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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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凍三尺,積重難返,瘋了,我們都瘋了,我們惡語相向,每一個用詞都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

坦白說我心裏其實被嚇到了,我並不知道這麽長的時間以來,對現狀充滿了不滿和憤恨並不隻有我一個人,我並不知道,他恨我。

一個平日裏溫和無害的人,一旦爆發,能量要比一個往日裏就愛絮絮叨叨的人強烈一百倍。

他指責我現實、自私、冷漠、不負責任、好高騖遠,他說我變成了他最討厭最看不起的那種人,把錢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他說:“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錢錢錢除了錢還是錢,我每天聽你說的最多的一個字就是錢,你知道嗎後來我甚至都不想看見你,我害怕跟你待在一塊兒,你跟我聊天最多的話題就是卲清羽買了一個幾萬的包,又買了幾千塊錢的鞋子,現在多出來一個喬楚,你看看你身邊的那些朋友,你問問你自己,你是不是打從心裏想變成她們,你是不是發自肺腑的羨慕,甚至嫉妒她們?”

我的心裏在淌血,可是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變成這樣?簡晨燁你他媽是傻X嗎?從你認識我的那天開始我就是這個樣子,自始至終我就是這麽現實自私冷漠的一個人,你他媽的今天才知道嗎!”

“是啊我羨慕喬楚,我嫉妒卲清羽,我做夢都想跟她們換個人生!至少她們不用為了每個月的房租水電煤氣提心吊膽,至少她們不用等到商場打折季才敢進去逛逛看看自己喜歡的東西,至少她們不用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看人臉色,伏小做低,生怕出點什麽差池捅了漏子就被老板炒掉,至少她們不用擔心隨時會被房東趕出去——你看不起她們,她們還未必看得起你!”

沒有退路了,沒有回轉的餘地了,每一個脫口而出的詞語都是生生敲入心髒的鐵釘,拔不下來了,拔下來也隻會看到咕咕冒血的創口——我們的感情,窮途末路,奄奄一息。

簡晨燁癱坐在沙發上,麵如死灰。

可我還沒有說夠。

“你知道我知道自己懷孕以後第一個念頭是什麽嗎?”我看到簡晨燁原本緊縮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這是個錯誤的生命,他不該來這個世界。”

我慢慢的坐下去,奇怪的看著他:“難道你一點都不能理解嗎?如果這個孩子沒有被打掉,十個月後順利出生,你能想象我們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嗎?我自己過得辛苦就夠了,我不要我的孩子跟著我一起辛苦,生命非他意願而來,如果我什麽都給不了他,那他就不如不來。”

簡晨燁抬起頭看著我,此刻他顯得那樣困惑:“難道你的心裏就沒有一點良善的東西嗎葉昭覺,難道你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嗎?”

“愛?”我覺得自己馬上又快要笑出來了:“愛有什麽作用?買進口奶粉和童車的時候對別人說‘我錢不夠,可以拿愛抵嗎?我很愛很愛我的孩子哦’,這樣可以嗎?不,簡晨燁,我不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樣在自卑中長大。”

“憑什麽你這麽武斷的認為他一定會在自卑中長大?”

“笑話!別人有的他沒有,別人穿名牌他穿地攤貨,別人暑假去歐洲夏令營,他在家看還珠格格,這他媽能不自卑嗎!”

簡晨燁安靜了下來,事實上我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不讚同,可是他無力辯駁,他終究是沒有辦法像我這麽市儈的看待生活。

我用一種強悍到無可反擊的姿態把他逼到了絕路,往前看已經是萬丈深淵。

他的眼神裏有一種孩童般的茫然,深深的刺痛了我。

我握住他的手,試圖彌補尖刻的言辭所帶來的傷害:“我有沒有逼過你?我有沒有給你施加過壓力?我一直都希望你過得開心,不管我自己多艱難多不容易,我都希望至少你比我開心……”我的眼淚不斷的洶湧而出:“但我也隻是一個平凡人,餓了要吃飯,冷了要加衣,困了也想睡覺,刺一刀會痛會流血,我不是鐵打的……”

簡晨燁的嘴角微微**了一下。

“擔負一條生命是一件遠遠比你想象得要複雜也要沉重得多的事情,我實在……我實在沒有能力,照顧兩個孩子。”

我不再逞強了,我承認自己已經無力支撐,當話說出口的時候,我有一種空前絕後的輕鬆的感覺。

簡晨燁默默的把手從我的手中抽走,他已經完全平息了下來,眼眸裏有著無窮無盡的悲哀。

我們看著彼此,知道某些事情已經到了盡頭。

“昭覺,我曾經真的很想和你結婚,給你幸福,我曾經真的很愛你,想跟你有一個結果,可是現在……”他頓了頓:“我不知道了。”

