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和北京

坐飛機真的比火車舒服多了,不說別的,坐火車將近十個小時的路程,飛機一個小時就到了。賀佳把靠窗的座位讓給我,他在我旁邊打開筆記本看材料,異常專注,窗外是濃淡迷離的墨色雲層,我新奇的望了一路。

下飛機居然有車來接我們,原來瑞安在北京也有分公司。到了會議訂的酒店,經過大堂時,賀佳對隨從的人說:“在我的房間隔壁再訂一間房。”

我想是給我訂的,果然,我的行李被放了進去。各自回房,衝了澡,他來敲我的門,我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給他開門,沐浴後的賀佳神清氣爽的:“走,時間還早,我帶你出去逛逛。”

“一路上你都在忙,這會兒怎麽倒閑了?”

“路上忙就是為了這會兒能閑下來。”

他拿過我手裏毛巾幫我擦頭發,潮濕的頭發被他笨拙的揉來揉去,癢癢的,隔著毛巾,我依然能感覺到他手指的力度,輕輕的,好像怕弄疼我。覺得心瞬間就化了,軟的一塌糊塗,心中有些潮湧起來,一浪高過一浪。

轉過身,眼神正巧停在他頸間的黑痣,隨著他的呼吸和脈搏,輕輕的一抖一抖的,抬頭看到他剛刮了胡須的臉,一定很光滑,不會紮人。

他的手還停在我的發間,所以我幾乎是被他摟著的。

這一刻,也許是他的眼神太幽深,也許是燈光下他的神情太曖昧,也許是旅途疲憊後我的大腦失去了控製,總之,鬼使神差的,我抬起雙手攀上了他的脖子,然後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很快就失去了控製,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大腦就像剛才做過的飛機,雲裏霧裏的迷蒙著。

當他離開時,才恢複神智,慌忙拉攏被他解開的襯衫。

“走吧,再不走我就走不了了!”他語帶雙關的笑言,幫我係上紐扣,整整衣服先出去了.

我從**坐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的舉動,舔舔嘴角,還有他的溫度,感覺自己笑得像隻偷腥的貓。站起來走出房間,挽起賀佳的手臂,心神還**漾著。

夜未央、夜未央,這座城市裏的人好像任何時候都很多。

聽著京腔京調的話語,看著川息來往的人潮,偶爾還會有一些漂亮的外國人,燈火闌珊中,我又行走在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

我喜歡北京,喜歡它的宮殿、城牆、爬牆虎遮掩下的房屋,參天大樹,地鐵,喜歡它的國際化氣氛,還有富賈高官雲集的感覺,還喜歡在這個超大城市裏的孤獨感,因為孤獨,所以可以隨性而為,無所顧忌。

我用一卡通請賀佳坐地鐵,他很意外:“你還有這寶貝?”

得意的看他:“你不知道的多了,我還有好幾家書店的打折卡、還有北京的手機號呢!你要是買書買碟可以借給你用。”

“得意吧,您就!”他用一口正宗的京腔笑我。

“咦,你北京話說的真好!”

“我大學在這兒呆了四年。”

“切!”我甩手:“牛什麽!我爸爸還是北京人呢!”

這時,我們正漫步在長安街上,順著人流從天安門向國家大劇院走去。

“給我講講你的父母吧!”他拉著我在花壇邊坐下來,不遠處就是國家大劇院那宛若穹廬的幽藍建築,映在夜空下,美輪美奐,仿佛不在人間。

我微笑著,陷入回憶中:

“我沒見過爸爸,他和媽媽都是知青。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爸爸是北京人,媽媽是南京人,多巧,居然在G市遇到了。

“爸爸是小提琴手,媽媽是搞作曲的,這在當時都是很少見的,所以他們自然而然的就結婚了。我見過爸爸的照片,特別帥,媽媽說我長得像他,但是沒他有氣質,我總是不服氣。”

我很少跟人講這些事兒,印象中隻給李威講過,還是好多年以前,所以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沒有什麽邏輯,有些顛顛倒倒的,賀佳坐我旁邊靜靜的聽著,也不插話。

“媽媽懷孕以後,本來是要回北京的,那年發洪水,爸爸去抗洪,就沒再回來,連屍骨都沒有找到。媽媽就決定不走了,她說要和爸爸永遠在一個城市......

“爸爸是獨子,爺爺在文革中被迫害,去世很多年了,奶奶因為爸爸和爺爺的先後離開,有些抑鬱,就賣了北京的家當,搬到G市和我們一起住。她給我們買了樓房,在當時可是有錢人才能住得起樓房的!

“媽媽一直一個人帶著我,每天飯桌上都給爸爸多擺一副碗筷。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很難,而且我又學琴,費用很貴的,媽媽很辛苦。後來也有熱心人給她介紹一些人,媽媽說我六歲那年還跟她‘談’過一次話,當時我咬著油條,含含糊糊的說:媽媽,要是有個叔叔對我們好,你就讓他來咱們家吃飯吧!

