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城

——都市鄉村愛情故事之七

天空下著小雨,“小城時光”西餐廳裏,時間正是傍晚晚餐時間。

餐廳裏很陰暗,隻有每一張餐桌的上方,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勉強照著卡座裏的餐桌,坐在餐桌旁的食客,身體稍微往後靠,就隱進了燈光的陰暗裏。大多數座位上都坐著一對對的年輕男女,或輕啜著咖啡,或細品著甜品,輕聲細語地說著各種各樣的情話。在沿街一排餐桌的牆角,從街邊透過藍色的玻璃可以看到:賀海和韓清麵對麵地坐著,賀海眼前的咖啡,已經喝下去了一大半,韓清麵前的杯子則幾乎沒動。

“我們離婚吧。”韓清說。

賀海並不意外地看著韓清,但是韓清的眼光,卻有點躲閃:“為什麽?因為我們沒錢要賣房子了?還是因為我又換了工作?”

“不為什麽,就是不想和你過了。”韓清迎著賀海的眼光看著他,在他平靜的眼光注視下,強忍著想要轉頭的欲望。

“是你媽媽叫你和我離婚的吧?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山河公司的工作我做不下去呢?這份工作比上可能不足,但在江西萍鄉這樣的四線城市,比下卻絕對有餘了。是上市公司不說,離家還非常近。”

“跟我媽媽沒關係,就是我自己不想和你過了。”韓清平靜地說,卻忍不住垂下了眼光,看著自己身前的咖啡。

“至於沒錢了,這幾年我的工作雖然不太穩定,但平均每個月的收入卻從來沒低過一萬,在萍鄉這個地方,不敢說高,卻也大大超過平均水平了。”賀海依舊平靜地說,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幾年我們都沒病沒災,但現在卻不得不賣房還債,為什麽?是誰的錯呢?難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嗎?”

韓清沒有再說話,而是拿起桌上的咖啡輕啜了一口。

賀海靜靜地等了一分鍾,然後才說:“好,我答應你。不過,現在不是剛出了新的婚姻法嗎?我們各自都冷靜半年吧,剛好我下周就要去廣州上班,以後我也不會經常回來,半年冷靜期以後,如果你還是想和我離婚,我們立即就去辦手續。”

韓清抬眼看著賀海,眼光中流露出驚訝、遲疑、忐忑、不安,以及還有一些害怕的神色,但隻遲疑了幾秒鍾,依舊平靜地說:“好,那就這樣說定了。”

在倆人一起走出“小城時光”門口時,天空仍然下著雨,韓清突然想到,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也是在這個西餐廳裏。那還是九年前的事情,但現在想來,卻像是上一輩子的經曆了。

當主食用完以後,賀海看著剛放下刀叉的韓清問:“要不要再來點餐後甜品?”

“好呀,再來一份布丁唄?”韓清試探地問,作為同事,雖然自己在分公司而他在總部,但韓清知道賀海的收入並不高,來“小城時光”吃飯,基本上已經超出他的消費水平了,但既然他問了,她也就不客氣了。

“好!服務員,再來兩份布丁!”賀海很幹脆地叫了服務員。

首次和賀海約會的韓清,心裏不由地輕輕一顫,不記得是誰說過,舍得為你花錢的男人才是真正對你好的男人,雖然有失片麵,但在這個經濟時代,這話卻絕對不無道理。

九年過去了,倆人從相識、相知、相戀、相愛,直到結婚後,生下到今天已經兩歲的女兒,賀海這個對她大方的習慣,似乎一直都沒有變過。也正因為如此,收入一般般的他和花錢毫無節製的韓清一起,戀愛幾年時間,一點積蓄都沒存下來。而因為裝修婚房買家具時,向她父母借了一些錢,在弟弟韓溪女朋友的娘家要彩禮時,她媽媽逼著韓清,從信用卡裏套現還他們的錢。自那以後,倆人經濟上的窟窿越變越大,以至於婚後才五年的時間,倆人就背下了幾十萬元的債務,到今天不得不出售婚房還債。

