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2]

美麗傳說那件事過後,我並沒有向齊唐告狀,投訴Vivian濫用私權,他待我也一如往常,看樣子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不是我沒出息、膽子小,隻是思來想去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這件事跟Vivian弄得勢如水火並不值得,再說了,誰叫我是她男朋友的下屬呢,每個月還指著人家給我發錢呢,嗬嗬。

毋庸置疑,我們已經來到了史上最勢利、最現實的時代,仗勢欺人這種事並不罕見。

何況又有我無意中窺探到她的隱私這件事橫在前頭,心裏再多不滿,也隻好先忍氣吞聲。

沒錯,在這件事之後,我曾暗自想過,隻要她以後不再為難我,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隻是沒有想到,在後來的日子裏,Vivian比我想象得還要更不好對付。

為了感謝喬楚那天仗義相助,我在某天下班的時候特意去花店買了一束白百合配上富貴竹,晚上吃過飯之後叩響了她家的門。

開門時她臉上正貼著麵膜,從嘴角擠出幾個含糊不清的詞語:“啊,你則麽客氣幹森摸?”

我也夠傻的,居然還想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說什麽:“我來謝謝你那天的救命之恩。”

她接過花,找了個裂紋玻璃的花瓶裝上水,修剪好枝葉之後把花插了進去,又轉身進了洗手間,等她出來的時候,一張臉嫩得能掐出水來。

我真是由衷的羨慕她的皮膚,說起來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能淨白透亮得像個學生妹一樣?

喬楚從垃圾堆裏拎起麵膜包裝給我看了一眼:“我跟你說過這個牌子的救急麵膜嗎,真的非常好用,哪怕熬個通宵,隻要貼上一張,立馬光彩照人。”

我皺著眉頭撇了撇嘴角:“價格肯定也很光彩照人,你不用費心介紹給我,我肯定用不起。”

意外的是喬楚居然歎了口氣說:“這是我囤的最後一片,以後我大概也用不起了。”

明明聽出來她話裏有話,但出於對朋友的尊重我還是決定不要多嘴去問,話題一轉,我跟她說起了Vivian那件事。

聽我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之後,喬楚“啪”的一聲拍響了茶幾:“我靠,這女的夠賤的啊,自己跑去你們公司送外賣,被你發現了還用這麽下作的手段欺負你,你要早跟我說是這麽回事,鬼才幫她預定呢,媽了個X的。”

在喬楚話剛出口的那一瞬間,我就震驚了,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喬楚嗎?

要知道在她被冤枉成小三的那一天,被一群人圍堵在家門口那麽緊急的情況下,她都保持了風度,沒開口說一句髒話,今天為了這麽點小事,她竟然大爆粗口。

緊接著我才明白過來,她所說的“送外賣”跟我平時說的“送外賣”並不是一回事。

喬楚點了根煙,看起來好像比我還生氣:“你不是有她地址嗎,要不要我找兩個人教訓她一下!”

我從沒見過喬楚為什麽事情動怒,我在任何時候看到她都是一股“這也算個事?”的氣勢,就像我過去從沒見過邵清羽會因為什麽事情而躲閃和推辭。

到這時我才突然發覺到,我身邊最親近的這兩個女孩子,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們都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以前那個總是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邵清羽,她變得有些神魔莫測,而那個總是彬彬有禮,喜怒不形於色的喬楚,她變得有些急切和不穩定。

想到邵清羽,我忽然反應過來,她去雲南了!她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去飛去雲南了!

這可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以往她去屈臣氏買個衛生棉都要打電話跟我分享一下,如今這是怎麽了?

我弄不清楚她們在生活中遇到什麽事情,但我想,能讓一個女生說話的語氣,眼角眉梢的細微表情都發生變化的原因,不外乎是一個人,一份感情。

聽到喬楚主動要求為我出頭,我忽然釋然了,在心裏憋了兩天的那股委屈也隨之煙消雲散,我忍不住笑了:“喬楚,你真好。”

她斜著眼睛看著我:“不是我人好,我是看不得那女的仗著自己男朋友有點小錢就給你氣受……”頓了頓,她沒等我說話,忽然又加了一句:“不過,昭覺,你信我一件事,他們倆長不久。”

我將信將疑的看著她一臉篤定的模樣:“真的假的?你見都沒見過他們,憑什麽這麽肯定?”

她狡黠的一笑,我就是能肯定。

事實上,證明喬楚的判斷力的這個機會,並沒有等得太久。

後來我們又東拉西扯聊了些別的話題,順便一起吐槽電視相親節目裏那些卷著舌頭不好好說話的女生,到了十點半,我決定回家。

就在我起身的這一下,喬楚突然說:“昭覺,我後天要去一趟香港。”

我偏著頭看著她,這有什麽稀奇,你不是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仿佛那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嗎?

