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生最恨采花賊】
此時墨雨殤正倚在門邊眉眼含笑地看著我，蒙麵紫紗之上的那雙丹鳳眼眸，波光流轉間傾瀉而出萬千風情。
“……就這貨色你也敢收做養料？當真是不怕灼了你醉笑樓那一院子的奇花異草。”見他神色悠然，我不禁冷笑。
“墨樓主，在下洛天錦，正是為追這惡賊而來！”不等我話音落下，我身邊的某人便立即開口了。
“哦？”墨羽殤聞言眉毛微挑，故作驚訝，“你就是……子瑜的準妹夫？”
“墨羽殤，閑事不管不一直都是你的做人宗旨麽。”瞥他一眼，我心下懊惱為什麽他要是個美人，害得我想動手揍人都下不了狠。
“子瑜，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墨羽殤一雙美目流轉，其中曖昧讓洛天錦忍不住臉色微紅，“這又怎麽能說是…… ‘閑事’呢？”
見此情景，我知道再說下去也隻能是越扯越遠，於是便很識相地看向了動彈不得的明玉笙：“你不是說要拿他做養料嗎？還不叫人來把他扛出去。”
“等一下，我們不是應該將他帶回洛陽城交由官府處置麽？”洛天錦插嘴到。
“……洛天錦，再插嘴我就讓你嚐嚐唐門的‘七日無言’。”我聞言立時掃他一眼，他瞬間噤聲。
“子瑜，其實小洛說的也有道理，畢竟這家夥現在的確是個燙手山芋。”墨羽殤想了想，伸手拍了拍明玉笙的肩膀，似是不經意地拍開了他的啞穴。
“呃……”明玉笙見啞穴被解，立即便大聲喊到，“你們三人聯手製住我，算是什麽英雄好漢！”
“我本就不是英雄好漢。”我輕搖折扇。
“我隻是一個青樓老板。”墨羽殤言笑晏晏。
“若不是墨樓主出手，你早就命喪於封子瑜掌下了！”唯有洛天錦，聞言之後麵有怒色。
“哼！”明玉笙神色依舊，卻掩不住眼底驚慌，“你們根本就是狗拿耗子——”後半句話尚未出口，我已經一折扇狠狠地抽過了他的臉。
“墨雨殤，你隻說不準在琴樓殺他，可沒說不準在琴樓揍他。”我重新打開折扇，輕搖。
“隻要不打得他吐血弄髒了琴樓的布置，子瑜你大可隨意。”墨雨殤看他一眼後對我微笑，眸子裏也有冷意閃過。
“……原來如此麽。”我瞥向明玉笙，嘴角微挑。
“這等好差事，怎能少得了我！”此時洛天錦也收了長劍，雙手抱拳，指骨捏得“劈啪”直響。
“你們……你們別過來！”從我那一下裏緩過神來的明玉笙見我和洛天錦已經慢慢圍向了他，不由大喊起來。
我才懶得理他鬼哭狼嚎，揮扇重新封上他的啞穴，抬手便揍。
然而就在這時，我卻突然覺到有風聲自耳畔響起。
“小心！”我立時一把扯過洛天錦右手展扇一揮，墨雨殤則搶上前來將我和洛天錦護自身後；隨後我隻覺扇上一重，就聽“噗噗”兩聲之後便有白色濃煙驟然炸開。
正當我們捂住口鼻退至門口之際，白煙中隱約有黑影掠向了動彈不得的明玉笙。
“糟糕，明玉笙！”洛天錦也瞧出不對立馬要折回房內，卻被墨雨殤一把扣住了手腕。
“別衝動。”墨雨殤看著他，沉聲道。
就見那黑影迅速將明玉笙扛到了肩上，轉身就從窗戶急速飛掠而出。
“……幸好不是什麽毒煙毒塵之流。”待白煙散去，我檢查周身發現並無異常之後，皺眉。
“此人是為明玉笙而來，自然不會罔顧他的性命安危。”墨雨殤輕笑一聲。
“你這麽肯定？”我瞥他一眼。
“因為那個人是言若凡。”墨雨殤俯身撿起一片地上的白色碎片，遞到了我麵前。
我接過一看，那白色碎片上麵依稀可見幾筆淺淺的刻痕，依稀就是一個“凡”字。
“……就憑這個你就斷定來人是言若凡？”不是不相信墨雨殤的判斷，可是這樣的推斷任誰看來都實在太過草率。
“當然不止這個，你再看看你的右手。”墨雨殤挑眉，伸手指向了我的折扇。
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扭頭，瞬間便沉了臉色：隻見我折扇上麵洞穿了三枚黑針，黑針周圍的扇麵已不同程度地染黑蝕爛。
“——如果抓不到言若凡和明玉笙，我就帶你這裏所有的姑娘私奔。”我立刻重新看向墨雨殤。
“我這是池魚之殃嗎？”他苦笑，表情似嗔還怨。
“封子瑜，這根本不是墨樓主的錯，你這樣也太——”許是對我如此威脅墨雨殤有些忿忿不平，洛天錦忍不住插嘴到。
“七日無言。”我立時斜他一眼。
於是他便再次靜聲止言。
“好吧好吧，誰叫你是說到做到的封子瑜呢。”墨雨殤將這一幕淨收眼底，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保證你一定能抓到他倆為自己的折扇報仇，這總行了吧。”
我知道他有下文所以故意不接話隻看著他，但洛天錦卻著實沉不住氣，人家話音還沒落地他就立馬表現出了自己強烈的好奇心。
“墨樓主，你有法子可以找到他們麽？！”洛天錦眼神發亮，語氣裏透著顯而易見的躍躍欲試。
我見他這副樣子，終於忍不住扶額歎息。