“其實那時我哪裏知道讓一個叔叔來自己家吃飯意味著什麽,那句話是奶奶教我的,我就背會了念給她聽。可是媽媽說:‘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比周雨對我更好了,也再沒有比周雨更好的人’。對了,我爸爸的名字叫周雨。”

“所以你叫‘周雨心’。”賀佳看著我說,漆黑的眼睛像漆黑的夜。

“對,可是我總是奇怪,媽媽為什麽給我起這麽個名字,每天叫女兒時就會想起逝去的愛人,那不是自虐嗎?”我迷茫的說著。

賀佳的手僵硬了一下:“別這麽想......”

“有時我就想,如果爸爸沒有離開我們,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回到北京,他和媽媽之間的感情也會被歲月磨得漸漸平淡,那麽媽媽還會那麽的愛爸爸嗎?而且近乎瘋狂。

“爸爸是幸福的,他在彼此感情最好的時候離去,卻把傷心留給了媽媽,可憐的媽媽守著一份唯美卻孤苦的愛情,已經無法再接受別的男人了。她把一顆還不到三十歲的心陪葬給了爸爸,在寂寞操勞中死去。世界上的偉大愛情都是悲劇,因為都是在最華彩的樂章中跌落,讓人抱憾終身。”

賀佳攬我入懷,北京的夜一點兒都不冷,可是他的懷抱依然讓我感到溫暖。他輕吻我的額頭:“我們隻要那種平平淡淡的感情,好嗎?”

一直以來我隻想要平淡的愛,如果不是因為李威另有心儀,無論再有什麽樣的原因,我都會堅持和他走完一生。

如果有一天,賀佳也離開我,我會怎麽辦?

不敢想了,忽的發現,我不願與他分開。

真的,到北京的這一路,尤其是此刻,回憶起過往的日子,當酸楚的低沉壓滿心頭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是多麽的依戀賀佳,這個溫情的男人,讓我踏實、讓我安心。

這算不算愛呢?愛上一個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我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你了,怎麽辦?”我抬起頭看他,心中驚慌失措。

“小雨!小雨!”賀佳的聲音顫抖著,眼睛亮得像璀璨的星辰,逼視著我,熱切的燙人,他的手也在抖:“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你愛我。快!快說!”

“我愛你......”最後一個字消失在他熱烈的吻裏,身邊燈火輝煌,人來人往,我們忘情的擁吻,無所顧忌......

在臨回去的時候,我看著唯美的國家大劇院,野心勃勃的說:“總有一天,我要在這裏拉琴!”

賀佳看著我,微笑著說:“到時我一定為你慶祝。”

“怎麽慶祝?”

“向你求婚怎麽樣?”他的眼裏跳躍著火花。

“啊!”我用手捂著嘴,尖叫。

“不過,你不要讓我等得太久,不然你就變成老姑娘了!”

我輕輕的掐他的胳膊,心中倍感幸福,這是他第一次和我談到我們感情的走向。依稀看到了未來,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等我。

第二天賀佳走得很早,沒到我房間看我,快中午時,昨天接機的司機把我的琴送了過來。我在酒店裏練了會兒琴,到下午還沒見到他,也沒有電話打來,想必他很忙。於是我就坐地鐵到了黃秉行老師那裏。

老先生不在,黃賦大哥正在家給兒子指導鋼琴,他見到我很開心,然後交給我一摞樂譜讓我拿回來練習,原來是他和黃老師知道我要參賽後趕出來的,想讓我試試,參賽用。他讓我先在北京玩幾天,不用急著去樂團。

送我出來時他說:“其實你早該這樣了,你的才華,能震驚世界!”說著用力的向我揮揮拳頭。我同樣用力的向他點點頭,信心百倍。

懷著無限的感激我回到住處,最近運氣好像又轉過來的,都是開心的人和事。我迫不及待的練習開來,試著拉了幾遍,根本不能連貫,難度很大。

曲子帶著濃濃的雲南少數民族的風情,委婉旖旎,技巧及其艱澀,好像是故意為難演奏者似的,不過這樣的曲子在比賽中是很能顯出水平的,而且又是原創,增色不少。黃老師和黃賦大哥肯定費了不少心!

我是多麽的幸運!有賀佳這麽相愛的人,有阿敏他們那麽義氣的朋友,還有黃老師父子這麽看中且栽培我的良師。一切近乎完滿了!

憋在房間裏一下午,晚飯都忘了吃,癡迷於新到手的曲子,研究著、琢磨著、練習著,難以自拔。

有人敲門時我正巧在練習一個泛音,品味著琴弦發出的聲音,不停的在指法和弓法中改進,尋找最純淨的效果。因為有些太專心了,所以這個敲門聲是半天以後才聽到的,趕忙去開門,門口站的不是賀佳、不是服務生、而是----魏然!

“周雨心!”魏然忽然大聲喊我的名字,陽光燦爛的笑容!

我大叫一聲:“魏然你個臭東西,怎麽找到我的?”