她搖了搖頭,眉宇之間湧起幾分愁容,這次跟以往不太一樣,我不是去買東西,而是……怎麽說呢,去完成一個任務吧。

在認識喬楚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跟這樣的女生做過朋友。

怎麽說呢,她不像我和邵清羽、甚至更多與我們同齡的女孩子那麽簡單明了,我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別人看一眼就能分明,而她不同。

她的身上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神秘感,像是生命裏裹藏著無數個秘密,你很想去推測這些秘密到底是什麽,但如果她自己不願意讓你知道,你就永遠猜不對正確答案。

毋庸置疑,我很喜歡她,但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份喜歡之中還或多或少的包含了一點別的東西,因為有這一點東西存在,所以我們之間的友情並不是那麽對等。

我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會向她尋求幫助,我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也願意將自己的感受坦誠的告訴她。

反過來,她會為我解決那些我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會耐心聽我那些細細碎碎的嘮叨和抱怨,但她絕不會找我解決問題,也不會把她的煩惱傾訴給我知道。

有點難堪,但事實正是如此,在這段友誼中,她處於一個比我稍微要高一點兒的位置。

但這是一個奇怪的夜晚,在我即將離開她家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很突兀的事情。

喬楚忽然叫住我,用非常非常認真的語氣對我說,昭覺,如果將來你發現我做錯了什麽事情,你會不會原諒我?

她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喬楚,雖然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副麵孔。

她可以高傲,也可以甜美,可以冷酷,也可以裝得很天真,但我唯一沒有想到是,她可以如此嚴肅到近乎嚴厲的程度。

她的神情讓我覺得,她接下來是要播報一條國際時政新聞。

但出乎我意料,她沒有再說下去,隻是仍然用那種嚴肅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了,第一反應就是難道她要搶我男朋友嗎?

可是立馬,我就否定了這個設想,不可能的。

喬楚和簡晨燁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相通點的兩個人,他們的區別就像是非洲大草原和南極冰川那麽顯而易見。

一個純粹的文藝青年,一個純粹的物質女郎,如此純粹的忠於自己身上的標簽的兩個人,就算是拿槍逼著其中一個去愛另一個,也不可能實現。

其實隻有短短幾分鍾,但這幾分鍾在我的腦中卻像是被延長了很多倍,直到我徹底回過神來。

我收起之前嘻嘻哈哈的那副神情,用與之對應的嚴肅姿態,認認真真的回答她。

喬楚,無論你做了什麽事情,隻要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道理,我就一定不會怪你。

隻要你讓我明白你為什麽這樣做,我就一定會原諒你。

而此刻正在千裏之外的雲南的邵清羽,她坐在一家飯館的二樓,往下看正對著人潮川流不息的街道,成群結隊的遊客們緩緩踏過石板路和大石橋。

她披著街邊小店裏挑的豔紅色披肩,剛剛吃過臘排骨火鍋的嘴角還殘留著一點油漬,對麵的人遞給她一張紙巾,她笑著接過來擦拭了一下嘴角。

很久了,這種溫馨的感覺已經很久不曾感受過了,她心裏默默的想,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都這麽美妙,為什麽這種美妙不能持續得長久一點。

又坐了一會兒,她提議說:“我們去橋下放一盞花燈吧?”

那人點點頭,你想去就去。

橋下賣花燈的小販跟從前一樣多,不,甚至比從前更多。

邵清羽記得第一次來這裏是跟蔣毅一起,她拽著蔣毅非要買兩盞花燈,蔣毅覺得這件事實在太他媽傻X了,誓死不從,兩個人差點為了這麽點小事吵起來。

最後呢?

邵清羽站在淌淌流水邊,模模糊糊的想起當時的景象,最後蔣毅還是妥協了,他們買了兩盞花燈,像所有相愛中的情侶一樣默默許願要白頭到老,或許還說了些類似於歲月靜好之類的話吧,記不清楚了。

他們的花燈隨著水流緩緩而下,很快就與其他花燈混在一起,邵清羽靜靜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靜靜的想,天長地久這種事,不到古稀都不能算,但曾有過這麽一段,隔著歲月咂咂嘴,也能品出人生一點好滋味。

兩天之後我在公司上班,正幫齊唐打一份表格的時候,喬楚的電話進來了。

接起之前我還琢磨著莫非是想問我需不需要什麽香水化妝品?哎呀喬楚真是太慷慨了,一定是知道我沒錢,打算送給我吧。

我正沾沾自喜著,電話剛一通,喬楚就在那頭尖叫起來:“昭覺!求你個事!十萬火急!”

