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又看到他了
父親打工拿了一筆錢回來，林海鳳發現母親的心情明顯輕鬆多了，飯桌上也加上了肉。當然，每次都是不夠吃，因為弟弟看到肉，就像惡狼見了食，直勾勾的盯著，一塊地一塊地夾走，毫不客氣。
“等我賺錢了，買個大豬腳燉起來，撐死你！”林海鳳惱怒地嘟囔。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燜的爛爛的大豬腳，一口咬下去，黏嘴巴，嘖嘖，特別香！”他說著，連口水都掉下來了。
林海鳳非常無語。
“對啦，阿鳳，你還記得你表姐曉曉嗎？”許玉嬌放下筷子問。
林海鳳點了點頭。
外婆的妹妹，她叫姨婆，有個孫女叫曉曉，比林海鳳大三歲，小時候，林海鳳在姨婆家住過，跟她屁股後麵要糖吃，還穿過不少她退下來的衣服。後來他們長大了，在不同的學校讀書，交集少了。不過，過年時，偶爾聽親戚們說曉曉很愛美，特別會打扮。
“唉，小時候，我們都覺得她長得漂亮，又最懂事，現在，你姨婆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許玉嬌歎了口氣，“她讀初中就開始交男朋友，後來又鬧分手，現在大學沒考上，又跟男的跑廣州去了！你姨婆氣得想跟她斷絕母女關係！”
“好傻，不要父母，相信一個男人！”林海鳳對此深有感觸，“以後，她一定會後悔。一個男人用拐騙的方式帶走他，不懂尊重她的家人，不是真心愛她的！”
“是啊，那缺心眼的丫頭，要是像我們家阿鳳這麽懂事，姨婆就不會氣病了！”
林海鳳一怔，問：“什麽病？”
“醫生說什麽心擠……梗，什麽心跳沒規律……唉，這些名字我聽不懂！他們家花了好多錢，把修房子的錢拿來買藥！”
一直沉默的父親插嘴說：“這樣的女兒就不該生下來！”
“能不生嗎，他們就一個人女兒，如果當年不是我阿姨身體不好，他們早生二胎了，唉，說來說去，這都是命！”
……
林海鳳想到了自己的從前，頓時沒了胃口，三兩下扒光了飯，就跑上樓，拿出了自己的日記，一頁一頁翻過去，除了記錄對張青峰的愛慕，還有一些單純的小願望，比如希望當老師，留一頭長發，讓自己看起來清純美好。又想當醫生，可以讓父母不再愁醫藥費……好可惜，最後，她一個都沒達成，為了生孩子失去工作，天天吃藥，淪為老公婆婆嫌棄的對象。
忽然，她停住了，發現日記本上有三個潦草的字：大笨蛋，仔細一看像是弟弟寫的，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這家夥真是幼稚！
其實，長大了，他還是很有擔當的，父親生病時，都是他跟母親一起跑前跑後，幫忙照顧。後來，他看出林海鳳的婚姻不好，私下強烈要求她離婚，可是林海鳳卻死要麵子，非說陳建宇人還不錯，弟弟氣得翻臉，說以後她的事都懶得管了！
“林海鳳！林海鳳!”
聽到樓下有人喊自己，她收了日記本，合上抽屜，趕緊往樓下跑，看見門口站著好幾個同學，為首的的是李麗娟。她穿著大紅的襯衫，黑色燈籠褲，用牛皮筋紮著馬尾，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
“咦，你們怎麽來啦，進來坐吧？”林海鳳趕緊打招呼。
“不用了，一起出來走走吧！”她笑著說，“過幾天就要去報道了，我們趕緊玩！夕洋村那邊有做戲的，走啦！走啦！一起去看看！”
“哦，好的！”林海鳳本想跟父母說一聲，經不住他們一次次地催，便上樓取了兩塊錢，一起出了門。
一群人浩浩****的往戲台方向走，李麗娟問林海鳳為什麽不賣健美褲了，還說她爸媽最近生意特別好，晚上都要做到十二點。
林海鳳一聽這話就來氣，說到底還是她爸媽不厚道，批發賣給她的貴，賣給別人的便宜，硬生生斷了她的財路。還說什麽給她的貨，料子好，成本高。
“行啦，不提這個！”
“嗯嗯！”李麗娟扭過頭，大聲說，“今天，我有錢，請大家吃果汁！”
“哇，這麽好！”
他們一片喝彩聲，隻有趙美欣撇撇嘴，一臉的不滿，還說林海鳳小氣，發了獎學金，又買褲子賺了錢，還不請客。
“我真沒錢！”林海鳳急了，連忙解釋，“我的錢給我媽了！”
“那也可以要點回來呀！說來說去，你還不是舍不得花？如果是我得了獎學金，我一定請大家下館子！”
林海鳳惱了，反唇相譏：“那你怎麽不去拿？”
趙美欣的臉黑了。
