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從山東老家回到東州時,隻好重念五年級,因為一年前,我媽把我送到北灘頭我二叔家時,二叔送我上學搞錯了年級,本來我在東州是念四年級,二叔把我安排到了五年級,結果,我除了學會一口山東話外,各科成績都是鴨蛋。
我的班主任王德良當過兵,在珍寶島打過老毛子,老寒腿,走路一瘸一拐的,酷愛藝術,擅長畫油畫,在部隊搞過宣傳工作。轉業後,分配到南裏小學教語文。
我第一次走進五年級一班時,整個一個“小山東”。
“這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劉寶林。”王德良向同學們介紹說。
“大家好!”我怯生生地說。
同學們哄堂大笑,因為我的山東口音太重。王德良把我安排和一位女同學坐在一起。這個女生叫周麗萍,長得好看極了。梳著一條又黑又粗的大辮子,白皙的瓜子臉上漾開兩個淺淺的酒窩,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透著幾分嫵媚。
我坐在周麗萍身邊心怦怦直跳,她顯然沒瞧得起我這個土裏土氣的“小山東”,她正眼都不瞅我,就拿出鋼筆和格尺在桌子中間畫了一條“國境線”。這條線傷了我的自尊心,我上來我“小山東”的倔勁,拿出小刀在她畫的鋼筆線上重重地割了一條線,周麗萍兩隻大眼睛瞪得像月亮一樣,她沒想到我這個新來的土裏土氣的“小山東”,竟敢向她這個驕傲的“公主”挑戰。
其實,我家和周麗萍家是前後樓,她家住在前樓,我家住在後樓,我們住的地方叫沙河南裏,沙河南裏的東側是一望無際的棚戶區,叫工人村,住在這裏的全是工人,南麵有一個大沙坑形成的水泡子,“沙河”兩個字指的就是這個大水泡子。北麵有兩個大倉庫,一個是儲存煙草的,一個是儲存水果的。這兩個倉庫是我們男孩子經常光顧的地方,不為別的,一個是為了過煙癮,一個是為了偷吃水果。西麵是鐵路,直通兩個大倉庫,鐵路也是我們男孩子的天堂。我和我們樓的高光和於濤經常扒火車,而且把釘棺材的大鋼釘放在鐵軌上,火車一過,一把小匕首就誕生了,我們在小匕首上拴上紅綢子練飛刀。
這東西南北說完了,中間就是我們住的地方,一片大野地裏孤零零地用紅磚蓋了四棟二層樓,每棟樓能住二十多戶人家。這四棟二層樓樓梯在樓外,沒有煤氣,靠燒煤做飯,沒有廁所,樓外有一個大旱廁,也是用紅磚砌的。
這四棟樓住的都是南裏區的幹部,這些幹部來自四麵八方,都是為了支援南裏區而來的,因為南裏區是一個位於東州市城鄉接合部的新區。
我爸和我媽原來都在市中心最好的中學教書,為了支援新區,他們被調到位於南裏區的市第五中學,我爸被任命為副校長,我媽還做老本行教政治。
我們樓的鄰居大多是區革委會的幹部。高光他爸就是區革委會宣傳組組長,他媽是區評劇團的演員。於濤他爸不在區革委會,卻在南裏派出所當所長。
於濤他爸當過兵,參加過抗美援朝,大個兒,濃眉大眼的,長得很帥,他媽是區醫院的婦產科主任。周麗萍她家是我去山東後搬來的,她爸她媽是幹什麽的我還沒弄清楚。
王德良上課時喜歡用教學方式捉弄人,“你們明白了嗎?”他一邊上課一邊問。
“明白了!”同學們齊聲喊。
“你們答得對不對?”王德良接著問。
“對!”同學們齊聲回答。
“你們是不是混蛋?”同學們聲音剛落,他突然問。
“是!”同學們齊聲喊。
同學們喊完才發現上當了,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許多同學根本沒聽明白也隨大溜喊,”王德良一臉嚴肅地說,“這樣聽課不行,明白了就是明白了,沒明白就是沒明白,其實明白和會還不是一回事,因為明白是個認識問題,會就是能力了。”