決定要賣房以後,賀海本已經租好了房子,但是韓清的媽媽和弟弟韓溪都,不願再和賀海住在一起,於是韓溪也租了一間房子,並給韓清留了一個房間。賀海隻得把租好的房子退了,重新又租了一間小的,賀海節假日回來的時候,韓清答應帶女兒過來和他一起住。

一周以後,兩人房子裏的東西全都搬空了。在去出租屋前,韓清在空****的屋子裏轉了一圈,發現除了自己的房間,還掛在牆上的一張婚紗照以外,其它地方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倒是父母和弟弟的房間裏,遺下的丟棄物品更多。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在這間房子裏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反而是弟弟韓溪的女兒。自己和賀海結婚前後,一直都在外打工,直到兩年前,女兒快出生了才回來。在這裏住的時間最長的,隻有媽媽一個人,難怪她聽到自己和賀海要賣房子,會生那麽大的氣了。

韓溪在城中村裏新租的房子,客廳很大,電視的對麵、沙發的上方掛著房東兒子和兒媳的婚紗照。每次無意中瞟到的時候,韓清都不由得想起,在自己的房子裏,賀海好幾次要求,在客廳裏掛上他們的婚紗照,但她每次都很堅決地拒絕了。之所以拒絕,隻是因為怕父母和韓溪覺得不舒服,而今自己的房子賣了,卻不得不每天看著別人的婚紗照。現在想來,雖然討好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卻對賀海太過殘忍了。

雖然並不信佛,但賀海一直都很喜歡去寺廟遊玩。廣州市中心始建於東晉時期的光孝寺,之前和韓清一起在廣州的時候,他隻去過一次。這次回到廣州,第一個周末,他又去了一趟。

在寺裏閑逛的時候,看到大雄寶殿旁的求簽處,因最近經濟和婚姻皆不順,從來不信命的賀海,忍不住走過去求了一支簽。但抽完簽以後,卻又後悔了,拿到簽書看了一眼,就隨手塞進了口袋,更沒有去找人解簽。

在寺內轉了一圈,看了著名的訶子樹、南朝時達摩開鑿的洗缽泉,唐朝的瘞發塔、石經幢,南漢的千佛鐵塔,以及宋明時期的六祖殿、臥佛殿。想到無論是三國時期謫居於此的虞翻,還是唐朝時在此受戒的六祖惠能,雖均已作古,卻都傳下千古美名,而自己年近四十仍然一事無成,且婚姻、家庭都處於破碎的邊緣,不禁感到一陣心力俱疲。站在寫有兩米見方的“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的牆前,賀海盯著那六個大字看了很久,努力想讓自己相信,佛祖定能為他解脫眼前煩惱,但從小在無神論教育中長大的他,終究無法說服自己。

在準備出寺的時候,賀海被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和尚攔了下來:“施主,來光孝寺的人,大多數不是為了求姻緣,就是為了求子,但看來你兩者都不是,請問是有什麽煩惱嗎?”

賀海奇怪地看了滿臉慈祥的和尚一眼,不客氣地說:“大師是要為我開解嗎?”

“不敢,我可沒那麽大的法力。不過我剛才看到你求了一支簽,但卻沒有去解簽,而是塞進了口袋裏,願意給我看一眼嗎?”

賀海驚訝地看著和尚,遲疑了一秒鍾,就把口袋裏的簽書掏出來遞了給他。

和尚雙手接過,看了一眼就笑著說:“巧了,我今年五十九歲,剛好是屬虎的。請問施主,你想求什麽呢?”

“姻緣!”

