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骰子

這張臉皮很好使,寧殷自由穿梭在息風港任何地方都沒人會注意他。

試問,一個長相普通,看上去第一眼就覺得老實憨厚的家夥又有誰會注意呢?寧殷甚至已經開始喜歡上這張新臉皮了,沒人注意的感覺還真有點爽。

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很小的酒館坐下,店裏的人不多,來喝酒的大多是港口忙碌了一天的工人,寧殷到來的時候剛好有一張桌子還空著,寧殷走進坐下,要了一小壇酒和一些吃食。

店小二懶洋洋地應答,抬眼看了一眼寧殷,雖然寧殷披著大氅,但這張臉實在過於普通,完全跟那些碼頭工人沒什麽兩樣,一看就知道沒什麽錢點好酒好菜,也完全沒有很高的招待熱情,上菜的時候都冷著一張臉。

愛富嫌貧,這是生意人一貫的秉性,碼頭工人就是最底層的人,用一身廉價的力氣換取微薄的工錢,能進酒館裏喝酒的工人都算是“有錢人”了,但他們往往也點不起什麽昂貴的菜肴,一壺酒一盤涼菜一份吃食便是最高規格的夥食。寧殷倒也不生氣,畢竟他現在這張臉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樣子,別人越不注意他越好。

雖然店家的服務態度有待提高,但他家的酒倒還算不錯,寧殷嚐了一口,是自家糧食釀的無疑,入口火辣之後又有些許的回甘,度數高,但不燒心,這便是南域人釀的酒。

寧殷在這邊喝酒吃著,心中大致估計丁老爺子他們現在應該也正在舶司的宴會上喝酒吃肉吧,那桌子上肯定都是些山珍海味,說不定以船舶司的宴請習慣還會請幾個身姿婀娜的姑娘跳幾支舞。

隻不過比起這些,鄰桌喝酒的兩人之間的談話倒更是讓寧殷感到有趣。

“聽說了嗎?紅豆從望雲澤回來了,估計是今年堆積的貨都賣完了提前回來了,看樣子肯定賺了不少。”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一邊用筷子夾著花生米往嘴裏送,一邊將今天剛聽到的新鮮事說來。

“我也聽說了,做生意還是得去望雲澤啊,那裏管製得少,出貨快,雖然要交稅給值守府但總比息風港這商會抽成要好得多。”對麵的男子感歎道,息風港是由那些商會監管著,要想在這裏做生意就必須要經過商會的同意,商會也會從每個月的盈收裏抽取一部分作為監管費用。這監管費最近幾年漲得厲害,下麵做小生意的都快扛不住了。

但顯然胡茬男子今晚的話題不是吐槽息風港商會抽成的事情,他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我還聽說她今晚又在小露台設局了,還是老規矩玩骰子,這次的主題可有些了不得。”

說到這兒,胡茬男子很機警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湊近壓低了聲音說道:“好像跟那個在逃的特級通緝犯有關。”

聲音雖然小,但寧殷的聽力無與倫比,很清楚地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這倒是讓他興趣大漲。

“通緝犯?你是說那個被鎮南府貼得到處都是的人?叫什麽來著……”雖然天天都看到那張通緝令,但男子並不關心這些,一時間竟然沒想起來通緝令上那人的名字究竟是什麽。

“寧殷!那個通緝犯的名字叫寧殷,”胡茬男子可對這些很感興趣。

隻不過這又讓人覺得奇怪了,對麵的男子當即疑惑地問道:“拿這人當賭局的主題?這是什麽玩法?”

胡茬男子白了一眼對方:“當然是有關那個通緝犯的蹤跡線索了,紅豆那女人的消息有多靈通你又不是不知道。”

對麵的男子會意地點點頭,繼續吃菜。

“最近息風港戒嚴可都是因為那個叫寧殷的家夥,現在鎮南府正在遍地找他,要是能摸到他的線索交給鎮南府,可以換多少錢你知道嗎?”

“多少?”一聽到錢對方可就來勁了,當即眼睛一亮。

胡茬男子當即伸出三根手指讓對方猜。

“三十銀幣?”這是男子的第一次猜測,這是一位碼頭工人心中認為的很不錯的價格。

胡茬男子搖了搖頭:“低了。”

“三百?”他再一次抬高了心裏的預估。

“低了,往大了猜。”

“難不成是金幣?”男子停下夾菜的筷子,顯然有些激動了。

胡茬男子也不賣神秘了,直接小聲說道:“三百金。”

對方顯然是嚇了一跳,手裏的筷子差點掉到地上,還沒驚呼出聲來就被胡茬男子給捂住嘴,示意他小點聲。

“這還隻是提供有用線索的價格,我們要是能將那寧殷給抓住交給鎮南府,賞錢還要翻好幾倍呢!”

