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野馬

赤緞三十人團之所以能在很短的時間裏稱霸歸離路的一方,並不是靠著他們有多少人馬,而是憑借那位野馬將軍打造出來的一支野馬騎兵。歸離路除去硬石穀、雨鴣山這些地方,其他大多是平原,騎兵的優勢不言而喻。

在那位野馬將軍到來這裏之前,赤緞三十人團隻不過是一夥人數眾多的賊匪而已,曆經短短時間的改造,一支僅有幾十人的騎兵第一次出現在歸離路的焦土平原上,野馬將軍用他雷厲風行的手段幾乎掃平了平原上所有流竄的賊匪,他們要麽選擇加入赤緞三十人團,要麽死在騎兵馬蹄之下。

寧殷從孫師那裏聽說過這位野馬將軍的故事,一路上他也都在刻意避開這些危險的人物,若是商隊遇上善於衝鋒的騎兵,就算寧殷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這些人。

可是,有些人是注定要狹路相逢的……

一騎快馬從霧中衝出,未看清其身影,倒先見其寒芒。一杆長矛於疾風中刺出,穿風之勢直指寧殷。騎兵衝鋒前刺是難以阻擋的,對方從一開始也鎖定了寧殷的位置,在戰鬥開始便直接衝著寧殷來了。

後者絲毫不敢怠慢,他從一開始就在注視著賊匪騎兵當中這一股雄渾的氣勢,這衝鋒前刺的這一擊蘊含了可怖的力量,寧殷並不善長兵,以刀刃相接斷然處於劣勢,當即反應迅速,伸刀用刀背挑起地上的一擔不知名的貨箱砸向對方。

長矛突刺輕易地擊破了貨箱,裏麵隻是裝著些商人的衣物,未能阻擋這一刺擊的猛勢,寧殷則在短暫的反應之後迅速出刀挑擊在長矛的前端,身形在馬背上側扭,勉強避開了對方的進攻。

不過對方的反應也尤為迅速,刺擊落空之際,握長矛的手一扭,招式化刺為劈,鋒利的矛鋒橫著朝著寧殷的胸膛割去。

寧殷曾領會過喻長歌的馬槍是何等犀利,所以在對付馬上長兵上還算有些經驗,對手的技藝顯然有不弱於喻長歌的氣勢,寧殷當即以刀格擋對方的追擊,並在這時夾緊馬腹,戰馬旋即高高躍起,寧殷也在戰馬的大力之下掙脫了對方的長矛近身,瞅準了戰馬前足落地的這一空檔,抵刀前衝,硬是將對方給強逼著與自己拉開距離。

“不愧是南城當中的有名人物,這般以攻為守的路子還真符合你在江湖上的凶名。”

對麵騎馬的人開口說話,寧殷這也才看清了對方是何許人。

來者是個年輕男子,短發披散,樣貌略帶滄桑,臉頰上多有幾處胡須。其一身皮質輕甲裹身,在起到防護的同時能最大限度保持騎馬者的靈活機動,脖頸處係著一根紅色圍巾。手持一杆烏黑長矛,**一匹灰褐色的長鬃壯馬。

“赤緞三十人團的野馬將軍,林延。”寧殷知曉這人的名號,雖從未謀麵,單從剛剛與他之間的交手便足以揣測其身份,這赤緞三十團中可沒有這第二號猛人了。

被看**份的林延將長矛刺入麵前的土地當中,獰笑一聲:“既然都認識,我們也不必再繞什麽彎子了。”

輕呼一口氣,林延將先前沉積在胸腔當中的熱氣呼出,插入泥土當中的長矛再度掄起,遙指寧殷身後的貨馬。

“貨留下,你的人可以全部離去。”

“野馬將軍的胃口這麽大?”寧殷嗤笑一聲,握刀之手越發緊繃。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丟下這些商人們撤出雨鴣山,回去了就說商隊在歸離路遭了難,這歸離路的凶險遠近皆知,一支商隊折損在這裏並不算什麽稀罕事兒,寧殷,聰明點。”

林延知道這個叫寧殷的年輕人有什麽本事,雖然這回的差事**很大,但他還是想避免與之交戰。

這話一說出口,躲避在後方的華俞和一眾商人們心裏不免咯噔一下。華俞更是在這個時候略有擔憂地望向寧殷。

“哦?你都幫我想好主意了?”寧殷突然笑著說道,攥刀的手在這時輕輕地將刀刃重新插入刀匣之中,其身後的商人們見狀,個個麵露懼色。

這幫人說到底隻是半道上雇傭來的,拴住他們的不是道義,而是黃金,在生死麵前撒手撤出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見到寧殷此時已經收到入鞘,林延的臉上不免多了分意外的喜色,繼續說道:“不隻是我們赤緞三十人團,雨鴣山的兩位妖怪也出動了,你應該能感受得到你們此時正麵對著這歸離路上最大的威脅,此時撤出,你的人我絕不動。”