和尚的兩眼突然精光大放,看了賀海一眼,隨即斂去精光,又恢複了慈祥的笑容:“不對,你求的不是姻緣,是緣分。你看這簽上說的,‘否去泰來咫尺間,暫交君子出於山’,你從家鄉離家棄子,一個人來到廣州工作,是婚姻出了問題嗎?放心,從你求的這支簽上看來,你和你妻子的緣分,仍然未盡。‘若逢虎兔佳音信,立誌忙中事即間’,隻要你肯去努力,一切都能很快就好起來。”

看到和尚眼中的精光一閃即沒,賀海吃了一驚。但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更加吃驚,疑惑地問:“隻要肯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

“是的,不過婚姻如城堡,大多數堅固的城堡,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而家庭如圍城,要想融入一個圍城,一直留在圍城裏,隻是一味地去討好圍城裏的人,是無法融入進去的,還要跳出圍城來,從城外看清圍城,然後才能融入進去。須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而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當然了,周易,易者變也,事物是不斷運轉變化的,好事能變壞事,壞事也能變好。信與不信,都在於你自己,而關鍵就在於,你是否願意,努力去追求你想要的結果。多說無益,你好好聽一聽你自己的心聲吧。”和尚說完,把簽書還給了賀海,雙掌合什,輕念了一聲佛號,就走開了。

聽完他說的話,心情變得開朗了很多的賀海,對著和尚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輕輕地說:“多謝大師指點!”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這占地三萬平方米的光孝寺,儼然是一鬧市中的方外世界,而賀海,卻仍然是塵世中一迷途俗客,婚姻、家庭和經濟,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但在這方外世界的一次偶遇,卻為他點燃了一隻指路的燈籠,使他找到了努力的道路和方向。

賀海去廣州上班以後,一兩個月才回來一次。韓清又在網上找了一份兼職,盡量把自己的業餘時間充實起來,以免忍不住又亂花錢。

其實韓清這大手大腳地花錢的習慣,都是被她爸爸和賀海兩個人慣出來的。作為長女,漂亮可人的韓清,從小就是爸爸的驕傲,所以她爸爸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而從部隊轉業到鎮上當副鎮長的爸爸,一直都把她當成長公主寵著;即使後來因為超生,回到村裏當了村長,韓清仍然是她爸爸最寵愛的孩子。即使在她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以後,她爸爸每個月仍然要給她一、兩千塊錢。用賀海的話說,韓清就是她爸爸眼中唯一的長公主,這話一點都不假。

在去廣州之前,賀海要求韓清的日常消費要記賬,韓清開始記賬以後,發現即使在萍鄉這樣的四線城市裏,自己帶著女兒,一個月最少也要花費六千多元,而女兒上幼兒園的學費和醫藥費,還是賀海另外付的錢。但韓清在這裏上班,再加上業餘時間在網上兼職的收入,一個月也賺不到四千元。

韓清原來一直以為,自己一個人帶著女兒,在家鄉這個小城市裏,有媽媽幫忙,即使存不了什麽積蓄,但養活兩個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而現在一算賬才發現,自己一個人根本養不活自己和女兒倆人。而且,知道自己正在賣房子,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眼中隻有兒子的媽媽,肯定還會跟自己要生活費,那樣就更是入不敷出了。而爸爸前段時間又被人騙了,年前還要自己和妹妹為他補了窟窿,這幾年,隻是還他自己欠下的債,就夠他忙活的了。這樣一想,看著手機上的賬本,韓清不由得一陣陣的恐慌。連忙從頭到尾仔細地,又看了幾遍,發現每個月最少五千五百元的支出,就算再節儉也少不了了。不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遠在廣州的賀海,心裏麵湧起一股愧疚和安慰,之前他沒有答應和自己離婚,而這段時間裏,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定期轉生活費給自己。

這一天,韓清把女兒哄睡以後,正躺在**看小說,看到一句俗語,“男兒無婦財無主,女子無夫身無主” 。突然一愣,發現自己和賀海婚後這四、五年以來,自己既沒有成為賀海錢財的主人,而賀海更是很少能做得了她身體的主。賀海倒是對她經濟上的要求,很少拒絕,即使超出了他的經濟能力,也基本上都是有求必應。但是,那都是賀海給她的,韓清並沒有保管權和所有權,完全算不上是錢財的主人。

而一直以來,韓清對賀海的愛情,似乎都是施舍性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即使是在家裏,也是韓清說一就是一,偶爾賀海堅持說二,而且明知是他對的時候,韓清在嘴上也是必定不認可的。賀海根本做不了她身體的主。韓清突然發現,這些年來,他們的夫妻關係一直都錯位了。

