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大黑天

“無端的自大是要付出代價的……”

寧殷的聲音沙啞而又冰冷,當稚子長老驚愕地轉身回看的時候,寧殷的身影已經在風中消散而去。

“人呢!”

女人驚呼一聲,臉上的輕鬆神色瞬間被警惕和凝重所替代,旋即袖袍翻動,鋼針再次握在手裏,龐大的感知瞬間遍布四周,但依舊沒有找出寧殷所在何處。

清清呆呆的愣在原地,她自認為不是一個膽子小的人,但就在剛剛,寧殷的眼神讓她覺得驚恐。那詭異的黑色紋路從寧殷衣服裏延展而出,一直順著脖子往上覆蓋在寧殷左半邊臉上,那隻左眼也隨即顯露出點點猩紅。

“氣息變了。”一旁的玉楓驚歎,這股氣息的迥異與她之前認識的寧殷大不相同,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提防寧殷可能會從任何地方襲擊而來。

場中一陣大風掀起,眾人的眼睛被吹刮得有些睜不開,在風中似乎有人在低吟:

“凡勇者,無懼災禍,此身為勇之骨,諸惡退散……”

沙啞的聲音自風中傳來,姑娘們能夠聽得見,但卻無法看見寧殷究竟身在何處,一時間四麵八方竟都是他的回響。

“他的刀!”

清清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後撤,而是指著不遠處那柄寧殷的刀,刀柄上沾染的血跡清晰可見,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想要奪走寧殷的武器,這樣一來他就絕不可能再與長老為敵。

姑娘的勇氣可嘉,但他似乎忽略了寧殷此時的憤怒。

突然,她的後背閃過一股寒意,目光往側身隨意一瞟,一道身影突兀地站立在她身旁。

“什麽時候……”

清清心驚膽顫,眼前的寧殷半張臉都被詭異的黑紋爬滿,樣子頗為猙獰,她竟因為害怕而無法挪動身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寧殷的拳頭揮來。

“不可傷她!”

稚子長老大喝一聲,身影快步閃掠到清清的身旁,伸手將其身形往回扯,自己則皆勢前壓,手中鋼針扭轉,再次刺向寧殷。

同樣的招式不可能奏效第二次,女人此刻的動作在寧殷的眼中猶如慢放,不過寧殷並未選擇躲閃那帶毒的尖刺,而是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了稚子長老持針的那隻手,後者驚訝當中迅速扭轉身形想要近身博倒對方。

“滾!”

咆哮聲中,迎接稚子長老的是當麵的鐵拳,一聲悶響,稚子長老的身影倒飛出去。

倒飛的身影並不像之前寧殷那般狼狽,而是在卸掉氣力之後輕飄飄地落在一塊峭石之上,寧殷這一拳的確包含了相當強大的力量,若不是稚子長老仰仗獨特的身法消去了威力,喚作常人恐怕會直接折掉兩根骨頭。

領略到寧殷剛剛一拳所蘊含的力量,稚子長老眉頭一皺,看著此時寧殷的古怪模樣:“這是……秘法?”

“不清楚,情報當中並未提及過這家夥還會什麽秘法……”此行之前,玉楓收集過寧殷的所有資料,對於他的描述都是“一個刀法精湛的聽風人”這類的結論,可從未提及過他還有什麽別的手段。

“他臉上的黑色紋路很奇怪,記錄一下,回宗門以後查一下那是什麽符文。”

那些蔓延在他臉上的黑色紋路透露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如同生長在皮膚之上的烙印,又宛如細小的黑色毒蛇,延展之中已經遮蓋了寧殷左邊的臉。

稚子長老搖搖頭,她活過三十七個年歲,見到的奇門秘術也算不少,但寧殷此時的變化讓她一時間也難以辨析,那些紋路的詭異和罕見讓她聞所未聞,倒是他的氣息在這些黑色紋路顯露之後變得強大很多。

注意到女人的目光,臉上布滿黑色紋路的寧殷順勢也看向稚子長老,忽地,如野獸發現獵物一般,咧嘴一笑。

“散開!”稚子長老大聲嗬斥玉楓和清清繼續往後退,場中一陣大風忽起,寧殷的身形在消失之間已經拔出了插在地麵中的青日孤煙。

“來戰!”

寧殷的聲音低沉,語意之中裹脅著十足的戾氣,不待稚子長老作何反應,便已衝上前去與她激戰在一起。

狂風呼嘯之中,不斷有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傳來,卻不見兩人的具體身影。

很難相信寧殷到底用了什麽手段竟能在短時間內提升至這般境界,從場中雙方纏鬥的形勢來看,寧殷似乎占據著些許的優勢。

氣浪如同翻湧的江海,清清和玉楓未曾身處場中,卻依舊能感到有磅礴氣勢撲麵而來,不敢輕易上前半步。

另一邊,商隊。

霧氣被莫名驅散,圍截在四周的賊匪們盡數暴露身影,一開始這些前來圍截的家夥們還一窩蜂地湧上前與商隊護衛們廝打在一起,但隨著正麵野馬騎兵在喻長歌和陳潼的配合下逐漸失去作戰優勢,賊匪們開始有了後撤的意思。