“你說!”不自覺的,我也被這種緊張的情緒傳染了,馬上進入了備戰狀態。

“我現在在機場,剛剛去換登機牌才發現我他媽的忘帶身份證了。我知道你現在在上班,但是你聽我說,你比我離家近,隻有半個小時了,我來不及回去拿,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說完“OK”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呀,老板,我這是要翹班喲!

喬楚一聽我答應下來,連著舒了幾口氣:“我家的備用鑰匙在電表上麵,你打開電表那個鐵箱子就能摸到,身份證……我回憶了一下,應該是在我臥室裏的梳妝台上,你拿到之後馬上打車來機場找我,我會在門口等你。”

我掛掉電話,連招呼都沒來得及跟齊唐打,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出了公司,奔進了電梯,奔入了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在我的指揮下,又一腳加速奔向我住的小區。

在這一路倉促的狂奔中,我內心竟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當我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之後,我終於分析出這種欣喜的來源,那就是——我終於也能幫上喬楚一次忙了!

按照她的指使,我打開鐵箱子,果然在電表上麵摸到了一把鑰匙,順利的開了門之後,我連換鞋的環節都省了,直接躥進了喬楚的臥室。

她臥室裏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應該是前幾天點過香的緣故,我進門第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梳妝台上的身份證。

戲劇性的一幕,是在我拿起那張小小卡片的時候。

完全是出自自然反應,我隨手拿起那張身份證,翻到有照片的那一麵,就看了一眼,我立刻呆住了。

從公司到喬楚家一路上分秒必爭的我,在此刻,猶如被人施法落咒了一般,完全不能動彈。

如果不是照片旁邊的名字清清楚楚寫著“喬楚”兩個字,我真懷疑我是不是拿錯了一張身份證,因為……因為……因為這張照片上的人,分明就不是我認識的喬楚啊!!

一直到車開上機場高速,我都沒能從這種錯愕和震撼中蘇醒過來,那張小小的卡片被我握在手裏都握出汗了,我仍然沒有消化掉這件事。

這他媽叫什麽事啊!

在機場門口,我見到了美麗的喬楚,她穿著黑色的外套,背一個巴黎世家的機車包,容貌氣質都與身份證上那個姑娘有著天壤之別。

坦白說,身份證上的那個女生並不是多難看,但,非常平凡,充其量隻能算個路人甲,絕不可能與我麵前這位光彩奪目的大美女相提並論。

我木然的把身份證交給喬楚,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並沒有深究這件事:“我趕時間先走了,有什麽事……回來再說。”

我點點頭,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同時吞下去的,還有我滿腔的疑惑。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我經常為此分神,甚至在某次開會的時候,齊唐在前麵講話,我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腦袋裏也不自覺的在思考這件事。

“葉昭覺!”齊唐忽然當著全體員工大喝一聲。

被叫到名字的我就像是被電了一下,立刻從座位上彈起來像個小學生一樣應了一聲“到”!

大家都笑了,齊唐盯著我那副傻樣看了半天,忍俊不禁的問我:“我剛剛說的內容你都聽到了吧?”

我聽到了個屁!

但我不能這麽回答啊蒼天,我隻能硬著頭皮,挺起我倔強而驕傲的脊梁告訴老板——是的,我都聽到了!

“那麽……”齊唐眼睛裏的笑意更濃厚了:“那這個事交給你去做,應該沒問題哦?”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看齊唐那個不懷好意的笑我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然而,最終,我聽見自己當著所有人說:“沒問題。”

齊唐滿意的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吧,大家可以散了,一起期待葉昭覺的工作成果吧。

他說完這句話,居然還假模假式的鼓起了掌,其他人不知道是真心期待,還是為了迎合齊唐,也跟著他一起熱烈的拍起手來。

我的臉紅了,接著又黑了。

誰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車到山前就是個死啊!

散會之後,我找準時機偷偷的潛入茶水間,如我所料,隻有平日裏跟我關係還不錯的蘇沁一個人在泡奶茶。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哎喲蘇沁,快救我!”

她被我嚇了一跳,奶茶差點潑出來,但我也懶得道歉了,一把抓住她:“快救我!今天開會的時候齊唐到底說什麽了我根本沒聽啊!”

蘇沁端著杯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她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你沒聽到也敢亂應啊,這活兒可是費力不討好,我們都躲著呢!”

霎時之間,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那晚在家裏,我對著花花綠綠的電視屏幕歎了無數口氣,也沒心思去糾結喬楚那檔子事了,想到白天蘇沁跟我說的話,我真是心煩意亂得想跳樓。

在我再一次歎氣之後,慢性子的簡晨燁也沉不住氣了,他拍了拍我的臉:“葉昭覺同學,有什麽事就說出來吧。”

我無奈的看著他,說還是不說呢,說了他也幫不上忙,不過多一個人跟著煩心,不說吧,我要是被這件事憋死了,真的,不甘心啊!

