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 悟
―都市鄉村愛情故事之八
一
賀海在下定決心追求錢玉梅之前,猶豫了很久,最終讓他把心動付諸行動的,是他的同事兼鐵哥們吳國強的一句話。
大學畢業後,賀海留在了省城洪城,進入一家醫藥公司騰飛集團工作。兩年後,通過自己的努力,終於從同期一起進入公司的上百名應屆生中脫穎而出,被提升為財務副經理。成為財務副經理以後,在一次公司拓展活動中,認識了市場部經理錢玉梅。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公司財務部和市場部的關係一直都很僵硬。但是錢玉梅的另一個身份,使得賀海根本不可能拒絕,錢玉梅在那天的搭訕。
那天,在開始一項關於市場調查的趣味小遊戲之前,主持人要求大家跨部門兩兩組隊。主持人的話音剛落,錢玉梅就從市場部的紅色隊伍中走出來,還沒走到財務部的藍色隊伍前,就喊著:“賀經理,我們倆人一組吧。”
聽到錢玉梅的邀請後,賀海還以為她是在叫別人,猶豫了一會兒,看到周圍的同事都看向自己,這才遲疑地走上前,問:“錢經理,您叫我?”
賀海之所以懷疑,倒不是他不認識錢玉梅,而是驚訝錢玉梅竟然認識自己。因為錢玉梅的另一個身份,是公司老板的親妹妹,而且還是未婚單身,賀海在進入這家公司後,不到三個月就知道她了。但在過去的兩年裏,不論是在工作上,還是在其它場合,倆人都從沒有過任何交集。
而這時,錢玉梅卻很自然地微笑著:“是呀,我倆一組吧。”
賀海連忙把自己的笑容調到最自然的狀態,迎上前去:“好啊!”
在那之後,賀海發現,錢玉梅經常會以各種理由來接近他,但是,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單身的賀海仍然沒有任何回應。不是說錢玉梅對他沒有吸引力,而是因為他們倆人的身份相差太懸殊了,而且,對於自己的另一半,賀海從沒有往這個方向考慮。
這天下班後,賀海和同事吳國強一起走出公司,吳國強前後左右看了一圈,確認其他同事都聽不到他們的講話後,問:“聽說玉梅最近在追求你?”
賀海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胡說八道,哪有的事!”
吳國強指著他紅透了的臉:“哈哈,我就不信你感受不到她對你的愛意!”
“就算是有,那也隻是一點點好感而已,跟你說的愛意差了十萬八千裏啦!”
“兄弟,既然你知道了,怎麽還沒有行動呢?”
賀海囁嚅道:“呃……,我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考慮過呢。”
吳國強拍著他的肩膀說:“阿海,到什麽山,就唱什麽歌,碰到這種好事,你竟然還在猶豫!我要不是已經結婚,早就主動去追求她了,你倒好,人家姑娘都倒追你了,居然還在往後縮!”
賀海平靜地說:“不是退縮,隻是沒回應而已。因為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吳國強感慨地說:“兄弟,人活世上,有幾個人能順心遂意的?更何況我們處在一個大變革的時代,從農村來到這大都市,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能拉你一把,最少可以讓你少奮鬥十年!”
聽到最後一句話,賀海的心底一陣觸動,但他依舊平靜地說:“謝謝你,吳哥,我再想想吧。”
賀海和錢玉梅確定戀愛關係以後,很快就整個公司都知道了,賀海很快就感覺到,除了極少數幾個關係特別好的,其他的同事,對他都恭敬了很多,但關係卻明顯更疏遠了。而他和錢玉梅的戀愛關係,卻一直都不溫不火的。因為在賀海的想象裏,自己在戀愛中,應該都是主動的,以致他很不習慣玉梅極強的控製欲,以及她在戀愛中,處處表現出來的主動性。所以,兩年時間過去了,倆人的關係仍然沒有任何新的進展。
周末,賀海和玉梅倆人一起吃過中飯後,在夢時代廣場的購物中心閑逛,打算給賀海買一件外套。而對於衣服的款式,倆人又起了激烈的爭執。賀海喜歡偏休閑舒適的款式,而玉梅卻堅持說,商務款式更符合他現在的身分和地位。最後賀海拗不過玉梅,卻使得他對份戀情的感受,更加疲憊了。
這一天是國慶節假日,賀海給同學楊森打了個電話,楊森大學畢業後回了婺城工作,但他們一直保持著聯係,還和上學時一樣無話不談,包括賀海和玉梅的這場不鹹不淡的戀愛關係,楊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楊森問:“阿海,國慶節回來嗎?”
“今年不回去了,女朋友有安排,去雲南旅遊。”
“哦,那預祝你們玩得開心。對了,上個月,韓清又拒絕了一個追求她的男人,對方在銀行工作,聽說還是一個經理,比咱們大兩歲,認識韓清有半年了,上個月向她表白,卻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是嗎?”
“哥們,這是她拒絕的第三個男人了。你知道,在婺城,到了我們這個年齡,基本上已經是大齡剩女了。”
“知道了,謝謝你,森哥!”
