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鹹吃蘿卜淡操心

我有一個高中同學,他是個影像科醫生,他的朋友圈裏全是讚美醫生的內容,除此之外就是激烈地抨擊否定和質疑醫生的各種內容,在他的眼裏誰要是敢說醫生這個行業一個不好,他就會立馬跳起來把人家祖宗八代都罵過來,然後再和人家正式絕交,末了還會來上這麽一句非常經典的話:“請永遠不要找醫生看病!”

醫護人員是偉大的,救死扶傷是崇高的,這個肯定沒錯,可是一個受過係統化的良好教育的現代知識分子,就該豪無原則地一味地因為自己是醫生,就完全容不得一點點反對和質疑醫生的意見嗎?這是一種客觀、理性、公正的認知態度嗎?這是一種虛懷若穀、大度包容、兼容並蓄的科學作風嗎?

不是,肯定不是,這是一種看似對所從事的事業比較執著和熱愛,而實際上其所做所為卻顯得非常偏執和歇斯底裏的職業病。

這個病必須得治,而且得好好地治。

我從來都不否認這位同學是一位好醫生,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真正具備理性思維的人。這種人,如果他是農民的話,任何人在他麵前都不能說一句農民不好。同樣的,如果他是工人、戰士、記者、作家、公交車駕駛員、銀行職員、商人或小攤販的話,那麽任何人在他麵前都不能說一句他所從事的職業不好多話,否則等來的必將是暴風驟雨式的狂怒和鄙視,隨後就是絕交,真正的絕交。

我現在拿出大段的篇幅來說這個事的根本原因就在於,正因為Y君是我的上司,我跟著他幹,所以很多時候我不能站在客觀、公正、理性的立場為他說話,替他辯護,給他解圍,因為像周坤這種人他根本理解不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會像我剛才捏著鼻子忍痛提到的那位可憐的醫生一樣,認為我有意護著Y君,認為我做人沒有原則,認為我幫親不幫理,認為我不過是一介女流罷了。

而實際上恰恰相反,我是個幫裏不幫親的人。

問題的關鍵更在於,有些人永遠都不具備進行客觀觀察和理性思考的基本能力,所以我絕對沒有必要在這種人身上浪費哪怕是一秒鍾的時間。比如,我要是膽敢在那位醫生同學跟前說,“有個別的醫生利欲熏心,會暗示患者送紅包”,那麽用不了一分鍾,他就會把我的微信拉黑,把我的電話拉黑,從此以後再也不搭理我了。

所以,我不能幫Y君說話,這是原則。

“我看啊,也就是自己哄自己唄。”周坤果然如此說道。

幸好心理作用比較強大的話不是我說的。

“哎,對了,劉姐,找合租小夥伴的事,我還得謝謝你呢。”在眾人稍微閑了幾秒鍾的時間裏,我趕緊對劉姐說道,至於周坤剛才說的肉頭話,就讓它呆在一邊涼快去吧。

是劉姐後來幫我找了兩個合租的小夥伴,即孫露穎和王新麗,這樣一來我的租房負擔一下子就減輕了許多。

“哎呀,謝什麽?”劉豔笑道,“舉手之勞罷了。”

“怎麽樣,你們相處得如何?”她又關切地問道。

“嗯,還行吧,”我趕緊回道,“她們兩個挺好的……”

然後,我和劉姐就嘰裏呱啦地聊了起來。

“哎,對了,李雪,”死灰複燃的周坤突然又問我,搞得我的神經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了,真不知道我哪句話又惹著他了,“經常來找你的那個女孩,就是長得比較漂亮的那個,是不是叫孫露穎?”

“什麽?”我故意問他,裝作沒聽清的樣子。

“就是你的同居女友之一,那個短頭發的女孩子。”周坤繼續不知趣地回道,一下子把我談話的全部興趣都給滅掉了。

“對啊,是叫孫露穎。”我稍顯冷淡地回道。

我真不想搭理他了,連我的同租女友都關心,真是的。

孫露穎是長得很漂亮,個子也很出挑,特別有女人味,說話溫柔得要命,皮膚也白,我要是男人,我都想娶她,人家Y君也不是沒長眼,人家肯定也看到她的美貌了,可是人家也沒好意思當眾這麽問呀,是吧?這就是區別,這就是差距,這就是勝負的分水嶺。

唉,算了,不說了,再說下去的話,我氣都氣飽了。

“哎,那個孫露穎有對象了嗎?”周坤像個農村碎嘴子老娘們一樣追著我問道,惹得我煩不勝煩的,但是又不好意思當麵說他什麽,因為我根本就張不開口。

“人家早就有對象了,好不好?”劉豔站出來微微生氣地回道,終於把周坤的嘴暫時給堵上了,我也借機暗自鬆了一口氣。

“我以前不是給你說過了嗎?”她隨後又戲謔著責備道,不過這顯然都是無奈之舉,攤上這麽一個稀裏糊塗的上司,她也沒辦法啊,她不過是單位裏一枚小小的棋子罷了,“你以前也問過這個問題的,現在怎麽給忘了呢?”