簡晨燁靜靜的看著我,那眼神浩瀚如深海,充滿了寬容。

終於,我決定還是說吧。

如蘇沁所言,這是一個在“齊唐創意”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項目。

從表麵上來說,隻是一個普通的女性內衣的平麵廣告,一般的套路也就是找個商業攝影團隊,再找一兩個年輕貌美胸圍傲人的女孩子,拍幾張時尚大片就夠了,如果預算夠充足的話,還可以考慮請個明星。

但這件事棘手的地方在於,甲方有指定的人選。

不是明星,是甲方老板的二奶。

蘇沁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語氣裏充滿了深深的同情:“其實齊唐是不想接這種單子的,但這個甲方老板跟齊唐他爹是好朋友,不知道是老同學還是早年一起創過業,反正是老交情。對方跟他爹一說這事,他爹就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苦得齊唐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我還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又怎麽樣呢?拍就是了啊,管那女的是二奶還是三奶啊。

蘇沁深深的歎了口氣:“要這麽容易就好了。”

“原本拍攝的計劃定在八月,想著拍攝最多也就兩三天的事情,後期修片最多也就一個多禮拜,同時還可以聯係雜誌那邊做計劃,誰能想到,壞就壞在那女的是個超級事兒逼!”

“最開始的計劃是定在棚內拍,她說不行,說自己不是專業模特又沒學過表演,在棚內對著一大堆人會緊張,於是我們隻好修改拍攝方案,拍棚外,想著換個環境說不定她會覺得輕鬆自然一點。我們的人跑了好幾個地方去踩點,最終選在岑美大廈的頂樓天台上。齊唐還抽空親自去看過,那裏樓層夠高,視野開闊,周圍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遮擋物,光線也好,想著她應該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了吧,結果……”

我心裏咯噔一下。

“結果,這事兒逼去看了一下,站了不到五分鍾就說不行。”

蘇沁尖起嗓子學著那個女人的聲音說:“這怎麽行呢,頭頂上這麽大太陽曬著,我可是敏感性肌膚,曬半個小時就脫皮了,曬個一整天下來還不變成非洲人嗎,不行不行,不拍!”

“她這麽一弄,攝影團隊也不幹了,遇到這麽個刁蠻的家夥誰還能沒點脾氣啊,攝影師當即就帶著助手走了,看在齊唐的麵子上衝我們的人丟了一句,你們什麽時候搞定她,什麽時候再聯係我。”

“這女的有多奇葩你知道嗎,她比攝影師還不高興,轉身不知道是去馬爾代夫還是去普吉島玩去了,媽的,她穿個比基尼去海邊就不怕曬了,真他媽裝逼。”

“但我們這邊還是一直在積極的跟她溝通,問她有什麽要求,她要是提得出來我們都會去協調安排,盡量滿足她,但問來問去她就是一副白蓮花的樣子說,我不懂這些,你們決定就好了呀,但我們把計劃拿給她看吧,她又總是雞蛋裏挑骨頭,橫豎是個不滿意,最後兩手一拍說,不如還是去最開始岑美的頂樓拍吧。”

“你也知道,S城哪裏有什麽夏末秋初啊,脫了裙子就得穿棉衣的地方,真正的好天氣加起來就那麽一個星期,全被她自己給耽誤了。眼下合同馬上就要到期,上周我們又去試了一下,她脫掉外套就喊冷,旁邊熱飲大衣都給她準備好了,還是沒拍成。最後誰都不願意伺候了,回來都找齊唐訴苦,所以今天才要開這個會啊。”

蘇沁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完之後,又是一聲同情的歎息:“昭覺啊,你怎麽偏偏就在那會兒走神了呢?”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要是世上有後悔藥,我真是借錢也要去買一顆來吃。

“那……你怎麽想?”簡晨燁問了一個類似於廢話的問題。

我倒頭往他身上一靠:“哎,仰人鼻息,隻好隨機應變啦。”

電視劇播完了,現在是無聊的廣告時間,我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情緒盡量保持平穩,克製住自己的沮喪和灰心。

就像自我催眠,我在心裏不斷的告訴自己,我一定能想出辦法,以往那麽多困難我都一一對付過來了,這一次我也一定能夠解決,我一定可以……

“昭覺,如果我足夠有錢的話,你就不用強迫自己去忍受這些人,這些事情,一切都是我的錯。”

像有一雙強烈的光打在眼睛上,穿過了薄薄的眼皮。

我猛地一下睜開眼睛,牢牢的看著簡晨燁。

我有多久沒有認真的看過他了,這個我深愛著的人,是什麽東西隔絕了我們。

他緊緊的皺著眉,眼睛裏盛滿了沉重的哀愁和苦悶,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有多久沒看過他歡暢的笑容,是現實生活,還是我,逼迫他有了這副疲憊而無奈的麵容。