我們終於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這底牌就是,我們都已經不確定這段感情是否還值得繼續。

隻差那兩個字了,我們靜靜的看著對方,會由誰先說出來。

“昭覺,我們分手吧。”他說了。

我的眼睛一閉,天塌地陷。

他起身慢慢的走向門口,我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定住了,不知道要不要回頭。

“是我把一切弄成這樣的嗎?是我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是在咆哮了。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像是看著荒野裏唯一的一棵樹,那目光中有悲憫,有痛惜,但沒有了愛。

而他的聲音是嘶啞的,像是大力嘶吼過後無法再正常說話那樣乏力:“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要怪自己。”

“曾經那麽辛苦,我們都堅持在一起,為什麽現在不行了?”我哭得喘不過氣來,五髒六腑都被絞碎了一般。

“一件事情需要堅持才能繼續下去,那它本身就是錯誤。”他打開了門。

我還想說什麽,可是我說不出來了,空氣像棉花一樣堵在我的嗓子口。

我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指,用盡全身的力氣,眼淚和鼻涕在我的臉上糊成一團,然後我開始打嗝,身體完全不由自己支配。

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跪在洗手間裏,抱著馬桶狂嘔。

那種嘔吐,像是要把心髒都嘔出來才為止。

我獨自待在這間公寓裏,我們一起看中的公寓最後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裏。

這些漫長的,厚重的,令人窒息的一分鍾又一分鍾,比死亡還要寂靜的一分鍾接著一分鍾,我感覺到——如果我還有感覺的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迅速的潰爛,像是被灌進了某種腐蝕性的**,從喉嚨開始一直往下,胸腔,腹腔,然後由內而外滲出來,四肢無力,頭腦發蒙……

突然之間有敲門聲,我竟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我竟然還有力氣爬起來——撲了上去,萬分之一秒中我認定是他回來了。

真的是他,我欣喜若狂的看著門外的人,真的是他。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高聲尖叫著,那聲音聽起來有一種異樣的淒厲,當我說完這句話便像被悶棍敲擊了一般,絕望嗆住了喉嚨,我直挺挺的向前倒下。

喬楚伸出雙臂接住了我癱軟的身體,小聲的在我耳邊叫著我的名字。

我不願意睜開眼睛。

門外的人是喬楚,不是他。

[3]

從那天晚上開始時間對我已經失去了意義,拉上窗簾甚至無法分辨白晝黑夜,喬楚一直陪在我身邊,關掉了我的手機,也關掉了她自己的手機。

除了哭泣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麽,大多數時候我們誰也不說話,隻有電視的聲音提醒我們外部世界依然在有序的運轉。

喬楚不會做飯隻會叫外賣,我沒有一點胃口,就算她強迫我吃下了一份沙拉,幾分鍾之後也被我吐得一幹二淨,我們躺在**,像兩個完全被世界遺忘了的人。

太累了,二十多年積攢下來的疲憊在此刻一次性傾瀉而出,我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你還要去工作,我對她說,滾你媽的,老子不幹了。

我他媽樂意就這麽墮落了,怎麽著。

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我隔絕開來,理所應當的,我不知道齊唐找我找瘋了。

一貫有風度的齊唐,在那天的晨會上對我這種公然曠工的行為破口大罵:“她以為她是誰啊,想請假就請假,想來就來,想不來又不來,連招呼都不打,她當我這裏是什麽地方!”

公司全體同事都沉默著,事實上確實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哪裏。

齊唐顯然對這種局麵很不滿意,頭一個就遷怒了平時跟我走得比較近的蘇沁:“你!找過她嗎!”

蘇沁嚇得一彈,連忙點頭:“找,找過的,手機都打爆了,她一直關機,QQ也沒上過線,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意外?”齊唐一聲冷笑,忽然又意識到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便收了聲。

會議草草的結束了,同事們交頭接耳都在表達同一個看法:齊唐是瘋了吧?

卲清羽乘坐的航班剛剛落地,她才一開手機就被震得不行,未接來電12個,全是齊唐,她剛準備回撥過去,馬上又來了:“這麽久才開機你找死啊!”

“你他媽有病啊,你他媽坐飛機不關機罔顧他人生命安全是吧!”卲清羽對齊唐一向都沒什麽好語氣:“這麽急著找我肯定沒什麽好事,我還是掛了吧。”

“別別別,是我不對……”齊唐的語氣軟了下去:“我找你有急事,葉昭覺他媽的最近老是無緣無故的請假,這兩天假都不請了直接曠工,人是你介紹來的,你要負點責任吧?”

