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星如雨 第一章 未婚夫妻

“景寧小姐,翟先生請您初步確訂婚禮日期,以便雙方安排調整工作進度。”

這行黑色的宋體方塊字在白色電腦熒幕上清晰單調,把景寧熬夜的眼睛晃得更加幹澀昏花。

是男友翟遠林的秘書剛發來的郵件,簡練客氣,保持著一貫以來公事公辦的基調。

坐在電腦前,景寧盯著這行字足有半個小時了,腦子裏想的卻和這行“求婚”的毫不相幹——明天要對付的一個堅決不肯讓步的客戶,她得想辦法讓他收縮價格。

除了指間飛快旋轉玩著的一支辦公用簽字筆,她整個人都是凝固的。簽字筆旋轉出扇麵般金屬的銀色虛光,也不知疲倦的轉了半個多小時了。

腦細胞終於放過那位客戶後,她才看清這行字寫的是什麽,恍惚間明白了是什麽情況:訂婚期,用發郵件的方式,還是安排秘書發。

這就算是翟遠林向她“求婚”了?

景寧靠向椅子深處,呼出一口氣笑了,了然又無奈:也隻有翟遠林如此實用主義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創意”,想必他現在正折騰著秘書和助理一起加班呢。

翟遠林處事無論公私都是“民主協商”風格。從景寧認識他那一天起,事無大小他都會讓景寧“初步確定”,如果她給的答案和他預想的不一致,他便會有條不紊的列出億萬個充分合理的理由說服她,讓她聽從於他。

久而久之,景寧懶於和他走這個過場,和翟遠林“商量”事情時都是這樣的一套流程對話:

“景寧,你定吧。”

景寧眼皮也不抬的說:“還是你定吧。”

“那我們這樣可不可以……”

景寧會說,“行吧。”

按照自己說了不算的慣例和經驗,景寧手指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讓他定吧。

很快,郵件回複了,還是發自遠林秘書的郵箱:景小姐,九月底可好?

九月底,離現在還有兩個月。景寧想想自己的日程安排,把“可以”兩個字用鼠標點送給男友的秘書,然後關掉郵箱,打電話詢問手下人的工作進度,催促他們交來報表,她準備匯總後寫分析報告和企劃案。

門被輕敲三下,推門而進的是笑得乖巧的晶晶,一臉討好諂媚的笑。景寧從檔案堆裏抬頭,看出她有事,不語,等她開口。

晶晶笑逐顏開:“組長大人,我的活兒都幹完了,一、二季度的任務也都是超額提前完成的,去年我的業績也是小組第一的。”

如此擺功勞,必然有後話。景寧歪著頭聽,等她繼續說。

晶晶粉紅的唇一抿,露出兩粒可愛的虎牙:“景寧姐,我九月辦婚禮,到時你一定要賞光啊。”

九月?景寧心意一動,竟然是和自己在一個月,這可是難得的巧。景寧切身理解待嫁的感覺,她手撐在下頜微微笑:“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晶晶利落的快嘴一連串的說了下去,“一輩子結一次婚,那可是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是吧?哎呀哎呀,不到兩個月時間了,那麽多要準備的,大事小事一籮筐:買衣服、選婚紗、定酒店、裝修房子,哪一件也不能湊乎。景寧姐,去年和今年兩年的年假我都沒修,五一我值班的假也沒補,結婚在國慶節前,國慶也有長假,我還有婚假……”

景寧笑了,卻是苦笑:“你這是敲竹杠,公司製度裏也有不能攢休的規定。”

晶晶不敢強求,立刻退到底線,嬌嗔、哀求、委屈並舉,“我知道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可我不能不結婚啊!那是結婚結婚結婚啊!”

景寧隻是繞著指間的筆,不動聲色,默想盤算的樣子。晶晶醞釀一下情緒準備施展殺手鐧——耍賴。不料景寧忽然把筆丟到文件上,異常爽快大方的說,“就按你說的把你所有該休的假補齊,不過發獎金的時候沒你的錢可不許發牢騷。”

這才反應過來景寧剛才是繃著臉逗她玩,晶晶高興的一蹦而起,“啊!太好了!景寧姐你真是太好了!萬歲萬歲!”