賀海和韓清在大一的老鄉會上認識後,倆人互有好感,卻不約而同地,都沒有把這份好感刻意地去發展,隻是最要好的同學兼朋友。大學四年,倆人都有考研究生的計劃,所以都以學業為主了;另一方麵,即使是學生,戀愛也是要花不少錢的,韓清的家庭條件一般般,而農村出身的賀海,家裏經濟更是困難,能供他上大學就不錯了,學費都是用助學貸款付的。賀海原本打算,如果考上研究生,他一定要讓韓清成為他的女朋友。但是大四那年,他沒有申請到獎學金,而韓清也沒有考上研究生。賀海在申請獎學金失敗以後,就開始找工作了,而韓清在考研失敗以後,就回婺城考了公務員,進入稅務局工作。
參加工作以後,雖然倆人換了手機號碼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對方,但賀海很少和韓清聯係,基本上隻有在節假日才會互發一條祝福微信。而韓清的朋友圈,雖然每一條賀海都會看,卻幾乎沒有過任何互動。
分開四年又八個月以後,在戀愛中筋疲力盡的賀海,第一次撥打了韓清的電話,手機裏傳來的鈴聲,是袁姍姍的《覺悟》:
當眾生踏上這條路,
眼前是一片迷霧,
太多的嫉妒,
太多的束縛,
默默承受著求不得苦。
在那一刻,賀海的心靈,刹那間就被擊中了,如同一道閃電,穿過漆黑的夜空,驟然間點亮了腦海中無邊無際的迷霧,他整個的靈魂,都處於一種被擊中的狀態。一股莫名的曖意,從他的內心深處湧出,對於這首歌,這個號碼,以及這個號碼的主人,賀海知道,他確實在那一刻,又一次對韓清生出了喜愛。
隻是一次普通的節日問候聯係,但賀海卻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她一開始的驚喜,以及驚喜過後的距離感。韓清似乎是在刻意地,強迫自己與賀海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在那之後,賀海從網上下載了這首並沒有什麽名氣的連續劇插曲,存在手機裏,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喜歡一遍一遍地循環播放,讓低沉的音樂聲充滿著自己的整個思維空間。
相比賀海和玉梅戀愛的開始,他們的分手很平靜,平靜到連吳國強都是在半個月後,才察覺到這個變化。而那個時候,玉梅已經和另一個從美國留學回來、剛入職騰飛公司不久的商業部經理,迅速開始了新的戀愛關係。
兩個月後,在騰飛集團年底的例行職位調整中,賀海從升遷名單上被刷下來以後,就辭職回了婺城,進入同是醫藥行業、山河集團在婺城的分公司裏,擔任財務業務夥伴經理。
二
賀海和韓清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賀海回到婺城工作一個月以後的一個周末,算起來,倆人從認識到第一次約會,已經過去整整九年了。
當賀海拉著韓清,從婺城的雲碧峰森林公園山腳下,一路登到山頂。站在山頂的觀景台上,往山下看去,整個婺城的全貌一覽無餘:
在雲碧峰西北麵山腳下,信江河穿城而過,就像是一條玉帶,繞過整個婺城的腰部;賀海拉著韓清一起站在山頂,眼光及處,是山水環繞的婺城,在車水馬龍的點綴下,到處都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賀海掏出手機,開始播放音樂,於是袁姍姍那低沉的嗓音,回**在整個雲碧峰的山頂。
當深愛就此結束,
寂寞侵蝕了孤獨,
太多的痛處,
都無法彌補,
隻好偷偷抱著回憶哭。
覺悟,放下所有的辛苦,
求一個歸屬,
把愛恨變成祝福
……
聽到賀海的手機中播放出這首歌曲,韓清突然有了一種在他麵前赤身**的感覺,臉上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她低著頭,把眼光偷偷地瞟向賀海,卻隻見他看了一眼自己之後,就把眼光轉向了山下,靜靜地在音樂中看著山下的車水馬龍。
在熟悉的音樂聲中,韓清很快冷靜了下來,隨即明白,賀海並不是今天才開始聽這首歌,更不會是今天才明白自己的心思,也許就是這首歌,才使得他重新又回到自己的身邊。在分開了整整五年以後,漸漸變得陌生的他,重新又給了自己那種熟悉而踏實的感覺。在徐徐山風的吹拂下,初春溫暖的陽光,讓她的心情,很快變得平靜而寧和。此情此景,此時此刻,韓清的心裏期盼,可以就這樣倚著賀海,靜靜地聽著音樂,看著山下的風景,一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不和諧的聲音很快就出現了,身後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響起:“哇,賀海哥,你們好浪漫呀!”
賀海回頭一看,是同事王藝如,獨自一人,剛剛走到山頂。正沉浸在音樂中的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但仍然客氣地露出笑容:“你好,小王!”
而王藝如看到賀海卻很興奮:“太巧了,想不到周末登個山,也能碰到朋友。”
“是啊,婺城就這一個森林公園嘛。”
“嗯,說得是,這是你女朋友嗎?好漂亮呀。”
賀海略一猶豫:“呃,這是我同學韓清。小清,這是我的同事王藝如。”
王藝如很識趣地說:“你好,清姐!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韓清毫不客氣地說:“好的,小王,再見!”
看著王藝如漸漸遠走的背影,賀海想起了在公司初次見到她的情形:
入職山河集團後,第一天到婺城分公司上班,人事經理帶著他,到各個辦公室認識新同事。在王藝如所在的市場部大辦公室,人事經理在介紹過雙方後,特地指著王藝如說:“這是市場部文員王藝如,所有的市場數據,都是由她整理和統計的,所以賀經理以後和她的對接會比較多一些,小王可是我們公司最漂亮的美女哦。”
賀海客氣地說:“你好,小王!”
王藝如仔細地看著賀海,試探地問:“賀海?哎,你認識賀小玉嗎?”
賀海一愣:“小玉?她是我堂妹。”
王藝如立即興奮地說:“呀,真的是你啊,小玉是我的好朋友,她經常跟我提到你,你可是她的榜樣呢。”
賀海微微一笑:“是嗎?這麽巧啊?”
王藝如主動伸出了右手:“是啊,以後你可要多教教我呢。”
賀海握住她的手掌,感受到柔若無骨般的柔軟和溫暖,以及旁邊其他男同事妒忌的眼光:“客氣了,我剛入職,業務上還要向你多學習。”
王藝如走遠了以後,韓清看著賀海臉上的表情,問:“怎麽了,你不喜歡她?”
