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她從遠方趕來
2010年
我們的影子相逢於廣場
長沙的天氣說冷就冷了,畢業之後我一直帶著的熱水袋某天突然壽終正寢,我還沒緩過神來,凜冽的冷風已經迎麵襲來。
我接到你的電話的時候正在取錢,因為太興奮,連密碼都輸錯了兩次。
時間再早一點點,我正一個人沿著車水馬龍的大街來回走著,仿佛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
我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我們都還在學校裏,到了晚上一群人很沒形象地去食堂吃沙鍋粉。
不知道那個說著常德話的老板還記不記得鬧騰的我們,但我想我們都記得他吧。
你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是很快樂的樣子,我便被感染了,之前那些憂傷的情緒像一個泡泡,在上升的過程中砰一聲爆炸了,沒有了。
我坐公車過去跟你碰麵,一路上想起了太多太多。
我終於要心服口服地說一聲,我老了好多。
老得不敢,也不能再犯錯了,老得很多很多東西,已經輸不起了。
我想起那個時候我們剛剛入大學,半夜三更躺在**不睡覺,聊些有的沒的,第二天早上照樣可以神采奕奕地起來去上課。
那個時候我們一群女孩子,那麽好,那個時候我們誰都沒有因為談戀愛而忽略朋友。
我記得剛滿20歲的時候,因為發生了很不開心的事情,我一個人,躲在樓道裏用你們宿舍切西瓜的那把刀在手臂上反反複複的劃出傷口。
你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跑到天台上來找我,看到我當時那個樣子都哭了。
那個時候的我,隻是表麵堅強,內心脆弱。
而現在的我,有一顆怎麽摔打都不感覺疼痛的堅硬心髒,我甚至不知道它內裏是否還有一顆柔軟的核。
後來的你們怎麽樣?
我跟Y一起出去玩,各自認識了不同的男生,我認識的那個如今像我的老友,而她認識的那個此刻恐怕與她談婚論嫁。
H呢?那個時候她家裏條件差,學費一直沒繳清,她在她的空間抱怨說生命不公平,我悄悄去看過又悄悄退了出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我隻能用這種方式去保護她的自尊心。
還有歐陽,那個時候我們總是笑她胸部大,後來她去當兵了我們還一起去送她,而今年,她就要退伍回家了。
還有你,你好嗎?
愛了那麽多年的人突然說分手,原因不過是被別的人引誘,你在QQ上說,曾經的白衣少年,原來沒有了我你還可以幸福。
要我怎麽說呢,我寫了那麽多年的愛情故事,但我依然有很多東西看不透徹。
與你們一起度過的,是我人生之中最好最好的時光,最無憂,最快樂。
但是那些好時光,真是太短暫了,你們都不知道,每每我想起那個時候站在公寓天台看著天際流雲的情景,我都會很想哭,很想哭。
對時光的逝去,我們是如此無力,如此無奈。
關於我的現在,我很少對你們談起,你們一直覺得我就是個很大姐大的姑娘。
我就任由你們這樣想吧,至少你們以為的那個我,比事實上的這個我,要活得輕鬆得多。
我不再與你們談夢想,更不再與你們談愛情,親愛的姑娘,把那些美好都存封起來吧。
我不願與你們談起,我如今對夢想有一些放棄,對愛情有一些灰心,對未來有很多很多的不確定。
不願對你們說生之艱難,死之可怖。
我想要感謝你們陪伴過我的大學時光,因為有你們,過去那些年裏總是悶悶不樂的我才會經常開懷大笑。
誰說女人的友情不牢靠,誰說一定時間一到就塵歸塵,土歸土。
今夜無風,月光明晃晃。
我走到路的盡頭,拾階而上。
一個轉身,我們的影子相逢於廣場。
長沙,你是我生命中的底片
北島在《青燈》中說,一個人所行走的範圍,就是他的世界。
這句話讓我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忽然覺得難以呼吸,各種複雜的情緒如同潮汐湧上心頭。
在我年少的時候就聽人說,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在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幾乎想要狂喊,那就讓我一輩子都做個壞女孩吧。
我承認,在我的骨子裏,內心的角落,靈魂的最深處,是有流浪情結的。
