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燈:無可救贖

我一定會死在這裏……

那個人一定會殺了我,一定會……

可我不想……

葉城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浴室,飛快地關上門,氣喘籲籲地倚在了門上,手中緊緊握著的手術刀,已經因為手心裏的冷汗幾乎要落到地上。

與其提心吊膽地等待著被殺,還不如……自己來結束。

“砰砰砰”的一陣敲門聲攪亂了葉城劇烈的心跳。

“有人在裏麵?”外麵那好像是林讓,或者吳明?葉城已經無暇判斷,隻回應了一句:

“對,我在……”

“知道了……”隨後那個人就走開了,對於葉城那明顯顫抖心虛的聲音也不加質疑。

不過,誰會在意呢?又有誰,能夠接受自己的求助?當年如果沒有逃走,是不是,還比這樣好一些?因為一時的鬼迷心竅,失去的太多了……這回,連性命都保不住……

葉城拖著腳步,先是開了淋浴間的噴頭,冰冷的水一下子噴到臉上,心裏稍稍冷靜了下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走到了洗漱池邊,擰開了龍頭,看著一股漸漸溫熱的水迅速地淌下來,蒸騰著的熱氣將冰冷的鏡子蒙上了一層霧氣。葉城看著那朦朧的鏡麵,心中洶湧的絕望從眼裏澎湃而出:妻子和小女兒,都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了。在外出逃那麽久,好不容易回來了,卻不想,一現身,立馬被人發現,而且,還不是被警方發現。他很清楚,遭人獵殺的滋味會更糟糕。

葉城不禁想著那些躺在手術台上命懸一線的孕婦,以及她們憂心忡忡的家人。當生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時候,心中是多麽的恐慌啊。

水池中的熱水漸漸滿了上來。葉城將左手探了進去,冰冷的手指一接觸到熱水,立即產生了碎裂一般的疼痛。不過,這個疼痛又算得了什麽呢?反正,今天都是要結束的。

他最後往鏡子裏看了一眼,自己的臉已經在水汽中扭曲了,就像是內心的罪惡一並外顯了一樣。葉城咬了咬牙,低下眼盯著自己的左手腕:我是醫生,難道還不知道怎麽割腕麽?

一邊想著,另一隻手已經抓著手術刀顫抖地移了上來:

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自己的身上動手術刀。

作為一個醫生,雖說醫德是不過關的,但,醫術總還過得去吧……

那個人,在我的房間裏放了手術刀,就是想看這樣的笑話吧……

幸好是手術刀,還能擁有一個幹脆的死法……

葉城將刀刃對準了位置,閉上了眼睛,咬緊牙關,狠狠地切開了自己的手腕下的血管。

很疼,真的。葉城自己都不禁倒抽著氣。

他將劃開的、淌著血的手腕伸進了熱水之中,鬆了緊咬著的牙關,伏在水池邊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血液在水中擴散開,綻出大朵大朵暗紅,漸漸變淺。

距離死亡還有一點時間,但迅速的失血使得葉城無法控製自己腦海裏的想法。

妻子和女兒的笑臉不斷的閃現,其間卻夾雜了無數他早已忘記的病患的哭泣和絕望。

我永遠……不可能得到救贖……

葉城唯一能夠清醒意識到的就是這點,那件事的影像變得越發清晰:

我不想害她。

我是個醫生,我雖然貪財,但我絕不會存心去害死我的患者。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次竟然會出事。

那個女人很年輕,又有過兩個孩子,隻不過受到點驚嚇導致早產,我以為她能挺過去。可是,當她大量出血染紅了整個手術台的時候,我就已經後悔了。

我盡力去就她了,即使她的家人沒能及時趕到。我應該是個救死扶傷的醫生,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死在我的手術台上。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嬰兒也死了。

為什麽會是這樣?這個女人明明很年輕,還生活在一個極其富有的家庭,為什麽沒能撐過去?她的家人為什麽都不在身邊?

不,我想起來了……

葉城掙紮著,努力睜開眼不想讓自己睡過去。可是沒有用,溫熱的水流麻痹了手腕上的痛覺,也讓他放鬆了下來。可是他也隱約聽到了自己喉嚨裏擠出的微弱的尖叫聲,混雜在流水聲當中,不受自己控製。那是因為失血過量導致的窒息。還在用作支撐的腿部也止不住**起來。

不是因為我……那個孕婦的死,不全是因為我。

當時她的家人來了。那個人來了……

我想起來了,當時瞥見那個人的表情……在笑……

這個產婦的死,不全是我的關係。她的家人有意的……那個人要害她……

不行,我死之前,要先告訴其他人……

葉城用盡僅有的一絲力氣,捏緊了手術刀,試圖將自己意識裏還存在的那個名字刻在什麽地方。但光滑而堅硬的瓷磚阻斷了他最後的掙紮。

他垂下了手,而後全身脫力癱倒在水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