晶晶的語調輕快得能飛上天,景組長的頭和眼神卻垂到桌上的檔案堆裏:“趕快回去幹活,早幹完早收工。還有,今晚不許對別人張揚你的假期,不許動搖我的軍心。”

晶晶連連點頭輕掩房門出去了,辦公室裏景寧的大腦忙碌的像在壘積木:把長短、形狀各異的事情拆拆擺擺,重新安排日程、盤算工作的進度、人手的安排。算來算去,晶晶撂挑子以後,最需要瘋狂加班的就是她——景寧組長。

景寧不禁氣餒,抿起了嘴琢磨著自己和晶晶這兩位“準新娘”間的差別,最後歎口氣——沒有可比性。認命的對自己說,你放不了大假就早點回家吧,再熬下去時間就到了明天了。

懶腰伸到極限醒醒神,景寧晃晃悠悠的下班。停車場空****的,出車位時她放心的踩了腳油門,車子以加速度向後倒出車位。不料“嘭”的一聲,車子一震之後不動了,隨即刺耳的報警器耳的響起,震**在停車場裏聲勢驚悚。

難道是開到柱子上了?景寧愣怔了,遲鈍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待她下車一看,不禁沮喪的手背撐在額頭:她怎麽就沒看見這輛別克呢?正正的就在車後方,銀灰色耗子皮般的顏色在暗淡的光線下很隱晦,躲在一個石柱旁邊就等人撞似的。

別克的車燈和她的尾燈毫不含糊的同歸於盡了,兩隻被撞碎的燈罩都瞪著眼,看著她,要解釋。

景寧頹然的長長吹出一口氣把劉海的發梢吹亂,看看四下靜悄悄的無人忽然邪念作祟:要不,就這麽跑了吧……

又忙不迭的對自己搖頭:那樣不好。這輛車經常和她的車在停車場裏做伴,也算車友了,說不定還是認識人的車。

她困得隻想睡覺,懶得給保險公司報案,她翻出筆和紙,盡量不潦草的寫下一行大大的字:“請聯係肇事車主,對不起。”又留下手機號碼,景寧把紙壓在別克車的雨刷器裏,她開著獨眼龍的車回家。

進門倒在大**後還惦記著要等別克車主打來索賠電話,可是熬不過困頓來襲,睡著象是瞬間的事情,連夢都顧不上做。半夜裏手機忽然響了,尖利的音樂聲驚的她心噗噗的跳,急著去探手機,漆黑中手指纏到了頭發和枕巾的流蘇。抓到手機翻開在耳畔,卻是翟遠林的聲音,居然情緒高漲:“景寧,出來吃消夜吧,我上馬的新項目談成了,得和你慶祝,順便說說結婚的事。”

翟遠林的話對於在夢境中晃悠的景寧毫無概念,她隻惦記著今天自己撞了車和公司裏的事,一根筋的想:不是討債的倒黴車主也不是公司裏有緊急情況,其他的事情她可以不理會了。

“知道了……”夢囈般的說著,最後一個字都沒來及說清楚景寧就睡著了。

翟遠林在電話那端奇怪的看看沒反應的手機,等了半天景寧那邊都很安靜,他也就掛了,轉而帶了秘書、助理和幾個得力手下一起去慶祝。

第二天周日,景寧臨時接到電話讓她去公司。

清新明亮的初夏清晨,停車場裏隻有一輛車——昨天她撞的那輛,還在挨撞的車位,雨刷上也還壓著那張白紙條,碎的燈罩也還碎著——這車一晚上在這裏過夜了。景寧心虛,繞了一大圈才把車停在了角落裏,遠離肇事地點。她的尾燈也還裂著,兩輛車遙相呼應,怎麽看兩隻碎了的燈罩都甩脫不清幹係。景寧鬱悶的看它們好幾眼,去乘電梯。

電梯門恰巧打開,出來的是位男士,斯文端正的年輕人,一副黑框眼鏡,手中拿著本冊子邊走邊看,認真專心的連頭都不抬。景寧側身讓過他,進了電梯。手指按到樓層鍵時她忽的意識到:此人是來提車的!此時停車場裏除了她的車隻有一輛車,那他就是被她撞的那個倒黴蛋?