好一個先聲奪人,卲清羽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周圍的乘客都開始起身拿行李了她還坐著沒動:“到底你是她老板還是我是她老板啊,自己的員工曠工你倒是好意思怪我?”

“……”

“……”

“你現在在哪兒,有沒有什麽辦法找到她?”

“齊唐……”卲清羽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昭覺是攜款曠工嗎?”

“那倒不是,怎麽了?”

“怎麽了?齊唐,你看看你自己的反應,正常嗎?”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和喬楚同時從**彈起來,有那麽一刹那我還是抱著幻想,會不會是簡晨燁回來了?

然而這幻想在下一秒就破碎了,我清楚的聽見卲清羽一邊捶門一邊喊,葉昭覺,你死了嗎,沒死就起來開門!

喬楚看了我一眼,輕聲問,要不要我去應付?

長時間的哭泣和昏睡,加上房間裏渾濁的空氣都讓我暈眩,盡管如此我還是很清醒的知道,卲清羽不是這麽好打發的。

我摁住了喬楚,說,我自己應付。

卲清羽的反應會很大,這個我在開門之前已經想到了,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她的身後站著齊唐。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有點兒後悔沒去洗把臉,哪怕稍微整理一下儀容也好啊,也不至於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出現在他們麵前啊,我站著沒動,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給出一個怎樣的反應才算正常。

卲清羽一把推開我就往裏衝:“靠!你是自己在家製作毒品還是怎麽的,見不得光啊這麽陰森森的……誒,喬楚你也在啊。”

我還是站著沒動,低著頭,不敢抬起來看齊唐。

我們倆像兩尊石像一樣杵了半天,他才開口說,你手機關機了。

我輕輕的嗯了一聲,我知道。

他又說,你沒事就行了,那我走了。

聽到這句話卲清羽在我背後大聲衝著齊唐嚷:“喂齊唐我說你真的有病吧,之前在電話裏火急火燎的不是你嗎,這下你來都來了,不問問她為什麽曠工你就這麽走了,我看你真是有病!”

一時之間齊唐沒說話,我也沒說話,我們都被卲清羽弄得有點尷尬。

喬楚又適時的出來打圓場了:“昭覺家裏這麽亂七八糟的,也不好意思請人進來坐,再說我們三個女生在呢,這位先生——齊唐對吧——齊唐夾在這裏也不合適,他想回避就讓他回避嘛,下次打掃幹淨了再請他來坐好了。”

我回頭朝喬楚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要不是她給了我和齊唐這個台階下,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人沒事就好。”最後齊唐就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依然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連對不起抱歉都沒說,我連正視他一眼都不敢。

“分手了?!”卲清羽在聽完來龍去脈之後再次不淡定的大叫,她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對我的刺激和衝擊有多大。

喬楚白了她一眼:“你別這麽咋咋呼呼行不行,誰沒分過手啊。”

“她啊!”卲清羽依然很激動,指著我:“她就沒分過手啊!”

“現在也分了呀。”我笑了笑,不知道這個笑有多難看。

忽然之間,卲清羽整個人都塌了似的往沙發靠上一倒,聲音裏竟然都有了哭腔:“你們幹什麽啊昭覺,你們倆幹嘛要分手啊,我以為你們一定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你們這是幹什麽呀……”

說著說著她真的哭起來了。

我打了她一拳說卲清羽你幹嘛,你他媽的才有病吧。

說完之後,我也開始哭了。

在我們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無論是我和簡晨燁還是卲清羽和蔣毅,我們都沒想過分手這件事,打從一開始我們都是奔著一輩子去的。

執子之手我們相信過,與子偕老我們從來就沒懷疑過。

當年我和簡晨燁不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高中畢業的時候有些女同學就說了,簡晨燁到了大學絕對不會缺女孩兒喜歡,葉昭覺趁早做好被甩的準備吧。

這些話對我不是沒有影響的,簡晨燁上的是藝術院校,誰都知道藝術院校美女多,坦白講那個時候我有過一點兒擔憂,不是欠缺對他的信心,恰恰相反是因為對自己沒有信心。

葉昭覺實在是太普通了,就像高中時那些女生們說的,簡晨燁怎麽就看上葉昭覺了?