十幾歲的時候,有人問我夢想是什麽,我說我希望有一天我的文字能成為一本書,書脊上寫著我的名字。
這個夢想,在我二十二歲的那年實現了。
而另外一個夢想我卻很少向人說起,即使是我最親近的人。
因為隻有我自己明白這個夢想的分量,我希望在我的文字變成書籍之後,我能夠有足夠的金錢和時間去流浪,去看不同的風景,結識不同的人,聆聽他們的幸福與哀愁。
當時的我,無論是財力、精力、閱曆、心智都不夠成熟,我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將自己像投擲一竿標槍那樣勇往直前地投向陌生的土地。
所以,在我的人生觀與道德觀基本定型的最重要的那個階段,我生活在長沙。
一個城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上海之於張愛玲,南京之於嚴歌苓,香港之於亦舒,蘇州之於吳蘇媚,從她們的文章中,你不難找到這些城市的影子,也不難找到這些城市在她們人生中的影響。
我不敢拿自己與前輩們相提並論,但如果你是我的讀者,你會看出來,長沙之於我的重要性。
我在一個地方出生,又在另一個地方長大,中間還曾寄居在不是這兩個城市中的另外一個地方過,每次我填個人檔案,我都不曉得到底要在籍貫那一欄裏填上什麽,在別人問起我是哪裏人的時候,我都隻能笑著回答,湖南人。
大學第一年,認識了一群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好朋友,每每回憶起大一那年的夏天,都忍不住淚凝於睫。
學校熄燈,我們所有的女生跑到天台上去用塑料袋裝著自來水往下砸,對麵大二的學姐氣壯山河的助威和呐喊聲響徹夜空。
深更半夜肚子餓,穿著吊帶短褲從宿舍後麵四米多高、生滿了鐵鏽的鐵門上爬出去吃燒烤,喝酒,聊聊男生。
我經常想,如果有時光機的話,我真的想回去看看那年夏天的那群姑娘,因為如今的我們,真的已經散落在天涯。
畢業的時候,大家擁擠在公寓門口帶著大一入校時的單據等著退鑰匙押金,在交出學生證的那一刻,我真的差點哭出來。
我小聲地問老師,可以不交嗎?沒有學生證去必勝客就不能打八折了。
老師看著我笑著說,那你交十塊錢吧。
最終我還是把我的學生證交上去了,不是我舍不得那十塊錢,而是我不想在某年某月打開抽屜的時候,看到那本紅色的學生證,會被一種突如其來的,物是人非的傷感所擊倒。
我清清楚楚聽得見歲月的歎息,聽得見內心血液的潮汐。
我經常跟一幫朋友聚會,各個都玩單反,愛旅行,冬天的時候聚在溫暖的房子裏,真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也曾和喜歡你的人牽著手走過在冬夜萬籟俱寂的長街,很容易就想起那首老歌。
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沿途一起走半裏長街。
我曾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去古鎮靖港,在和煦溫暖的陽光中由衷地感歎,活著真好。
再也沒有一個城市可以承載我這麽深重的情感與回憶。就如同長沙,無論我背著行囊走到哪裏,都不會影響我對它深深的,深深的懷念。
這裏不是我的故鄉,但這是我生命的底片。
致無盡的歲月
這是一篇寫在我失眠的冬夜的文字,此刻是淩晨四點二十四分。
我的膝蓋上蓋著毯子,電腦裏循環地放著陳奕迅深情款款的歌聲,《好久不見》。
我睡不著,我很努力地想要埋進睡夢中,卻力不從心。既然睡不著,那麽就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吧,所以我從**爬起來坐到電腦前打開Word開始寫字。
但當我真的麵對著一個空白文檔的時候,我又覺得什麽都寫不出,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上去,又整行整行地刪除,真讓人沮喪。
那麽,我試著不要把它當成一個專欄來寫,這不是我的任務,它不會使我感到沉重,這樣,我應該就能很流暢地將它完成吧。
在一個相似的失眠的淩晨,我跟一個做傳媒的朋友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天馬行空飲食男女無所不聊,對方的淵博令我咋舌,對方的幽默令我莞爾。