賀海淡淡地說:“談不上不喜歡,隻是不習慣在這裏碰到她吧。”
韓清看著遠處王藝如苗條的背影,奇怪地問:“為什麽?她長得很漂亮啊。”
賀海生氣地說:“什麽意思啊,長得漂亮我就得喜歡嗎?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看到賀海生氣,韓清卻高興地說:“男人不都是這樣嗎?不過,阿海,你也別生氣,我相信我選的男人與眾不同!”
賀海當然也知道,自己的生氣完全沒道理,隨即平靜地說:“謝謝你,小清。因為她在公司裏太熱情了,所以我不太喜歡她。”
“太熱情?還好吧,人家隻是和你打了一個招呼而已,”但韓清轉念一想,突然明白了,“她喜歡你?”
賀海臉上一熱,囁嚅道:“算不上喜歡,隻是她和我堂妹是好朋友,而堂妹從小就一直比較崇拜我,所以,可能她也對我有一些好感吧。”
韓清又看了一眼遠處王藝如年輕苗條的背影,心裏麵突然湧起一股危機感,卻什麽也沒有說。對於賀海,韓清還是很放心的,特別是,經過剛才和他在音樂聲中的共鳴,讓她感覺自己的選擇,以及這些年的苦苦等待,都是非常值得的。
覺悟,放下所有的辛苦,
求一個歸屬,
把愛恨變成祝福。
覺悟,翻開歡喜的經書,
念一句知足,
把思念全傾訴
音樂還在飄**,韓清再次沉浸其中。自己喜歡的,去追求就是了,但沒必要一定要求得到回報,如果因此造成對喜歡的人的傷害,又或是束縛,那都是對人性的一種玷汙。
賀海確實不喜歡王藝如,雖然她長得很漂亮,公司裏的那些男同事都喜歡和她開玩笑,但賀海卻隻想離她越遠越好。隻是,作為公司的財務業務夥伴經理,賀海卻又不得不經常和她打交道。就像今天,他拿了一份報表過去給王藝如,就被她順勢拖著,談東論西地聊了一會兒,正好王藝如的手機響了,賀海立即起身,趁機準備離開。
隻是王藝如的電話兩三句話就說完了,隨即向已經走開的賀海揮著手,撒嬌地說:“哎,賀海哥,等一下,能麻煩你幫我一起去取下快遞嗎?這個快遞有點重呢。”
賀海皺著眉頭轉過身,說:“對不起,我辦公室裏還有點事,你叫其他人去吧。”
王藝如輕輕地搖晃著肩膀,低胸上衣露出的豐滿胸部一陣抖動:“別這樣嘛,賀海哥!剛才的報表,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在路上繼續請教你呢。”
看著她雪白傲人的事業線,賀海忍不住輕輕閉上了眼睛:“對不起,下次吧,我現在真的有點急事,你叫其他人吧。”
王藝如還想繼續撒嬌,賀海卻已經轉過身,指著坐在旁邊的一個主管:“小樊,你去幫一下小王吧。”
正被她剛才的搖肩動作迷得暈乎乎的同事,愣了一下,回過神後,立即站了起來,連連點頭:“好啊,正好我想走動一下呢。”
隻要是一個正常男人,都不會介意多一個像王藝如這樣的美女喜歡自己,就算是會帶來麻煩也在所不懼。賀海在洪城幾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這樣的女人本身,往往就意味著麻煩。如果還在洪城,賀海也許並不在乎這樣的麻煩,但是回到小城婺城後,正在戀愛中的他,絕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所以,他立即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賀海手上確實有工作在等著他,營銷副總王總還在等著他的報表。但其實,他並不擔心王總的報表,反而是已經完成,暫時還沒有交給總經理劉小強的數據,是否還需要再修飾一下,讓他有點兒拿不準。最近,劉總經常對他的工作表示不滿,而有幾次,賀海甚至能肯定,他就是在故意刁難,但卻想不想來,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他,使得他這樣看自己不順眼。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過飯後,賀海準備休息一會兒,卻突然想起,給總經理的數據還沒有最後核定,隻好又回到電腦前,一項一項地逐個核對。但是,剛做了一半,又想起下午要開會,而他會上匯報的報表還沒有完成。隻好先放下總經理的數據,開始整理自己的報表,但打開相應的文件夾才發現,財務的數據還差了幾項沒給齊,而會議一個小時以後就要開始了!連忙拿起桌上的電話撥號,財務的電話一直占線,好不容易打通了,財務孫經理卻說,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負責整理數據的文員回家休息了,要上班時間才能回來。
賀海一急,放下電話,就往五樓的財務辦公室跑去,但剛走出辦公室,就被劉小強堵在了門口,問他要數據。賀海隻好回答,他的數據是下班前提交,自己一定按時完成。劉小強卻說下午要開會,他現在馬上就要用!賀海隻好說,下午開會自己要用的報表還沒有完成,劉總的數據隻能稍等一會兒。劉小強立即急了,嘴巴一張,如血盆海口,露出紅紅的上下兩顎,和兩排雪白的鋒利牙齒,中間一個巨大的喉嚨洞,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突然冒出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音,像一隻怪獸在咆哮:“不行,我現在就要!”