“這有什麽難的?我是誰?”他邊說邊往裏走。

魏然穿著草綠色的休閑半袖,咖色及膝休閑褲,露出結實的小腿,還是那麽的帥。這麽花哨的顏色他穿起來一點兒也不俗,反襯的格外清爽。賀佳的衣著就沒有這麽亮色的,總是白的、黑的、灰的、藍的,而且賀佳隻在家裏才穿半腿褲,出門向來都是長褲。

“在練琴呀!”他隨手翻了翻我的譜子,坐在沙發上,打量著房間裏的擺設:“賀佳呢?怎麽把你一個人丟在酒店裏?”

“開會去了。”心下十分尷尬,他怎麽知道我和賀佳......

“瞧你那小氣樣兒!”魏然斜著瞥了我一眼,這幅表情痞極了,我訕笑一下。

“你這次來是不是要多住一陣子。”他拿起桌子上的水壺和杯子自己到了杯水。

“嗯,連著十月份的比賽,學校挺好的,準了假,開學時回去幾天就行了。”

“賀佳過兩天就走了,你住哪兒,總不能還去地下室住吧!”

每次來北京都住在地下室招待所裏。魏然在北京有房子,他人在G城,房子一直空著,每次要我去住,我嫌遠,而且從那裏到黃老師的樂團沒有直達公汽,離地鐵也很遠,所以堅決不去。為此魏然沒少罵我。

“他給你安排住處了嗎?”見我不語魏然又問。

沒有,但是我不想這樣告訴魏然,好像賀佳不關心我似的,可是賀佳確實也從沒提過這件事情,我想他一定是太忙了,以為我常來北京,所以肯定自己有安排。

想到這兒,心下寬了一點兒,笑著說:“你就別操心了。我都是老北京了!”

魏然的眸子暗了一下,我心裏暗暗罵自己:這話不就明擺著說賀佳沒有幫我嘛,魏然肯定能猜到。他會不會誤會賀佳對我不好?

唉!身邊怎麽淨是一群人精,還是我太笨了?

尷尬的沉默了一下,魏然說:“賀佳肯定不能老在北京守著你,你在這兒要是有什麽難處就找我,別多心!”最後三個字兒他說的意味深長,我心裏明白他的意思,笑笑不語,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個月多前我在陶然軒前負氣的扇了他一巴掌,還有他帶著酒氣的呼吸......

“你待著吧,我先走了。”魏然站了起來。

“這就要走,才說了幾句話?”我瞪大眼睛看他。

“這會兒不走,一會賀佳回來還能給我好臉子?”他自嘲的說。

我黯然,默默地送他去門口。

“別送了,你回去練琴吧,這次爭取能拿獎。路過這兒,順便看看你,賀佳走之前我請你們吃飯,怎麽說咱也是個‘地主’不是?”說完,瀟瀟灑灑的走了。

我回房,桌上放著一杯水,是他給自己倒的水,卻一口都沒喝。我的事情他都知道:知道我和賀佳在一起,知道我來北京,知道我住的地方,知道我要參加比賽......他還知道些什麽?這些消息是要用心才能收集來的,畢竟我和他現在都不在一個城市。

我卻對他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都沒來得及問,或許也是不想問。魏然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可心的女孩子來往?

覺得好像虧欠了他很多......

賀佳回來時喝多了。臉色慘白,嚇我一跳。

北京分公司的人把他送回房間,臨走時敲了我的房門:“賀總喝的有點兒多了,周小姐你去看看吧。”

他躺在**,領帶被他一把拽掉,雙目緊閉,迷迷蒙蒙的,似睡非睡。

“你喝了多少?要不要緊?”

他沒答我,睫毛抬了抬,然後沉沉的睡了。

我用濕毛巾給他擦擦臉、脖子和手,然後幫他把鞋脫掉。他身子很重,我搬不動,隻好連拖帶拽帶推的把他挪到床中央,出了一身汗,這可真是個力氣活!

我是一喝酒就會臉紅的人,看來賀佳正好相反,應該是越喝臉越白的人,但據說這種人酒散的反而慢,更易傷身體。

把晾好的涼開水準備了許多放在他的床頭櫃上,晚上他一定會口渴,空調開到正好,幫他蓋好涼被。轉身想出去,手放在開關上時,看見他煩躁的翻了個身,皺緊的眉頭好像很難受,他會不會想吐呢?半夜要是真吐了怎麽辦?放他一個酒醉的人在這裏一晚上,還真有點不放心。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回床邊躺在了他的身側,這樣半夜要是有什麽事兒,也好照應。沒辦法,誰讓他的房間隻有一張床,雖然超大!

竟是一夜安眠,早晨我醒來時,他還睡著,床頭櫃上的水已經被喝光了,看來他半夜起來過。他的手腳糾纏著我,臉紅心跳的輕輕挪開他壓著我的腿和胳膊,他的眼皮動了動,終究沒有醒過來,我趕忙逃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