“子瑜，我瞧你這準妹夫倒是好玩得緊，想來以後瑟瑟定然是不會無聊了。”墨雨殤仔細打量了一番洛天錦，直到把他打量得再次臉紅之後才轉而對我笑著道。
“你想要？那我回頭跟瑟瑟說一聲，讓她送你。”我一邊揉著額角，一邊瞥他。
“封子瑜，我是東西說送就送啊？！”洛天錦聞言，眼睛立時一瞪。
“是，你的確不是東西。”我看向他，微笑。
洛天錦一下子就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嗬……”墨雨殤低笑，隨即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物件遞給了我，“子瑜，這個你拿著。”
“這是？”我接過這個紅木雕花小盒，不明所以。
“藍曳蝶，萬珍閣特供，可是醉笑樓所獨有的哦。”墨雨殤接著拿出了自己的寶貝煙杠，塞好煙草，點燃。
“藍曳蝶？難道……就是那個西域庫蘭國特有的追香識途蝶？”洛天錦想了半晌，猛地恍然。
“小洛見識不俗啊。”墨雨殤笑著抽了口煙，讚到。
“我對你和萬珍閣的交情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可我好奇你醉笑樓準備這個東西幹什麽——難不成是怕有姑娘跟人私奔？”我看了一陣盒子後，抬眼看墨雨殤。
“要是有姑娘跟人私奔的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用這個幹什麽。”墨雨殤看著我，頗有哭笑不得之感，“這個嘛……自然是給客人用的。”
“原來醉笑樓是黑店。”我剛想搖下扇子卻突然想起了扇子上麵的黑針，隻得作罷。
“子瑜，大家這麽久交情了，你這麽說我可真傷心。”墨雨殤委屈地眨了眨眼睛，眸子裏瞬間盈起的水氣直教人於心不忍，“我還不是怕客人們有時會在醉笑樓落下貴重物品，到時候也好及時尋到人交還回去啊——自然，若是他們手欠拿了我醉笑樓的東西，即便天涯海角我醉笑樓也是一定會追回來的。”
“……果然是為了追債啊。”我下了結論。
“那墨樓主，請問這藍曳蝶要怎麽用呢？”好不容易等我和墨雨殤說完話，洛天錦連忙問到。
“言若凡和明玉笙身上已沾染了蒾羅香，你們放出藍曳蝶後追隨它的蹤跡尋找即可。”墨雨殤輕輕按了一下我手裏的木盒，盒蓋打開後一隻湛藍翅膀的蝴蝶便翩躚而出，輕巧地停在了他的手背上，“如果你們想讓藍曳蝶回盒子裏，就往盒子裏滴一滴返夢露。”語罷，他又拿出一個白底藍花的小瓷瓶，拔開塞子朝木盒裏滴了一滴，蝴蝶便隨著那一滴**重新飛落了木盒裏。
“懂了？”蓋好盒蓋，墨雨殤看著我。
“這東西也適用於我家三哥，用來做禮物的話我娘定會非常歡喜。”從他手裏拿過瓷瓶，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我倒忘了三哥也是個喜歡四處漂泊四海為家的人，想來君姨也很想他了。”聽我提起三哥，墨雨殤忍不住調侃到，“——他現在人在哪裏？”
“家裏。”我笑意更濃。
“家裏？”墨雨殤麵露訝色，“以三哥的脾性……他會老實待在家裏？”
“以他的脾性他當然待不住，可問題是，他是被人攆回家的。”我想了想，索性將折扇合起扔在了桌上。
“哦？三哥還有被人攆的份？”墨雨殤一聽，立刻便起了好奇的心思。
“——下次再說。”打開木盒放出藍曳蝶，我朝洛天錦招了招手，“洛天錦，隨我去追明玉笙。”
“不用急，言若凡帶著明玉笙跑不了多遠的——我的點穴手法你還信不過嗎？”墨雨殤見我們就要追著藍曳蝶掠窗而出，不禁漫聲道。
“你我自然信得過，可我信不過言若凡。”我回頭看他一眼，微笑，“而且，你明白的。”
“那麽萬事小心，言若凡的毒針……不容小覷。”墨雨殤斂了嘴角笑意，低聲道。
“領教過了，我會留心。”朝他點點頭，我和洛天錦便飛身掠出了窗外。
“封子瑜，為什麽你這麽恨……采花賊啊？”隨我在樓閣屋頂上飛奔，洛天錦欲言又止了幾次之後終於忍不住出聲問到。
“何以見得？”沉默半晌，我反問。
“方才在我說出明玉笙身份時，你的殺氣簡直可以說是驟然間幕天席地……如果不是墨樓主及時出手，你真的會將他格殺當場啊。”洛天錦說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壞女子名節者，全都該被活剁了喂狗。”我深吸一口氣，笑得雲淡風輕。
“封子瑜，想不到你竟如此在意女子聲譽。”洛天錦不禁咋舌。
“洛少俠，你尋這采花賊不過是為了成你自己的俠名，但你可曾考慮過這采花賊的所作所為對於那些女子來說又意味著什麽？”見他咋舌，我不由扭頭看了他一眼。
“意味著……毀去名節？”他想了想，不確定地道。
“——是毀去一生，乃至生命。”我搖了搖頭，驀地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