巨大的聲浪,震得賀海差點暈倒,他嚇了一跳,返身跑回自己的辦公室,卻看見財務孫經理正坐在他的座位上,手裏拿著一把巨大的剪刀,正在看著他笑。賀海又嚇了一跳,隻好返身又往外跑去,轉頭一看,劉小強已經變得強壯無比,手裏提著一根巨大的木棒,正在走廊裏等著他,看到賀海出來,冷笑著朝他趕來。賀海大叫一聲,轉身朝市場部辦公室的大廳跑去,卻不想,經過王藝如身邊時,被她伸腳一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鬧鍾鈴聲響起,賀海抬頭睜眼一看,自己還趴在辦公桌上呢,原來剛才隻是南柯一夢。賀海鬆了一口氣,往椅背上一靠,立即感到背上傳來一陣濕冷的涼意,原來,後背上已經被冷汗給濕透了。辦公室裏並沒有衣服換,好在天氣已熱,在開著空調的辦公樓裏,衣服不一會兒就全幹了。
三
婺城隻是中國江南的一個三四線小城市,賀海從洪城回來以後,日子過得平凡而踏實,工作繁忙,但基本上不用加班,下班後,幾乎每天和韓清煲一次電話粥,一個星期約會兩三次。沒約會的時候,偶爾看看電視,還特地把以前放在老家的畫板,又帶了過來,在網上買齊畫筆、顏料和畫紙,有閑情和時間的時候,偶爾畫上幾筆,沒有任何目的,隻是為了打發時間。賀海從小就喜歡畫畫,雖然,因為生長於農村家庭的緣故,並沒有專業老師教過,但是他和一個同樣喜歡畫畫的鄰居認真學習過,基本功紮得很實。隻是大學畢業以後,在洪城工作忙、生活節奏也快,才把畫筆給丟下了,回到婺城以後,才又重新撿起了這個愛好。
這一天是星期五,快下班的時候,賀海接到吳國強的電話,說是來婺城出差了,晚上有空的話,一起聚一聚,他有一個驚喜在等著賀海。
剛下班,韓清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問他明天有什麽安排,賀海一時也想不起來做什麽,就約她晚上和吳國強一起吃飯,至於明天的活動,吃飯時再說。剛掛上電話,賀海又突然想起吳國強說的驚喜,記起來他還不認識韓清,心裏麵不由得湧起一陣後悔,感覺自己叫韓清一起參加這個聚餐,也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話已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賀海和韓清一起,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鍾,到達賀海選定的“小城時光”飯店,在服務員的引導下,找到一個靠窗的卡座坐下後。不一會兒,就看到錢玉梅和吳國強一起走進“小城時光”的大門,賀海的心裏不由得“咯噔”地一下。
對於賀海約自己來參加他與前同事的聚餐,韓清的心裏很是竊喜了一番。在那天山頂的音樂中共鳴以後,雖然她對賀海很放心,但畢竟也是一個女人,也想知道自己在賀海心中的位置是什麽,重要性怎麽樣,而融入他的朋友圈,則是最快的驗證方法之一。所以,賀海叫她一起參加今晚的聚餐時,她立即就答應了。
當錢玉梅和吳國強走進門的時候,看到賀海的臉色一變,韓清立即就明白了,突然多出的這個女人的身份。與賀海在時刻關注她的感情生活一樣,韓清也對賀海的感情生活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於,錢玉梅在他們公司的特殊身份,都有人告訴她了。
不過,當錢玉梅和吳國強在他們對麵坐下以後,賀海的臉色也平靜了下來,站起來給其他三人介紹:“小清,這是我以前在洪城的同事錢玉梅和吳國強,之前在洪城的時候,玉梅是我最好的朋友,吳哥是我最好的哥們;玉梅,吳哥,這是我女朋友韓清,也是我的大學同學。”
錢玉梅和吳國強聽到賀海最後一句話,同時都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卻沒說什麽,隻是都多看了韓清幾眼。特別是錢玉梅,眼光中流露出明顯的敵意,從頭到腳,把韓清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
跟著站了起來的韓清,留意到錢玉梅的眼光,下意識地靠近了賀海半步,同時伸右手挽著他的胳膊,拉著他一起坐了下來,露出開心的笑臉:“坐啊,大家都坐吧,阿海,趕緊點菜。”並向錢玉梅點了點頭,“玉梅姐,你真漂亮!”
看到韓清主動挽手的動作,錢玉梅眼中冒出了一絲絲火花,但更多的,卻是忌妒和無奈:“客氣了,小清,你更漂亮呢。”
坐在旁邊的賀海,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吳國強閑聊著,但更多的,卻是滿臉尷尬地看著兩個女人聊天,吳國強還好,偶爾還能配合錢玉梅說上幾句話。而賀海,卻隻是帶著僵硬的笑容坐在一旁,幾乎插不上任何話,偶爾還要帶著尷尬的笑容,配合韓清秀恩愛。
當然賀海也沒有忘記,玉梅應該比韓清要小十個月,但若論在社交場合上的氣勢,在機關單位裏上班,沒有任何背景,花了四年時間,才熬到副科長的韓清,肯定是比不上在自家公司擁有公主身份的玉梅的。而且,賀海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在長相上,韓清比玉梅略勝一籌,但玉梅的身份,加上她在公司裏如公主一般的交際環境中,培養出來的氣質,比之韓清,另有一種更吸引他的魅力。
很快,服務員端來了第一個菜,吳國強哈哈一笑:“吃菜,吃菜,邊吃邊聊吧。錢總和小清真是一見如故啊。”
錢玉梅:“大家喝點酒吧,小清你要不要來點什麽飲料?”
韓清:“來瓶紅酒吧,我也一起喝一點。”
喝過第一杯酒之後,錢玉梅看了吳國強一眼,吳國強微微點點頭,然後對賀海說:“阿海,騰飛公司準備在婺城開設分公司了,這次錢總和我過來,就是籌劃新公司的。”
賀海一愣,問:“呃,然後呢?”
吳國強被問得一窒:“呃,是這樣的,婺城分公司總經理的人選,雖然還沒定,但基本不出我和錢總倆人,而我們都希望,你能回騰飛公司來,擔任婺城分公司財務總監一職,你看怎麽樣?”
