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雨前風
阿敏的時間就要到了,他要趕另一場,是在陶然軒,彈鋼琴。賀佳居然還沒有來,我變得焦躁了。
這時阿敏走了過來,把吉他丟給了我:“唱隻歌兒吧,我想聽你唱歌。”
“想聽什麽?”
“別哭,我最愛的人”
這時的酒吧裏人們都還沒有喝醉,清醒的聊著天,所以不是很嘈雜,我拿起吉他走上台,坐在轉椅上,打開麥克,輕輕的撥弄琴弦。
頓時,酒吧裏靜了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打開了嗓子,用清冽的聲音唱這首老歌,陳舊的歌讓時光也變得陳舊,迷蒙、暗淡的燈光下,一張張陌生的、傾聽臉龐,遙遠卻又親近,那似水的年華仿佛輪回到此刻,無限熟悉。
當我的歌聲漸歇,琴音滑落的時候,卻沒有掌聲響起。撇撇嘴,到底是不如從前了,以前彈起吉他唱起歌的時候,從來都是掌聲雷動。
在我站起身來準備下台的時候,掌聲卻突然響了起來,剛開始是零落的,卻逐漸強大了,昏暗燈光下那一張張年輕的臉龐都綻放著友好的笑容,我一時有些惶恐了。
“再來一個!”
“再來一個!”
......
還有人拿啤酒罐有節奏的敲著桌子。
我還沒遇到這種場麵,有些無措的看向阿敏,他嘴角噙著笑容,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這時突然一個高大的年輕人跑上台來,往我手裏塞了一朵花,又跑了下去,他坐的那桌一片起哄聲和掌聲響起,我被嚇了一跳,手裏的花,是酒吧桌子上擺得塑料白玫瑰,不禁失笑。
阿敏拿著我的琴走向我:“《戀戀風塵》。”
我把吉他交給他,取出自己的小提琴。他輕聲的彈唱起來,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讓人沉醉。我坐在他旁邊靜靜的等著,然後在歌聲的間歇加入那一段唯美、華麗的小提琴。
這首歌我們還是學生時就經常配合,曾經苦練過,所以再合起來還是那麽默契。琴聲纏繞,阿敏微笑著看我,眼波流轉間,仿佛回到了無憂的歲月,我回他以微笑,都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在一片叫好聲中,阿敏領著我往外走。然後我看到了倚門而立的賀佳,朦朧的光線下,他穿著正裝,卻好像有些懶散,清朗的麵容似笑非笑。
“你什麽時候來的?”我迎上去。雖然等得興奮勁兒已經過去了,但是再見到他還是很開心。
“你唱第一首歌的時候就來了。”他說著,一手接過我手裏的琴,另一隻手親昵的拍拍我的臉。
我怔了一下,他還沒在人前對我這麽輕佻過,可能是好久沒見的緣故吧。飛快的看了阿敏一眼,他沒看見一般,但是嘴角的奸笑泄露了他的情緒。我尷尬的拽著賀佳,向外走。
“你們走吧,我還得趕場。”阿敏說完把吉他丟進自己的車裏,走了。
“你敏哥哥買車了?”坐進車裏賀佳問我,今天他是讓司機開車來的,跟我坐車後座。
“嗯,他說經常趕場還要拉樂器,有車方便,駕照還是剛拿的,剛才我坐他車,嚇死我了,他的車,以後我是不坐了。”我咧咧嘴,阿敏的車技,真是無福消受。
他笑笑,不言,我看著他的側臉,有些嚴肅的樣子。為什麽每次我都在他不是很開心的時候回來。心裏歎了口氣,一路無語。
最終還是來到了酒店,我站在門口,一肚子氣,執拗著不肯進去。
他好笑的看著我:“生什麽氣呀!今天我舅舅從英國回來了,和我爸媽鬧別扭住我那兒去了,我都被趕出來住酒店,難道你要我和你去住宿舍?”
這麽說他媽媽不是因為我和他之間的事兒去公司了,踏實了一些,心裏的不快也消了大半,但終究是有些不情願。
“我感覺不舒服。”活像陪公子哥兒出來開房,鬱悶!
