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這裏混，簡直太難了
一天的工作終於結束了！
江小軍感到無比疲憊，骨頭都要散架子了。
隻是這種疲憊並不來自於工作本身，而是來自和同事的相處。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和新同事相處。
那個性格活潑，看上去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的劉青鬆，衝著哥幾個大聲地說著：“哎，新同事來了，一會咱們喝個酒呀！拉近拉近關係。”
看上去不諳世事的李冠達起身呼應：“好哎，好哎，我知道一個超級棒的酒吧，嗨得很！”
聽了兩人提議，江小軍眉頭微皺，心裏卻叫苦連天。眼下，和同事們破冰這件事，是他遇到的最難的事情了。
可是，現在要是拒絕，看上去似乎也不太好。正在江小軍猶豫，左右為難時，劉青鬆和李冠達相互使了個眼色。
之後，劉青鬆拉住了正準備下班離開的張馳。
李冠達則去拉江小軍。
“一起去嘛，一起去！”劉青鬆嬉皮笑臉地拉著大家，朝公司外走去。
他們來到了中心城區最熱鬧的酒吧街。
能來這種火辣的地方，又湊齊了人，劉青鬆有一些興奮：“男人之間，沒有什麽事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頓！”
這令江小軍覺得更加別扭。他接受不了用酒來解決問題，如果他今天真的做錯了什麽，直接說就好了。但是，他也不覺得今天他做錯了什麽！
都快要到酒吧門口了，江小軍推辭道：
“其實我不喝酒，要不我還是不去了，我想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沒想到，這話一出，張馳對他的不滿變本加厲：“你以為你是誰啊？誰求你來了？還不是你自己走到這裏來的啊！裝什麽裝！”
四人之間的氛圍立即落入了冰點，劉青鬆接著打圓場：
“剛才，孟隊說什麽啦，我們是一個全新的團隊，需要磨合是正常的，最終成為一個團結的駕駛隊，是我們所有人的目標。一個是新同誌，一個是老同誌，新同誌沒有工作經驗，就應該向老同誌多多請教啊！難道，你覺得以後的工作就能順風順水啦？！老同誌也應該明白，在以後的工作中，總得和新同誌合作，沒有人會希望有個攪屎棍總在身邊壞事吧？！所以，今天這頓酒，可以說是非常重要的！”
江小軍立即向劉青鬆投去了佩服的目光！劉青鬆看著吊兒郎當的，但是想問題比自己成熟多了。
不理解歸不理解，作為新人，他確實要和大家搞好關係。
他決心把這頓酒當成工作的一部分。這難道比拿筆紮自己大腿還要難嗎？！顯然不是！
於是，江小軍一咬牙，不再說什麽，跟上了大家的腳步。
他們進入的酒吧名叫“瀾漪坊”，這裏有一款名叫“一夜香”的酒，聞名整個中心城。聽說，哪怕隻是聞到它的香味，就能讓人快樂一整夜。
江小軍剛走入酒吧，就被增強現實的特效燈光晃得睜不開眼，強勁、迷離的音樂令他感到頭暈目眩。
劉青鬆將他拉到了事先預訂好的卡座中，點了“一夜香”，準備開喝。
就在江小軍忙著職場應酬的時候，阿龍卻還在大街上徘徊。
他在中心城已經轉悠一整天了，連個端茶倒水，洗碗收垃圾的活都找不到。
一天沒有吃飯的他，此刻已經饑腸轆轆。但是那些有頭有臉的快餐店，一個普通漢堡的價格都高得要命，他根本吃不起。
他拖著沉重的雙腿，靈魂早已因為饑餓而魂飛魄散。這時，一股熟悉的香味從街角傳來。
“炒麵！”阿龍立即兩眼放光。
他尋著那香味，繞過了幾個破爛的巷子，在一群流浪漢聚集點附近找到了這家炒麵攤。
這裏真的太誘人了，一個巨大的火灶裏，熊熊烈火呼呼地冒著，火上一把大鐵鍋上下翻顛，鍋中油呼呼，香噴噴的麵，隨著鍋的翻騰而躍起，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掂大勺的是一個粗壯的大漢，雙手早已經不再是肉肢，而是金屬製成的義肢。大概是義肢太便宜，沒有觸覺，那大漢直接伸出兩根鐵手指，從鍋裏撈出了兩根麵條，丟進嘴裏嚐鹹淡味。