整整四年,我們每個月都見麵,不是我過去就是他過來,舍不得坐飛機,攢了一盒子的火車票,我課間打零工的那點收入轉頭全貢獻給了鐵道部。

我很清楚的記得我二十歲生日的那天,不是周末也不是月末,很平常的一個周三,下了課從教室裏出來就看到簡晨燁站在台階上衝我笑。

沒有玫瑰花沒有巧克力,所有跟浪漫一詞有關係的任何東西都沒有,隻有他自己和一張火車票。

我們在學校附近的快餐店一起吃了頓飯,我問他,怎麽突然來了?

他笑笑說,你生日嘛,就是來看看你。

簡晨燁曾經說過,一輩子隻和一個人在一起,這不丟人,是啊,有可能會遇到更好看更優秀的人,但一個人不可以這麽貪心的。

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什麽天雷地火,可以講出來騙人眼淚的情節,我們有的隻是一份樸素的決心,一份無論將來怎麽樣我們都會在一起的決心。

我親眼目睹過很多人很多事的改變,翻天覆地的改變,但我一直覺得我和簡晨燁是不會變的,外麵的世界兵荒馬亂跟我們有什麽關係,關上門,我還是葉昭覺,他還是簡晨燁。

我曾經對這段感情有篤定,而今對人生就有多灰心。

卲清羽哭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下來了:“他走了之後你沒去找過他?”

我慘然一笑,他要回來自己會回來,我去找他做什麽,跪下來認錯嗎,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原諒我嗎?我還沒那麽賤。

一直悶聲不說話的喬楚在這個時候,忽然緩緩的說,你做不到嗎?

我嚇了一大跳,斬釘截鐵的說,當然!!

喬楚幽幽的看了我一眼,別過頭去沒再提這一茬。

很久之後我在她寫的信中看到了關於這次對話的延續:

昭覺,當時我問你,你做不到嗎?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自己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動,隻是我沒有敢流露出異樣。

我被自己嚇到了,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我的潛意識裏是,也許……我能做到。

你那麽幹脆果斷的回絕了這種可能性,不禁讓我捫心自問,在我和閔朗的關係中我已經陷入到了何種程度,才會覺得那麽沒有尊嚴的事情比起失去愛人來說,並不算什麽。

我看著你毅然決然的樣子,又想到自己,我知道我徹底沒救了。

“昭覺,作為跟你們倆都認識了這麽多年的朋友,我倚老賣老公平的說一句,這件事你錯在先,你怎麽能都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個就去打掉孩子呢?還有你——”卲清羽轉向喬楚:“你也真是的,她是當局者迷,你應該旁觀者清吧,你怎麽能慫恿著她這麽胡來!”

關心則亂,卲清羽對喬楚說的話中分明有了責怪的意味,可這真不關喬楚什麽事,她三番兩次勸過我不要這麽魯莽,是我自己顧若罔聞。

我剛想開口替喬楚撇清關係,她便一聲冷笑搶在了我前頭:“卲清羽,既然你為人處世這麽周全,那昭覺需要你的時候,你人在哪兒呢”

一句話就把卲清羽逼得動彈不得,我心裏一顫,喬楚真是見血封喉。

“我……”卲清羽果然沒法接下去。

“算起來,你跟昭覺比我跟她認識的時間要久得多,你跟簡晨燁也比我跟簡晨燁要熟得多,他們倆之間的事情,你該比我清楚,按理來說和事老的角色,你該比我稱職才對,”喬楚慢慢的喝了一口水:“那為什麽那天晚上簡晨燁是敲開我家的門,讓我來陪昭覺呢?”

在喬楚說完這些話之後,卲清羽的臉色變得非常非常難看。

很久沒有人這麽不給她麵子了,很久沒被人堵得如此啞口無言了,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

我看看喬楚,又看看卲清羽,本來思緒就亂七八糟,現在夾在她們倆之間更是左右為難。

“得了,”喬楚站起來:“我也兩天沒回家了,家裏電視還開著呢,我先回去洗個澡休息會兒,晚上我們出去吃飯,你也該進點食了,正是身子虛的時候,別這麽糟踐自己。”

她說完就徑直走了,看都沒看卲清羽一眼。

隻剩下我和卲清羽兩個人了,我對於剛才發生的事覺得很抱歉,急忙轉移話題:“你這段時間忙什麽呢,上次齊唐還說,你爸都找不到你,擔心死了。”

“哼,擔心個屁。”卲清羽明顯餘怒未消:“我愛在哪兒就在哪兒,我愛幹嘛就幹嘛,誰他媽有資格說我。”她明顯是在針對之前喬楚那番話。

我默默的低下了頭,罷了,我自己的生活已經一團糟了,我沒力氣也沒必要裝出一副關心別人生活的善良模樣,況且她說的也沒錯,她有錢有自由,誰有資格說她?

