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交易

此話一出,寧殷心頭一震,這個商人竟然調查過自己!?

絲縷怒火浮起,忍不住探手摸刀。

錢五福見狀連忙賠笑:“寧兄你先聽我說完,要是就這麽把我殺了你可能要錯過一個找到雙親的好機會啊!”

不得不說,胖子這兩句話真的奏效了,寧殷拔刀的手停住了,看向錢五福的眼神更多了一些戒備。

“東陸對所有居民都造有戶籍,隻要是胤陽王朝的百姓都會被登記在冊,包括樣貌、生死、住址、搬遷、生育等都有記錄。我這些年各處行商在官道上還算有幾個朋友,隻要寧兄能提供具體的生辰八字,或許能為你提供一些查詢線索,這應該比你在江湖中打聽要方便一點……”

錢五福說完,寧殷摸刀的手緩緩放了下去。的確,如果能動用官府的力量來查,肯定比自己大海撈針般地找要有效得多。

見到寧殷神色稍有緩和,錢五福當即趁勢繼續說道:“這都算是我幫你的,這次出行,我可以給你開到這個數……”

錢五福緩緩伸出兩根手指。

“兩千?”寧殷有些不屑。

但錢五福卻搖搖頭:“兩萬。”

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夠嚴謹,補充道:“兩萬金幣。”

畢竟兩萬銀幣和兩萬金幣之間的差額是無比巨大的。

這樣的報價不禁讓寧殷心頭一顫,他知道這次來南城的這支商隊很有錢,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麽有錢!兩萬金啊,他得抓四十個鹿勇才能換到這麽多錢!況且他還能幫自己調用官府的戶籍檔案。

但在南城混跡慣了的寧殷始終對任何好事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他可不會如此輕信一個商人隨意的承諾。

“真是少見,在南城裏竟有人想拿我尋開心?”寧殷突然起身站在錢五福跟前,幾乎跟他肥胖的身形緊貼,而後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錢五福的胸口上。

錢五福重重地搖搖頭,表示自己絕無虛言,他也趁著此刻近距離看到了鬥笠下寧殷的臉,真的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子!

“要是我錢五福今晚說半句謊話,我全家都不得好死!”錢五福甚至舉起手來發誓。

心中猶豫,寧殷緊緊注視著錢五福,他暫時沒有從這個胖子的眼睛裏看出虛偽。路途雖然凶險,但高額的報酬已經觸動了寧殷的心。

“歸離路過於凶險,單靠我一個人很難走出去,我需要置備人手……”

瞧見寧殷鬆口,錢五福當即喜上眉梢:“沒問題!我通通按市場最高價的兩倍給錢!”

胖子果斷答應的樣子讓寧殷嘴角一抽,這就是東陸商人的豪橫麽?

相視片刻,寧殷微歎一口氣,仿佛已經在心裏下定了決心。

“明天太陽落山之前將兩成定金送到城南的小蘆花亭。”

聽聞寧殷終於答應,錢五福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心中激動,甚至想上前擁抱寧殷一番,但回過眼看到寧殷那略有些凶惡的眼神後便明智地打消了這個想法。

“好嘞,好嘞!明天見,明天見!”

錢五福大喜,拍手雀躍,招手示意王管事趕緊出來,而後也不再停留,推開門就大步走了出去,臨走之前還笑著看了寧殷兩眼。

商隊的大方讓寧殷有些意外,也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離開酒樓後,寧殷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城南一處小巷當中。

南城地方小,但錯綜交雜的十一條街裏往往暗藏玄機。

東大門是正門,人群往來密集,在這十一條街裏麵屬於最為繁華的一處,在這裏歇腳的大多是圖安穩的小商們,畢竟南城雖小,依舊有著少量官府的駐軍在此,相比其他魚龍混雜的地方,這裏算是最安全的。

而需要重點說道的是密布在南麵的三條狹窄小巷。

地方雖小,卻五髒俱全,酒樓客店一應俱全,場麵上看起來與東大街無異,但在這裏停留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到了晚上,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並且大多結伴而行。因為要想在這裏喝酒住店,是需要看本事的。南城最見不得人的買賣就在這裏,這裏有著巨大的地下交易市場,隻要有錢,官府命令禁止不得售賣的東西都能在這裏找到。但常常出入這類灰暗地帶的人都不是凡人,沒有些保命的本事是不敢在這裏亂逛的。

但凡天氣不錯,孫師每晚都會守在他的酒樓裏,來這裏吃酒的人並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比較冷清。不過……門路清的人都知道,他這裏賣的不是酒,而是八方靈通。

“哎呀呀,今兒又沒人,師爺你這小酒館真是入不敷出啊!”

說話的人正是寧殷,在熟人麵前他不必再擺出凶冷的架子,此時更像是一個愛耍渾的臭小子。

往裏張望幾眼,覺得冷清,嘖了幾聲,寧殷靠著門悠悠地說道:“等我賺到了大錢,一定考慮把你這店盤下來,樓上的裝飾全都換新的,再找幾個會彈曲兒的姑娘在二樓做門麵,生意肯定好!”

