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黃雀

歸離路原本是一處高山流水的寶地,多年前因為一場災難,山火肆虐、雄峰崩塌,才形成如今這溝壑滿地、寸草不生的險地。

地勢複雜,能夠穿越歸離路的道路也並不少,但不論選擇走哪一條道,最終的出口都隻有一個。

正是知曉這一點,所以曲鶴早已在此等候,根據最新的情報,商隊已經進入大漠,很快就會走到這裏。

“師兄,為了對付一夥商隊,咱們至於這麽興師動眾嗎?連折影劍陣都用上了……”

山丘之上,一位看上去估摸三十多歲的男人這般念叨,隨著他手指在麵前的虛空畫下最後一枚符文,一座隱藏在丘壑之間的法陣已然構築成型。

對於師弟的這般問話,在一旁靜坐的曲鶴卻是再度提醒道:“稚子長老說了,這夥商隊裏有幾個棘手的雇傭護衛,我們必須認真對待,且不可再錯失良機。”

曲鶴師兄的小心謹慎在陸仁的眼裏有些過頭了,不過是一些泛泛無名的小魚小蝦而已,至於這麽認真嗎?

“師兄你就在一旁看好吧,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都收拾了!”

曲鶴自知師弟尚還年輕,血氣過盛,還不知南域人士藏龍臥虎,隻是叮囑道:“稚子長老曾在他們身上受過挫,不可輕敵。”

“我看是稚子長老的身手退步了,連一夥莽夫都搞不定,這長老的位置早就該讓給師兄你坐了……”

陸仁小聲嘀咕道,但還是被曲鶴聽到了,後者並沒有勸誡師弟的言辭不當,隻是無奈地搖搖頭,暗歎這位師弟總是這般急躁。

此刻法陣已經布下,兩位在此守株待兔,靜待商隊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商隊的車馬仍未到來,倒是天上的烏雲突然多了起來。

要下雨了。

“他們該不會在大漠裏迷路了吧?”

陸仁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他可不想在這裏淋雨。

靜坐的曲鶴微微睜眼遠望,的確沒有發現任何人影,突然間,天上掉落下一滴雨水,正好打在他的額頭上。

剛剛還晴空萬裏的,怎麽突然就烏雲密布了?

心中疑惑,曲鶴準備找個地方避雨,剛一起身,突然大驚,下意識地往身側一閃,寒芒襲來,一柄窄鋒長劍猛地刺入他麵前的石壁當中。

什麽人!?

曲鶴和陸仁同時大驚,他們竟然沒有察覺到任何人的靠近!

“不好意思,扔偏了一點。”

悠悠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丘壑之間,隻見一道高瘦的人影忽然出現,他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袍,手裏提著一把雨傘,站在那裏看向曲鶴和陸仁。

“閣下是何人?”

曲鶴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覺察到了一股隱隱不安的氣息,當即試探地問道。

“不用問了,我們並不相識。”白袍男子直截了當地答道,他隻是站在那裏,卻讓對方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壓迫。

來者不善,曲鶴麵色一沉,朝陸仁使了一個眼神,後者迅速會意,一隻手背在背後悄悄將先前布置在此處的法陣催動起來。

“我們正在此處執行任務,閣下若無事便自行退去吧,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曲鶴沉聲說道,周身的氣勢緩緩散發,並沒有直接動手,而是想讓對方就此退去。

不過白袍男子好像並不領情,俊俏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輕蔑的笑意。

“說得好,我就是你們的麻煩。”

話音剛落,白袍男子的身影突然消失,就在曲鶴的驚愕之間,對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陸仁的身後,先前插在石壁上的長劍也被他握在手裏。

好快的速度!

兩人剛剛反應過來,對方已然揮劍,頓時鮮血飛濺,陸仁用來銘刻法陣控製符文的右手被一劍砍了下來。

“師弟!”

曲鶴大驚,翻手亮出自己的劍,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白袍男子攻殺而去。

“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們青玉門的劍法究竟有何高深的地方。”

白袍男子依舊不亂,手持長劍與對方激鬥在一起,雖用的是劍,但其出劍多為劈砍,倒像是一個用刀的好手。

“你究竟是什麽人!?”曲鶴將劍術輪番使出,竟無法取勝,並且對方一照麵便已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來者不凡!

曲鶴的劍雖然變化頗多,但速度和力量顯然不足,剛開始還能憑借多番變化壓製住對方,待對方熟悉了這些變化後甚至有了反壓之勢。

“我跟你們一樣,來自東陸。”

白袍男子一度將劍用成了刀,瞅準曲鶴回劍的空隙猛地一刀砍下,對方雖勉強擋下,但握劍的手已經頗感麻木。

東陸來的人?如今覬覦這商隊的人可不少,曲鶴一時間也猜不出對方究竟是何人。

“不好意思,這商隊押運的寶貝我也看上了,退是退不了了,就麻煩兩位死在這裏吧。”

語罷,對方提劍再度走上前來,曲鶴麵色一沉,看來這出螳螂捕蟬的戲是遇到想做黃雀的人了。

氣勢一震,索性不再留手,青色靈力不斷在曲鶴的身上流轉,好像給他穿了一件由天地靈力織成的衣衫。

“既然閣下執意如此,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爆喝一聲,曲鶴身影化作一縷流光衝向對方,長劍遙指,青鋒乍現,這一劍似乎裹挾著狂風,突刺之勢顯露莫大威能。

“來得好!”