“好了好了,我也不舒服,將就將就,等我家太歲走了就回家。”他連哄帶推的把我推進了酒店的門。我順從的跟著他,並不是因為沒有地方住,而是因為他那句“回家”。
晚上偎在他的懷裏看電視,電視裏不知在演著什麽,就看見俊男美女閃來閃去,我困倦的打個哈欠,懨懨欲睡。
“小雨。”
“嗯?”
“你下午唱的歌真好聽,什麽歌兒?”
“別哭,我最愛的人”
“能唱給我聽嗎?”
我輕笑:“當然可以,明天好嗎?我困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我從沒聽過你唱歌。”好像有些委屈的聲調。
我摟住他的腰,輕輕的背誦著歌詞:
“別哭我最愛的人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別哭我最愛的人
可知我將不會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閃亮的星光。
是否記得我驕傲地說
這世界我曾經來過
不要告訴我永恒是什麽
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
不要告訴我成熟是什麽
我在剛開始的瞬間結束。”
“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這首歌兒誰教你的?”
“阿敏教的,媽媽也很喜歡,所以我特意學會的。”
“阿敏?你媽媽?”
“嗯,媽媽病重那年,阿敏有次陪床,放這首歌聽,我媽媽就特別喜歡,我知道她喜歡是因為想到了爸爸......”話說到後來迷迷蒙蒙的,我就要睡著了。
在意識尚存的最後一刻,感覺到他幫我掖緊了被子。
“小雨,以後都是我照顧你,不要再見阿敏他們了,我會吃醋的。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看見你們那麽默契的彈琴唱歌,有多嫉妒......”耳畔是他的氣息和輕語,我模模糊糊的“嗯”了一聲,進入夢鄉。
清晨我們一起吃了早餐,賀佳說中午也不回來,時間顯得好長,送走他,我拉了會兒琴,獨自在街頭閑晃。
舒適怡人的季節,晴空萬裏,無雲無風。明天就是國慶了,街上已經有了節日的氣氛,人流攢動的街頭,好多促銷的名頭,我溜溜達達的悠閑著,漫無目的。
“周雨心?”身後有人試探的叫著我的名字,我回頭,看到了----安子欣。她把長發剪了,很清爽。
“嗨。”我淺笑著,回應。快有半年沒見了,可能是都想起最後的一次見麵,彼此不禁有些尷尬。
“我們聊聊吧。”安子看著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屋,說。我點點頭。
“聽說你和賀佳在一起?”我們悶坐良久,開口的第一句話,安子是這樣問的。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
“你們......會結婚嗎?”她試探著問我。
“也許吧。你呢?最近好嗎?”
“挺好的,告訴你,我就要結婚了。”
“啊?”
她清淡的笑了:“別這麽驚訝,我要結婚了。”
“跟誰?”
“一個認識很久的人了......別問我有沒有愛情,我想他對我比我對他好,所以,就這樣吧。”她看著窗外,依舊淡淡的話語。
我沉默了,說到底,女人需要的安全感不外乎就是一個在感情中,比自己更投入的那個人。
“魏然......好嗎?”許久,安子問,聽不出情緒的語調。
我字斟句酌的慢慢回答:“在北京見過幾次,還是老樣子。”
她的深深的呼吸一下,拿起手裏旋轉許久的杯子,慢慢的咄了一口,輕淺的笑著說:“他一定恨死我了。”話語中卻有苦澀,她終究是放不下很多。
我垂下了頭,無言。
“婚禮定在什麽時候?”
“元旦。正是結婚紮堆兒的時候,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說好去選婚紗的。”說著她起身。
“我陪你去吧。”這句話沒有經過我的腦子就說出來了,嚇了自己一跳。
安子顯然也沒料到我這麽說,看了看我,笑了:“也好,我們不是說好了誰先結婚,另一個要當伴娘的嘛!”我也笑了。那是好多年以前的約定了,當時我們都覺得,一定是安子欣給周雨心當伴娘的。
婚紗真的有魔力,所以每一個新娘都是最美麗的,安子也不例外,當她穿著像雲彩一樣的婚紗出來,婷婷的站在我麵前時,她的美麗,連我都被震撼了。
“真美!”我感慨著說。安子昂了昂頭,似是驕傲,卻有些落寞。我在心裏對她說:“祝你幸福!”