我對他說,你不知道,你眼下的狀態,就是我理想中的那種人生。
在幾年前填誌願表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新聞專業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記者,從事傳媒行業,寫新聞稿寫到半夜三更,或者扛著單反穿梭於各個城市的大街小巷。
那是我曾經構想的,關於我的未來。
但朋友在電話那頭說,你才是我理想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坐在家裏寫字賺錢,首印就是五萬冊。
你看,是不是人性如此,我們總是隻看得到對岸的光華。
其實我並沒有不知足,雖然現在的我,對生活,對夢想,對愛情,已經喪失了一些堅持。
人們說知足常樂,可是我仍不快樂。
不過我有個姐姐反問得也對,要多快樂才算快樂呢?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喜歡做加加減減的算術題,而我能算的無非曾經的夢想或者說虛榮有多少得以實現,實現了這些之後自己離純真的歲月已經有多遠。
最近我時常找一些年代久遠的老片子看,看這些電影的時候我的手邊不是綠茶就是咖啡,當然也離不開煙,天氣好的時候我會帶著我的小DC出去走走,拍拍街上的人或者夜晚的燈。
多年前,我還是一個高中生的時候,我有一個封麵是米奇的小本子,我總是隨身帶著它,有時候走在路上腦袋裏蹦出一些句子我就會迅速地記下來。
那個本子後來破舊得不成樣子,但我一直珍藏著,你們過去看到的很多故事裏感動過你們的句子,它上麵都有記載。
可是慢慢地,我丟失了這個好習慣。
我開始像很多很多寫字的人那樣,打開空白的文檔信手捏來。不得不承認,電子稿寫起來真是方便,刪刪減減一點也不影響美觀,那個破舊的小本子也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個角落裏,封麵上的米奇是不是已經褪色到看不出本來麵目了?
但我開始不快樂,我說的是文字帶來的那種快樂。
但,這一路行走,丟失的又豈是一個隨身記錄點滴靈感的小本子呢,還有曾經誠摯的友誼、年少時的夢想,以及對愛情的熱烈向往。
但這或許就是人生吧,不要因為孤獨而有所畏懼,你要明白,人可以生如蟻,而美如神。。
接受歲月,這是一門大學問。
關於做一個惡童的夢想
新年伊始的時候,我問L姐姐姐,有沒有什麽新書推薦給我看。
她沒有報出一長串名單,而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也就是這本書的名字《惡童日記》。
作者是匈牙利作家歌塔·克裏斯多夫,這個作家的作品總是充滿了獨創性、諷刺性與人性,也與她飽受烽火洗劫,嚐盡思鄉之苦的流亡生涯有關,這些經曆孕育出她的作品中冷酷逼真、發人深省的特質。
我在除夕夜選了這樣一本書作為睡前讀物,跟當時家家戶戶喜慶祥和的氣氛確實有些格格不入,但從翻開第一頁,讀完第一句開始,我就不能放下它了。
惡童,多麽邪惡而又充滿**的一個詞語,原本應該天真純樸的兒童,怎麽會跟“惡”字聯係起來,而這種組合,又為什麽充滿了這樣微妙的意味?
或許我們每一個人的內心都住著兩個小小的人,一個代表著傳統倫理道德,一個代表著離經叛道放縱不羈的自我理念,這兩個小小的人經常博弈,爭論,打架,甚至是互相殘殺。
我經常穿梭在人群裏,竊聽從我身邊路過的那些人說的話,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有時候能捕捉到很多很有意思的信息,我想也許每個人的腦袋裏都曾經蹦出過一些不太光彩的念頭,隻是有些人實施以行動而有些人沒有罷了。
我們誰都不是聖人,在某個時刻,或許我們都渴望做一個惡童。
在傳統的文學作品中,有一個我很喜歡的角色,想必大家都知道——踩著風火輪的哪吒。
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意外獲悉了一部老電影,叫作《青少年哪吒》, 影片中有一個特寫的鏡頭至今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記憶的膜片上,並且時間過得越長,它就越清晰,也許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曆久彌新吧。