但白袍男子並不畏懼這包含著青玉門高級功法的進攻,不躲,不防,手中長劍掄砍,竟要正麵與曲鶴硬碰硬。

看似平平無奇的掄劍揮砍,隻有親身麵對方才知曉這一揮砍究竟蘊含著怎樣的氣力。縱使曲鶴施展出“怒風長刺”這等招數,卻還是被對方一劍掄砍給強行震退。

很強,這個白袍男子超乎意料的強!

一旁的陸仁見師兄被正麵擊退,想要抽身上前相助,但斷手的傷痛讓他再難施展出任何招數。

“快走!”

曲鶴強忍著五髒六腑裏錯亂的感覺,對著師弟大吼一聲,此人僅此一招便有如此威能,遠非他二人可以應對!師弟重傷,必須護著他!

“師兄……”向來驕縱的陸仁此時慌了,變得如此束手無策,他看著師兄,也能覺察到師兄身上的傷並不輕。

“走!”曲鶴大吼,嘴角有鮮血溢出。

計劃受襲,此時必須將這裏的情報送出去,曲鶴師兄這是在用命掩護自己撤退!

緊咬牙關,陸仁暫時封住了流血的傷口,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裏。

但,捕食“螳螂”的“黃雀”似乎不止兩隻。

腳踩著青玉門的身法,陸仁極力出逃,那白袍男子隻是看了一眼陸仁,並沒有追上來。就在陸仁以為自己成功逃出來了的時候,一股異樣的陰寒從他的背心裏升起。

“死!”

一道女子的聲音突然從陸仁的身後傳來,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冰冷的利器已經刺入他的後背。

遭遇襲擊,陸仁迅速扭身將速度施展到極致,果斷與對方拉開距離,還好,傷口並不深,似乎並無大礙。

那女子見狀,冷哼一聲,將短刀收回腰間,就要轉身離去。

“不追了?”陸仁心中驚疑,追到一半就不追了是什麽意思?

突然,一股鑽心的劇痛傳入陸仁的腦中,那刺在後背的傷口如同厲鬼的詛咒,瞬間將厄難的咒術侵染陸仁全身。

這不是毒,而是將殺人的咒術銘刻在了武器上,觸之必死!

劇痛伴隨著窒息,陸仁麵目猙獰,雙目淌血,五官扭曲,很快便倒在了地上,呼吸逐漸萎靡。

“青玉門的人也不怎麽樣嘛,竟然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撐住。”

女子一身男裝打扮,輕輕走上前來察看對方已經死透,不禁麵露輕蔑。

往後方望去,白袍男子一手提著斷劍,一手拖著奄奄一息的曲鶴走了過來。

“無趣,實在無趣!”

白袍男子撇嘴歎道,將曲鶴扔在了陸仁的屍體旁邊,如同扔垃圾一般。

“青玉門的人未免也太自信了,就派這種水平的弟子來,真是無趣!”

白袍男子好戰,但他還沒盡興便失手將曲鶴給擊倒在地,實在無趣!

“我聽說那商隊的護衛裏有個叫寧殷的聽風人,擅長用刀,你倒是可以期待一下。”女子模樣俏美,卻穿著一身男裝,一雙漂亮的眼睛往歸離路深處遠望,淡淡地說道。

“可別讓我等太久啊……”

白袍男子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也看向歸離路的方向,寧殷一行人正緩緩朝著這邊走來。

商人們萬分欣喜,終於看到遙遙大漠的邊際。

“總算……走出這個鬼地方了!”

王管事喜極而泣,他的喉嚨裏幹得冒煙,帶的水早就喝完了,再這麽走下去可就支持不住了。

不隻是他,其他商隊成員攜帶的飲用水也已經耗盡,此刻看到不遠處溝壑之間的出口無比激動。

“前麵就是歸離路的出口了吧……”

錢五福口幹舌燥,走到寧殷身旁問道。

寧殷抬眼望去,荒涼的大漠在不遠處成為盡頭,四周的地皮顏色也變得有些不同,那的確就是歸離路的出口了。

“嗯,隻要穿過前麵的隘口就算是走出去了。”

聞言,錢五福疲憊的胖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當即招呼著商隊其他人提起最後一口氣,馬上就離開這不毛之地了。

但寧殷並沒有感到多麽欣喜。

“有什麽不對勁嗎?”陳潼注意到寧殷眼神之間的凝重。

“這最後一段路走得太順利了,順利到有些不正常,”寧殷心中有所憂慮,並未放鬆警惕,“青稚子臨走前提起還會有其他人接替她來完成任務,我要是他們,我就在這最後的出口設伏。”

這樣的擔心並無道理,隻要還沒有回到興安城,就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陳潼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遠望,隘口的丘陵溝壑因為常年風化侵蝕變得光禿禿的,一眼望過去並沒有看到什麽人影,倒是發現了一家開在路口處的酒館。

“酒館?”陳潼頗為驚疑,究竟是什麽人膽子這麽大,敢在這賊匪經常出沒的地方開酒館?

寧殷也望見了那處在門前豎著一麵小紅旗的酒館,荒漠酒館,倒是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