“喂喂”的剛叫出口,電梯的門就闔上了,她隻來得及看到一抹背影被緩緩關閉的門隔在外麵。景寧懶得開門追上去:算了,她也得忙辦公室裏的一堆事去了,至於賠禮道歉賠錢,等他來找她吧。

果然,電話很快響起。

“是你撞了我的車?”這聲音醇厚,語速穩重溫和,沒有暴跳找茬的意思,很符合剛見到的男士幹淨的氣質。

景寧理虧,加上擔心對方會怒發衝冠,愈發的客氣:“是,對不起對不起,麻煩您去修吧,我賠錢,行嗎?”

“也隻有這樣了,我怎麽找到你,你也是這樓裏的?”

“我在十五樓,我叫景寧。”

“景寧?”對方有了輕鬆的笑意,“那就好找了,我見過你,我在十六層上班,姓武,武勻。報保險的時候我聯係你吧。”

景寧鬆了口氣,“好。”

景寧頓時覺得解決了一件大事,她就怕遇到暴脾氣的人,現在對方講道理好說話、聽話裏的意思還認識自己,那就好解決了。她把對方號碼存在手機裏,名字他隻說了一遍沒記住,就輸入了一個“被撞車主”。

這一天一點不比平時輕鬆,還拖到加班,傍晚時景寧居然接到翟遠林的電話,他難得的輕鬆:“有空嗎,出來坐坐吧。”

景寧沒心情:“今天加班,如果現在出去隻怕要熬通宵。”

她正全神貫注的看一個方案,沒留意電話兩端的兩個人已經半晌沒說話了,直到遠林忽然問,“昨晚通話時我說的事情你考慮了嗎?”

“昨晚?什麽事?”景寧被問得發懵,她昨晚和翟遠林通話了麽?

“結婚的事。我明天出差,至少走十天,回來要啟動一個新項目,隻在今天能抽出時間來和你談這件事。”

景寧手中的筆在台曆上劃過十天,立即氣餒:他回來的時候她正好要去參加一個商洽會,兩人又是錯過。

兩邊都安靜了。

僵持不了半分鍾景寧就讓步了。這是她和翟遠林相處中自己的原則之一:遠林的事業比她的大、事情比她的重要,所以她基本上都是妥協、配合、服從的那一方;何況還要“以大局為重”——不管怎麽樣就要結婚了,不要弄得不開心。她把手中的筆扔到桌案上,利落的闔上案卷,一邊問,“晚餐你定在哪兒了?”

“你不加班了?”遠林欣喜的問。

“工作又不是最重要的。”景寧說著已經起身去拿櫃子裏的包了。

翟遠林笑了,他此時的聲音格外低沉醇厚,“我去接你,你在十字路口稍微等我一下,我先帶你去看剛拿到鑰匙的房子。”

景寧心神一**,不說話,唇角甜蜜的翹起。

溫熱的夏夜被星光和夜風浸涼,愜意舒爽。翟遠林先帶景寧去看剛交工的婚房。兩人一路雙手相握,他們在別人眼裏令人羨慕的:翟遠林經營的公司不容小覷、正在加速擴張,景寧也是小有所成的白領,頗有強強聯手的格局。而且這兩人彼此謙讓、舉止得體,人前很少有親昵的動作,景寧從來不挎翟遠林的臂彎,翟遠林也從不摟著景寧的腰——很“端莊”的一對。

今天他們兩隻手進了房間都牽著,在各個廳堂間遊進遊出,少有的情濃。空****的毛坯房,青灰的牆,地麵沙石抹就,粗糙硌手,隻裝著幾盞燈泡,景寧卻覺得溫馨至極。昏沉的黃色燈光下,遠林的背影和麵容被明暗光影映襯得深刻而溫暖,她將與這個人白頭偕老。

“今後,這就是咱們的家了。”翟遠林回頭看景寧,笑意醇厚悠長。

景寧臉微微發燙,垂了頭,她不是很適應同遠林這樣的相處,便走向陽台落地窗。遠林隨了過去,從身後緩緩的擁住她,臉頰相貼,輕輕的吻落在景寧的額頭。看著窗外夜色迷離景寧緩緩的笑了,聽著彼此悸動的心跳脈脈交纏,這一刻是動情而溫存的。

她聽見遠林說:“我會對你好的。”

“怎麽個好法?”