安子換衣服的時候,我在婚紗店裏閑晃,這間店裏還擺放著一些放大的婚紗照片,一個個的看過去,每一個新娘和新郎,都是甜蜜的神情,不禁莞爾:結婚都是件喜慶的事兒,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六十億人的嘈雜地球,偏偏彼此執手,多麽不易。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特別出眾的婚紗照,放得很大,外景是巴黎的鐵塔,新娘很嫵媚,新郎很挺拔,但是,很眼熟。我忍不住近前仔細的看:天哪!是章愷!章愷也要結婚?!
告別安子,我給阿敏打電話,無人接聽,我坐在街邊的一個長椅上,不停的給他打,還是不接。最後打到他的手機關機了,許是沒電了,我也放棄了,握著手機出神:章愷要結婚了,阿敏怎麽辦?昨天就覺得他有些卻說不出來的異樣,原來是這樣......
倒了我也沒有接到他的回電,而他的手機卻總是關機,看著手機裏的播出電話長長的一串名字全是:“阿敏”,我歎了口氣,去接賀佳下班。
他在加班,我就坐在樓下的馬路牙子上等,燈火闌珊的時候,他終於出來了,也是一臉的疲憊,看見我卻露出明媚的笑容,想起下午看到的婚紗,和婚紗照,我不禁也有些心襟**漾。
我們到了陶然軒吃飯,還是第一次進來,在燈火通明的大廳裏,我看到了阿敏,正坐在一架黑色的鋼琴前彈曲子,不禁站住了,遠遠的看著他:人來人往的大堂裏,他就像背景音樂一樣,沒有太多的人會在意他,當然,他也沒有注意任何人,專注的神情仿若在另一個世界,穿著黑色的西裝,優雅而深情彈著的是那首《tears》,流暢的琴音清澈的回**著,無視著周遭嘈雜的人流,有些許落寞。
他,難過嗎?
“走吧。”賀佳用力的摟了我一下,恍惚見側頭看他,他也正看著阿敏,喉結動了一下,不知為什麽,我覺得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善。
吃飯時心裏轉的還是阿敏和章愷,不禁想起昨晚賀佳臨睡前在我耳邊的耳語,看來他真的很介意阿敏,那我要不要告訴他關於阿敏的故事呢?應該讓他安心的,不是嗎?想了好久,我試探的問:“賀佳,你怎麽看同性戀?”
“同性戀?”他莫名其妙的看著我:“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哦,沒什麽,就是北京的樂團裏有位大提琴手是同性戀,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我盯著他的麵容,等著他的回答。
“樂團裏怎麽會有這種人?”他皺皺眉頭:“你們黃老師也能容忍?弄得烏煙瘴氣的!我看等你比賽完了就回來吧,北京以後也少去,文藝圈裏太亂。等結了婚在學校裏帶幾個學生,自娛自樂一下就行了,不用太當真。拉琴不就是為了掙錢,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我嘴裏的飯被他這一句話噎在喉嚨上,咽不下去,怔怔的看著他。
“怎麽了?快吃飯。一晚上心神不寧的,想什麽呢?” 說著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給我夾了一筷子菜。他的指間閃耀著鑽石的光澤,那枚鑽戒他一直戴在無名指上。
我又想起了放在琴盒裏的那張調動申請表,心裏歎了口氣:以後再說吧!
走的時候,阿敏已經不在了,經過大堂時,我看了一眼鋼琴邊空空的座位,有些黯然:阿敏,你是在獨自傷心嗎?
晚上回到了賀佳的住處。他一進門就仰躺在沙發上,愜意的說:“終於回來了!”
“你家‘太歲’走了?”