賀海轉頭看向錢玉梅,沉思了一會兒,搖頭道:“不了,謝謝你們對我的認可,但我對目前的工作挺滿意的,暫時還不想換。”
錢玉梅插了進來,有點急促地說:“至於薪資方麵,按照你原來在洪城的水平再加三成,獎金分紅另計。”
賀海依舊搖了搖頭:“我暫時還沒有換工作的打算。”
錢玉梅端起酒杯,輕輕地搖晃著,看著杯中轉著圈的紅酒:“你肯定知道,騰飛集團的財務總監,已經是高管了,在分公司,高管的獎金和分紅占薪酬的比例是很大的。”
賀海轉頭看了韓清一眼,隻見她正專心對付著碗裏的菜,但攪來攪去了很久,就是沒往嘴裏送。他轉頭看向錢玉梅,緩緩地說:“我知道,但隻好遺憾地辜負你們的一番好意了。”
錢玉梅的眼中,滿是失望的目光,怔怔地看著賀海,沉默了將近一分鍾,才說:“好吧,我不勉強你,但希望你再考慮一下,一個月以後再答複我們,好嗎?”
賀海還在想如何再拒絕的時候,韓清開心的笑聲響了起來:“好了,現在吃飯,工作的事情不準再說了。玉梅姐,以後我們可以經常見麵呢。”
這一餐飯,賀海吃得很不是滋味,韓清和錢玉梅,反而成了飯桌上最活躍的兩個人。聊的話題,從生活購物到周末娛樂,包括號稱中國最美麗鄉村的婺城,周邊可以遊玩的地方,都聊得興高采烈。
吃完飯後,韓清和錢玉梅一起去洗手間了,賀海和吳國強一起走出飯店,在門口等她們的時候,吳國強問:“兄弟,你是就認定小清了嗎?”
賀海點了點頭:“差不多吧,最少,我是奔著結婚去的,而且能確定,她在這方麵的想法,跟我也是一樣的。”
“但就像上次我跟你說的,人生到什麽山,就該唱什麽歌,玉梅呢?你不想爭取了?兄弟,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她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可以讓你少奮鬥十年的機會了。”
“不想了,吳哥,你信嗎?回婺城後幾個月的時間裏,我沒留意過她的任何消息,自從和她分手以後,感覺和她就不在一個世界了。”
“好,我明白了!雖然才第一次見麵,但看得出來,小清是個好姑娘,兄弟,我祝福你們!”
“嗯,謝謝你,吳哥!”
各自回去以後,吳國強剛回到酒店房間,就收到了韓清的微信:“你好,吳哥,方便聊一會兒嗎?可以的話,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啊,當然可以,我這就下來。”
到了一樓大堂,剛在韓清旁邊的沙發坐下,她就笑著說:“吳哥,你可千萬別把今天的事告訴阿海呢,不然,我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當然不會,不過我很好奇,你找我有什麽事呢?還特地避過阿海,或者,你更想避開的人是錢總?”
韓清輕咬著嘴唇,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從你的話裏就能聽得出,其實你已經猜到我為什麽找你了。”
吳國強嗬嗬一笑:“猜得到一點點,小清,你還是直接說吧,你是我鐵哥們的女朋友,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不要客氣!”
“好的,吳哥,玉梅姐今晚隻是想招聘阿海嗎?”
雖然猜到了一部分,但吳國強聽後,還是愣了一下,頓了頓才說:“小清,你這是在逼我得罪阿海,或者是玉梅啊!”
韓清微微一笑,小巧精致的臉蛋上,笑容很是嫵媚:“怎麽會呢,隻要你不說,我不說,那就誰都不會得罪呀!”
美女的笑容,從來都是無敵的,吳國強立即就屈服了:“好吧,誰叫你是阿海的女朋友呢。當然不是了,她這次特地要求參與婺城分公司的事務,原本是想借機和阿海複合的,隻是今天,被你倆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我聽說,她和阿海分手以後,又和另外一個海外留學回來的博士戀愛了?”
吳國強驚訝地看著韓清,他知道這些事絕不可能是賀海告訴她的,他突然發現,她和賀海的關係,遠比今天知道的更複雜得多。對於自己一直積極地撮合玉梅和賀海的事,他第一次生出了悔意,原來一直以為,自己是非常了解賀海的人,卻忘了他還有太多自己並不了解的過去。
“是的,不過,半個月前他們剛分手了。”回複過來的吳國強,平靜地說。
韓清又咬了咬嘴唇,猶豫地說:“那她和賀海?”
吳國強很幹脆地說:“他們不可能再複合了!而且……”
“不,吳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我比不上玉梅姐,她能給阿海的我不可能做得到,隻是不知道阿海……”
吳國強更加驚訝了,他無法想象,眼前的這個姑娘,是如何在婺城這樣一個小城市裏,保持如此寬闊的心胸。不過,他還是立即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們不可能再複合了,不瞞你說,今天我就問過阿海,他和你就是奔著結婚去的,而且他的回答非常堅定!”
韓清的臉上,立即升起了一抹紅暈:“是嗎?”
“是的,小清,阿海是一個好男人,雖然,我認識他比你要晚幾年,但作為一個男人,有一些角度,應該能比你看得更透徹一些。比如說今晚,換位相處的話,我就做不到像他那樣堅定!所以,好好把握,我祝福你們!”
“嗯,吳哥,謝謝你!”
錢玉梅和吳國強這次來婺城是短差,兩三天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錢玉梅的情緒顯得有點低落。吳國強卻故意和她聊起賀海:“錢總,真想不到,賀海竟然會這麽不識抬舉啊。”
“哼哼,他那不是不識抬舉,他是愛美人不愛江山!”
“嗬嗬,說得也是,不過說起小清,那天晚上,她還單獨找過我呢。”
錢玉梅立即興趣大增:“她來找你幹嘛?”頓了一頓,隨即又問,“是打聽我的事嗎?”