每每我口不擇言,將一切艱辛苦難歸咎於他的理想主義,將我的焦慮和狂躁全部施之於他,每當我低落,我抱怨,我遷怒於命運的不公,那些時刻,我並沒有真正的意識到,每一次,我都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尊嚴。

又或者,我明明意識到了,可是我假裝沒有。

我像世上所有庸俗的女人一樣,利用性別優勢,將自己的苦惱和壓力轉嫁給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我第一次如此惶恐,為自己從前的所言所行感到無比的害怕和悔恨。

我如此深切的感覺到,我們之間已經出現了不可修複的裂紋。

我們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彼此不過兩拳的距離,但事實上,我從未感覺他離我這樣遙遠

並不是每一次握手言和,都能夠撫平傷害。

對此我們心知肚明,同時我們對此,亦無能為力。

[3]

接下了齊唐算計我的那枚燙手山芋之後,我消沉了一天,僅僅一天。

第二天我就打起精神來做功課了,從小到大我經曆過不少困難,雖然並不是每次都處理得很好,但至少我明白一件事。

逃避和抱怨是沒有任何益處的,唯有振作起來全力以赴的去解決問題才是上策。

唔,這麽說起來,其實我還是蠻勵誌的一個女青年。

說動手就動手,在聯係好拍攝團隊,確定好拍攝時間之後,我開始靜下來心來研究那個二奶。

同事們提供給我的,有價值的信息少得可憐,從那些資料上我獲得的信息隻有她叫陳汀,星座是雙子座,C城人,然後就是她的手機號碼加微博。

我嘴裏一口老血沒地方噴,我對同事們的感情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你們多給我一點幫助是會死嗎?

沒辦法了,我隻能孤軍奮戰了,打開我那萬年不更新一次的微博搜搜她的微博看看吧。

說起我的微博,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剛來公司時有同事問過我,葉昭覺,你微博叫什麽?我們互粉一下呀。

可我都搖著頭推辭了,我不玩微博。

這件事一度被他們當成笑話,這個年代,新聞聯播都有官方微博了,居然還有人不玩這個,葉昭覺該不是從清朝穿越過來的吧!

他們要笑我也隻好隨他們去笑,這方麵我確實有點老土。

微博剛時興起來的那會兒我就注冊了,有事沒事的也寫幾句內心感悟,可時間長了,我首頁上不是這個秀自己買的Prada,就是那個PO自己的Chanel,最後在邵清羽一次意大利之行的瘋狂刷頻之下,我對微博徹底喪失了興趣。

但,我說過我是一個敬業的人,為了工作,我願意重啟這扇信息大門。

這麽久沒登陸,粉絲數字還是個可憐兮兮的兩位數,首頁上還是那些老麵孔。

隻是,邵清羽刷屏未免也刷得太過分了吧,我大致一看,幾乎全是她的旅遊照和當地食物的展示,再對比一下我的生活……誰說投胎不重要?

一路看過去,從那些定位可以推算出來,她先是去了大理,接著又去了雙廊,然後在麗江待著,配了一張自拍照發微博說“每天的陽光都這麽好,真幸福”。

呸!S城沒太陽曬嗎?矯情!

就在這時,我眼睛一尖,似乎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東西,在某張她拍的旅館房間內部陳設的照片中,我看到了一雙男人的鞋……

我不可能弄錯的,邵清羽向來打死不穿運動鞋,那雙耐克不可能是她自己的。

忽然之間,我有些錯亂,這是怎麽回事?她豔遇了?還是正正經經戀愛了?是遇到了新的人還是和從前某一任複合了?

麵對所有的可能性,我心裏很亂,隻是說到底,有一點我不明白,她怎麽可能不告訴我?

從學生時代開始,邵清羽喜歡上什麽人,我比那個男生本人都先知道,她發現了什麽好用的護膚品,不管我買不買得起,她都會推薦給我。念大學的時候,雖然不在同一個學校,但她住在我的宿舍裏的時間比住自己宿舍時間還多……

我們一直是對方最好的朋友,至少在我看來是。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我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

就像是清晨的迷霧漸漸散去,雖然還不是完全清晰,但萬物已經逐漸凸顯出它們大致的輪廓。

我承認,我其實有點難過。

但現在不是緬懷友情的時候,我甩了甩頭,像是要把那個愛管閑事的葉昭覺從腦子裏甩出去,然後我按照同事們給我的資料,搜到了陳汀的微博。

她的微博內容可謂乏善可陳,轉轉星座,轉轉心靈雞湯,昨天做了個指甲曬個圖,大家覺得好看嗎?今天我又來XX餐廳吃飯了,這裏的豬手煲雞真是太好吃啦。

我認認真真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把她近一年的微博大致都掃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真是一個完全沒有靈魂的女人的啊……