那是一隻蟑螂,被圓規釘在桌上,它做著垂死的掙紮,但一切都是徒勞。
這麽多年過去,那個畫麵總讓我有一種想要推開窗戶衝著蒼穹呐喊的衝動,隻要一想起那個畫麵,骨子裏那些看似已經平靜了的因子便又開始蠢蠢欲動。
成年之前的我,是一個神經大條,為人處世總是不經過大腦的人,沉迷於酒精煙草夜生活,偏執地認為不揮霍就不墮落,不墮落就不青春。
而且那時候的我,很花癡,隻要稍稍對味的男生,我就按捺不住一顆獵豔的心,一定要撲上去搞出一段讓彼此事後想起來都很唏噓的故事。
多年後跟一群老友坐下來聊天,她們都笑著跟我說,那個時候的你,真的是……很猛啊。
我曉得她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很猛,通宵達旦地玩也不怕有黑眼圈,也不怕麵如菜色,也不怕體力透支過度損害健康。
那是一段再也不可能回來的歲月,像惡童般在一望無際的麥田裏瘋了一樣地奔跑,多痛快,如果可以一直那樣奔跑,多痛快。
我曾經非常非常羨慕哪吒,他可以削肉還父,削骨還母,從此不再虧欠任何人,從此他是獨立的、完整的一個生命,可以隨心所欲,可以為所欲為,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以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這對很多人而言,是最幸福的狀態。
但這種幸福,隻有在神話故事裏才能找到。
這篇文字,我想送給一個朋友的故友,他在六年前跳樓自盡,最後的遺書上他隻寫了一句話:別擔心我,我隻是去了世界的背麵。
這個世界不乏敢於抗爭的人,也不乏敢於堅持自己理想的人,或許你們做不到,捫心自問我也不一定做得到,但我想,這絕不妨礙我們給予他們尊重,以及欽佩。
我們在這個塵世卑躬屈膝地活著,是為了等待理想揚帆遠航的那一天到來,關於做一個惡童的夢想,從來就沒有褪色消失過。
三年前的那個女孩,你還好嗎?
三年前的夏天,因為年齡相近,我們在長沙火車站的月台上相識一笑,然後一起登上了開往武漢的綠皮火車。
那年的我穿一件明黃色的Tee,戴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當時我用的那款卡片機是寶藍色的尼康S9。
時隔三年,我再次坐在去往武漢的列車上,背著我的單反,看著車窗外疾馳而過的大片大片的綠色田野,又想起了當時坐在我旁邊的你。
我已經不太記得你的模樣,但總體的印象不會有太大的差錯,你很瘦,學生頭,眼睛清亮,笑起來一派純真。
我不是忽然才想起你,在這三年裏,我經常向我的閨密、我新認識的夥伴、我QQ上那些因為失戀而深夜不睡覺的朋友說起你,那個勇敢得讓當初覺得愛情大過天的我都自歎不如的你。
三年過去了,你還好嗎?你依然守望著生命最初的那份感情,那塊麥田嗎?
三年前我們坐在綠色的座椅上,漫不經心地跟對方聊著天,你問我去武漢幹什麽,我說去看一個姐姐,然後我問你去做什麽,你說去看你男朋友。
你眨著眼睛補充說,我們每個禮拜都見麵,不是他來長沙,就是我去武漢。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吃驚,我沒有掩飾我的吃驚,我問你,每個周末這麽奔波,不累嗎?
我很清晰地記得你當時歎了一口氣,你說,這麽奔波是很累,但這不是最累人的,最累人的是我們在一起七年了,卻還是不敢想未來。
三年後我寫這篇字的時候,腦袋裏反芻著一句話,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
來自青海的你們,,是兩個異族的年輕人,你們的身份背景讓我想起一首歌,鄭秀文很早很早以前唱的《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有沒有一種感情可以強大到戰勝宗教信仰?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個世界上都沒有人知道,但麵對未知的一切,不是每個人都具備你的勇氣。
我很清楚地記得我聽完你的故事之後沉默了很久,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很笨拙的女生,不曉得安慰人,也不懂得如何寬慰人。但即使是現在這個伶牙俐齒的我坐在你麵前,我依然會覺得言語蒼白匱乏。
快到武漢的時候,我問你,那你打算怎麽辦?
