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算命人

就在水鶴號即將起程的時候,岸上突然騷亂起來。

人們被某些動靜吸引,紛紛湊到一起張望。

隻見人群之中有幾位身著十分與眾不同的人走出,他們身上的衣服既不屬於船務,也不屬於息風港的商會,更不像是普通民眾的衣裳。筆挺的製服襯顯出他們的英姿,再配上他們氣宇軒昂的氣勢,鎮南府的官員不論在什麽地方都是這麽威風。

“這些人是哪裏來的?”人群中不斷有人發問,這身衣服在息風港的確很少見。

但也有人一眼就看出他們的來曆:“看見他們腰間的青鐵令牌了嗎?”

“令牌?”被點撥的人們紛紛將目光看向來者的腰間。

“鎮……南府?”

“他們是鎮南府的人!?”

“原來是官家的人來了。”

“他們來這兒幹什麽?這還沒到結稅的日子啊?”

“……”

四周圍觀的群眾就算知道了這些人的身份,也十分疑惑鎮南府的人突然到來是為了什麽。

在眾人的疑惑中,這些威風的鎮南府官員將一張寬大的通緝令貼在了碼頭最顯現的公告欄上。

通緝令上有明確的畫像,還真別說,畫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畫像旁邊描述著這位通緝犯的罪狀,最後用幾個朱紅大字寫著他的名字——寧殷。

眾人圍觀,有人感歎:“這通緝令似乎比以前看到的那些要特別啊……”

“那不是寫著的嗎?特級通緝犯。”

“嘖嘖嘖,這人來息風港了?”有人疑惑。

“那就不知道了,但若是想要從這裏離開,肯定得坐渡船。”

就在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談論著的時候,隨著高樞一聲大吼,水鶴號開始緩緩啟動。

寧殷站在渡船上,望著岸邊正在發生的一幕,聽風術的感知讓他大概知曉了人群熱鬧的原因,而那張畫著自己麵相的通緝令更讓他有些麵露苦澀。

“這些家夥……”

寧殷心中暗罵,不過好在自己已經先一步離開息風港了,這艘渡船上的人應該都不知道自己是通緝犯的事兒,運氣不錯,再晚一點兒就要被發現了。

岸邊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再擾動寧殷的心神,水鶴號揚帆起航,他也正式踏上了離開南域的路。

目光往南邊遠眺,寧殷的眼神仿佛橫穿幾百裏,最後落在那座邊陲小城之上。此番離去,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去了,希望老爺子能好好照顧自己吧。

寧殷心思憂慮,更不想回船艙裏了,隨便躺在甲板上的一堆貨箱上,一邊享受著微風,一邊平靜著自己的心神。

水鶴號的速度很快,出行的天氣也很不錯,按照高樞的預估,明天清晨便會抵達望雲澤。

寧殷仰躺著,看四周青山起伏,水麵**漾,開始思索著自己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如今鎮南府的通緝令已經貼到了息風港,估摸著整個南域都已經受到鎮南府的監察,自己此番不僅打傷了他們的高官,還把麒麟給搶走了,薩拉尋以及他背後的人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根據薩拉尋的說法,那麒麟本是城主李珣費盡力氣從邊境找到的,最終要當作賀禮送往周王大人的府上。而周王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寧殷要是把他給惹毛了……

寧殷看著眼前的浪花,突然感到前路一陣迷茫。

不論怎麽樣,他現在都要去一趟望雲澤,他有一些朋友在那裏,或許能在那裏找到些解決辦法。

隻是這事情不論要怎麽解決,最後肯定都離不開麒麟,現在麒麟被李妤掌握著,自己想從她手裏拿到麒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寧殷心裏正煩躁,眼前突然憑空出現一道黃紙畫出的符籙,抬眼細看,隻見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麵前,手裏抓著一把符籙,他衝寧殷笑著,隻不過這臉上的笑容讓寧殷感到不是特別舒服。

出神久了,連有人靠近都沒有發現,寧殷收回目光,正眼打量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瘦,穿著一件看上去就很有年頭的藍布長袍,肩上打折一個收納物品的布袋,模樣尖嘴猴腮,一雙眼睛滴溜轉著充滿算計。

“你是?”寧殷對眼前之人漸生警惕。

那男子嘿嘿笑了一聲,晃了晃手裏的符籙,靠近寧殷小聲說道:“少俠,算命嗎?前途吉凶、生意盈虧、婚嫁接娶我都能算,不準不要錢。”

原來是個江湖算命的,寧殷心中暗道,隻不過他向來就不信這些所謂的卜卦之道,再加上眼前這人長得實在不好看,更沒有想法了。

“不必了,多謝。”寧殷擺擺手直接拒絕。

那人卻不肯放棄,依舊抓著符籙站在寧殷身前沒有離去,而後壓低了聲音對寧殷說道:“少俠你最好還是算一卦吧,我看你這身上的煞氣不小啊……”

寧殷聞言皺眉,這江湖算命的怎麽這般聒噪,自己都說了不用,為何還在自己耳邊叨擾?