而我這邊,除了多認識了幾家餐廳,幾個時裝品牌之外,調查工作基本上可以說毫無進展。

怎麽辦呢?我托著腮望著天花板,她喜歡YSL,我總不可能去借錢買個YSL賄賂她吧,我他媽的也喜歡啊……

鼠標無意中點進了她關注的一個微博,頭像是個小女生的自拍,很久沒更新了,最新的一條內容是轉發某個插畫家抽獎的微博,轉發語是“唉,又沒抽到我,運氣真差”。

我順勢點開了那個那條微博的評論,竟然看到了陳汀跟這個小女生的互動。

“丫頭,這人是誰啊?”

“我最喜歡的插畫家啊,他所有的作品我都收集了,上次他來我們這裏簽售可是我要上課,請不到假,我還哭了一場呢。”

“傻不傻啊,切~”

“哎呀,姐,你不懂。”

踏破鐵鞋無覓處,柳暗花明又一村!

什麽?不是這樣說的嗎?你管我!

在我試圖從陳汀的微博中去搜獲一些有用的信息的時候,Vivian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上次那件事之後,她看我沒什麽激烈的反應,後來又陸陸續續搞了幾次這樣的事情交代給我去做:什麽她喜歡的明星周末要來XX節目錄製,讓我幫她想辦法弄兩張票啦。

什麽她想買的某款腮紅S城全城缺貨,讓我去找BA想辦法調貨啦。

什麽她期待了多久的電影今晚首映但是已經滿場了,但她不管她就是要看啦。

……

我已經數不清楚這樣臨危受命已經多少次,而且她越來越過分,剛開始還隻是在我工作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打來找我,到後來我甚至會在深夜裏接到她的“我家網絡斷線了,你幫我訂張機票呀”的要求。

就連簡晨燁都看不過去了,好幾次跟我講,你該認真的向你老板反映一下了。

但我一直忍耐著,不是因為我害怕Vivian,而是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好像還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這次,當我為了陳汀的拍攝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Vivian又來火上澆油了:“葉昭覺,你能不能去我家幫我收個快遞啊,我現在在做頭發,走不開誒。”

不誇張的說,我聽到她的聲音就想揍她一頓,但我還是盡量壓製住自己的情緒,說:“那你讓快遞員放到物業管理處去呀。”

“不行啦,這是我特意找人從意大利代購的包包,很貴重的,放在物業那兒我怎麽放心嘛,哎喲,麻煩你跑一趟啦,又沒多大的事。”

“可是我現在在忙工作呀!”如果Vivian是用facetime打給我的話,那麽她現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工作的事情可以加班再做嘛,哎呀,怎麽讓你幫這麽個小忙你都不肯……”

原本她接下來好像還有一連串的話要說,可是,被我一個很簡短的句子給堵回去了:“是的,我不肯。”

我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掛了,沒有給她再囉嗦一個字的機會,並且我還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情。

我把Vivian的號碼,扔進了黑名單。

去他媽的,我受夠了。

做完這件事之後我整個人神清氣爽,當天晚上就多吃了一碗飯。

晚飯時間過後,我給一個大學同學打了通電話,兩人寒暄了幾句,問候了一下彼此的近況,我便開始回憶當年:“我記得念書那會兒,每次放假回來你總會從家鄉帶一些好吃的分給我們,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艾葉糯米糕和桂花糕,香甜軟糯,饞死人。後來我在網上也買過一些,總覺得不是當初那個味道……”

雖然我打這通電話的確是另有目的,但言語之中的唏噓感慨卻不是假裝出來的。

老同學性格爽快直接:“網上那些真空包裝的,機器做出來的東西怎麽能跟手工做的相提並論,以前就跟你們說過,這些東西還是自家做的好吃,看你這麽可憐,給我個地址,我寄點給你好啦。”

一時之間,我有些心緒難平,大概是因為想起了當年的校園生活吧,雖然清貧,但卻也有過實實在在單純的快樂。

掛電話之前,我由衷的說了一句“謝謝”,老同學還是那麽大嗓門:“謝個屁,你愛吃就好,吃完再跟我說。”

掛掉電話,我發了會兒呆,簡晨燁伸出手在我麵前晃了晃,我才回過神來。

“怎麽突然跟別人要東西吃?”他故意笑我。

我懶得跟他解釋太多,話題一轉,簡晨燁,我有事求你。

第三天上午,我收到了兩份快遞,拆開一看,正是我需要的東西。

看著桌上擺著的這兩份東西,我百感交集,不管最後的結果怎麽樣,我知道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就算無法讓所有人都滿意,我也沒有遺憾了。

午休時間過後,我給陳汀打了一個電話確認明天的拍攝計劃:“陳小姐,我是齊唐創意的葉昭覺,明天由我負責你的拍攝,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現在跟我講,我會盡我所能做好準備。”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慵懶,大概是剛起床不久的緣故,語氣倒也還算和善:“我沒什麽要求,明天再說吧。”

結束通話之後,我攥緊拳頭告訴自己,過了明天就皆大歡喜,一定要扛住!

