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重返息風港

旁人的閑言碎語並沒有讓寧殷感到惱怒,反倒是心裏有些開心。

他們越覺得寧殷相貌平平、不堪大任,寧殷越是想要拍手叫好、哈哈大笑,這說明這張臉換得很成功嘛!

馬車裏裝著什麽財寶,寧殷不得而知,他也不感興趣,悠哉遊哉地靠在馬車前打起了瞌睡。表麵上如此,其實寧殷一直在用聽風書探查著周圍的情況,白灣碼頭的人很多,五花八門的看熱鬧的人不斷圍了過來,光用眼睛看是盯不過來的,況且聽風人最拿手可不是眼力。

風可以幫助寧殷敏銳地掌控整個碼頭的動靜,在這些人當中他也發現了一些熟悉的氣息。

水鶴號早上剛剛靠岸,高樞正在碼頭集市裏閑逛,瞧見這邊圍了很多人也就跟著過來湊湊熱鬧,這支派往南域的隊伍氣勢了不得,前後左右跟著的那些護衛一個比一個強悍,尤其是那個提著火紅長槍的女子,一雙眼睛裏滿是殺意,頗有一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好凶的女子。”

高樞忍不住驚歎一聲,隻不過當他將目光看向靠在最前麵那輛馬車上戴著鬥笠的男人的時候,又忍不住歎道:“這人……感覺不像什麽高人啊,值守府怎麽找了這麽一個人當領隊?”

聲音很小,但卻被寧殷剛好聽到,就連高樞都看不出來端倪,寧殷心裏對這張新臉皮更放心了。

人群中突然分裂出兩道口子,幾個幹練的年輕人迎著隊伍走了過來,他們身著碼頭值守幹事的衣服,腰間也都懸掛著值守府的工作令牌。

為首的年輕人走上前來躬身行禮,而後問道:“丁大人,渡船已經安排妥當,咱們是現在就開始登船麽?”

丁儉撥開馬車的簾子,眼前這幾個年輕人他有印象,都是值守府這些年比較優秀的年輕一輩。

“現在登船吧,有勞你們了。”老人語氣和藹,說話的聲音很輕。

“這都是屬下應該做的。”年輕人重重地點頭,這位值守府最老牌的外交官是何等的舉足輕重,雖然未曾位列於五大值守,但在值守府的話語權絲毫不比五大值守輕,又因為這位丁老爺子總是一副謙和有禮的模樣,府中沒有人不尊敬他的。

丁儉笑著點點頭,幾名年輕人領著隊伍開始登船。

這艘名為“白鷺”的渡船看上去要比高樞的水鶴號還要威武,渡船的外表看上去很新,似乎服役的時間並不長,甲板上也洗得幹幹淨淨,就連兩邊的欄杆扶手都沒有一點灰塵,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很整齊,與碼頭停靠的其他渡船完全不一樣。

“這艘渡船的船長是以前值守府退下來的老人,名叫阮六,以前跟過您,他聽說這次是丁大人您要乘坐他的船,昨天夜裏靠岸以後專程叫人裏裏外外全都打掃得幹幹淨淨,他現在正在下麵例行簽字,馬上就上來了。”

年輕人笑著說道,他知道丁老爺子素來不喜歡特別對待,先行解釋。

丁老爺子無奈地搖頭笑笑,他記得這個人,但凡是跟過他做事的人他都記得。

兩人正交談著,寧殷剛好也登上船來。

年輕人顯然是不認識寧殷的,試問這樣一張普通的臉又有誰會認識呢?所以沒有跟他打招呼,以為他隻是隊伍裏的一名普通護衛。

“我跟你介紹一下,”丁儉伸手微微指了指寧殷,“這位是本次南行隊伍的領隊,首席親自指定的人選,林一先生。”

語出驚人,年輕人怎麽也沒想到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夥竟然是領隊,而且還是首席值守柳月大人親自指定的?

但丁老爺子的話又怎麽會有錯,年輕人連忙彎腰賠禮:“小的崔秀,剛剛有眼不識泰山,看岔了大人,還望林大人恕罪。”

“請起請起,不要這麽客氣嘛,我隻是你們值守府臨時請來幫忙的,不是什麽大人。”

寧殷伸手扶起這位有些驚慌的年輕人,後者聽著話倒是有些放鬆了,但又不經意瞧見了寧殷腰間懸掛的那枚值守府通行令。

值守府每年隻會發放幾枚這樣的通行令給值守府以外的人,這些人無一不是對值守府頗為重要的角色,得到了這些令牌的人若是將來將要來值守府就職,隨便安排的位置都比他們這些小幹事的職級要高!稱呼這位林一為大人還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嗬嗬,行了,去忙吧,我與這位領隊單獨聊聊,”丁老爺子出言緩解場中的尷尬,崔秀得以解脫,行禮之後快步退下,丁儉一邊笑著,一邊十分親切地問道,“林一先生習慣坐船嗎?要是暈船,可以提前去拿一些生薑含在嘴裏,聽說很有用。”

寧殷擺了擺手:“謝謝丁大人的好意,隻不過我這種在江湖上行走慣了的人不怕坐船,此前一直往返於望雲澤各處,對這條水路十分熟悉。”

寧殷開始自己的胡編亂造,他坐船的次數少得可憐,但眼下身份不一樣,他現在是值守府請來的行走於望雲澤四周的江湖高手,要裝作自己很熟悉的樣子。

丁儉微笑著點了點頭,順著寧殷的話繼續問了下去:“那林一先生對南域應該也很熟悉?”