林延說的很對,寧殷確實已經感受到了隊伍的最前方,段蒼羽正在和兩個陌生氣息的家夥纏鬥,一時間難分勝負。整個商隊都被卡在這山窩窩裏,就像困在籠子,難以動彈。

“你說的對,野馬將軍和雨鴣山若是聯手起來,我們這些泥腿子真的插翅難飛,說不定我都得栽在這兒,此時撤離確實明智,”寧殷的話讓身後的華俞臉色再度一沉,商人們都紛紛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寧殷,你可不能半道反悔啊……大不了我再給你們加點錢!”一路上都尖銳不已的華俞甚至在這時開始妥協加價,若是寧殷這些人撤了,他們這些人肯定不能活著回到興安城,那位大人的怒火也一定會殃及到他們的家人。

扭頭看向華俞,寧殷其實並不喜歡這個行事過於刻薄的商人,但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種事他向來有始有終,華俞此時的突然加價令寧殷不禁眉頭一皺。

“華老板不相信我?”寧殷反問道。

華俞一時語塞,甚至開始盤算應該給這些南城雇傭兵們加多少錢才算合適。畢竟比起那位大人的怒火,這些錢都算不上什麽大事情。

寧殷扭過頭,不再理會這些商人們的心裏是何等的擔憂,而是直直地看向策馬而立的林延。

“你的矛有多長?”

寧殷的突然問話讓林延一愣,心想著這是哪門子問題。

也正是在林延一愣的瞬間,一點寒芒從側麵當中驚現,前者反應倒也迅速,回身長矛擋住這突然的一擊,龐大的勁氣將他連同戰馬都往後倒退了兩步。

“誰人膽敢偷襲!”林延吃了虧,當即咆哮道。

“你爺爺!”來者也不慣著,大罵之中槍出如龍,再度朝著林延攻殺而去。

出槍者對於馬術的造詣在這短暫的交鋒當中竟然不低於堂堂的野馬將軍,後者在連續被鎖身攻擊後隻能連連撤退。

“寧殷!你玩陰的!”被接連擊退的林延發出震怒的咆哮,不過喻長歌手裏的馬槍可不會就此收手,極擅長強攻的他幾乎將林延打回了自己的騎兵隊列裏。

被野馬將軍如此問候,寧殷卻是淡淡一笑,伸出一隻手抓在刀柄之上。

“這家夥的馬上功夫不得了,對付他還是得靠你!”寧殷策馬前衝,數名野馬騎兵迅速上前阻擊,卻被寧殷手裏的刀給強硬擊退。他這刀與林延的長矛廝殺起來占不到好處,但是對付這些喜歡使彎刀的野馬騎兵就好多了。

突然間的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為一震,先前還躲在後麵瑟瑟發抖的商人們開始恢複了底氣,而華俞則在緩過氣來的第一時間帶著兩個體態壯實的商人拿著不成樣子的“武器”守在幾輛馬車前。

這商隊裏的東西都可以丟,唯獨這兩輛馬車裏的東西不行!

隻不過,這些野馬騎兵仿佛都收到了某種指引一樣朝著兩輛馬車不斷衝殺而去。他們的目標是這支商隊,但似乎更是這兩輛馬車。

興安城的老兵雖然受過正規的軍製訓練,但要想聯合寧殷的人手阻擋住這些騎兵接二連三的衝鋒還是有些妄想了。

臨時組建起來的防守陣型在這些野馬騎兵的第三次衝擊下終是潰敗。

陳潼所守的後方雖然不是敵人的重點衝擊對象,但四下裏不斷衝上前來的騎兵再難讓他發揮自己的箭術,況且周遭的霧氣從一開始也在大幅削弱著他的箭術施展。

商人們也在這時將貨馬都聚集在一起,拿起手裏能當做武器的東西站在一起。不過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們就算這樣烏泱泱地聚在一起,在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兵麵前猶如木樁,一名從側翼突破防守的騎兵快馬衝來,在這些商人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就將彎刀落在了一名商人的脖子上。

看著一名同伴的人頭落地,剛剛才提起一股子勇氣到胸腔裏的商人們紛紛退散,誰都不想成為第二個身首異處的倒黴鬼。

一時間,整個商隊再次陷入恐慌當中。

“想辦法把這些該死的霧氣給驅散一下!寧殷!”

陳潼隻覺得自己的作戰方式異常憋屈,若是手裏的箭能發揮作用,這些數量並不龐大的騎兵怎會如此放肆?竟然還敢衝到他臉上來撒野!

“別喊了,這玩意是術法招來的,吹風這種本事我還沒學會。”寧殷顯然也沒有任何辦法,玄如詭道術法這種東西他自小便沒有什麽興趣去學,老爹教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多半都在走神。

陳潼聞言,咬了咬牙,轉身從馬鞍旁的箭簍裏摸索著取出一支模樣古怪的箭出來。

粗壯的箭杆、圓鈍的箭頭,從外形來看這不是一支用於作戰的箭矢,陳潼攥起這支箭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挽弓將其搭在弦上,他並不是要用這樣笨拙的箭來射殺敵人,而是將其對準了上空。

“風來!”陳潼輕聲低歎,挽弓之手悄然鬆開,鈍箭發出尖銳的蜂鳴聲衝入上空。

隨著箭矢消失在視野當中,片刻的寂靜之後,上空突然傳來一聲炸響,當所有人抬頭驚疑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猛烈的狂風突然擴散開來,縈繞四周的霧氣被瞬間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