就在此時,Vivian從我工作台前飄過,一閃身便進了齊唐的辦公室。

她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二十分鍾之後,齊唐的QQ閃動起來:你進來一下。

我長歎了一口氣,是死是活,隨便吧。

一進齊唐的辦公室,我就看到Vivian那張怎麽都掩飾不住得意的臉,真奇怪,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分明覺得她是個美女,怎麽今天再看到,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討厭。

齊唐臉上沒有太明顯的表情,我無法看出他現在心裏在想什麽,但,就算是猜也能猜到,一定是Vivian惡人先告狀,在他麵前說了我的不是。

在齊唐開口之前,我已經想清楚,如果他要混淆黑白,為Vivian打抱不平,那麽我二話不說就甩手走人,我他媽不伺候了還不行嗎?

“聽說前兩天,你因為工作忙,不願意去幫她領取快遞,有沒有這回事?”

“有。”我很幹脆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你幫過她其他忙嗎?”

“嗯。”

齊唐眯起眼睛看著我:“比如呢?”

好,Vivian,你可看見了,是齊唐自己要問的,可不是我葉昭覺在你背後做小人:“我曾經在非工作時間幫她向美麗傳說臨時預約過美容服務,你知道那地方多變態的,我一個平頭百姓哪有什麽門路,最後還是通過我一個閨蜜找朋友才搞定,說起來,我還欠我閨蜜人情呢。”

“還有,後來她喜歡的那誰,一個明星,來錄製綜藝節目,她非要去看現場,叫我幫她弄票。我靠,你知道那明星多紅嗎?我找電視台的朋友都弄不到票,人家粉絲那麽多,誰都想去現場看男神好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泡了幾天的貼吧,進了無數個粉絲群,才找到那個明星粉絲團的團長,厚著臉皮昧著良心騙人家說我妹妹得了很嚴重的病,差點快死了,就是因為偶像的力量才得以康複,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有生之年,親眼看看自己喜歡的偶像真人是什麽樣子,而不是隻能在電視裏,在海報上一睹這個明星的風采,我說得連自己都快相信了,人家才答應勻一張票出來。”

我越說越亢奮,越說越順溜,完全陶醉在自己舌燦蓮花的好口當中,根本沒注意到一旁的Vvian臉色已經鐵青,而齊唐的眼睛裏,笑意越來越濃。

罄竹難書啊Vivian,我不算不知道,一算賬才曉得我給她做了多少次牲口啊!

Vivian眼睛裏要是能放飛刀,我都不知道死了幾回了,齊唐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我:“渴不渴?”

反正話都說開了,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索性坦然一點,接過那瓶水便咕隆咕隆喝掉大半瓶。

齊唐沉吟了一會兒,問我:“為什麽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是我的錯覺還是怎麽回事,我覺得他的眼神中有些憐惜的意味,我想了想,回答他:“我不願意你為難。”

這句話說完之後,我便知道,我徹底得罪Vivian了。

齊唐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他的眼睛亮亮的,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以為他要過來給我一個擁抱,然而,他隻是坐在位置上,輕聲對我說,你去做事吧。

在我退出那個房間之後,齊唐跟Vivian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沒有弄丟我的工作,我安全了。

之後我又忙東忙西的為明天的拍攝做了很多預備工作,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突然之間我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一抬頭,我便看到Vivian直挺挺的站在我的工作台前。

她冷笑著盯著我,目光淩厲,語氣冷酷:“賤人。”

我心一沉,卻也不甘示弱:“比你呢?”

她不理睬我的回擊,仍然冷笑著:“別以為在齊唐麵前裝裝可憐他就會看上你,看看你這個窮酸樣,脫光了,齊唐也不碰你。”

她的聲音很響,分明是故意要讓我難堪,眼露凶光,好像隨時會從包裏掏出一把槍來對著我“突突突”。

同事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離得遠的從座位上站起來眺望著我們,離得比較近的就幹脆跑過來圍著我們,一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七嘴八舌的問,怎麽了,怎麽了,好好的吵什麽?