吳國強毫不隱諱地說:“不是的,你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什麽?這怎麽可能呢?呃……,她和阿海,以前不僅僅是同學?”
“我沒細問,但猜想應該是的。不過,錢總,說句真心話,我倒是覺得,他們倆真的挺般配呢。”
錢玉梅的臉微微仰起,同時升起一股不服氣的表情:“哼哼,那得看誰更適合了。”
看到錢玉梅的表情,吳國強沒再繼續接話,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自己這是越幫越忙了,還不知道會給賀海和韓清添多少麻煩呢。
四
賀海和韓清在婺城的生活,照樣波瀾不驚地繼續著,這天上班時間,賀海正在給業務的管理費用做分析報表。做好以後,想起最近總經理劉小強老是挑他的不是,就在完成規定的報表以後,額外又和以前年度的管理費用,做了一個對比分析。數據剛整理好,還沒來得及生成圖表,他就發現了問題。從今年二月份開始,總經理辦公室的管理費用,每隔一個月,就比往年的同期費用明顯高出一大截,這是非常明顯的,虛報或挪用了管理費用的跡象。
分公司總經理沒有專職秘書,他的費用,都是銷售文員王藝如代為報銷的。賀海立即起身,準備去找她,以他倆的關係,賀海覺得應該不會因此惹上麻煩。但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賀海又停了下來,轉身回到座位上,用手機給王藝如發了一條微信,讓她來自己的辦公室。
“小王,劉總的費用報銷,都是你幫他貼的單子吧?”王藝如剛坐下,賀海就開門見山地說。
“是的,賀海哥,有事嗎?”來到賀海的辦公室,王藝如一臉很開心的樣子。
“從今年二月開始,每隔一個月,他的費用就比往年明顯高出一大截,這不像是真實的費用呢。”賀海決定不繞圈子。
王藝如一怔:“這就不清楚呢,我隻是給她貼發票,至於費用的真假,我一個文員咋分辨呀?”
“總經理的費用報銷,財務要求都必須要有事項說明,所有的事項都是真實的嗎?有沒有虛報的?”
“何止虛報費用,他還挪用公款呢,這個老色鬼!”王藝如低著頭,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賀海聽得一驚,立即問:“什麽,你怎麽知道的?”
王藝如猛地抬頭,臉上一紅,看了賀海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沒再說話。但賀海的腦海中卻如驚雷一般,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突然想起了,同事中風傳劉小強養小秘的事,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而且他也立即想起了,自己前幾天做的那個噩夢;想起最近劉小強對自己挑刺的態度,也立即明白了,是王藝如對自己的示好一事,已經傳到劉小強的耳朵裏了。賀海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王藝如,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剛被抓到犯錯的樣子。而他的內心深處,卻不禁湧起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感。
王藝如臉上的紅暈漸退,抬起頭看著賀海:“嗯嗯,謝謝你,賀海哥!不過,我和他……,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賀海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怒意,但旋即,又被另一種疲憊的無力感所代替:“你放心,我不是喜歡八卦的人,更不會亂傳什麽。”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賀海冷冷地問:“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王藝如張口結舌地看著一臉平靜的賀海,說不出話來。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賀海的情形,想起了自己的好友賀小玉,突然很羨慕她有這樣的一個哥哥;緊接著又想起了,隻見過一麵的韓清,心裏頓時湧起了,一股無比強烈的妒忌感。看著賀海平靜而冰冷的眼光,王藝如想用她身上所有的一切,去換取他的原諒,但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最後,王藝如隻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賀海哥!”
隨即,就轉身走出了賀海的辦公室。
下班時間到了,雖然手上還有一些工作沒有完成,賀海卻立即就下班,並離開了公司。他迫切地想要逃離,這個公司的每一個人,他想立即就見到韓清。
“小城時光”飯店,靠窗的一個角落裏,賀海和韓清麵對麵坐著,菜已經全部上齊了,但賀海還不知道該如何向韓清開口。在喝下第一杯飲料之後,韓清問他:“阿海,明天又是周末嘍,咱們去哪呢?”
賀海不答反問:“小清,如果我離開婺城,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嗎?”
“怎麽了,你想辭職?還是你們公司要調你去其它地方?”
“呃,我想辭職了,你應該知道,在婺城,如果離開山河公司,又不想從小職員重新做起的話,估計就隻能去騰飛公司了,所以,我想要離開婺城了。”
“突然之間,為什麽要辭職呢?”
賀海猶豫了一秒鍾,然後問:“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在森林公園遇到的那個小王嗎?”
韓清一怔:“喜歡你的那個小姑娘?”
“呃,也可以這麽說吧。不過到今天我才明白,她為什麽會喜歡我。”
“不是因為你的堂妹小玉嗎?”
“不是的。而是因為,實際上,她是公司總經理劉小強的秘密情人,為了掩飾這層關係,又或者,是為了在劉小強麵前多得到一些好處,她才故意表現出喜歡我的樣子。因為對她來說,我是一個最合適的擋箭牌。當然,也不能排除,她確實對我有一些好感的可能。”
韓清吃了一驚,隨即奇怪地問:“啊?那個小姑娘,竟然有這麽深的心機?隻是,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所以,你想要辭職?”
“對啊,胳膊擰不過大腿,他是分公司總經理,我一個新來的財務BP,怎麽跟他鬥啊?”賀海無奈地說。
“去舉報他!正因為你新入職不久,去舉報他才是最合適的!”
賀海一愣:“啊?”
“對啊,你不覺得,這是你的機會來了嗎?而且,那個錢玉梅和吳國強,還在等你的回複呢。怕什麽,大不了,再回騰飛集團唄。”
賀海反應過來以後,仔細地看著韓清,發現她是認真的,於是壞笑著說:“回騰飛集團,你放心嗎?”