“走了,把我爸媽也帶走了!通通的去愛爾蘭happy去了。”
“不是說他跟你爸媽生氣了嘛,這麽快就好了?”
“他是跟我生氣!沒法直接發火,就撒到太上皇和皇太後頭上了。”
“你怎麽得罪他了?”
“沒什麽。”他的手握成拳頭輕輕的敲在微皺的眉間,好像有些煩惱。他的煩惱我真的幫不上,有種感覺,好像他連對我傾訴的念頭都沒有,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在哪兒呢?我坐在他腳邊的沙發上,心裏有些難過。
賀佳躺在我旁邊,雙眼闔著,看著他疲憊的神色,有些心疼:他也很累吧!下了班兒連個能商量事兒的人都沒有。我走過去,蹲在他身邊的地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鬢角兩側,雙手的拇指從眉心開始,撫過濃眉,到達太陽穴,然後頓住,稍稍用力的按壓一下,這樣一遍一遍的重複著。我看到他的眉頭漸漸的舒展,臉上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從哪兒學的手藝?”他柔聲問。
“美容院的美容師就這樣弄,舒服嗎?”
“舒服......”漸漸的,他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均勻,好像是睡著了。
幫他蓋了塊毯子,我就靜蹲在他旁邊的地上看著他,黑暗的室內,他的麵容映著窗外的燈光,泛著柔和的光澤,大理石一般的素淨。我輕輕的握住他的手,生怕擾醒他,把臉貼在他的手背上,感覺他的溫度。
不知過了多久,腿都麻了,想站起來,酸麻的腿讓我差點摔倒,看看他依舊熟睡的麵容,長籲一下,幸虧沒有弄出聲音。把他的手慢慢的放在沙發邊上,緩緩往起站......
忽的,手臂被他一拽,猛地就跌了下去。
“啊!”我連驚帶嚇,輕叫出聲,倒在了他身上。
“哎呀!”他也叫出了聲,悶哼著,顯然我把他撞著了。“你怎麽全是骨頭啊!疼死我了!”他呲牙咧嘴的抱怨。
我掙紮著往起爬:“嚇死我了你!又裝睡!”
一陣天旋地轉,我被他壓在沙發上。
他的雙手插進我的發間,墊在我的頭下,頭好像被他牢牢的禁錮著,他目光炯炯的閱讀著我的麵容
“你怎麽總是有本事左右我的意念?為什麽每次都在我信心動搖時,輕而易舉的就讓我投降?”
黑暗中,我卻看不懂他的表情,更不明白他的話語,不禁有些呆了。
“周雨心,你愛我嗎?”
我笑了:“我愛你,賀佳!”
“有多愛?”
“愛到怕失去你......”
他猛地壓向我,粗魯的揪扯著我的唇齒,喘息著,從沒有過的狂亂。這一晚,我被他同樣的糾纏著,無休無止,霸道得近乎野蠻,仿佛失去了柔情,清楚的知道他在發泄著什麽,想安撫他,卻被他拒絕。我驚駭的無所侍從,被動的承受著,直至他精疲力竭......
清早醒來時他已經為我準備好了早飯,清爽的微笑讓我覺得昨夜仿佛是一場夢。國慶他不用上班,我們逛公園,劃船,去遊樂場......玩兒得很開心,也很盡興。晚上,他看著我練琴,當我把那首參賽新曲拉完時,他讚歎著輕吻我的雙手:“你真的是個精靈!”
我得意的笑。
“小雨!”
“嗯?”
“我再次鄭重的告誡你:離鄭敏行遠一點兒!”他忽然正色,目光黑得嚇人。
我吃了一驚:“怎麽了?”
“我很不舒服。昨天你看他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看著他忽然變得森然的表情,我終於明白了昨天他異常的原因,忙解釋:
“賀佳,你要相信我......”
“別再用那樣的話搪塞我,”他不容分辯的打斷我:“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提這樣的要求,沒有下一次!知道嗎?千萬別試探我的底線!”他的手忽然用力,攥得我好疼。他的表情也讓我害怕。
我被動的點點頭,等他平靜下來再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