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守護的代價

有的人從出生開始便注定了這一生該過什麽樣的生活,而有的人則可以隨時動身,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望雲澤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但守護這份美麗是需要代價的。

從江宛心降生到這個世界開始便被給予了厚望,壓在她幼小的肩膀上的責任是——守護望雲澤。

她的出生注定了不平凡:記事,修行,接受上一任望雲澤舵主的傳承,接任第四任舵主大職,鎮守望雲澤。

這一切仿佛早已在命運中書寫成冊,作為命運當中的人,她隻需要服從和遵守。

“那可是望雲澤的舵主啊!”

“舵主……傳說中守護我們一方安寧的舵主。”

“……”

人們總是這樣感慨,世人敬仰舵主的權能,認為這位負責鎮守望雲澤的神秘舵主肯定是一個強大而又灑脫的人,所以她才能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這位舵主一眼。

是啊,擁有統禦整個望雲澤的權力,誰會不羨慕呢?

寧殷不知道這位看上去小姑娘模樣的舵主到底多少歲了,因為江湖中確實有一些功法可以讓人保持容顏不老,甚至返老還童,但從她幾次顯露出來的靈威來判斷,她的實力十分可怕,說她是望雲澤最高武力代表一點都不錯。

隻是……剛剛跟她告別的時候,寧殷多少能從這位舵主姑娘的眼睛裏看到些許的傷感。

她斷然不是因為舍不得自己離開的,寧殷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眼睛裏的傷感更像是……一種對自由的感慨。

她是在羨慕自己麽?寧殷有些看不懂那個眼神,隻覺得這個舵主越發神秘。

離開花釀島的路上沒有了霧氣,視野開闊了很多,寧殷的聽風術也可以略微施展一二,重獲感知的他走的很快,剛到江邊就看到柳月已經站在那裏等著自己了。

“寧殷先生,和舵主的會麵還順利嗎?”

柳月輕笑著問道,躬身微微行禮,這位碼頭首席值守的禮節真的很到位,盡顯一個掌權者應有的儀表。

對方這麽有禮,寧殷都不好意思隨意了,當即也微微回禮。

“還算順利吧,隻是舵主比我想象的……”寧殷有些語塞,好像一時間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

“舵主麵見的人並不多,他們在見到舵主後的反應大致跟你差不多,都感到很驚訝,”柳月臉上浮現起善意的笑容,他能夠理解寧殷此時心中的複雜想法,“隻是還望寧殷先生出去以後不要透露有關舵主的任何消息,作為望雲澤的鎮守者,我們不希望外界流傳過多有關舵主的真實信息。”

柳月的話讓寧殷不敢懈怠,這畢竟是望雲澤的機密,他作為一個外鄉人理應遵守這裏的規矩。

“那是自然,舵主能夠親自接見我這個‘罪人’已經實屬罕見了,我寧殷是個江湖中人,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是知道的。”

對寧殷的這番表態很滿意,柳月眉心之間的嚴肅之色緩緩退去,臉上依舊和善。

“寧殷先生的為人我自然是放心,能讓舵主親自接見的外鄉人,你是第一個。”說著,柳月抬手將寧殷的青日孤煙歸還,剛剛登島的時候,武器都是寄存在他這裏的。

寧殷點點頭,此番經曆他自己都覺得很驚奇,沒想到他竟然能見到傳聞中的望雲澤舵主,隻不過……

寧殷有話想問,但略微斟酌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妥便止住了。

“是想問為什麽舵主是一個小姑娘的樣子麽?”柳月一眼就看出寧殷有話想說,當即猜道,那些見過舵主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

不過寧殷卻搖了搖頭,而是問道:“舵主她……是不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小島?”

寧殷的這個問題讓柳月不禁眼神一跳,以前舵主接見的那些人事後都隻會詢問舵主的樣貌,而寧殷這個問話倒真是稀奇。

“作為望雲澤的守護者,舵主的責任便是望雲澤的安寧,所以她不能離開望雲澤,確切地說,舵主她從出生開始便沒有離開過這個小島,有關望雲澤的所有情報都是經由我們向她傳達。”

“果然如此麽……”

“我知道這或許對舵主來說有些嚴苛和殘忍,但望雲澤本就弱於兵戈,值守府固然能夠維續穩定,但畢竟還是缺乏強有力的力量,若是沒有一個足夠強大的人鎮守於此,恐怕這裏早就成為了其餘勢力爭奪的肥肉。”

“舵主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手了。”寧殷聽到柳月言辭中的一點,江宛心沒有出過花釀島那便是沒有出過手。

“的確,目前外界的安寧都來自於上一任舵主產生的威懾,”柳月毫不避諱地說道,“你聽說過二十年前的春新湖血戰嗎?”