被調侃的孫師卻是不以為然,寧殷這家夥每次來都要這般奚落幾句,要是哪一天他進門來拉著自己的手說生意興隆才覺得不正常。

“小本生意,可比不上寧大人賺錢的本事。”

孫師笑著回答,坐在酒館櫃台後麵的他看起來有些精瘦,臉上麵容雖已有老態,卻依然精神奕奕,一雙鋒利的眉毛看上去倒像個習武多年的猛人,不過了解孫師的人都知道,他根本手無縛雞之力。

瞧見寧殷來此,孫師順手從櫃子裏拿出一小瓶酒來。

寧殷笑笑,走上前靠在櫃台之上,輕輕聞了聞。

“這酒不會有迷藥在裏麵吧?你可別給我倒混了。”寧殷故作害怕地說著,孫師剛倒完酒,寧殷就直接端起杯來一飲而盡,可是一點都不像擔心酒裏有迷藥的樣子。

孫師總是這般心情氣和,就算寧殷再怎麽調侃他都是這般輕淡的模樣,這些年裏寧殷就沒見他急過,酒杯一空,再度被斟滿。

“讓我猜猜,這次來是為了城裏那隊東陸商人吧?”孫師是個敏銳的人,知道寧殷來這裏多半不是為了和他閑談的。

寧殷眼睛微微一眯,孫師總是能猜到自己的目的。

“早些時間有個留著難看的山羊胡子男人來過,他在我這兒花了不少錢要買你的信息,那陣勢幾乎想把你扒幹淨。”孫師輕輕一笑,不過他也佩服這人的機敏,知道在這南城裏要買八方靈通的各式消息要來這兒。

“還挺謹小慎微,這是第幾個來買我的信息的冤種了?”寧殷對此並沒有感到不妥,要換做是他,他也會好好摸索一番所雇之人的底細。隻不過……在這南城裏花錢買這些,倒像是直接送錢給孫師了。

“我把你上個月去哪家酒樓喝了多少酒,抱了哪些姑娘都跟他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了。”

聞言,寧殷一愣,瞪大了眼睛望著孫師。

“可不能胡說,我雖然喜歡喝酒,但我從不占女人便宜,這是底線,也是我的道德標準。”

這或許是孫師今天閉館前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一個混跡在南城的聽風人,竟然在這裏談道德。

“你為什麽在笑?”寧殷看見了孫師臉上逐漸憋不住的笑意。

“有嗎?我從不失態的……”孫師轉而強忍著心間想要笑出來的感覺,這般苦澀的模樣更惹得寧殷一陣白眼。

“這群人究竟什麽來頭?我可不信他們隻是來行商的。”寧殷不再玩笑,繼續說起了此行的正事。

不過這個問題倒是讓素有“陸地北鬥”之稱的孫師愣了一下。

其實從這夥人入城開始,孫師就已經派人查探這些人的底細,令他感到驚疑的是,他能摸到的消息尤其之少,他們從哪裏來?什麽時候去的關外?全都無法知曉。

“這些人的來曆我摸不清,好像有人故意擦掉了他們的行蹤,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神秘的行商,”孫師的神色突然變得些許的低沉,轉眼看向寧殷,“他們找你了?”

寧殷點點頭,將錢五福找到自己的經過盡數說出。

“嘶——兩萬金,這夥商人出手這麽豪?”孫師也被如此高昂的報酬給嚇到了,“你接了?”

“這麽高的報酬,為什麽不接!順便還能幫我查查一下當年的戶籍檔案,沒準兒真能找到什麽線索。”寧殷如是說道。

“富貴險中求!”孫師覺得在理,拍手叫好,“我支持你!”

“但是有一點我可要提醒你,連我都摸不到行蹤的人,必定不簡單,路上要是發生什麽事兒,你可得機靈點兒,別為了幾個臭錢把小命都賠進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孫師故意加重了語氣,寧殷也很明白他的意思,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錢是好拿的。收益越大,往往風險越高。

孫師最後再給寧殷倒上了一杯,三杯酒倒完,轉手將酒瓶蓋好,放置在了一邊。這是寧殷向來喝酒的規矩,喝酒隻喝三杯,多一口就算貪,過量的酒精會刺激他的頭腦,讓他失去最敏銳的感知,這是寧殷學得聽風術以來自己給自己立下的鐵則,從未打破。

將第三杯酒一飲而盡,撐著櫃台的寧殷直起身來,稍稍活動臂膀,突然感慨起來:“俗世之人為了錢勞命奔波,真是讓人苦惱。”

“錢可治世間萬般疾苦,這話可一點不假。”孫師接寧殷的話,順手將沒喝完的酒瓶放回去,這算是寧殷的專供,“需要我幫你找些厲害角色嗎?我聽說最近南城裏又來了幾個新麵孔,應該挺能打的。”

麵對孫師突然的問候,寧殷一愣,旋即扭過頭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這個麵容精瘦的男人:“你不會是想我分錢給你吧!”

被這般反問的孫師卻是笑了笑,臉上流露出幾分狡猾的神色。

“我已經在心裏物色好同行之人了,就不勞孫師費心了!”寧殷相當了解孫師的大胃口,可不敢與他做這種交易,不然自己肯定賠得幹幹淨淨。

“嗯……讓我猜猜,城西的段蒼羽、城北的顧長歌和陳潼,還有誰來著?”以孫師對寧殷的了解,他或多或少已經猜到了寧殷要找哪些人了。

而對於孫師這一通精準的猜測,寧殷苦笑著搖搖頭,這老狐狸果真是太了解自己的了。

“走了,回來請你去春林苑聽曲兒。”

“唉唉唉,別走啊,還有話沒說完呢!”孫師叫住了寧殷。

寧殷扭頭回看,這老狐狸還要說什麽?

“你追查親生父母這事兒,顧老爺子知道嗎?”

還以為會說什麽呢,搞了半天是想問這些。

“老爺子什麽都知道,明早我還要陪他去釣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