“努力奮鬥,讓你和孩子安心的過好日子。”

“還有呢?”景寧問。

“一輩子,”遠林追加他的保證,“永遠對你一心一意。”

這不是動聽的話卻是落在實處的,也是她追求的平實。景寧回身擁住了翟遠林,對著他的心房說,“我不要錢財,隻要你我幸福平安,要你全心全意的愛我。”

翟遠笑了,“那不就是一回事。”

“不是。”景寧搖頭,“不是的。”

“你什麽時候也變成小女人了?來,女主人,看看這房子你準備怎麽裝修,離結婚隻有兩個月,這是最大最繁瑣的工程。我馬上又要開始啟動一個新項目,沒辦法,隻好把小林抽出來忙這件事,你有什麽想法就找他。還有婚慶公司、婚紗照,都讓他陪著你去選去定,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是最好的。錢的事情小林會處理,你就不用管了。”翟遠林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

景寧聽得眼睛愈睜愈大,“等等,你的意思是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我和小林辦?”

翟遠林頓了一下,帶著歉意說,“對不起,我分身乏術,這也是在為你我的未來奮鬥,別生氣,好不好?”

景寧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但她總想要說點什麽,“小林是你的助理,沒有他,你工作搞的定?”

“有曆樺。”

“曆樺?曆樺是很能幹。”景寧沒話反駁了,隻有點頭——他都安排好了,安排的很周到。

曆樺做翟遠林的秘書已經五年了,稱職妥帖至極,像他公司無微不至的保姆、或者說半個當家的。景寧覺得翟遠林的公司可以沒有他、但是不能沒有曆樺,甚至連她這個女朋友都無法想象遠林如果陡然間缺少了曆樺,他的生活和公司會不會癱瘓掉?而今天再提到他這個寸步不離的女秘書時景寧又會多想到一層:那晚的“求婚郵件”就是出自曆樺的手筆和郵箱。

翟遠林也覺得不妥、但他身不由己,而且甜言蜜語的哄女人他最不擅長,好在景寧也是善解人意的職場中人,他盡量的調節輕鬆氣氛,說著,“沒辦法,現在的女人都比男人還要強,今天你不是也險些連接見我的時間都沒有?”

景寧應和一笑,“我可沒有你能幹,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遠林輕聲乖哄,“婚期定的有些倉促,你是不是不開心?我是想現在已經七月了,年底眼看就要到,每個人都會很忙,趕在這之前結了婚你我的心和生活都能定下來,也就能更好的打理未來的事業和生活。確實是急了些,我又抽不出空來操辦,難為你了,但我絕對不是不重視。”

景寧看著他說,越聽越失望。理智對她說此時應該做一個賢惠明理的女人,說體諒理解的話並且表示出她的理解和支持,但她由衷的不甘願,說的話也就淡淡的沒了滋味,“好吧,就按你說的辦吧,都是為了結婚嘛,我懂的。”

工作算是做通了,可翟遠林還是有些尷尬。

景寧沒了再“體諒他情緒”的心情,又不想此時此地的和他僵起來,正巧手機響了,化開了兩人間的乏味和小摩擦。

景寧沒看號碼就接了,避開翟遠林轉身去了一個空房間裏。她以為是同事打來的公事電話,不想卻是大學同學格日勒打來的,結結實實讓她意外又興奮了:“是你呀!格格!”

格格嘻嘻笑:“景寧,你是不是也該結婚了?”

景寧被這一問嚇到了,她正站在未來的新房裏,這也太默契了吧!有心電感應?不禁讚歎,“你是巫婆嗎,掐指頭算的?”

電話那端一邊拖地做家務、一邊打電話的格日勒淩空翻個白眼,“我就是巫婆也懶得算你,你的事情太符合規律了,嚴格按照你的規劃進行,我一眼能看穿你一輩子。和翟遠林有一年了吧,去年夏天你說‘應該一年後能結婚’,現在時間到了是不是開始準備了?起碼該定下來了吧。”

景寧被言中,無趣的感覺陡然升起,“被你這麽一說,真沒意思。”

回頭看看翟遠林,他不甘心無所事事的等她煲電話粥,也打著電話,想必不是打給秘書就是打給客戶的。

格格一句話說穿景寧。她出了校門後每一個變化都是按部就班的,進公司時她給自己定過規劃:兩年後要做到自己現在的位置,四年後薪水到哪個水平,什麽時候找到什麽樣的男朋友,甚至二十幾歲結婚……到目前,包括最不可安排的婚姻大事在內全都按計劃圓滿完成。是她把生活安排的太成功,還是要感謝翟遠林的配合?