麵色不悅,寧殷就欲發作,那尖嘴猴腮的算命人趕忙說道:“少俠現在處境困難,已無後路,此行前往望雲澤也是多災多難,怕是也很難找到破局的方法呀。”

算命人說的棱模兩可,但大致的意思卻跟寧殷此時心中煩悶的事情相差無幾,原本打算嗬斥他離開的動作也突然頓住,又回眼打量了眼前之人。

瞧見寧殷臉上神色的細微變化,算命人更加來勁了:“命格飄忽,大有傷隱,氣象又暗藏急促,我沒有算錯的話……少俠現在正被人追殺吧。”

寧殷這回沒有再阻攔眼前這個尖嘴猴腮的算命人,而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潛龍遁水,是謂求生,也為謀強,但萬事有萬變,龍入水,水中有淵,若是急於求成,墮入大淵,就算是龍也難以重歸呀。”

算命人說著,臉上露出愁容。

說話說一半,給錢再說另一半,寧殷熟知這些江湖門道,從腰間取出一枚銀幣彈入算命人的手裏,但似乎是一枚銀幣不夠價錢,算命人依舊是眉頭緊鎖,不肯再說。

寧殷常年混跡江湖,見到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眼前這個算命的倒是奇葩,一個銀幣都不滿足。此時閑在船上無事可做,寧殷也不差這幾個銀幣,又從腰間摸出三枚銀幣扔在了對方的手裏。

“少俠大氣,”算命之人嘴角微揚,麵露笑意,將四枚銀幣收好,繼續說道,“不得不說,你這望雲澤算是來對了,公子命格位於巽位,卦象位風,此番去往望雲澤雖然事端不少,但隻要謹記‘一葉孤舟落沙灘,有篙無水進退難,時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費力任往返’。”

算命人依舊說得有些隱晦,寧殷想要繼續追問,對方卻主動伸手打住。

“卜卦一事本就有違天理,卦象終究隻是卦象,隻能作為對未來的參考,破局之法我隻能說這麽多,少俠不要再問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寧殷聞言不再追問,而是將對方的那句話給記在心頭:一葉孤舟落沙灘,有篙無水進退難,時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費力任往返。

見到寧殷總算相信了自己的卜卦,算命人嘿嘿一笑,伸手在自己的布袋裏翻騰半天,而後取出一枚符籙遞給寧殷。

寧殷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將符籙接過,剛想開口詢問這符籙又要收多少錢的時候,算命人搶先說道:“我卜卦隻算天事,這符籙都是贈與人的,若是相信我說的天事,將它帶在身旁或許能有些作用。”

寧殷仔細翻看著手裏的符籙,與算命人手上拿著的那些符籙不同,寧殷手裏這張似乎是特別刻畫的,從符文勾勒的痕跡便能看出這不是普通的東西。

老爹曾說過,這世上的確有能夠預卜先知的算術,寧殷一直都不曾相信,眼前這個尖嘴猴腮的算命人說的這番話竟讓寧殷有些動容。

奇怪奇怪真奇怪,自己什麽時候也信上這卜卦之道了?身為聽風人更應該堅信自己才是主宰命運的人,此番動搖真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再一回眼,那算命之人已經轉身離去,寧殷手裏捏著那張符籙,望看著對方的背影沒入人群當中。

算命人此刻心情很好,今天剛開張便掙到了四枚銀幣,等船靠岸了又能好好喝一壺酒了。

想到這兒,他心裏更覺得美滋滋,而後隨手將手裏的符籙往天上一扔,大笑道:“趨吉避凶的開光符籙咯,搶到免費送。”

甲板上坐著的都是些普通人,而息風港的人常年勞務在渡船之上,平日裏會經常祭拜河神、風神,祈求一帆平安,在看到這些符籙的時候紛紛眼前一亮,四下爭搶起來。

“眾生苦。”

算命人瞟了一眼這些哄搶符籙的人群,長長歎息道。

他雖身為知曉吉凶之人,卻對世間疾苦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這些不知效用的“平安符”散給眾人。

算命人穿梭在人群中,不知何時再度回望一眼,寧殷孤單的身影在他瞳孔中不斷放大,而後若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老師,我見到你說的那人了。”

寧殷後來曾嚐試再去尋找那位算命人,但無論他怎麽找,都再沒有在渡船上見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