隨著那大漢吧唧嘴，阿龍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那大火灶的旁麵，放置著數十張油膩膩的折疊桌。幾個渾身散發著窮酸味的食客坐在桌前，呼啦啦地往嘴裏塞麵，吃得十分滿足。
阿龍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了火灶前，大膽地問：
“麵，多少錢一碗？”
老板看了一眼阿龍，不屑地回答道：“你有多少錢啊？有多少錢吃多大碗麵！”
阿龍掏兜，從兜裏拿出十塊錢。這還是早上江小軍塞到他衣兜裏的。
老板到了阿龍的窘境，頭也不抬地說道：“一塊錢隻能吃素，二塊錢能放一根澱粉腸，五塊錢有精肉腸，十塊錢有蝦和蟹黃。”
聽了老板的介紹，阿龍的眼睛立即放出了光，忙遞上去一塊錢：“我要一碗素麵！”
阿龍的舉動令老板感到有些吃驚，因為中心城裏的窮人，很少會這麽花錢。他們往往是兜裏有多少就花多少。像阿龍這樣的，知道把錢一瓣掰成兩瓣花的，幾乎沒有。
老板朝一旁桌上放著鐵盒努了努嘴：“放那裏麵吧！”鐵盒裏堆滿了一塊兩塊的零錢。
阿龍輕輕把錢放到了盒子裏，轉身找了一張沒人的桌子，坐了下來。
終於能填飽肚子了，阿龍的心情也明朗了起來。不過，一想到明天還得挨餓，阿龍好不容易變好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他不禁喃喃道：“難道，這個地方連個幹體力活的工作都沒有的嗎？！”
興許是阿龍的聲音有些大，被坐在鄰桌的老頭聽到了。
老頭搭訕道：“小夥子，你剛來這裏吧！在中心城，人是沒有資格幹體力活的，那些是便宜的機器人幹的工作！”
阿龍朝老頭看去。
那老頭披著一件似乎是塑料袋粘成的披風，一頭稀疏的長發，黑發中夾雜著白發，看上去頹廢滄桑。一張瘦尖的臉，麵露陰沉的神色。
作為洗浴二代，阿龍也算是一個見過世麵的人，但見到這樣邪氣四溢的人，還是頭一次，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老頭見阿龍臉色變了，又接著說：“你想掙錢是嗎？我倒是有辦法！”
阿龍一聽是老頭可以介紹工作，臉色馬上大變，也不再害怕了。此刻，隻要有錢掙，即使眼前這人是黑白無常，阿龍也會跟他搭關係，攀人情！
於是，阿龍立即朝老頭點頭，忙倒了杯水，遞到了老頭麵前。
老頭冷笑了一聲，沒有接水，繼繼說：
“一會你跟我走，我介紹的工作很輕鬆，掙得也不少。”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阿龍幾乎要開心地跳起來。
這時，阿龍那碗一塊錢的素麵端上了桌。老板似乎很是同情阿龍，在麵上加了半塊澱粉腸。
老板聽到了那老頭的話，一把將麵甩到了阿龍麵前，他眼含凶光地看向老頭，而說話的口氣，明明是針對阿龍的：
“年輕人，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工作輕鬆，掙得也多的好事？！別天天惦記著天上掉餡餅，小心掉個坑下來，把你埋了啊！”
老板擺明了要壞老頭的好事，那老頭也不在意，他冷冷地說：
“對於有些人來說，我把他賣了，是在救他。”
而一旁的阿龍全然沒有聽進去兩人的對話，他被那半根澱粉腸，以及天上掉下來的工作衝得頭腦發昏，認為光明的前途就在前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性命即將交待在這個凶狠的老人手中。
此時，“瀾漪坊”內，四名駕駛員已經喝了有一陣了。
這款名叫“一夜香”的酒果然名不虛傳，它口感輕盈，喝到肚裏之後，會帶來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劉青鬆、張馳和李冠達三人，一杯一杯又一杯，沉浸在“一夜香”的快樂中，開心得前仰後合。