格日勒笑了,“我不管你有沒有意思,反正我參加你的婚禮是很有意思的。唉,說正經的,畢業五周年了,同學們早就鬧著要聚會,時間定在半個月後,就算你是工作狂白骨精,也得來啊。”

景寧立刻頭暈,“為什麽你們要選我最忙的時候辦聚會……”

格日勒情緒瞬間墜落,“得,一聽這腔調就知道你也夠嗆參加了。”

“參加的同學多嗎?”

“都聯係到了,隻有楚端一個人找不到。不過到時候能聚在一起的有一半就不錯了,畢竟天南海北的有各自的難處。”

楚端……

這個名字讓景寧怔了一下,忘了說話。

格日勒深知她的底細,潑辣的口氣轉了柔和敘事,說道,“同學們都在想辦法聯係楚端,就算到時他不能參加,知道每個人在哪裏、在幹什麽也算圓滿。景寧,你和楚端有聯係沒?”

景寧不答隻是搖頭,忘記這個動作格日勒是看不到的。格格卻像是看到了,說,“你也想辦法找找他吧。我們幾個同學商量了一下,光吃飯喝酒太沒境界了,回母校看看、再組個短途旅遊團出去玩玩。你必須來啊,別給我掉鏈子。”

景寧不置可否,“我盡量。”

會去嗎?景寧歎氣:加不完的班,又湊在準備結婚的時候,她多半是走不開。

掛了電話景寧站在窗邊看夏夜的燈火。這座小城的霓虹比去年此時璀璨了很多,多了許多高樓,繁華區也鋪展開來,比量起來像是換了一個天地,有了大城市萌芽的氣勢。一轉眼她在這裏住了五年,不是一個短日子了,五年前的她還是稚嫩的。想必校門前的路現如今也變化了很多,曾經走在那條路上的人如今都變了模樣,天涯海角的散落成星,有的沒了消息,失去了下落。比如,楚端……

那張桀驁的臉像是就在眼前:唇角從來都是緊抿著的,即使笑也隻是似有若無的一斜,但他的眸子從來都是帶笑的,黑而亮,笑意懶散不羈。想著想著,楚端仿佛就對她笑了,說著多年前最常說的話,“景寧,你可真夠笨的!”他從來都是自我的,不馴服的脾氣總是讓老師跳腳,如今肯定也是把上司氣得抓狂,然後再交出好的讓人掉下巴的業績。

怎麽就會聯係不到呢?畢業時他是去向最好的一個,簽了大型國企。

“楚端”這個名字就像歲月的茶鏽,一圈圈、一層層的沉澱在景寧記憶的茶杯上。平常的日子裏杯子裏沏滿茶水,那圈褐色漣漪般的痕跡會被遮掩,無法察覺。但當水被倒空,便隻有這圈茶垢的印記是屬於杯子的,衝刷不掉,似乎有了它這杯子就沁著茶香了。所以這麽霸道,隻因為它是第一道落在雪白瓷器上的印痕。

格格這通電話挑起了往事,景寧趕不走楚端的印記,隻能求救的給杯子倒滿茶——用翟遠林這杯名貴的普洱壓住楚端那道陳年的茶漬。

然而翟遠林的電話比她的還要長。景寧雙臂環在胸前倚著沒有門的門框,看他鄭重的吩咐著什麽,神情酷似自己公司一位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副總。

遠林歉意的對她點點頭,盡快收線,說著:“我帶你去吃飯吧。”

景寧意興闌珊,搖頭:“我不餓,還得回公司加班。”

“那我送你。”

“不用。”

遠林見她興致不高,而把女人的情緒帶動起來一直是他無能為力的極弱項,他的想象能力也僅止於景寧工作上遇到了麻煩,於是關心的問一句:“怎麽打了個電話就不開心了?公司有事?”

景寧離開門框站直了,若無其事的,“沒有,早點走吧,我明天一早還開會呢。”

她不說的就是與他無關的事,無需深究,翟遠林不再多問。他極欣賞景寧這樣直爽強幹的性格,她把自己的生活事業打點的整齊妥帖,不會糾纏在情濃情淡的小兒女情緒裏,更是他的好幫手。

翟遠林跟在景寧身後下樓,兩人上了各自的車。前後同行到十字路口後,景寧向南,翟遠林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