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營救丈夫的工作

魏太太在笑罵自己的時候,楊嫂正帶著兩個小孩子走進屋子來,聽了這話,不免站在門口呆了,望了太太,不肯移動步子。魏太太笑道:“我沒有說你,我鬧了個笑話,自己手上戴了戒指,我還到處找呢。暠楊嫂聽了這話,向著她手上看去,果然有個戒指,上麵嵌著發亮的東西。因走近兩步,向她手指上看著,問道:“太太這金箍子上,嵌著啥子家私?暠魏太太平空橫抬著一隻手,而且把那個戴戒指的手指翹起來,向楊嫂笑道:“你看看,這是什麽東西?暠楊嫂握住魏太太的手,低著頭對鑽石仔細看了一看,笑道:“我曉得這是寶貝,啥子名堂,我說不上。那上麵放光喀。是不是叫作啥子貓兒眼睛。暠魏太太眉開眼笑的,表示了十分得意的樣子。點著頭道:“我知道,你是不懂得這個的。告訴你罷,這是首飾裏麵最貴重的東西,叫金剛鑽。暠楊嫂喲了一聲道:“這就是金剛鑽唆(唆,疑問而又承認之意)?說是朗個的手上戴了這個家私,夜裏走路,硬是不用照亮。我今天開開眼,太太,你脫下來把我看看。暠魏太太也是急於要表白她這點寶物,這就輕輕的,在手指上脫下來。她還沒有遞過去呢,那楊嫂就同伸著兩手,像捧太子登基似的,大大的彎著腰,將鑽戒送到鼻子尖下去看。魏太太笑道:“它不過是一塊小小的寶石,你又何必這個樣子慎重?暠楊嫂笑道:“我聽說一粒金剛鑽要值一所大洋樓,好值錢!我怕它分量重,會有好幾斤喀。暠魏太太笑道:“你真是不開眼。你也不想一想,好幾斤重的東西,能戴在手指頭上嗎?好東西不論輕重。拿過來罷。暠說著,她就把戒指取了過去,戴在自己的手指上。而她在這份做作中,臉上那份笑意,卻是不能形容的。楊嫂笑道:“太太,你得了這樣好的家私,總不會是打牌贏來的吧?暠魏太太道:“打牌贏得到金剛鑽,那麽從今以後,我什麽也不用作,就專門打牌罷。暠楊嫂笑道:“我一按(猜)就按到了,一定是借得啥子朱四奶奶朱五奶奶的。你是要去拜會啥子闊人,不能不借一點好首飾戴起,對不對頭?暠魏太太道:“你真是不知高低。這樣貴重的東西,有人會借給你嗎?就是有人借給我,我也不肯借。你想,我若把人家的戒指丟了,我拿命去賠人家不成?暠楊嫂望了主人笑道:“不是贏的,也不是借的,那是朗個來的?暠魏太太的臉上,有點兒發紅,但她還是十分鎮定,微笑道:“你說是怎樣來的?難道我還是偷來的搶來的不成?暠楊嫂被她搶白了兩句,自然也就不敢再問,不過這鑽石戒指是怎樣來的,她始終也沒有一個交代,倒是讓楊嫂心裏有些納悶。她站著呆了一呆,看看小娟娟和小渝兒,把買來的糖果餅幹放在椅子上,圍住了椅子站著吃,並沒有需要母親的表示。魏太太穿得像花蝴蝶子似的,也不像是需要兒女,她心裏不由得暗罵了一句:“這是啥子倒黴的人家?暠心裏暗罵著,臉上也就泛出一層笑意。這就對主人道:“太太,你還打算出去唆?暠魏太太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因道:“我現在不出去。暠就是這六字,楊嫂也很知道她的意思,自不便再問。看看屋子裏,滿地的花生皮,自拿了掃帚簸箕來,將地麵收拾著。魏太太先是避到外麵屋子裏去。但是她偷眼看看前麵冷酒店裏的人,全不斷的向裏麵張望,這就將房門掩上,把桌上放的兩張陳報紙隨便翻著看了一看。但她的眼光射在報紙上,可是那些文字,卻沒有一個印到腦筋裏去的。靜坐了五分鍾,她還是回到自己屋子裏去。手靠了床欄杆搭著,人斜坐在床頭邊,將左手盤弄著右手指上這個鑽石戒指,不住的微笑。在微笑以後,她就對鏡子裏看看,覺得這個影子是十分美麗的。那麽,不但範寶華送錢送衣料是應該,就是洪五爺送戒指,也千該萬該,不過受了人家這份厚禮,說是絲毫不領人家的人情,在情理上也是說不過去的。她沉沉的想著,猶疑的在心裏答複。最後她是微微的一笑。在笑後,她不免接連打了幾個嗬欠,有些昏昏思睡。回頭看看被褥,還是早上起床以後的樣子,墊褥被單不曾牽直,被子也不曾折疊,這倒引起了很濃厚的睡意,趕快把身上的新衣新鞋換下,披了件舊藍布長衫,紐袢也未曾扣得,學了楊嫂的樣子,橫倒在**就睡下了。她一春季,全沒有今日起得這樣的早,所以倒在被上,就睡得很香。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楊嫂在床麵前連連的叫著。她翻身坐起來。楊嫂低聲道:“一個穿洋裝的人,在外麵屋子裏把你等到起。”魏太太將手揉著眼睛,微笑問道:“嘴上有點小胡子嗎?”楊嫂道,沒得,三十來歲喀,腳底下口音(謂下江口音也)。”魏太太道:“你不認識他嗎?”楊嫂道:“從來沒有來過。”魏太太趕快站起來,向五屜桌上支著的鏡子照照。