很快，他們就抱到了一起，左一句哥又一句弟，好像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仨最親一般。
江小軍沒怎麽喝，還算清醒。既然都來了，該辦的事還是要辦。
趁大家都在酒意中，江小軍端起一杯酒，衝著張馳舉了起來：“馳哥，今天是我入職的第一天，如果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還請多多擔待。我先幹，您隨意！”
說完，江小軍把杯中酒一口悶下。劉青鬆用胳膊肘杵了杵張馳，示意這情，得領才行。可張馳依舊態度冰冷，並不正眼看江小軍。
年紀最小的李冠達挺同情江小軍的，於是便替他打起了圓場：
“哥，我覺得小軍今天也沒做錯什麽……，不就是撐了個頭，幫我們完成了訓練嗎。”
話說到了這裏，算是把紮在張馳心裏的那根刺給挑著了。
“劉青鬆，李冠達，今天你倆在這裏給這小子說好話，我其實沒什麽意見。但是，等月考核的時候，他壓過你們一頭，你們可別酸！今天的訓練，就他有能耐，我們都完成不了是嗎？為什麽都不動，呆在那裏啊？！因為大家知道，在這樣的風暴裏，唯一的做法就是等，耗著。為什麽大家沒有聚到一起？因為那樣要承擔被吹走的風險，按兵不動才是最保險的，代價最低的！憑什麽他一上來，啊，出了一個主意，湊巧成功了，訓練最高分就是他的了啊！這公平嗎？！”
此話一出，劉青鬆和李冠達都沉默了。
江小軍也總算明白了張馳對他不滿的終極原因了。換位思考，如果他站在他們中的任何一位的立場來看今天這件事，都會煩自己。
今天的訓練，江小軍因為逞能，使得同組的隊友獲得了訓練的低分，以及使他們被領導認為能力不及一個新人。
而事實是，他們原本的策略並沒有任何問題。
認識到這一點，江小軍也明白了，職場不是一個隨隨便便想做什麽，就去做的地方，稍不留神就會牽連到別人。他這個職場菜鳥，根本想不到這些問題。
於是他舉起酒杯，連罰了三杯。
“哥幾個，我明白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到你們的利益，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原本，江小軍以為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說出來，誤會就能解開。可沒想到，張馳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狠狠地甩了一下，對劉青鬆和李冠達說：
“你們非要組這酒局，搞這種虛假的同事感情，要我說，確實多餘！哥幾個長點心吧，遲早要被他坑！為你們的績效和評估多操點心吧！記住，他是來卷你們的，不是來跟你們談感情的！”
接著，張馳又狠狠地對江小軍來了一句：“死菜鳥！”說完，便離開了。
李冠達似乎被張馳的話戳中，敗興地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也打算離開：“哎，青鬆，今天到此為止吧，我也想要回家了！”
江小軍被這個場麵弄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覺得，張馳徹徹底底地誤會他了。
好在，劉青鬆並沒有甩手離去，反而安慰他：
“哥們，別往心裏去！在公司，有些話不能直說，有些事要邊看邊做……嗨，其實我也沒資格教你，反正，嗯，忍忍就好了！一會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迎接新的工作……”
江小軍很感激劉青鬆，不過他的心情已經喪斃了，他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他也不知道明天要怎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