你笑一笑,很淡然的樣子,你說,等唄,我們都在等,或許有那麽一天呢。
你沒有具體地說出“那一天”是怎樣的一天,沒有具體地說出你的願望的底線,是如世俗男女般結婚生子,還是不要名分地在一起也沒人反對,沒人拆散你們,你都沒有說。
我笑一笑,說加油。
除了這句話,我真的不曉得還可以說什麽,如果我勸你“算了吧,放棄吧,世界上的男生多的是,換一個吧”的話,我自己都會討厭自己。
那天下車的時候,我那個姐姐在出站口接我,當我回過頭去想跟你說聲再見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你單薄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這三年中我又去了武漢幾次,但再也沒有遇見過你。
如果我還有機會遇見你的話,我真的很想問你一句,你還好嗎?你所堅守的那些信念,現在還一樣堅定嗎?
多少次我走在長沙的大街小巷中,多少次有人跟我說她不再相信愛情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你和你的故事。
你知道嗎,我一向自負,在愛情這回事上我從來不佩服任何人,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勇士。但三年前,你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和那個雲淡風輕的笑容,將我徹底地、完全地折服了。
今年我再去武漢,是因為當年接我的那個姐姐要生孩子了。
你看,一生之中總有這麽多讓人感動得要落淚的事情發生,比如新生命的誕生,以及,愛情裏至死不渝的守望。
你們如世間一切美好事物
去成都之前,我拿到了獨木舟吧傳遞了為期一年的日記本。
海藍色的封麵套著一層磨砂的薄膜,去年夏天我最好的朋友星崽陪我在長郡中學附近買的,跟老板“策”了一下價格,最後以12塊錢成交。
一年之後,它是我的無價之寶。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關了電腦,躺在畫著很多魚和泡泡的床單上一頁一頁,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翻看著這本日記,看著這些被稱作“毒藥”的小孩子寫給我的話。
世事不完美,每當沮喪、灰心、失望、自怨自艾的時候,總會想起你們。
在成都接受新浪訪談的時候,主持人問我對自己有什麽期望,我很誠實地回答,我並沒有雄心壯誌,隻希望依靠自己的能力,獲得潔淨並且不折墮的一生。
隻希望做一個善良的、堅強的、讓人尊敬的人。
哪怕是一小撮人的尊敬。
有人問我,要做到對傷害坦然處之,需要遇見多少這樣不堪的事情呢?
我想告訴你,有時候,成長就是在你自己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完成的。
學會承受痛苦。有些話,適合爛在心裏,有些痛苦,適合無聲無息地忘記。當經曆過,你成熟了,自己知道就好。
很多改變,不需要你自己說,別人會看到。
那天晚上,我看著日記上那些良莠不齊的字跡,我跟舟吧的吧主小牧說,我真的好想哭啊。
這個世界上有人愛我,我知道,她們都希望我幸福快樂,我也知道。
我經常想,真的很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和大家聚集在一起,聊聊我們的過去,聊聊我們的愛情,也聊聊我們共同走過的青春。
我不想再去說什麽謝謝,因為我說一萬次謝謝隻會得到你們說一萬次不用謝。
你們給我的溫暖,足夠溫暖這個涼薄的青春。
你們陪伴我走過的歲月,足夠我銘記一生。
你們是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一切,你們是絲綢,你們是清泉,你們是書籍,你們是蜜糖。
聖經中說,神愛世人。
我不是神,我隻愛你們。
曾經我說,將來我如果不寫字了,我希望你們忘了我。
現在我還是這樣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寫字了,希望你們忘了我,因為到那個時候,我想我內心那匹脫韁的野馬已經不再讓我痛苦。
等到那一天,你們不要再叫我舟舟,如果有幸在某個城市遇見,如果我有幸真的能夠找到我理想中的那個人,如果我有幸正好握住他伸過來的手,那麽你可以跟我打個招呼。
你們都知道的,我叫葛婉儀。
獨木舟寫給葛婉儀
這是一篇寫在你二十三歲前夜的字,葛婉儀。
還是叫你的名字吧,葛婉儀,這些年來你是你自己的傳奇,你的故事就算算不上**氣回腸,但也絕對令人刻骨銘心。
年少時的種種創傷,永不磨滅,無論你現在擁有多少,無論你以後還會獲得多少,那些快樂總是打了折的。
越來越多的人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都說你心不在焉,叫你的名字你都聽不到,任何時候你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經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握著手機把電話本翻個來回也不知道可以跟誰說。
說得出的委屈都不是委屈,你說你從前也是不太流淚的人,你口口聲聲問這個世界,你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誰害的。
十六歲時看到那句話,怎麽說的,要在了解了這個世界的醜陋之後,依然說得出我愛這個世界這樣的話。
現在站在二十三歲的門檻上,你還能擲地鏗鏘地說出這句話嗎?