都說婚姻關係會遺傳,這話真的是一點都沒錯。韓清媽媽的一副暴脾氣,近幾年來,家裏的大小事情,卻都是媽媽做主。而這兩年,爸爸的經濟能力下降,尤其是弟弟的女兒出生以後,媽媽沒有任何經濟收入,但是對整天在家罵東罵西的媽媽,爸爸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記得在自己小的時候,家裏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雖然那個時候,媽媽一樣經常罵人,但是家裏的大事,還是爸爸做主。而自從爸爸被騙以後,他在家裏,就幾乎沒有任何話語權了。但是,爸爸被騙,真的隻怪他自己嗎?以媽媽的暴脾氣,爸爸在家裏,經常是連片刻的安寧都沒有,導致他不管在家還是在外時,說話做事的判斷力都會下降。突然發現,暴脾氣的媽媽,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斷地逼她身邊的親人犯錯,然後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指責他人。前段時間,去廣州之前,賀海不是同樣被她逼得天天往圖書館跑,連自己家裏都待不了嗎?

國慶放假期間,賀海從廣州回來,韓清卻剛好來例假了。把女兒帶到賀海的出租屋後,韓清每天都要去公司做兼職,讓賀海一個人帶著女兒玩。

兩天後,韓清從公司兼職回來,衝完澡後,臨睡前,賀海把她拿在手上的手機屏幕關閉,說:“小清,明天我們一起,去古城山玩一下吧。”

“幹嘛?有女兒陪你去還不夠嗎?”韓清不想折騰,帶著兩歲多女兒出門,她覺得比上班還累。

“我這人比較貪心,有女兒時就想老婆也一起陪著。”

“但是我要去兼職上班啊,賺錢呢。”

“你這兼職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每個月也有一千多塊呢。”

“那減去買化妝品的成本呢?毛利才幾百塊錢吧?但是我怎麽覺得,你這每個月幾百塊錢的收入比老公還要重要呢?”

“那你給我這幾百塊錢呀?”

“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讓我覺得,你這每個月幾百塊錢的收入,比陪女兒和老公還要重要呀!”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跟你們一起去就是了。”韓清隻得無奈地答應了賀海。

從到縣城讀高中開始,賀海就發現,自己對城市是又愛又恨。他喜歡城市裏的熱鬧,在城裏隨便到哪一個超市,想買什麽東西都有;他還喜愛城裏女孩的水靈,她們不像鄉下的女同學那樣粗野且俗氣。但是他卻不喜歡城市裏的規矩:在這裏出了宿舍就不能穿拖鞋,在這裏吃零食瓜子皮必須扔垃圾桶;這裏的老師們每一天在走廊裏第一次見麵,會相互說“你好”或“早上好”;明明大家都是同一個縣裏的,但是語文老師卻要求他們在課外也得說普通話。所有這些,都讓從小在鄉下長大的賀海非常不習慣。

但是,從小一直是父母驕傲的賀海,隻能努力讓自己去適應城市,因為他知道,隻有能夠生活在城市裏的人才是人上人,隻有能夠融入城市裏的人才能夠做大事、賺大錢。所以,他努力讀書,模仿城裏同學的說話和動作,因為他不想在那些漂亮的女同學和老師麵前顯露出他從鄉下帶來的粗野和無知,直到高中畢業以後,順利考上大學,到了更大的城市裏。

躺在**入睡前,賀海對自己今天和韓清的對話很滿意,可以打九十五分了,賀海想。但是,用了近二十四年時間,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去了,在經曆了婚姻危機以後,賀海反而找到了在城市生活的信心。而人的一生又有幾個二十四年,可以讓一個人去適應一種新生活呢?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但是女兒在小雨中的古城山公園,仍然玩得很開心。賀海給她買了一把玩具傘後,就自己撐著小傘到處跑,賀海一路跟在她後麵,不停地叫著:“慢點,慢點,小心!”韓清則到處找景點拍視頻,更新她的抖音號。

中午吃飯的時候,賀海向韓清抱怨:“你上午拍夠了麽?下午帶一下女兒吧,讓我也歇一會兒唄。”

“最近兩年多的時間裏,我不是上班就是帶娃,難得有機會出來玩,你多陪一下女兒,讓我多拍幾個視頻唄。你看我才發了兩個視頻,就已經漲了二十多個粉了。”

“所以啊,我不是讓你拍了一整個上午嗎?下午也該歇一歇了,我們一家三口難得一起出來玩一次,你不會打算一整天都用來拍視頻吧?”