“那是自然,這一路有我護著你們就放心吧!”

寧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這位大人可以將心放在肚子裏。

“林一先生是南域人?”丁儉試探性地問道。

這倒讓寧殷眼角微微一顫,搞了半天這老頭是來試探自己的。

“小時候在南域生活過幾年,對大致的情況還算了解,”寧殷繼續為自己圓場,“但若是問我一些太深遠的事情我可能就不知道了。”

丁儉聞言點了點頭,他其實也有點質疑這位模樣普通的年輕人到底是什麽來頭,畢竟這次出使的任務是為周王殿下獻上壽禮,若是半路出了什麽岔子就麻煩了。

就在老人想要繼續追問一番的時候,一位披著灰白厚襖的中年漢子從遠處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丁大人!”

阮六大聲呼喊道,丁老爺子也將目光看向這位模樣略有些滄桑的中年漢子。

丁老爺子記性好,每一個與他有過共事的人他都記得,眼前的阮六雖然變化有些大,但從一些外貌特征還是能夠分辨出他就是當年跟在自己左右的小幹事。

“嗬嗬,真是好久不見,你都有這麽一艘大船了。”老者和藹地笑著,稱讚阮六如今的生活似乎很得意。

阮六一愣,丁老爺子是出了名的和善,而從老爺子剛剛的目光中可以看出,那是一種看老朋友的眼神,阮六忍不住問出了聲:“您……還記得我?”

“當年跟在我身後的小六子嘛,我怎麽會忘呢?”丁老爺子記性是真的好,繼續說道,“當年你從值守府離開的時候我可傷心了,不過看到你現在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阮六已經年過四十,但此刻在丁老爺子麵前表現得還是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當年家裏出了些變故,離開值守府也是不得已……”

接下來便是雙方的寒暄,寧殷在一旁看著,這兩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似的。

“這丁老爺子還真是到處都有善緣啊。”寧殷輕歎一聲,知趣地走到一邊,站在甲板上往下觀察著船下的情況。

所有人員和貨物都已經登船完畢,隻要一聲令下便可以啟航。

寧殷看向還在熱淚盈眶地暢談的船長,不由得聳了聳肩:“看來這船起航還需要些時間了。”

也不去催促,寧殷自顧自地在船艙裏找了個睡覺的好地方,將鬥笠蓋在臉上,悠哉悠哉地睡去。

這一次他是真的睡了,隻要上了船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要是有事兒還有有仁他們在呢,用不著自己出手。

當寧殷再次醒來的時候,白鷺號已經航行在了古鈴江上,這幾日天氣陰晴不定,剛出碼頭沒多久就有些烏雲蔽日,看來今晚是要有一場大風雨要挨了。

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寧殷這一覺似乎睡了很長,順手打開艙門,一股猛烈的寒風瞬間吹來,要不是寧殷眼疾手快抓住了門框,這大風非得把他吹飛出去不可。

“好大的風!”

寧殷伸手擋在眼前,平靜的古鈴江上泛起一陣陣波濤,天上的烏雲黑壓壓的仿佛要垂到江麵上來,狂風卷起波浪,衝擊在渡船之上。好在這艘渡船體量龐大,這樣的風浪還不足以撼動它。

望著漆黑的天空,寧殷感歎道:“真是,風雨欲來啊。”

與此同時,望雲澤的一處小巷當中。

“師傅,還是你厲害,這麽多錢,咱們今晚可以去酒樓裏好好吃一頓了。”浮川一邊清點著今天賺來的銀幣,一邊笑嗬嗬地開始盤算今晚去吃點什麽好吃的。

“卜卦之術高深莫測,你好好學,爭取有一天能夠繼承我的全部衣缽。”

空在大師也樂嗬嗬地說道,同時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這個徒弟的腦袋一下。

就在這時,冥冥之中仿佛是架構命運的齒輪轉動了一下,空在大師憑空愣了一瞬,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注意到師傅突然間臉色的變化,浮川忍不住問道:“師傅你怎麽了?”

空在大師不說話,而是直接從浮川的手裏拿過幾枚銀幣,嘴裏默念著什麽晦澀的語句,最後直接將手裏的銀幣隨意地灑在麵前的小桌上。

銀幣散落一桌,驚奇的是有一枚銀幣在桌子上一直不斷旋轉,勁氣消散,方才歪歪斜斜地落在桌子的一角。

空在大師一臉嚴肅地盯著桌子上數枚銀幣組成的卦象,老臉上的神色越發低沉,嘴裏低喃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在浮川的記憶中,師傅很少會如此慌張,就算是卜到了什麽凶卦都沒見他這麽嚴肅過,這次是怎麽了?

心中驚疑,浮川也觀察起桌子上的卦象起來,而後臉色瞬間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