你還有勇氣說,你依然相信愛情嗎?
有些話,適合爛在心裏,有些痛苦,應當無聲無息地忘記,你的變化,人人都看在眼裏。
但我明白,你內心深處那個懵懂、衝動、任性的胖姑娘,從來沒有消失過。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開始做算術題,加加減減,無非曾經的虛榮又多少得到了實現,實現這些的時候離最初的單純已經有多遠。
我時常幫你算,可是算來算去,我也不知道,這些年來你到底是獲得的比較多,還是喪失的比較多。
命運給你的一切你總是坦然地接受,是災難,是福祉,你都笑納。
可是你真的已經不知道快樂是什麽感覺了,即使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心裏卻還是充滿了這樣那樣的不確定。
未來太遠了,而你又總是對人間的分別深信不疑。
開心嗎,也許有過的,隻是一瞬間,背著單反穿梭於各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吃到美味的食物,還有接到他的電話的時候,總還是有那麽一瞬間是開心過的。
所以說,就夠了,不開心才是生活的常態,你又何必苛責太多,像你這樣看一篇新聞報道都會看哭的人,何必奢望每天都生活在愉悅之中。
你做人做事依然衝動,你依然學不會喜怒不形於色,你活在別人說你真性情的誇讚之中,卻不知道這種性格最不易自保。
很多人說你內心像個孩子,你以為是誇獎嗎?
你不是孩子了,卻依然抗拒著成人世界裏那些虛偽和敷衍,冷漠和覬覦,攀比和傷害,甚至是詆毀和敗壞。
你總說那些你都明白,你總說明白也就夠了,你不必讓自己置身其中。
可是你逃得開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女人的經曆都是傳奇,但你要很清楚地明白,那絕對不包括你。
你所有的,不過是你自己。
這些年我喜歡的你的特質,比如堅強,比如善良,比如正直,它們並沒有使你獲得幸福,卻令你能夠昂首挺胸地行走在這個世界上。
你說你最喜歡的古訓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那麽,請你先獨善其身吧。
二十三歲,生日快樂。
匆匆送得佳人去,夜夜白馬踏夢船
恍惚之間覺得,這場雨似乎下了足足半年。
我洗了個澡,做了一張麵膜,草莓香味。跟你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喜歡裝X,你去買自己喜歡的橙汁,問我要喝什麽,我矯情地說,士多啤梨汁咯。
你當時鄙視的眼神我一直記得,分開時間越長,越是曆久彌新。
真不好意思,我時常把專欄當作心情日誌來寫,細碎,繁雜,仿佛自言自語。
當時匆匆忙忙地分開,我趕著去修筆記本,隻來得及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我不曾預計這場別離的時間會這樣長,也不曾預計到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會這樣難熬。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這樣了,我自己可能也沒意識到,仔細算起來,似乎就是在跟你分開之後。
你前腳離開武漢,我後腳就到了,始終還是撲了個空。在你的母校看櫻花的那天,新聞上說有三十萬人從不同的方向湧入了武大的校園,我就是那三十萬分之一。
我去北京的那天,上機之前接到你的電話,你告訴我,同一時間裏,你去深圳。
我們的故事總是這樣,充滿了戲劇化的別離和交錯。
5月回到長沙休息了整整一個月沒有出去跑,把單反裏的照片全部拷出來,忽然發現無論在哪個城市拍的我,臉上的表情都是同樣的一種,叫作心不在焉。
我隱約意識到有些什麽東西被你一並帶走了。
我好像將自己放進了一個封閉的玻璃容器裏,我能看到外麵,外麵的人也能看到我,但是我們不能相通。
我們不再像剛剛認識的時候那樣頻繁地交流,我的喜怒哀樂,我的頹廢沮喪,所有人都通過我的博客日誌QQ簽名知道了,所有人都來安慰我,勸誡我,唯獨沒有你。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但你就是做得到不理我。
我二十三歲的前三天,原本又要拖著我的箱子跑出去,卻因為劇烈的生理痛而不得不在**打滾,汗濕了被褥。
5月的天,抱著熱水袋,躺在不開燈的房間裏,很想哭,很想哭。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發現天都黑了,一天沒進食,根本沒力氣起床,手機卻在這個時候亮了。
竟然是你。
你問我怎麽了,聽我說“最近狀態不好,肩周炎犯了,心情又很抑鬱”之後,你笑了很久,你說,你豈止是最近狀態不好,從我認識你開始你不就一直都這樣嗎。
那通電話斷了很多次,最後一次你打過來,隻是為了要跟我說一聲再見。
掛斷之後我拉開窗簾,看著對麵萬家燈火,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麽孤單。
其實我有很多很多話沒有告訴你,有一天晚上一對情侶在我麵前吃一個棒棒糖,其實我並不是容易嫉妒的人,但那一刻,我承認我的確被擊潰了。
我曾經一直相信的,一直堅守的,其實什麽都不是,其實什麽都沒有。
你明白嗎?