過了好一會兒卲清羽大概是從那股鬱悶中解脫出來了,又變成了平時正常的樣子,握著我的手說:“我去找找簡晨燁吧,你們倆性格都這麽強,誰也不會先低頭的。”

“不許去,”我依然很嘴硬:“等他自己想明白。”

“神經病。”卲清羽忽然大叫了一聲:“最近是流行分手嗎!”

“還有誰?”

“齊唐啊!剛剛來你家的路上,他自己說的。”

兩天來頭一次,我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傷痛,被一個與我完全無關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具體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關我屁事啊,我才懶得問。”

“噢……”我說不上來心底裏**漾開的那點兒淡淡的失望是怎麽回事,也真是奇了怪了,對於齊唐和Vivian之間那點八卦我怎麽就這麽放不下。

我想一定是因為我太討厭那個女的了,想起她曾經當著全公司的人羞辱我,這口氣一直卡在我的胸口沒咽得下去。

對的,我就是小人之心,我就是巴不得她和齊唐沒有好結果。

“這樣吧,元旦的時候我打算借我爸的別墅辦個主題party,到時候我把簡晨燁也叫去,製造個機會你們再當麵好好溝通一下,說真的昭覺,七八年的感情,我不信你們說分就真的分了。”

卲清羽離開我家的時候握著我的手,特別誠懇的說了這些話,我心裏木木的,一點兒知覺都沒有。

卲清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以為我和簡晨燁就是吵了一架,很嚴重的一架,就像那些年在她和蔣毅之間發生過的無數次的那種吵架。

她是真的不明白,我打掉孩子這件事隻是一個導火索。

追根溯源,是我們在對方身上已經看不到一個自己想要的未來。

有些人的分手是今晚原本想吃的那道菜售罄了,有些人的分手,是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去辭職的那天早上拉開窗簾才發現外麵白茫茫的一片,原來半夜下了雪,我竟然一點兒都沒察覺。

被雪覆蓋的世界看起來如此潔白無瑕,有種童真的趣味,我從衣櫃裏拖出最厚的那件棉衣裹上,一腳捅進厚實的UGG裏。

我沒有化妝掩飾自己的憔悴,反正那天那麽難堪的樣子都被齊唐看見了,也沒什麽粉飾的必要了。

“你確定要辭職?”齊唐一臉出乎意料的表情。

“是啊,實在太不好意思了,”我低著頭,羞愧是發自肺腑的:“本來就請了很多假,又無故曠工好幾天,放到哪裏都說不過去,與其讓你炒掉我,還是主動辭職比較好。”

“你也不算是無故曠工,清羽告訴我原因了。”我心裏咯噔一下,卲清羽你這個王八蛋,我的隱私你也拿出來亂跟別人講,好在齊唐又補了一句:“失戀嘛,哪個成年男女沒經曆過,我也分手了呀。”

“說到這個,你是為什麽分手?”我一下子沒忍住。

“那你又是為什麽?”

“我不告訴你。”

“那我又憑什麽要告訴你。”

我們倆互相瞪著,誰都沒有要退卻的意思,忽然之間都憋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笑出了我無限的感慨。

我沒忘記過第一次見到齊唐的時候,我有多不喜歡這個人,但為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也隻能仰人鼻息,在這間辦公室裏接受他那些變態的提問。

他問過我胸圍是多少,還問過我能不能接受為了工作陪上床這麽讓人恨不得扇死他的問題,那個時候我認定了將來他一定會在工作中百般刁難和折磨我。

事實證明,他沒有。

雖然他表麵上刻薄頑劣,但細細想來,我在他手下做事這麽久以來,他其實一直對我很友善,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也許隻是看在卲清羽的麵子上——我都真心感激。

“沒想到到我離開的時候,我們反而能夠心平氣和的說話了。”回想起從前為了那些公事私事我們總是吵個沒停,我臉上的笑意濃了些。

沒想到,相處久了竟然也處出了點兒真感情。

“你真的可以不走的,我給你批假,調整好了再繼續上班。”我看得出齊唐眼睛裏那些挽留的意味是真的,可我怎麽好意思接受他的好意。

“不用了,齊唐,謝謝你一直這麽照顧我,”

“那好吧,我就不強人所難了……”齊唐站起來,繞過工作桌,我也順勢站起來伸出手準備跟他象征性的握一下,我沒想到——是的,我沒想到他會說:“抱一下?”