那時候,愛學習的同學並不多,學校經常組織我們幫助貧下中農勞動。王德良因為抓教學抓得緊,經常引來同事們的非議,但王德良根紅苗壯不管那一套,他對學生很嚴,他經常說:我不是在開玩笑,我不喜歡好的學生,隻喜歡最優秀的學生,我不喜歡較好,隻喜歡最正確。
中午快放學時,王德良把我叫起來。
“劉寶林,聽說你畫畫好,這本《柳下蹠怒斥孔老二》你好好畫畫,代表咱班參加全校‘批林批孔’優秀作品大賽。”他很信任地說。
此時,我並不懂得王德良的用意,因為王德良對畫畫很在行,後來我才明白,他是想看看我的繪畫功底,想收我做弟子。
我從小酷愛畫畫,隻是沒有良師教我,我爸我媽整天為生計奔波,沒有心思注意我的愛好。
王德良話音剛落,周麗萍就投來懷疑的目光,那意思是你行嗎?後來我才知道周麗萍她爸曾經是美術學院教授。不過,為了改變我在周麗萍心目中“小山東”的土腥味,我下決心好好露一手。
周麗萍是校花,在我們學校是最漂亮的女孩,我坐在她身邊,高光和於濤都嫉妒。
放學後,我和高光、於濤跟在周麗萍屁股後麵,一個勁地性騷擾。其實,沒有我的事,高光這小子最**,見了漂亮女孩就走不動,於濤像個拉皮條的。
周麗萍在前邊走,高光在後邊偷偷拽人家的大辮子,於濤就扯個破鑼嗓子喊:“挺大個老爺們,沒有卵子子兒。”
周麗萍對高光有點敢怒不敢言,同學們都知道高光不僅壞,而且手黑。更主要的是他爸是區革委會宣傳組組長,在我們班,高光他爸的官最大。
“二林子,”我們四個一邊走,高光一邊問,“那孔老二是幹什麽的?跟林彪是親戚?”
“可能林彪的姥爺姓孔,反正他們之間有關係。”我不懂裝懂地說。
“那柳下蹠是幹什麽的?”於濤也問。
“是個農民領袖,看來柳下蹠是毛主席的親戚。”我繼續胡謅。
“你們太反動了,隨便議論毛主席。”周麗萍警覺地說。
“周麗萍,你爸是國際流氓,你才反動呢!”高光用侮辱的口氣說。
“高光,你混蛋!”周麗萍說完,捂著臉嗚嗚地哭著跑了。
高光和於濤哈哈大笑。
我知道高光和於濤這兩個家夥狼狽為奸,淨欺負人。那時候,搞對象叫掛馬子,同學們都知道,周麗萍早晚是高光的馬子,因為高光早就想掛周麗萍。
高光有好幾個馬子,他想掛誰,誰就沒跑!那為什麽於濤甘願拉皮條呢?因為於濤這小子沒心眼,是個傻逼,高光一肚子壞主意,於濤根本轉不過高光,基本上是高光指哪兒,於濤打哪兒。
不過,我心裏非常納悶兒,為什麽高光罵周麗萍她爸是“國際流氓”呢?這年頭被冤枉的好人太多了,周麗萍她爸會不會是被冤枉的呢?“流氓”這個詞兒總會與女人聯係起來,何況是“國際流氓”呢?周麗萍他爸或許與外國女人有什麽瓜葛?
我是從心裏喜歡女孩的,不對,準確地講是喜歡漂亮女人,我對小女孩的身體不太感興趣,我對成熟女人的身體卻充滿了渴望與幻想,與其說是渴望與幻想,不如說是迷茫。
我經常想,女孩長成女人,身體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呢?我經常在夢裏夢見高光他媽,高光他媽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皮膚白極了,眼睛又大又亮,就像會說話,會勾人。
不過,高光他媽在我夢裏常和周麗萍的身體弄混,高光他媽的頭長在了周麗萍的身上。這讓我總是不能盡興,但我還是每天重複著這個夢,我為這個夢而興奮,又為這個夢而羞愧。我覺得周麗萍她爸“國際流氓”的帽子,一定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