韓清坦然地看著賀海,溫柔地一笑:“當然放心了,不然的話,你從洪城回來,我也不會答應和你交往了。”
賀海的心中湧起一陣暖意,令他信心大增:“好,你說得對,我去舉報他們,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呀!”
韓清讚賞地看著他:“嗯嗯,我支持你!”
賀海搜集證據的工作,並沒有遇到太多的阻礙和麻煩,隻是財務孫經理有一些微詞,說賀海要的資料超出了他的工作範圍和工作權限。但賀海隨口編了個理由,孫經理也就沒有再為難他。而在孫經理同意之後,其他財務人員對他找資料的所有要求,都非常的配合,甚至於,交流時還帶著一些討好的語氣,這讓賀海很是不解。
錢玉梅一個月的時間到了,還是在“小城時光”飯店,還是前幾天賀海和韓清坐的同一個位置,不過韓清的位置上換成了錢玉梅。對於錢玉梅堅持的單獨邀約,賀海在答應之前,猶豫了很久,最終同意赴約,是因為,他並不想和錢玉梅連朋友都做不成,不過他同時也決定,在事後,要把所有的過程都告訴韓清。
“阿海,考慮得怎麽樣了?可以回來幫我們嗎?”剛一坐下,錢玉梅就問道。
“玉梅,非常感謝你的欣賞。不過,我的回答,還是和上次一樣,當然了,以後我們照樣還是好朋友。”
錢玉梅的眼光中滿是失望,卻透出一絲期待的神情:“好吧,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這邊分公司馬上就正式成立了,以後,我會經常過來,方便的話,一起多聚聚吧。”
直視著錢玉梅眼中期待的眼光,賀海仍然狠心地說:“那是當然了,不過,人少了沒意思,叫上吳哥一起吧。”
錢玉梅眼中失望的神色更深了,卻仍然透出一股不服輸的語氣:“好吧。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安排我和韓清單獨見一次麵,就在這裏吧,時間你來定。”
錢玉梅瞪了賀海一眼,沒好氣地說:“在她手上輸得這麽徹底,我總得知道,是敗在一個什麽樣的人手上吧?”
賀海臉上一紅,卻更加奇怪了:“這和我剛才的問題,有關係嗎?”
而錢玉梅隻是白了他一眼,沒再理他。
五
收集完劉小強虛報費用的證據,並實名上報後,賀海在當天,就接到了集團總部審計部門的電話,三天後,審計人員就過來了。應賀海的要求,除非在電話中,審計人員與賀海沒有任何額外的接觸,所以,在整個山河集團婺城分公司,除了王藝如心知肚明以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事與賀海的關聯。
一周以後,劉小強被審計人員帶回集團,另行處理,婺城分公司總經理暫由營銷副總王總兼任,賀海心裏麵懸著的那塊石頭,才總算是落了地。
又一個周末到了,賀海和韓清倆人,飯後在濱江公園散步,賀海的心情很興奮:“小清,劉小強已經被集團審計人員帶走了,你說得沒錯,公司最少也得給我一個獎勵呢。”
韓清卻很平靜:“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剛剛才捅了馬蜂窩,在公司裏,你可別急著得瑟呢。”
賀海的心情很好:“放心,這點我當然清楚。說起來也奇怪,在搜集證據資料的時候,財務人員就對我有些討好,難道他們,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嗎?”
韓清不高興地說:“叫你別得瑟,你聽不進嗎?你們財務經理呢,是不是抵觸很大?”
賀海奇怪地問:“是啊,孫經理開始時是有一些抵觸,你怎麽知道的?”
韓清又問:“孫經理多大年齡了?”
賀海更奇怪了:“好像是四十五歲吧,女的,怎麽了?”
韓清:“她那是擔心被你取代,連她的下屬都感受到了,而你竟然還在懵裏懵懂!”
賀海:“啊!”
韓清:“所以,明白了嗎?你還遠沒到可以得瑟的時候呢,就算你真成了她的上司,除非你把她開了,但那又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賀海終於冷靜了下來:“呃……,我不會開除她,而且,如果她自己要辭職,我會請她留三個月以後再說。否則,如你所說,以後的工作不好開展。”
韓清讚許地看著他:“現在明白了?”
“嗯嗯,謝謝你,小清。”賀海如蜻蜓點水地,在韓清臉上輕吻了一下,接著說道,“前兩天我見過玉梅了,已經明確地拒絕了他的要求,而且沒有跟她說舉報的事。不過,她要求和你單獨見一麵,就在‘小城時光’飯店,時間由你定。”
韓清輕撫著被吻的臉上,嗔怪地看了賀海一眼:“這是她的原話嗎?應該是時間由你定吧?”
韓清臉上微微一紅,頓了一頓,反問賀海:“你想我們什麽時候見麵呢?”
賀海一怔,遲疑了三秒鍾,然後才說:“呃,要不,等我這次舉報處理的結果出來以後,再說吧,你看呢?”
韓清讚許地點點頭,調皮地說:“好呀,你說了算。”
明白過來的賀海,感動得緊緊地擁抱著韓清,久久都沒有放開。
十天後,山河集團總部另調了一個總經理到婺城分公司,並在三天後,由集團人事部直接任命,賀海為分公司新設的財務總監,仍然兼任財務業務夥伴經理。薪資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三成,其它獎金和分紅另算。
一周以後,銷售文員王藝如提出了辭職,賀海在得知以後,第一時間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想勸她留下來。王藝如一臉平靜地走進賀海的辦公室,卻在看了一眼賀海後,立即紅著臉低下了頭,低聲說了一句“賀海哥,你找我?”後,就在賀海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
賀海在心裏暗暗低歎了一聲,才問:“小王,聽說你提了辭職申請?”