雖然很意外但我卻沒法拒絕,已經不是上司下屬的關係了,朋友之間擁抱一下,這也很正常。

於是我大大方方的說,好啊。

於是齊唐就大大方方的抱住了我。

這是我們之間真正意義上的和解,肢體的觸碰所帶來的安慰要遠遠超過蒼白的語言和文字,在我的記憶中,這個擁抱的時間最少超過了兩分鍾,我們都沒說話,隻是靜靜的擁抱在一起。

我沒有去思考如果這一幕被別人看見了會作何感想,隻是順從著一種本能,像是身體自己做出的反應,我想要得到這個擁抱,全身的意誌和血液都湧向我們的手臂和肩膀,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特別恍惚。

齊唐的衣服上有種特別特別好聞的香味,很淡可是很清晰,我有點兒沉迷,竟然脫口而出問了一句,什麽香水?

齊唐怔了怔,我不用香水,這是一款漿果氣味的掛香,一直掛在衣櫃裏所以衣服上沾了香氣。

“哦這樣啊,很好聞啊。”我呆呆的說,隨即回過神來:“好了,那我先走了,你繼續忙吧。”

齊唐放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葉昭覺,有需要幫忙的事情盡管說,不要跟我客氣,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隨時還可以再回來。

直到這個時候我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一頭悶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意抬起頭來看看周圍,從前是這樣,現在也還是一樣。

我太過專注的凝視著自己渴望的那些東西,害怕稍微一不留神就被分散了精力分散了心,我相信隻有足夠堅決的人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所以我打定主意走一條路的時候從來不會左顧右盼。

我以為,隻有清楚知道自己的方向的人,才有力量。

跟簡晨燁在一起的時候,我的眼睛裏隻有現實,而當他離開了我,我能看見的隻有黑暗和痛苦。

我在跟蘇沁他們一一道別的時候,沒有回頭看一眼齊唐的辦公室,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有那麽多沉靜的憂傷。

時間就這樣枯燥的流逝著,我把每一天都過得像是同一天。

喬楚一直陪著我,有時候我過意不去也會跟她說,別老在我這兒待著,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去找閔朗也好。

當我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神態總不太對勁,語氣也很低落,她說:“不知道他最近怎麽回事,好像很忙的樣子,可是問他忙什麽,他又不肯說。”

我心裏一動,突然想起簡晨燁那天說的那句話:徐晚來月底就要回來了。

是時候了,再不說就真的來不及了,我有點兒可憐喬楚,她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在她和閔朗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時間造成的隔膜,還有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人的人。

“我有件事要跟你講,”我終於說出來了:“我大概知道閔朗在忙些什麽。”

喬楚慢慢的放下手中的ipad,她顯然是沒有做好準備,連暫停鍵都忘了摁,一大串一大串的英語從謝耳朵的嘴裏飛了出來。

“因為我一直不知道你和閔朗的事,所以就沒有跟你提過一個人……”我被她的眼神弄得心裏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閔朗和簡晨燁是發小這個你知道的,但不止他們倆,還有一個人,是個女孩子,叫徐晚來,他們三個人是一起長大的。”

喬楚的肩膀微微的塌了下去,臉上沒有表情,但這更讓我害怕。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繼續說。

我吞了一口口水,盡我所能吧。

關於徐晚來,我知道的事情並不算多,但有一點我特別清楚:在閔朗的奶奶去世之後,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的話他肯聽,那這個人就是徐晚來。

高中畢業之前我沒見過徐晚來,她在另外一所中學,畢業那年暑假我們幾個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白灰裏待著,那時候閔朗已經不上學了,奶奶的身體也已經不太好了。

我第一次見到徐晚來,也就是在那裏。

時間過去這麽多年了我還是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的那種感覺,很清冷,很孤傲,有距離。

不同於喬楚給我的那種驚豔,徐晚來是氣質超越了容貌的那種女孩子,穿一件白色襯衫,短頭發,小小的臉,眼睛裏有種很靈也很傲慢的東西,讓人聯想到……貓。

她是很難讓人親近起來的那種姑娘,我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盡管那個暑假我們廝混在一起的時間那麽多,最後也沒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她對我一直很客氣,但偶爾我們單獨相處時總是不知道說什麽。