“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她末了又誇了周坤一句。

“咦,我問過嗎?”周坤道,就和剛睡醒一樣。

“怎麽沒問過呀?”劉豔佯裝生氣的樣子回道,就差用一雙丹鳳眼使勁白他幾下了,“那次你也是當著大家的麵問的,而且還是在人家孫露穎剛剛離開咱們屋的時候。”

“呃,我可能忘了——”周坤這次灰溜溜地承認道。

“你確實問過,”Y君不慌不忙地殺出來追擊道,用鎮定自若的語氣支持了劉豔一把,“要不然我怎麽知道她有對象的呢?”

“我當時就在屋裏。”他又微笑著補充道。

“哦,也是啊,”周坤停頓了片刻之後又自顧自地嘟囔道,開始沒話找話了,這是他的本能反應之一,連我都習慣了,“像她那樣的好條件,追她的人肯定不少,你說她還能沒有對象嗎?”

聽完這話後,劉豔直接把臉轉一邊去了。

我在心裏也開始笑個不停。

Y君則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後,就沉默不語了。

周坤這一句話,至少得罪了我和劉豔兩個人,真是的。

“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我在心裏默念道。

周坤在第N次討了個沒趣之後,便開始琢磨其他的話題了。

“哎,劉豔,你的牙怎麽樣了?”他冷不丁地問道。

“謝謝領導關心,”劉豔半真半假地回應道,語氣是非常輕柔而愉快的,依然不失年輕女孩子的活潑和可愛勁頭,“我的牙差不多快好了,現在基本上沒什麽問題了。”

“這個周坤,總算說了句人話。”我想。

“哎呀,劉姐,你可真厲害呀,一口氣拔了兩個智齒,一般人可沒有你那個勇氣。”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就適時地參加到這個比較有溫度的話題當中來了,我老是閑著不說話恐怕也不好,這樣容易脫離集體,給人一種性格孤僻冷傲的感覺。

“我也是沒辦法才去拔的,你不知道啊,這兩個智齒經常發炎,都快把我給疼死了,吃飯也不方便,我是真的受不了。”劉豔一邊做出極為痛苦的表情,一邊用極為可憐的腔調說道,看得我都心疼不已,同時慶幸自己的智齒還是老實,沒有欺負我。

“有麻藥,怕什麽?”周坤嬉皮笑臉地插話道。

我猜測他肯定是想和劉豔開玩笑的,隻不過效果並不好。

“拔的時候是不疼,但是打麻藥疼啊,麻藥過後疼啊。尤其是麻藥過後,那可是一種火辣辣的持續不斷的疼,疼得我白天坐立不安,著急上火的,晚上根本就睡不著覺,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劉豔噘著嘴直接反駁道,看見周坤不以為然的嘻嘻哈哈的樣子就生氣,真是火炭不落誰腳麵上誰不知道疼。

“他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難道說有麻藥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我忍不住這樣想道,同時越來越覺得周坤這個人簡直太有意思了,他不去德雲社跟著郭德綱說相聲都有點可惜了。

另外,看來他平時說話應該是隨便慣了,這是他的常態。

如此想著想著,我竟然不怎麽生他的氣了,而是隱隱約約地感覺自己口裏埋伏著的大牙開始疼了,而且就是那4顆據說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智齒疼的,看來心理作用真是太強大了,我不服都不行。

“劉豔,等你的牙好利索了,我請你喝羊湯。”周坤聽完劉豔的訴苦之後居然大大方方地說道,真是讓我感覺十分意外。

“謝謝領導垂愛,”劉豔立馬甜甜翠翠地回道,緊緊地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不放,“我的牙現在就好利索了,你到底哪天請啊?”

“要不明天中午吧,明天中午怎麽樣?”周坤嘴角堆著膚淺的笑意問道,同時仰起臉來並拿眼掃視了大家一圈,其中也包括我,更包括和他對著的Y君。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要請屋裏的人一塊吃飯。

“明天中午,可以,沒問題。”Y君隨和地答應道。

“我也沒問題。”我一邊努力擺出一副歡呼雀躍的樣子,一邊興高采烈地回應道,我不能冷了人家周坤的一顆熱心。

“那行,那就說好了,明天中午。”周坤爽快地說道,似乎這個客他早就想請了,隻是今天才逮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