“別這樣，這次說好了，我來請！”李麗娟見有火藥味了，趕緊站出來當和事佬，拉著林海鳳走到一邊，小聲說，“你別跟她嘔氣，這次，她考的不好，除非回修一年，要不然沒得讀！”
“那她回修好了！”
“我聽說她爸爸不同意！”
林海鳳想到她那個奇葩父親，氣頓時占了一大半。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她幹嘛要跟這麽可憐的家夥生氣！
“哼，我就是看不慣她小氣吧啦的樣子！”趙美欣故意提高聲音。
林海鳳聽出來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不冷不熱地頂了一句：“請不請客，是我的自由，有些人想占便宜還有理了！就算我要請，也是李麗娟排第一個！”
“咯咯咯，好好，我記著啦！”李麗娟笑道，然後拉著大家來到小攤前，大氣地讓老板來五瓶橘子汁，付了錢。
林海鳳拿到自己那份，使勁咬開，吸了一口，忽然看到個熟悉得令她顫抖的身影，心口不由得一緊。旁邊的趙美欣也看到了，拍了拍身邊的同學，小聲說，“快看呀，那是張青峰耶！”
“不會吧，他也來看戲？”
“哪有呀，那邊有個籃球場，我估計他在打籃球呢！”
……
林海鳳聽著他們議論，故意背轉身，裝作沒看他的樣子。這時，張青峰正好看過來，他凝視著那個熟悉的倩影，心中感慨萬千。
“喂，你看什麽呢？”陳建宇的目光穿過人頭，看到了林海鳳這群女生，眼神想被點燃了似的，頓時興奮起來。
“是隔壁班女生，呃，要不要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張青峰冷漠的轉過身，拿過籃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建宇屁顛屁顛跑過來，衝林海鳳笑道：“美女，介紹你們同學給我認識呀！”
林海鳳一頭黑線。
他們就見過兩次麵，很熟嗎？
這家夥有病的，以為自己是誰啊？
李麗娟性格外向，大大方方過去笑著說：“我認識你，你是我們隔壁班的男生，打籃球很厲害！”
“原來你也知道我哈哈，我叫陳建宇！”
“我叫李麗娟，我來介紹一下，那是趙美欣，還有……”
不一會兒，他們就熟悉起來，天南地北的聊。林海鳳克製住逃走的衝動，望著陳建宇，此刻的他年輕而充滿活力，長得又帥，很吸引女孩子眼球。看起來，大家都對他很感興趣，尤其是李麗娟。
“你下次有機會教我們打球吧？”她熱烈的說。
“你們是女孩子丫，還是玩排球比較好一點。”
“我們就喜歡籃球！”李麗娟半撒嬌半威脅，“肯不肯教吧，就一句話！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們也不強求！”
“哪有不願意呀，我很榮幸！”陳建宇站直身子，徐徐彎下腰，行了一個紳士的禮。
大家笑了。
林海鳳發現李麗娟臉頰紅紅的，心中咯噔一下：該死的，她不會愛上他了吧？
***
玩了一會兒，林海鳳覺得意興闌珊，便提前回家了，李麗娟卻很開心，跟陳建宇站一起，似乎有聊不完的話就算林海鳳說要走，她也沒空理會，隻道：“好吧，你先走！”
林海鳳有點不是滋味。
回來的路上，她又看到了張青峰，就在前麵的十字路口，慵懶地靠在牆上，雙手插在褲袋裏。
溫暖的陽光打下來，將他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
林海鳳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連呼吸都變得不自然起來，心中反複思考著一個問題：要不要先打招呼？
這是八十年代，鄉下的風氣還比較保守，她又是個靦腆的女孩子，如果主動跟他打招呼，他會不會認為她太輕浮？
“哎，等等！”誰知，他先開了口。
林海鳳猛地停下，疑惑地望著他：“你叫我？”
“嗯！”他應，拖著大長腿一步步走過來，高大的身材像座小山似的擋在麵前，微微彎下腰。“你看見那家夥了沒？”
“誰？”林海鳳一臉迷茫。
他薄唇微勾了勾，吐：“陳建宇！”
“哦，他，他就在那邊吧……”林海鳳有些慌張的指向後麵，低聲，“我剛才看到過在那邊！”
“謝謝！”他擦肩而過。
林海鳳愣在原地，直到他走了很久才回過神。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某種樂器發出來的，餘韻繞耳，還有，他的氣息也很特別，特別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