很難歸納我對她的看法,喜歡或者不喜歡我都說不清楚,無論怎樣,這就是我和徐晚來的關係,友好,但卻生疏。

閔朗喜歡她一直喜歡了很多年,這是簡晨燁告訴我的。

其實根本用不著他說好嗎,有徐晚來在的時候閔朗的精氣神特別好,她一走他立馬就蔫了,連他奶奶和他說話都愛理不理的,隻要不是個瞎子,誰還看不出來閔朗那點兒心思。

但徐晚來的態度,我確實一直看不明白,她那樣冰雪聰明的一個人,不可能不知道閔朗喜歡自己。

可她總是淡淡的像一杯溫開水,如果有人拿他們倆開玩笑,她就會一直盯著這個人,眼神冰涼,既不說話也不發脾氣,就是一直盯著,直到這個人自己都覺得自己無趣了為止。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我們大二的時候,閔朗的奶奶去世了。

簡晨燁特意從外地回來,我和他一起陪著閔朗,但那幾天閔朗一句話都不和我們講,隻管自己一個人悶在閣樓上,我們不敢上去,但又實在擔心他。

最後簡晨燁說,看樣子隻有等她回來再說了。

他說的這個“她”,不言而喻,隻有徐晚來。

我出去買飯的時候正好看到徐晚來提著旅行箱從巷子口進來,她一臉神色匆匆,一見麵就問我閔朗情況怎麽樣。

我歎了口氣說說我真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

徐晚來進去之後跟簡晨燁打了個招呼,便噔噔噔的上了樓。

我們倆在樓下屏住呼吸聽著上麵的動靜,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小,根本聽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我們聽見了一種聲音,我和簡晨燁對視著,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和自己同樣的震驚。

閔朗哭了。

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我們一直都認為閔朗是那種你拿刀砍他他也不會流一滴眼淚的人,包括他奶奶去世的時候,盡管他萬分悲痛,可是臉上就是沒有一點兒表情。

我能夠理解他作為雄性動物的自尊和一個成年人該有的克製,但打死我也沒想到,他會在徐晚來麵前哭,這個女生到底是有什麽魔力?

簡晨燁抬起頭看著閣樓,輕聲對我說,唉,我們走吧。

喬楚開始用力的揉搓自己的臉,像是要趕走某種鬼魅的情緒,力度大得我都擔心她會把整張麵皮撕下來。

她的呼吸變得非常急而且重,像某種動物垂死時所發出的聲音。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問,後來呢?

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那天的閣樓上閔朗很徐晚來他們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

後來我們三個人陪閔朗一起回了趟鄉下,把奶奶的骨灰送回去安葬,在大巴車上的時候我瞥到閔朗握住了徐晚來的手,而她也沒有掙開,隻是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

坦白講,閔朗當時的神情就像一個終於得到了遙控飛機的小男孩。

離開鄉下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們順著木梯子一起爬到房頂上,記憶中那晚的月亮特別大,特別白,一地清光。

我們坐在屋頂上看著遠處,群山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燈火,我靠著簡晨燁說,媽的,有點想哭。

而坐在我們旁邊的閔朗和徐晚來,卻沒有認真欣賞風景,而是在拉拉扯扯做一件怪怪的事。

我假裝不在意,其實注意力全在他們身上。

閔朗手裏拿著一個玉鐲子拚命往徐晚來手腕上套,徐晚來就拚了命的躲,兩人誰也不說話,就是沉默著反反複複的我拉你扯的折騰,當時那個狀況看起來特別像閔朗非要徐晚來做童養媳。

最後還是簡晨燁開口說的,徐晚來,你就戴著吧,你不戴的話閔朗會去死的。

那個玉鐲子是閔朗奶奶留給他的,我猜測大概是老人家說過將來要送給孫媳婦之類的話,最後的最後,那個鐲子戴在徐晚來清瘦白皙的手腕上,而閔朗的臉上,出現了那麽多天來唯一的一次的笑容。

往後這麽多年,他身邊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有性格,一個比一個漂亮,但是——是女朋友也好,說得難聽點是床伴也好,沒有任何一個姑娘再讓我看到過那個樣子的閔朗。

喬楚站起來,走到冰箱前拉開門,直接開了一罐啤酒仰頭就開始喝,我猜想那些冰涼的**順著喉嚨到了她的胃裏,大概會成為一簇一簇的藍色火焰。

很好,她說,很好,她又開始喝。

我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她在一分鍾之內把整罐啤酒就這麽灌完了,現在,她好像緩過來了一點兒。

昭覺,你接著說。

後來他們沒有在一起,沒人知道為什麽,就像那個下午閣樓上的秘密。

喬楚回過頭來看著我,你為什麽突然向我提起這個女人?

我望著她,喬楚,徐晚來就要回來了。

距離party還有一周的時間,我收到了卲清羽群發的信息:主題定好了,女生全部要穿黑色禮服裙,塗紅色唇膏,著裝都給我統一啊,不然不準入場!