“我咧個天,那麽多錢,我得在碼頭幹幾輩子活兒才能掙到那麽多錢……”

男子心中驚歎,同時又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讓鎮南府舍得花這麽多錢來懸賞。

“等吃完了酒菜我也去小露台看看去,萬一能撈到些什麽線索呢。”

說著,胡茬男子拿起筷子準備夾菜,但對麵的人已經等不及了,直接抓著他的手往外走去。

“還吃啥啊,賺錢的好機會怎麽可以錯過!”

望著那兩人快步遠去的身影,寧殷也笑了起來,反正今晚也閑的沒事,他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蹤跡。

喝完第三杯酒,寧殷將酒錢放在桌子上,起身跟了上去。

那人說的小露台其實是息風港南邊平民區的一處老宅院子,這裏居住的都是在附近碼頭做工的貧苦工人,平日裏閑來無事的時候他們喜歡聚在一起找點樂子,而骰子則是他們最喜歡的一種消遣方式。

花生米、炒黃豆、茶葉等都可以是賭局裏的本錢,唯獨少見拿真錢來賭的。大家也都是為了找樂子,沒多少人願意拿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幾個銀幣來賭,而那些瞧不上這種玩樂式賭法的自會揣著錢去碼頭裏真正的賭場大展身手。

寧殷看著四周的民房,大多都是矮矮的,又老又舊,一條巷子裏住滿了人,透過窗戶往裏看去,房間很小,隻夠睡人。現在已經是冬天,很多房間裏的穿上依舊隻有一層薄薄的被子。

這裏是息風港的平民區,說的好聽點是“平民區”,說得難聽點這就是“貧民區”,也是碼頭工人的聚集地,那些矮矮的小樓都是專供工人租住的,十個銀幣便能在這裏住上一個月,幾乎沒有比這裏更便宜的地方了。至於巷子深處那些同樣老舊、但寬敞許多的老院子都是碼頭本地人的住處。

這裏同樣是那些有錢人從來不願意涉足的“窮、亂、差”的地方,是繁忙的息風港背後真正的模樣。

“這倒是與南城的有些巷子有的一比。”寧殷歎道,倒不是嫌棄這裏的條件惡劣,而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南城一般。很難想象在息風港這樣出貨成金的地方還會存在這樣的地方,看來商會真的沒少吸血,錢都讓上麵的商會給賺了,他們也從不在意這些貧民的生活,反倒覺得碼頭能為他們提供幹活兒的地方便已經是莫大的仁慈。

今晚的平民區似乎格外熱鬧,紅豆從望雲澤回來了,她是從平民區裏走出去的孩子,這幾年一直都在望雲澤做小生意,每年生意忙完了就會回來住上一陣。紅豆從不會空手回來,貧民區的孩子們最喜歡她,因為每次她一回來孩子們就有糖吃,也會帶很多望雲澤稀奇的玩意回來給大家看看眼。

小露台的賭局天天都有,今天最不一樣。

坐在莊家位置上的是一個姑娘,身上穿著素樸的衣袍,頭發用簪子束在腦後,麵容算不上美豔動人但是屬於耐看的類型。

她手裏晃著一盅骰子,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坐在對麵的一名男子也跟著晃動起麵前的骰子。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停手,互相對視一眼。

“肖老哥,你要是輸了,我家漏水的房頂可就要交給你修理了。”紅豆笑著說道,像是已經勝券在握。

對麵的男子拍了拍胸膛:“那都是小事兒,可你要是輸了,就得把那個通緝犯的消息都告訴我!”

紅豆哈哈一笑:“那就看看你的點數有沒有我的大了!”

掀開骰盅,紅豆的三個骰子合計十一點,而對麵那名男子的點數僅僅隻有九點。

“哎!”男子失落地歎氣,但是個願賭服輸的人,“明兒天氣好,幫你修!”

紅豆歡喜地大笑起來:“爽快!來來來,下一個是誰!”

人群裏的寧殷看著剛剛的賭局,不由得有些感慨:“這骰子竟然敢還有這種賭注?”

說話的聲音被一旁的一名工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聽見,扭頭上下打量了寧殷一番,此人長得普普通通,倒是穿著有模有樣的,既然如此發問,那一定不是居住在這裏的人,不過看他這麵相應該也不是什麽有錢人,看上去就老實普通,心裏的警惕也緩和了下來。

“俺們這賭局,你有什麽就拿什麽來下注,跟外麵拿錢來賭可不一樣,”中年男子好心替寧殷介紹道,而後直接問道,“你好像不是俺們這地兒的人?”

寧殷笑了笑,腦子裏早就為自己編好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