“好了,我知道了,下午我拍我們一家三口,可以了吧?”韓清虛心接收賀海的指責。

“這才對嘛,你說我難得回來一次,你卻剛好來例假,那也就罷了,畢竟誰都沒有辦法。對了,這個月我在長沙出差,你下下個周末能調休兩天嗎?要不,你過去陪我兩天唄。”

“長沙離家這麽近,到時你再回來唄,你也知道,我周末都是單休的。”

“出差要加班的啊,而且我加班有加班費呢,我的工資日薪可比你高多了。”

“也對哦,正好我也去長沙玩兩天,離得這麽近,但我好像還沒去過長沙呢。”韓清立即答應了賀海。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賀海高興地說。

有過失敗,才知道成功的難得;經曆過失去,才明白擁有的珍貴。對於近段時間和賀海關係的變化,韓清的感覺很新穎,她很享受這種感覺。賀海在倆人的關係中越來越主動,韓清卻覺得很踏實,那是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但韓清仔細一想,其實賀海之前就一直都很主動,隻是以前自己很少聽他的,而大多數時候,賀海都說服不了自己。

半個月後,周五晚飯時間,長沙。從地鐵站接韓清到酒店後,賀海帶她一起吃了晚飯,回到酒店休息,兩個人一起坐在床頭看了會電視,洗澡前,賀海在房間裏做了兩組平板支撐,歇了一會兒,又做了兩組深蹲。韓清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做完運動,問:“不錯啊,什麽時候開始做運動了?”

“堅持了有快兩個月了,經常出差,跑步不方便,但平板支撐、俯臥撐、深蹲等一些室內有氧運動還是挺方便的,運動完就可以洗澡。計劃在半年內要把我這肚子減下來。”賀海拍了拍自己微微發福的肚子說道。

“好啊,我買的瑜珈墊上個禮拜就收到了,我們一起堅持,看誰先減肥成功!”

“好主意!我現在的體重是六十五公斤,我的目標是減到六十公斤。”

“好呀,我現在的體重是六十二公斤,我要減到五十五公斤以下!不過我們一起比賽,隻要先減到五十八公斤以下,就算我贏嘍!”

“好啊,就這樣說定了!”賀海高興地說,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這樣才對嘛,老婆。夫妻就應該是這樣相互促進,相互鼓勵的,而不是相互推諉,相互拖後腿的。”

韓清正在興頭上,被賀海說得有點不高興:“你又來了,我什麽時候拖你後腿了?”

“有過不少!當然了,不單單是你,我也一樣有推諉的時候,誰也說不了誰。以後我們一起共同改進吧。”

韓清更加不高興了:“你還知道你自己也有份啊?”

賀海不為所動,繼續說道:“當然知道,不過,你知道嗎?夫妻關係是會遺傳的,在這方麵,你爸媽對我們的影響不小。”

韓清聽得心中一顫,說不出話來,卻不由地想到,不久前自己也想到過這方麵。就像自己的爸爸,年輕的時候,最少也是一輛豪華奔馳,但這些年下來,卻硬生生地被媽媽開成了昌河麵包,而現在,甚至隻剩下一個自行車架了。韓溪在女兒一歲多的時候,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而自己受媽媽的影響,特別是這兩年來,住在同一間屋子裏,媽媽一直在努力地想把賀海訓練成第二個爸爸、或者和弟弟韓溪一樣,而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天經地義。從來沒想過要去調解平息他們的爭吵,有的時候,甚至還幫著媽媽一起**賀海。但現在想來,不單是對賀海不公平,更關鍵的是,對自己和賀海小家庭的影響也非常巨大。

見韓清沒有接話,賀海也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身走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心結打開了,又是小別之後,這天晚上賀海和韓清的夫妻生活特別暢快,當他們疲極而相擁著入睡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快十二點了。