但在你給我打完這一次電話之後,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這個世上確實有那麽一種愛人的方式,在我春風得意的時候,別人都稱讚我褒獎我,你冷眼旁觀。在我灰心喪氣時,別人都嘲笑我打擊我,你還是冷眼旁觀。
你看著我摔跤,卻不扶我,因為你知道我必須依靠自己的能力爬起來。
你是為我好,我不會不領情。
那天晚上我寫了一篇日誌,標題跟這個專欄一樣,匆匆送得佳人去,夜夜白馬踏夢船。
你所教會我的,你所饋贈於我的,又豈止是一場愛情這麽簡單。
寫給葛婉儀II
仲夏時節,你定了飛往南寧的機票,接下來是一段長途旅行。
在你十六歲的時候會跑去打十六個耳洞,因為你在十五歲末的時候認識了周,等你二十歲的時候你又跑去在腳踝上刺青,你說Iverson是你要愛一輩子的男人。二十一歲到二十二歲這段期間,夜店是你去得最多的地方,因為喜歡看帥哥,因為喜歡很多人聚在一起,在那種場所,孤單寂寞無處遁形。
二十二歲滿了之後,你的心態忽然發生了一些改變,你不喜歡別人反複問你當年跟周的故事,你不喜歡別人在見到你的時候第一個問題總是“你真的有十六個耳洞嗎?”
你開始唾棄自己的過去,你說你以前是腦殘,是非主流,你恨不得把那些往事從你的人生裏徹底剔除。
二十二歲這一年,過得兵荒馬亂而又熠熠生輝,從默默無聞到有人喜歡,有些人用了一夜,有些人用了一生,而你,用了五年。
漸漸地,你在日誌裏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有時候一個句子反複推敲最後卻還是隻能刪掉。
你開始明白自己跟過去有些不一樣了,但到底是什麽不一樣了,你也說不上來。
你隻是知道,要獲得必先懂得失去。。
多年來你人前人後兩張麵孔,打開門永遠喜笑顏開,要哭的時候隻會關上門關上燈一個人哭。
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吧,從前你也有過小女生的情懷,哭得稀裏嘩啦的時候沿著手機電話簿,一個號碼一個號碼打過去。
那時候你其實很幼稚,你以為你不開心,別人也會陪著你不開心。
終於明白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你因此變得更加堅強而淡漠。我很高興看到你說,你終於明白其實緘默也是一種表達方式,在某些時候,或許是人生中最有力量的一種表達。
二十二歲的這一年年末,你認識了一個人,良師益友,姑且這麽稱呼他吧。
這個人與你之前所交往的那些男生都不一樣,他淵博,幽默,閱曆豐富,在你幾近崩潰的狀況下出現。
你總認為生命中有些暗藏玄機的隱喻。
像是為自己找到了開脫的理由,你的心境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嚐試著跟昔日叛逆的自己和解,在這和解中,你漸漸成長,原宥了自己的過去。
其實有什麽值得那樣狷介呢,我們所有人,在青春洪荒之中,都隻能選擇安靜前行,成長並迎合,陣痛而後清醒。
你說你最怕三件事情,貧窮、不自由,以及沒有人愛你。
貧窮可以慢慢改善,愛你的人遲早會出現,而自由,自由這回事其實在於心靈。
自由不是懶惰,不是散漫,不是閑雲野鶴,而是找到一種最適合你的方式去實踐你的價值。
詩經裏說,溯洄從之,道阻且長。雖然道阻且長,但你依然應該拚盡全力去爭取。你曾經說過,你沒有傾城美貌,也沒有萬貫家財,你所有的不過是一腔孤勇。
人生的道路上總是充滿意想不到的驚喜和阻礙,你可以丟棄很多累贅、流言、虛榮、那些不愛你的以及你不愛的人與回憶,但是無論何時,你不可以丟掉你的勇氣。
如果沒有了勇氣,你就不再是你,不再是葛婉儀。
