老頭兒說著,又笑了笑:“但背著那老漢剛走幾步路,我爺爺就覺得不對勁,你想啊,一個骨瘦如柴的老漢,最多也是百十來斤,而我爺爺正值壯年,就是背個二百斤的麻袋都不是問題,可愣是覺得那老漢沉甸甸的,好像在背著一個兩三百斤的東西!”

我端起碗猛灌了一大口酒,隻覺得這會兒酒勁兒慢慢的提了上來,腦殼暈暈乎乎的,但我依舊保持著清醒,很想聽老頭兒把這個故事講完。再者,我心裏還惦記著挖墓坑的事情,東拉西扯的,也沒心思犯困,就這麽坐著嚼著花生豆,聽老頭兒繼續講。

老頭兒“啪嗒啪嗒”的抽著旱煙袋,不多時,接著又講了起來:“我爺爺心性直,也不會拐彎。要是個別人,哪怕是停下來歇會兒再走也行啊!可我爺爺愣是一口氣把那老漢背回了家,一進屋,我太奶奶還沒睡,見到我爺爺就大喊起來,說你怎麽背著個棺材蓋子回來了啊?!”

“啊?棺材蓋子?”我心裏猛地打了個突突,恁娘的!搞了半天那個老漢不是個人啊!

“可不是,黑漆漆的一個大棺材蓋子,我太奶奶差點嚇昏過去!我爺爺心裏那個氣,好歹也算是做了個好事,結果弄家裏一個棺材蓋子,這可是一件非常晦氣的事情!”老頭兒頓了頓,接著說:“我太奶奶本想著趕緊讓我爺爺把棺材蓋子扔掉算了,再燒點紙錢念叨念叨,人不出事比啥都強。可我爺爺脾氣倔,不但沒聽我太奶奶的,竟直接把那棺材蓋子給燒了!”

“哎呀,燒了之後才發現,那棺材蓋子上,竟然流出了鮮紅鮮紅的人血!”老頭兒說到這裏,聲音都有點顫抖。

而我聽在心裏,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這若不是親耳聽到,還以為是人瞎編出來的。也太詭異了吧?棺材蓋子上怎麽能流出人血呢?“老大爺,後來呢?”

“後來?”老頭兒沉默了一會兒,不禁輕歎道:“後來,沒過三天,我爺爺就得了病,發燒咳嗽,而且一咳嗽就咳嗽出血來,硬撐了七天,愣是沒緩過氣來!我爺爺死了之後,家裏人才打聽到,我爺爺給那戶打棺材的人家,打的第一副棺材,棺材蓋子莫名其妙的丟了!後來那家人才說,打那副棺材所用的桑樹,是那家人祖上留的,原本是準備給祖上的爺爺遷墳用,結果家裏孩子出了那樣的事情,那家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給用了,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之後,有人說是那家人祖上的爺爺生了氣,氣別人用了他的壽棺,但自家人不怪罪,就怪罪到了我爺爺這個打棺材的人身上。也有人說是半路遇到的孤魂野鬼,總之說什麽的都有,反正我爺爺也死了,死無對證,事情隻能不了了之嘍!”老頭兒說到這裏,微微鬆了一口氣,端起酒,與我再次碰盞而飲。

我的內心久久無法平息,或許是因為那一連串的鬼事,也或許是因為這酒的後勁兒太大了,隻把我的腦殼攪合得迷迷糊糊。甚至我想要站起身來撒泡尿,都覺得站不住腳,老頭兒一看我這架勢,頓時樂了:“小夥子,我看你這酒量也到家了,喝不了就別喝了,我那內屋還有張床,你將就著躺會兒,酒醒了再走吧。”

“謝謝老大爺,我這會兒還真是幹不了活,原想再出去挖一會兒來著,現在看來,隻能等天亮了。”我勉強保持著清醒,至少說話沒有顛三倒四,隨即扶著牆跌跌撞撞的進了內屋,一頭紮在**,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的,我隻覺得身上好冷,像是大冬天的沒蓋被子,但我明明記得睡得時候蓋了很厚的被子啊!再說了,這個天還沒到冷的時候,不應該這麽冷。

然而,直到我被徹底凍醒,猛地睜開雙眼,隻覺得一股陰冷之極的山風,呼啦啦的吹在荒草堆上,吹在了我的身上,驚愕的向四下裏掃了一眼,我霍地躥了起來!這這,這是哪裏啊?我記得我睡在那老頭兒家的**來著,怎麽一覺醒來卻是躺在一個墳地邊上啊?!

而且,這墳邊上,還有個低窪的小坑,我就躺在裏麵,身上還壓著一堆的枯草。風一吹,可不是有點冷,這地上更是濕涼濕涼的!