王藝如抬起頭,紅著臉,低聲說:“是的。”
“你知道嗎?你這個時間,選得可不太合適呢。這個時候並不是換工作的旺季,而且,離剛發生的事情,也太近了一些。”
王藝如的臉上更紅了:“我知道,但是在這裏,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明白。不過,其實你還有一個更好的選擇,前兩天集團下發了一個內部招聘通知,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裏麵有一個銷售儲備幹部的職位,特別適合你,薪酬也比你現在的崗位高得多。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向集團人事推薦你。”
王藝如吃驚地看著賀海,賀海平靜地回視著她,良久以後,王藝如點了點頭:“好的,我願意。不過,你可以再幫我一個忙嗎?我記得,你女朋友是叫韓清,可以安排我單獨見她一麵嗎?”
賀海驚訝地看了王藝如一會兒,點了點頭,答應道:“好的,我先跟她說一下,就把她的微信推給你。”
“好的,謝謝你,賀海哥!那集團人事那邊,麻煩你幫我推薦一下吧。”
雲碧峰森林公園山頂,觀景台旁的涼亭裏,韓清和王藝如倆人斜坐在一個角落裏,剛好可以看到山腳下的信江河。
韓清看著王藝如,喘了幾口氣後,才喝了一口水,問:“小王,看你的樣子,不常運動呀?”
“是的,清姐。你為什麽要改在這裏見麵呢,在咖啡廳裏不是更方便嗎?”
韓清不答反問:“小王,你也喜歡阿海?”
王藝如一愣,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羞愧地看了一眼韓清,卻見她坦然地看著自己,漸漸平靜了下來:“是的。不瞞你說,清姐,一開始接近賀海哥,我確實帶了一些目的,而後來,當我真的喜歡上他的時候,卻已經失去了追求他的資格。”
王藝如微微一怔,也轉過頭看著山腳下,過了一會兒,才說:“是啊,紅塵滾滾,哪裏都一樣。”
“聽說你要去洪城上班了?”
“嗯,賀海哥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小王。重要的是,你的心,是在山腳下的滾滾紅塵中,還是在這山頂上的徐徐清風裏。”
王藝如怔怔地看著韓清,而韓清靜靜地看著山腳下,良久,王藝如才重重地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清姐,謝謝你的良苦用心。”
“不客氣,聽說,你和賀小玉也是好朋友,我和阿海都希望能幫到你。”
“對了,我也聽說,你和賀海哥在大學的時候,就差一點成情侶了?”
“可以這麽說吧。”
王藝如遲疑了一下,才低聲問:“那你是怎麽做到,在等了這多年以後,使得他在大都市轉了一圈之後,仍舊回來找你,而且,對你如此專一呢?”
“我覺得吧,愛情並不一定要占有,而是付出,愛是奉獻。所以,在男女所有的關係中,愛情是最偉大的,卻也是最卑微的。如果能夠愛我想愛的人,我會珍惜,但如果不能,我會保留為他祝福的心願和尊嚴!”
王藝如聽完,怔怔地沉思了很久,才點頭說:“我明白了,謝謝你,清姐!以後我們還可以保持聯絡嗎?”
韓清溫和地:“當然可以了,歡迎你隨時聯絡,包括阿海,我相信他也一樣,非常樂意和你繼續做朋友。”
“好的,謝謝你!確實也隻有你,才配得上他了。”
一周以後,周五晚飯時間,“小城時光”飯店,大廳的空氣中彌漫著輕緩的音樂,還是那個靠窗的角落裏,韓清和錢玉梅相向而坐。
點好菜後,錢玉梅默默地看著韓清,而韓清則靜靜地看著手機,一直都沒有說話。袁姍姍的《覺悟》突然在餐廳中響起,韓清放下了手中的手機,入神地聽著音樂。
覺悟 翻開歡喜的經書,
念一句知足,
把思念全傾訴;
覺悟 放下所有的辛苦,
求一個歸屬,
把愛恨變成祝福;
覺悟 翻開歡喜的經書,
念一句知足,
把思念全傾訴。
看到韓清入神的樣子,錢玉梅也留神聽了一會兒,但直到一首歌聽完,卻沒有任何感觸。這時服務員端上了第一個菜,倆人一起喝了第一杯飲料之後,韓清問:“玉梅姐,以後你還會經常來婺城嗎?”
錢玉梅端起了杯子,挑釁地問:“怎麽,不歡迎我嗎?”
“確實有這種想法,不過現在,我更好奇的是,你是如何讓阿海對你如此著迷的呢?”
韓清平靜地說:“不是著迷,而是相愛。我一直認為,愛情不是占有,更不是控製,愛情並不是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對方;愛,是要讓所愛的人過得更好、更快樂、更幸福。在我看過的一篇科幻小說《球狀閃電》中,小說作者大劉提出這樣一種愛情觀,‘我愛你,與你何幹。’這讓我很羨慕,雖然,我知道我做不到這一點,但是我卻覺得,這才是愛情的最高境界呢!”
錢玉梅怔怔地聽完,沉默了很久,然後才恍然大悟地說:“我明白了,就像剛剛那首歌裏說的,難怪,你剛才聽得那麽入迷!小清,不,清姐!不得不說,在這場愛情競爭中,你讓我輸得心服口服!以後,我們還能繼續做姐妹嗎?沒弄錯的話,好像你比我大幾個月,以後,我叫你清姐,你叫我玉梅或小梅,你看可以嗎?”
韓清高興地說:“當然好啊,我和阿海一樣,叫你玉梅吧,我們永遠都是好姐妹!”
錢玉梅舉起杯子:“嗯嗯,永遠都是好姐妹,幹杯!”
韓清也舉起了杯子,和她輕輕一碰:“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