在長沙玩了兩天以後,韓清準備回去了,長沙也有一家“小城時光”餐廳,不過這個餐廳主要是以川菜為主,倆人從酒店特地坐了兩站地鐵去那裏吃中飯。韓清驚訝地看著這個和萍鄉的“小城時光”西餐廳同樣名字、但布置和風格都完全不同的飯店,問賀海:“想不到這裏竟然也有一個‘小城時光’,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驚訝吧?那天我在這附近閑逛的時候看到這個飯店時,也和你一樣吃驚,但是走進來一看,卻發現和萍鄉的‘小城時光’完全不同。不過我倒是覺得,這裏的‘小城時光’更符合我心中 ‘小城時光’的樣子呢,你覺得呢?”

“嗯,嗯,這裏確實讓我有一種回到過去的萍鄉的感覺。”

“不錯,不錯,就是這種感覺,這裏讓我也有一種回到過去的老家縣城的感覺,你說的非常準確。”

餐廳很大,疏落有致地擺了十幾張桌子,都是相對而坐的四人方桌,隻在兩個角落裏,擺了兩張十人圓桌。餐廳沒有其它飯店裏常見的包廂,所有的食客都坐在大廳裏,雖然說話聲音都不大,但不時地從某一桌上傳來一陣歡聲笑語,顯得特別熱鬧。

在吃飯的時候,他們天南地北地閑聊,回憶了各自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就是一句都沒談到他們的婚姻生活。

在回酒店拿行李的時候,賀海才把兩天前中斷的話題繼續說完:“梁啟超說過,‘父親的格局,母親的情緒,才是一個家庭最好的風水’,雖然每個人都無法選擇父母,但我們畢竟是成年人,是可以選擇不同的生活方式的。房子賣了,沒關係,我們以後賺錢了重新再買。佛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我相信,賣房時也許才是我們風水轉好的開始呢。”

“當然了,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即使是偏心的父母也是一樣。雖然他們有一些不好的習慣和性格難以更改,甚至於我們無法接受,但是他們畢竟是我們的父母長輩,而他們成長的年代正是中國最瘋狂的時代之一,有一些我們無法接受、甚至不能想象的性格習慣,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作為晚輩,我們隻能去忍讓且包容他們,並在適當的時候,用合適的方式去糾正他們,這才是作為晚輩最大的孝道。”

賀海說完,倆人拿著行李剛好走出酒店門口。天空下著雨,賀海打了一輛車,放好行李後,賀海緊緊地擁抱了韓清,就讓她上了車,直到出租車走遠了以後,賀海才轉身回了酒店。

坐在車裏的韓清,看著身後的賀海漸漸遠去,很快就從視野中消失了,她的內心深處突然生出一股和他難舍難分的情愫。在認識了九年、結婚五年以後,女兒都已經兩歲半了,韓清卻生出和賀海再次初戀的感覺。

她突然發現,經過這一次經濟和婚姻的雙重危機,賀海的性情和做事風格都已大變,而現在的賀海,讓韓清感覺很安心、很踏實。這比前段時間,她媽媽逼著她,在娘家和賀海之間二選一的時候,心裏的彷徨和茫然,完全是天壤之別。更重要的是,雖然還欠了不少債,但她卻對和賀海的未來生活,充滿了信心。

在車站候車的時候,韓清想起了剛才和賀海在“小城時光”餐廳吃飯時,在快吃完飯的時候,賀海掃視著整個飯店,文縐縐地吟了一副不太工整的對聯。

“時光城裏時光長,人生路上人生艱。”

而現在心中感觸頗深的韓清,想起這幅對聯,腦海中如浮光掠影地,回憶了他們這幾年的婚姻生活,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坐上火車,韓清掏出手機,字斟句酌地發了一條微信給賀海:“老公,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也不管我家人怎樣看你,這輩子,我都跟定你了。”

過了一會兒,賀海回她:“隻是這一輩子嗎?下輩子呢?”

看到信息,韓清會心地笑了,回了一個調皮的笑臉:“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