去年你在不堪重負的時候對一個姐姐說,其實我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百折不饒。
而她說,其實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百折不饒。
二十三歲,青春尚好,不要歎老。
我可以承認在那之前我是殘缺的嗎
我想寫一篇相愛的文字。
我想寫一篇字裏行間都充滿濃濃幸福的文字。
這麽多年了,為什麽從來不給我這個機會,這樣真是不好。
我無數次告訴那些說喜歡我的姑娘,你要相信總有一個人的出現會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的多有刁難。甚至在“月亮”裏,我借沈言的口都強調過這一點。
然而,我自己心裏是否真的還這樣相信?
那個至今還未曾出現的人,我想問問你。
你愛過嗎,我想應該是有過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些已經無法溯回也無法打撈的時光裏,我相信你也是愛過的。
隻是那個時光跟我隔著的是數以光年而計算的距離,在我們相遇之前,我們隻能各自在人海漂泊。
我可以承認在那扇窗打開之前,我是殘缺的嗎?
會因為你的出現,會因為你我的遇見讓我覺得除了你再也無法從別的人那裏獲得我所需求的那些,會嗎?你明白嗎?
我想就這樣安靜地等著你,直到某天莫名地死去。
我一直以為我會等到你出現,陪我一起去所有我想要去的地方,我真的是這麽以為的,這些我所向往的地方,我以為應該是手牽著手一起走的,然而我等得太久了,所以隻能孤身上路。
陪伴我的隻有一台相機,旅行箱,筆記本,和一路陌生的旅人。
從成都轉站來拉薩之前,我在書店裏買書,隨手翻開一本海子的文集,扉頁上寫著兩句話。
我有三次受難:流浪,愛情,生存。
我有三種幸福:詩歌,王位,太陽。
我離開長沙的時候,有位好友說,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想去哪兒就去吧。
我笑笑說,生活其實都是自己的選擇,如今多少人想做走四方的壞女孩都做不成。
我是壞女孩嗎?我不知道。
我而今卻在走四方。
我想,我不過是不幸運罷了。我沒有讓別人愛上我的運氣,僅此而已。
不要說這是一項技術活,讓別人愛你,你憑什麽讓別人愛你。
愛情不過是一種運氣,幸運的人在青春一開始就遇到了,運氣差那麽一點兒的跌跌撞撞幾次也能遇到,運氣不好的,也許一輩子都遇不到。
現在有時在深夜,或者在別人述說愛情的時候,我也會想起一些故人,比如周。
有一天我跟一個姐姐牽著手走在拉薩的大街上,我的腦袋裏忽然閃過七年前一個片段,我與他牽著手走在家鄉不那麽寬闊的馬路上,小指勾著小指。
時光真的是在那一瞬間逆襲而來,忽然之間,我發覺自己已經長到了這個年紀,已經走了這麽多地方。
曾經我在一篇文章中寫到過一個電影片段,有個女孩子經曆了很多事情,她以為她已經忘記了她初戀的愛人,可是在她遇到車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著天空的時候,她又想起了那個人的臉。
很多人問我那部電影的名字,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也許隻是那麽一瞬間我被打動了,所以我才能夠記得這個片段。
至於別的,真的重要嗎?
重新讀《小王子》,許多人喜歡玫瑰,而我知道自己一直隻是狐狸。
它隻要愛上一個人,如果他四點來,它三點便開始忐忑地等待。
最後它沒有收獲小王子,隻收獲了小麥的顏色。
最後我沒有收獲愛情,隻收獲了回憶。
馴養我的那個人出現之前,我隻能承認我是殘缺的,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