Vivian更得意了:“做人呐,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要不怎麽老話都說,醜人多作怪呢。”

那一秒鍾,我的確想扇她一耳光。

但一秒之後,我瞟到了桌上那兩份物品,便硬生生的克製住了自己。

不是為了她,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在這份工作中付出的所有努力,我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搞砸自己的形象。

走到今天不容易,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

生平第一次,我的理智占了上風。

我懶得跟她廢話,坐下來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桌麵,得不到回應的Vivian惱羞成怒,伸出手想把我桌上的東西都掃到地上去——另一雙手拉住了她。

齊唐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麽難看過,他一語不發,但每個人都能感受得到他的怒氣,Vivian幾乎是被他拖出公司的。

我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圍觀的同事見我這個樣子,便也就漸漸的散了。

下班之後,同事們陸陸續續離開,我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隻想趕快離開這個糟心的地方,可是,齊唐叫住了我。

這不算是我和齊唐第一次在工作時間之外單獨相處,但坐在他的車上,眼看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仍然有種形容不出的詭異的感覺。

他的車裏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我覺得很好聞,卻又分辨不出是什麽香。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卻猜出了我的心思:“是依蘭。”

我抱著那兩份快遞,輕輕地“哦”了一聲,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

“你拿著的是什麽東西?”他也注意到了。

“明天要用的東西。”

沒想到我這麽一說,反而引起了他的興趣:“送給陳汀的嗎?是什麽?”

我有點不耐煩:“關你屁事,少廢話。”

被我這麽一搶白,齊唐有點發窘,過了一會兒才說,陳汀可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你這禮物要是什麽香奈兒五號之類的,我勸你還是別浪費錢,自己留著用吧。

我冷笑一聲,別以為全天下的女的都跟你家那位似的,俗。

這下齊唐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到達齊唐大力推薦的那家西班牙餐廳時正趕上飯點,舉目望去全是人,還有不少是老外。

齊唐麵上有些得意,本城屬這家的海鮮飯做得最正宗。

我順手拿過菜單翻了一下,我擦,一個ZIPPO大小的吐司上放點金槍魚,他們就敢賣20!再往後翻翻,一份奶油蘆筍湯居然售價68!!

我“啪”的一下合上了菜單,老板,無功不受祿,我先走了。

說完我就起身要走,齊唐一把抓住我,有點驚慌又有點不理解,你搞什麽啊,又不要你掏錢。

雖然不要我掏錢,但是我也心疼啊!

我們僵持了一會兒,我說,既然你非要請我吃飯,那我來選地方吧。

“這就是你選的地方?”齊唐脫掉了外套,把襯衣袖子挽起來,有點狼狽的躲著那些上菜猶如耍雜技似的服務員。

我看得出他很不適應。

這個門麵落魄的小店,以前是居民家的房子,後來被人盤下來開飯館,環境跟西班牙餐廳當然沒法比,但菜的味道卻是一流。它藏在這條老街裏邊,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也是某次跟著閔朗和簡晨燁一塊兒來才知道。

我拿茶水替齊唐把碗筷涮了一遍,又涮自己的:“你別看這裏髒兮兮的,待會兒吃起來你就知道了。”

我點了一份招牌蒜子鱔魚,平鍋排骨,要了一份清炒木耳菜,齊唐還想再點,被我果斷製止了,夠了,多了吃不了也是浪費。

上菜的速度很快,主食我要了兩份醬油飯,齊唐從拿起筷子那一刻,就沒停下來過。

這個神經病,他最後竟然吃了四碗醬油飯!

吃完之後,他擦了擦嘴,心滿意足的對我說:“真好吃,下次我們再來。”

又休息了一會兒,他叫服務員買單,正在這時,我把手機亮出來給服務員看:“呐,我發了微博@了你們店,少收我們兩份醬油飯的錢噢。”

服務員看了一下,確定是真的,立馬在賬單上減了十塊錢。

我轉過臉去,看到齊唐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

送我回去的路上,齊唐一直麵含微笑,那是一種說不上來什麽意思的表情,或許他在等我開口問他,可是我沒心情,我滿腦子都是明天陳汀拍攝的事。

到了小區門口,我示意他停車,不用送進去了。

齊唐歎了一口氣,到這時才終於說到這頓晚飯的主題:“我不是個習慣道歉的人,但我必須要對你說對不起,今天在公司Vivian對你說的那些,還有之前她對你做的那些……我深感歉意,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我看著他,勉強了笑了笑,其實,也不怪他。

他說他不是一個習慣道歉的人,但在我們認識的這短短兩個多月裏,這是他第二次向我說對不起。

“私人情緒是一碼事,工作是另一碼事,你放心,我分得清楚,明天我還是會全力以赴的。”

齊唐盯著我看了很久,看得我都有點不自在了,他的眼神有一種過去兩個多月裏從沒出現過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我能察覺到異樣。

本能告訴我要離那樣東西遠一點。

最後他說,你下車吧,回家好好休息。

他給我的感覺讓我原本以為不止是這樣而已,可是,偏偏就隻是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