寧殷點了點頭,他浪跡江湖的時候曾聽人說起過這個故事。據說是有幾名東陸來的高手想要憑借手段強行奪下望雲澤碼頭的監管權,其實無非就是看見了碼頭貨運能帶來豐厚的回報,想要趁機牟取這些錢財。來者有六人,每一個都是高手,曾一度逼得值守府不斷讓步,最後甚至公然放話要在春新湖約戰當時的望雲澤舵主。後來的結果已經可想而知,六人聯手都沒能鬥過那位神秘的舵主,所有踏步春新湖的人全都成了碎屍,這事件在當時的江湖中引起了不小的動**。

“那是老舵主最後一次守護望雲澤,以絕對暴力的手段震懾了所有覬覦望雲澤的人,產生的威懾直至今日都依然有效。現在的舵主還小,雖然完美繼承了老舵主的衣缽,但她還需要時間成長,所以不能離開這裏。”

寧殷未曾真正經曆過當年的事情,但從如今人們口中談論的部分信息足以想象出當初那位老舵主有著何等的力量,那是足夠守護整個望雲澤的力量。

但突然又有些感慨,身為望雲澤如今的守護者卻連望雲澤真正的模樣都沒有見過,這還真是一件諷刺的事情啊。如此說來,江宛心離別時的那個眼神便是真的在感歎“自由”了,寧殷在這一瞬間似乎全都明白了。

所謂的“頂尖武力”、“守護者”,不過是將一個人永遠困在這個地方罷了。

寧殷往回看了一眼花釀島,眼神似乎穿過層層空間看到了小花殿上呆坐的江宛心,這便是“守護”的代價麽?

驚歎寧殷的所思所想,柳月對眼前這個南城聽風人也起了些好奇,隻是眼下場麵上他不得不伸手示意寧殷登船離開:“寧殷先生,我們該離開了。”

寧殷點點頭,上船之後也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蒙了起來。

古鈴江畔。

所有的妖氣後患已經完全清除,暚慈如釋重負地坐在草地上,古鈴江上傳來一陣微風,雖然有些涼,但此刻讓他倍感舒適。

有仁和景承也被這位神醫臨時抓了壯丁,拿著逐妖符將漁村裏裏外外清除了三遍,暚慈設計的這玩意雖然對妖氣很有效,但無奈對靈力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兩人此刻也直接睡在草地上。

“我說暚慈,你這逐妖符怎麽這麽費人,我這點兒靈力全都被它霍霍幹淨了。”

景承仰躺在草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暚慈手裏捏著兩枚已經因為過量催動而報廢的逐妖符,嘴角一咧,笑了起來。

“等我回去再好生改進一番,下次肯定就沒這麽累人了。”

“還有下次?”景承可是真怕了,這大漢情願與人光膀子決鬥也不想再被暚慈抓壯丁幹活了。

有仁也露出些許的苦笑:“神醫你又不精通靈力,研究這些玩意幹什麽?”

“當然是為了救人,這次要不是我這逐妖符穩住了雷鵬的妖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咧,”暚慈心中突然感到欣慰,這逐妖符他曆經好幾年時間研究,此番終是能夠發揮效用,“能治病可不算本事,要治就治這世界上最難的東西!”

暚慈心中突然充滿鬥誌,這次經曆也真實驗證了逐妖符的研究方向是沒錯的,隻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或許真能研究出驅治妖氣的法子來。

躺下的兩人可沒有暚慈這般**,他們敬佩這位神醫,但現在是真的累。

“蘇煙秋呢?”有仁突然發覺這裏少了一個人。

“我讓她守著麒麟,現在……應該正在和小麒麟友好相處吧。”暚慈如是說道。

可事實似乎並不像暚慈預想的那般順利。

蘇煙秋不知道該如何與這個小妖怪相處,而重生之後的麒麟精力實在過於旺盛,蘇煙秋原本能夠用氣勢鎮住它不許亂跑,但幾經嚐試之後,機靈的小麒麟終究還是從蘇煙秋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這裏是東陸,眼睛裏看到的所有東西都與妖怪大陸上的不一樣,麒麟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小家夥躺了太久了,這下總算可以痛痛快快地跑起來了,一溜煙的功夫便在江畔的草地上打起滾來。

蘇煙秋著急找來,小家夥知道這個女人是來抓自己的,當然不願意束手就擒,撒開四條腿就逃,從古鈴江邊到漁村,再到竹林裏,最後又回到草地上。

四條腿的妖怪終究是要比兩條腿的人類跑得快,蘇煙秋累得氣喘籲籲,這小妖怪竟然還在衝自己眨眼間!

“乖乖站在那裏別動!”

氣煞!蘇煙秋可不是什麽溫柔姐姐,更不會像李妤一樣愛護這小妖怪,氣頭上來了便直接抓起了火紅的長槍。

這杆槍是她祖上傳下來的,據說曾經真的誅殺過妖物,當森寒流露在槍刃之上,小麒麟似乎真的嗅到了危險,剛要拔腿逃跑,就被蘇煙秋又一聲低喝給嚇住了。

“要是敢跑,就打斷你的腿!”

蘇煙秋緊握火紅長槍,緩步靠近小麒麟,這四條腿的東西真是難招呼,必須趕緊抓起來讓暚慈自己伺候,她蘇煙秋上陣殺敵可以,看護小妖怪這種差事就算了吧。

身上冒著火氣,暴動的靈力如同火焰一般流竄在蘇煙秋的身上,麒麟心裏害怕,縮在原地一動不動。

“對,呆在那裏,不要動,乖乖的……”

蘇煙秋一步步靠近,伸手抓向這小妖怪,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小麒麟的時候,後者突然雙腿一彈避開了蘇煙秋的手掌心,而後在她臉上狠狠地踩了一腳,逃竄到了另一邊。

臉上多出兩個腳印,蘇煙秋的怒火幾乎已經燒到了她的頭發上,這回她是真的惱了。

火紅的長槍在手中緊握,身上的靈威突然四下展開,強壓之下猛然轉身揮出一槍,她不會真的殺了這小妖怪,這畢竟是寧殷用來救命的東西,但傷它一條腿還是可以做到的!

火紅的長槍刺出,但長槍隻是在空中前進幾尺便停了下來。

暚慈一隻手掐著麒麟的後脖頸,將這愛跑的小家夥死死地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