“這,這是咋回事?難道……難道我昨晚遇到的那個老大爺是,是個鬼?”我渾身一顫,雙腿不停的發軟,急忙扭頭看了一眼身前的這座墳地,這墳地不算高大,很是低矮,上麵長滿了茅草,而且我記得清楚,我睡的是老頭兒的西側內屋,仔細看了看,剛才我躺的位置,正好就是在墳地的西邊。

想了想,我渾身一個激靈,心裏發著毛,掉頭就跑!

我心裏那個氣啊……“恁娘了個腳啊!居然在聽一個鬼和我講鬼故事,而且還講了一宿!而且,我還和他喝酒喝了一宿……對了!我,我喝的酒又是什麽?”想到此,我猛地覺察到一陣陣反胃,一邊狂奔著,一邊忍不住張嘴嘔吐了起來,隻見我吐出來的,竟是臭烘烘黃水湯……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個黑糊糊的碎屑在裏麵,越看越惡心,越惡心越想吐,一路跑著又吐著,連滾帶爬的回到了我挖墓坑的地方。

一把抓起鐵鍬,我頭也不回的便往山下躥!

剛到山腳下,突然看到幾個黑不溜秋的莊稼把式,正麵色驚恐的站在路口盯著我看,見到我,那幾個莊稼把式先是向後退了幾步,隨即又都跑了來,最先抓住我的那個莊稼把式,急急的追問:“小夥子,昨晚聽村裏人說有個人大半夜的往鐵頭嶺跑,是不是你啊?”

“你看看他一臉的衰樣,指定就是他沒錯!”旁邊一個莊稼把式冷聲附和著。

“哎呀!你大半夜的往鐵頭嶺跑什麽跑啊?那個地方邪的很!經常鬧鬼啊!”我跟前這個莊稼把式說話還中聽一點,但依舊對我保持著警惕:“你,你昨晚在山上遇到啥了沒有?我們幾個特地在這山下等著,想看看你會不會出事,現在你能下山來真是太好了,快跟我們到村裏去!”

暈暈乎乎的跟著幾個莊稼把式來到五裏坡村的村口,又被攙扶我的這個莊稼把式帶到了他家裏。這個人姓趙,叫趙廣財,雖然名字裏帶個財,但他卻是家徒四壁,還在住著土坯房,年齡約莫三十六七歲的樣子,家裏就一個年邁的老母親,也沒有別人,興許還沒成家。我尊稱他一聲趙哥,趙哥說話穩重,帶人親和,一進門就讓我坐下歇著,然後給我倒了一碗涼白開。

我抓著碗猛灌了幾大口,然後抱著門框又是一陣的狂吐。而這時,村裏的人都跑到了趙哥家來看稀奇,似乎他們都認為我會死在那鐵頭嶺上,也或許是因為這麽多年都沒人敢去的鐵頭嶺,我一個外鄉人居然就這麽去了,還回來了。

正在吐著,昨兒傍晚那會兒,我遇到的放牛娃,跟著那個光膀子的老漢也一塊兒來了。那老漢一見麵就是不停的歎息,並說:“你這孩子,唉!我昨天明明告訴你別去那鐵頭嶺,你就是不聽,你看看這吐成什麽樣子了,指定是見著了死人,那上麵邪的很啊!”

我心裏那個鬱悶,昨兒傍晚他剛聽到我要去鐵頭嶺,明明狂打著老黃牛跑村裏來了,哪還和我多說了半句話,更沒有勸過我不讓我上山。興許是這老漢想在人前說點光棍話,隻是我也懶得頂撞他,反正是我吃了癟,任憑人家說兩句閑話也是理所應當。

趙哥苦著臉給我拍了拍背,讓我舒服點,隨後我又一屁股癱坐在板凳上,雙眼呆滯的看著外麵的破院子。許久後,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悶氣,又用力的吸了一口氣,這才算緩過神。扭頭便向趙哥答謝:“謝謝你趙哥,謝謝你去鐵頭嶺的山下接我,還有那幾個老哥,謝謝你們!”

“哪兒的話!我們這不算啥,關鍵是你在山上遇到了啥沒有?別被那上麵的髒東西給纏上啊!”趙哥皺著眉頭,並讓我仔細回憶一下昨晚在鐵頭嶺的經曆,其實我哪裏還需要回憶,那一幕幕分明就如同烙印一般印在了我的心裏。

而這時,趙哥的老母親從外麵砍了點桃樹枝回來,交給了趙哥,示意趙哥為我去去身上的邪氣。我知道桃樹枝是辟邪的玩意兒,一看便明白,隻好站起身任憑趙哥用桃樹枝在我身上打了幾下才又坐了下來。昨晚遇到的事情,我是打死都不想再去提,提起來就覺得有些丟人,不但聽一個鬼和我講了一宿的鬼故事,還陪著人家喝了一宿的酒,居然都沒想到人家本身就是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