群內哀鴻遍野:

作死啊,這麽冷的天你要老娘穿裙子!凍死了你賠不賠啊!

就是啊,你要是夏天你這麽玩也行,他媽的現在是冬天啊神經病!

……

我看著那些消息在手機屏幕上連番滾過去,沒有一個人說我想說的話,冷,這不是我的問題。

我的問題是黑色晚禮服。

卲清羽這個神經病,她真是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的處境,如果是平時,我或許還可以求助一下喬楚,可是眼下她剛剛被徐晚來和閔朗的事衝擊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去給她添麻煩。

似乎隻有一個辦法了。

我給卲清羽單獨發了一條信息,我說清羽,我就不去了。

打電話過來的人不是卲清羽,而是齊唐,他那邊有點嘈雜:“我和清羽在一起吃飯呢,你為什麽不去?”

我幹幹的笑了兩聲,不想去不行嗎?

我也會去啊,去嘛,就當分手了散散心,說不定能認識更帥更優秀的男人呢。

齊唐你說話怎麽跟個大嬸似的……我頓了頓,低聲問,你旁邊有人嗎?

過了片刻,那點嘈雜的聲音消失了,齊唐的聲音傳了過來,現在沒人了,我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好了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就說出來吧。

“齊唐,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跟你說這些,其實我應該直接跟清羽說的,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對著她會說不出口……”莫名其妙的,一種很委屈很委屈的感覺充盈在我的心裏,眼淚開始無聲的流下來:“我不想去,齊唐……我覺得那個場合跟我沒關係,就算我能借到禮服裙站在那裏也隻會像個格格不入的小醜……可能我這麽說,你也沒辦法理解,但總而言之,我不想去……你幫我跟清羽說說,好嗎?你幫幫我……”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他對我說,葉昭覺,你別哭,我會幫你的,你相信我好嗎?你別哭。

他的聲音非常非常輕,就像春天裏紛飛的柳絮,有一朵,落在了我的掌心。

被快遞叫醒的那天早上距離新年隻有三天了,快遞單上沒有寄件人的地址,我有點納悶,最近根本沒買東西,聯想起平時看到的那些社會新聞,我真害怕這裏麵是一個炸彈。

就算是傻X也猜到裏麵是什麽了。

盒子上有一隻白色的信封,我急忙打開來看,卡片上是很簡短幾句話:

按照你的身高我選了8碼,如果不合身的話盡快聯係我,可以換。

陳汀送你的那枚胸針可以拿出來配了。

你再也不是沒有晚禮服的女孩。

落款那個名字是,齊唐。

我慢慢的把那張卡片放到一邊,慢慢的揭開了盒子,很奇怪,這些動作好像都不是由我自己完成的,這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

當盒蓋完全被打開的時候,我看到了那條黑色的裙子被整整齊齊的疊在盒子裏,我連碰都不敢碰它,因為這一切實在是……太不真實了。

我顫抖著打通了齊唐的電話,他一接起來我馬上就說,我不能收這條裙子。

齊唐沒有做聲,我接著說,我請你幫幫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齊唐直接打斷了我,但這是我的意思,上次你接下陳汀那個項目完成得那麽好,我連一句表揚的話都沒公開說過,這是你應得的獎賞,不算欠我人情。

可是,這也太貴重了……我知道他隻是找了個借口讓我穿起來心安一點,齊唐,我真的很謝謝你這份心意,可是我怎麽好意思。

“葉昭覺,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麽小家子氣,難道你認為你這輩子都沒有可能回贈我等價的禮物?再說,這點錢對我來說又算什麽。”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別囉嗦了,去試試大小。”他說完之後就直接把電話掛掉了。

這真是一條很美很美的裙子,當我穿著它站在浴室溫暖的黃色燈光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時,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之前我不敢碰它。

我不認識自己了。

我不認識那個穿著奶牛斑紋睡衣的葉昭覺了。

潛意識裏,我知道,我一旦穿上了它,就不可能舍得脫掉,盡管我知道自己不配。

喬楚倚著門框看了我半天,忽然輕聲笑了,昭覺,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齊唐和他那個作死的女朋友長不了?

我呆呆的轉過去看著她,不明白這話裏的含義是什麽。

“那天他和卲清羽一起來找你,我看到他看你的時候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推測一點都沒有錯。”

“那個人,他喜歡你啊。”喬楚拿著齊唐手寫的那張卡片,輕聲說。

仿佛有一萬個原子彈在我腦袋裏爆炸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有一種強烈的被刺痛了的感覺,喬楚的這句話中有某些模糊的東西,刺痛了我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