他們大多是走投無路在此落草為寇的人,此時見到局勢對他們有些不利,惜命的家夥們開始猶豫了,畢竟比起發橫財,他們還是更看重自己的小命。

不得不說,寧殷出發前軟磨硬泡將陳潼和喻長歌拉進自己的賊船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這兩人自小便是默契的搭檔,一人引弓一人衝陣,敵人不是倒在喻長歌的馬槍下就是死在陳潼的箭下。

赤緞三十人團的再次失利讓其他賊匪不由得重新思量他們的目的。

場中,陳潼的箭袋已經空了一個,但就算隻剩一袋箭他也有足夠的把握將那些惱人的騎兵給統統射翻。

喻長歌是這裏最累的人,修長的馬槍上沾滿了血,那些血也染在了他的身上,他與林延互相糾纏上百個回合,雖然他不能深追將其挑翻馬下,但林延也不能將喻長歌怎麽樣,他與陳潼的配合堪稱完美,讓這些在荒原上凶悍慣了的野馬騎兵吃了一個大癟。

“頭兒,怎麽辦?”一位皮膚黝黑的騎兵策馬靠近林延,輕聲問道。

林延難以抉擇,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後方望了望。

他與那人達成了協議,她們出手困住商隊,並將他們引到提前準備好的陷阱裏來,借助迷霧再遮去他們的眼睛,而他和他的野馬騎兵們需要做的便是趁亂衝垮這些商隊護衛的防守。可眼下,霧氣驅散,這些野馬騎兵覆甲率極低,從陳潼手裏飛出來的冷箭射在他們的肉身上不死也要殘廢,林延陷入困境。

要撤嗎?林延的心裏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對方承諾除了那兩輛馬車,其餘的財物搶到了都是他們的,這般**讓他有些難以決斷。可若是再拖下去,必將繼續損失人手。

“該死的……”林延咬牙暗罵。

正在心裏這般罵著,從北方不遠處的地方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一聲聲響,猶如半空中的悶雷。眼下已秋去冬來,晴天霹靂這種事斷不可能發生。

商人們被這聲響所驚,伸著腦袋往那個方向望去,但就算他們的脖子能再伸長幾尺也不可能瞧見些什麽。倒是敏銳如陳潼這樣的人從先前的聲響中察覺到些端倪。

“寧殷那個瘋子……”陳潼低聲罵道,但臉上卻流露出難以遮掩的笑意。

站在最前方的喻長歌聽聞這樣的動靜,再回頭看見陳潼突然笑了起來,大致也明白了些什麽。

倒是那些圍堵在老樹林間的賊匪們聽到這樣的聲響時,心裏激**起些許的忐忑,野馬騎兵們**的馬匹也顯露出幾分的躁動不安來。

“怎麽回事?”林延伸手安撫著自己的馬匹,他很少見到這些野馬這般不安,馬群就算在遇到獅虎的時候都不會顯得這般躁動,為何此時如此反常?

是那人施展的鬼把式嗎?林延隻能這樣揣測。

轟——

再次接連響起的巨大聲響令整個山林間都安靜下來,仔細去聽,寂靜當中似乎有刀劍相擊的金屬聲響。

有人在打鬥?

打鬥能有這樣的動靜?

低沉的聲響再次炸響,很近了!眾人的目光都盯著北方那片樹林。

突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從樹林當中閃掠而出,其速度極快,像是受到強力擊打後倒飛而出的樣子,轟隆一聲砸在商隊一堆貨箱裏。

是寧殷,隻不過現在的寧殷從麵貌和氣息上來看都與之前大不相同,左邊臉上浮現的那些如小蛇一般的黑色符文遮去了他半個臉,氣息也變得頗為暴戾……

從貨箱當中緩緩爬起,寧殷晃了晃腦袋,一雙眼睛當中的戾色突然更甚,興致高昂地望著自己剛倒飛出來的那片林子。

身影浮現,青灰色的衣袍現在隻剩了一半還披在稚子長老的身上,露出裏麵細密的甲胄,顯然她剛剛與寧殷的纏鬥並沒有占到多少優勢。其肩膀上有一道十分明顯的刀傷,雖然傷不至骨,但大量的出血已經染紅了那半邊衣服。

野馬將軍見識過這位遠方來客的手段,也正是崇敬其手段才願意率人截殺這支由寧殷護衛的商隊。可現在……

稚子長老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原本並沒有將寧殷放在眼裏,卻沒料到這個一直被忽略掉的人才是這次行動最大的變數!

她的目光微移,落在了商隊中間那兩輛馬車中,她站在這裏已經能感受得到馬車裏就裝著此行的目標物。

她也看見了守在馬車跟前的華俞——李珣的狗腿子,這個為了錢財可以連同袍都出賣的家夥!

注意到對方的目光,華俞也望向此時一身血跡的稚子長老,他並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敵意。

稚子長老臉上升起的殺氣令讓華俞突然雙腿一哆嗦,他之所以選擇走歸離路這麽一條凶險但足夠隱蔽的路,為的就是要避開諸多東陸人的眼線。他知道東陸很多人都在盯著自己,因為他此行的貨物足夠特殊,沒曾想竟還是有人追到了這裏……

一個眼神的接觸讓華俞後背心裏冷汗直冒,下意識地往護衛身後靠了靠。但這些隻是有幾年行伍經驗的老兵們哪裏有本事對付這樣的敵人,又忍不住將目光看向了前麵的寧殷。

“莫怕,今兒老子在這兒,誰也別想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