自己是滿麵睡容,胭脂粉脫落十之七八了。立刻打開抽屜,取出粉撲在臉上輕撲了一陣,又將小梳子通了幾十下亂發。桌上還放有一瓶頭發香水,順手拿起瓶子來,就在頭發上灑了幾下,然後轉身向外走。楊嫂道:“太太,不要忙呀。你的長衫子,紐袢還沒有扣起呢。”她低頭一看,脅下一排紐袢,全是散著沒有扣起來的。於是一麵扣著紐袢,一麵向外麵屋子裏走去。她在門外看到,就出於意外,想退縮也來不及,那客人已起身相迎了。這就是魏端本那位同事張先生。人家是熱心來營救自己丈夫的,這不許可規避的。於是沉重著臉色,走到屋子裏去向客人點著頭道:“為了我們的事,一趟一趟的要你向這裏跑。張先生,你太熱心了。”張先生對魏太太以這種姿態出現,也是十分詫異。老遠的就看到她一路扣著紐袢,天色已到大半下午了。不會她是這個時候才起床的吧?及至走到屋子裏,又首先嗅到她身上一股子香氣,而且在她手指上發現一粒金剛鑽的戒指。這就讓張先生心裏明白了。她必然是穿著一身華麗,因為有客來了,所以趕快把華麗衣服脫下,換著這件藍布大褂。當她丈夫在坐牢的時候,她卻以極奢華的裝束來見丈夫同事,那自然是極不得當的舉動。她像聰明,立刻就改裝了。不過這種舉動,依然是自欺欺人,頭上的香水,手指上的鑽石戒指,這是可以瞞人的嗎?他正是這樣想著,魏太太含笑讓了客人坐下,然後臉上帶了三分愁苦的樣子,皺著眉毛道:“承蒙張先生給司長帶來了十萬元,我們是十分感謝的才算能維持些日子的夥食,可是以後的日子,我怎樣過呢?”她說畢,臉上又放出淒慘的樣子,眼珠轉動著,似乎是要哭。然而她並沒有眼淚,她隻有把眼皮垂了下來,她望著胸前,兩手盤弄著胸前一塊手絹。她忽然省悟過來,把右手抬了起來,卻又笑了。因道:“這也是我有些小孩子脾氣。前兩個月,在百貨攤子上買了一隻鍍金戒指,嵌了這樣一粒玻璃磚塊子,當了金剛鑽戴。人家不知道,還以為我真有鑽石戒子呢。我若真有鑽石,我為什麽那麽傻,還住著這走一步路全家都震動的屋子嗎?”她口裏是這樣分辯著的,不過她將手掌抬起來給人看的時候,卻是手掌心朝著人的部分占百分之八十,而手背隻占百分之二十。因之,那鑽石的形態與光芒,客人並不能看到。這位張先生也是老於世故的人,魏太太越是這樣的做作,也倒越有些疑心了。他心裏想著,司長又有十萬元存放在我衣袋裏,幸而見麵不曾提到這話。人家手上戴著鑽石,希罕這十萬八萬的救濟。便笑道:“那是自然。這件事,司長時刻在心,我也時刻在心。我今天來,特意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們的頭兒,已經和各方麵接洽好了,自己家裏願意把這事情縮小,不再追究。這官司既是沒有了原告,又沒有提起公訴,那當然就不能成立了。大概還有個把禮拜,魏先生就可以取保出來。不過取保一層,司長是不能出麵的,那得魏太太去辦手續。若是魏太太找不到保人,那也不要緊,這件事都交給我了,我可以想法子。”魏太太道:“那就好極了。一個女太太們,到外麵那裏去找保人?尤其是打官司的人,人家要負著很重大的責任,恐怕人家不願隨便承當。”張先生微笑了一笑,然後點著頭道:“這自然是事實。不過魏太太也當幫我一點忙,若是有相當的親友可以作保的話,不妨說著試試看。難道魏太太還不願早早的把魏先生放了出來嗎?”魏太太這就把臉色沉著,因道:“那我也不能那樣喪心病狂吧?”張先生勉強的打了一個哈哈,因道:“魏太太可別多心,我是隨口這樣打比喻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在公,在私,都得和魏兄跑腿。今天我是先來報一個信,以後還有什麽好消息,我還是隨時來報告。”說著,站起身來就走出去了。魏太太本來就有些神誌不定,聽著人家這些話越發的增加了許多心事。隻在房裏向客人點了個頭,並沒有相送。她在屋子裏呆坐了一會,不免將手上那枚鑽石戒指又抬起來看看。隨著審查自己的手指,覺得自己這雙手,雪白細嫩,又染上了通紅的指甲,戴上鑽石戒指,那是千該萬該的,就為了丈夫是個窮公務員,戴了真的鑽石,硬對人說是假。女人佩戴珍寶,不就是為了要這點麵子嗎?以真當假,不但沒有麵子,反是讓人家說窮瘋了,戴假首飾。遙望前途,實在是無出頭之日,而況自己還是一位抗戰夫人,毫無法律根據。要想端本發大財買鑽石戒指給太太戴著那不是夢話嗎?由手指上,她又看到左手腕上的手表。這時手表已是四點四十分,她忽然想到洪五爺五點鍾在朱四奶奶處的約會。現在應該開始化妝去赴這個約會了。她於是猛可的站起來,打算到裏麵屋子裏去化妝。然而她就同時想到剛才送客人出門,人家的言語之間,好像是說魏太太並不望魏先生早日恢複自由,這個印象給人可不大好。於是手扶了桌子,複又坐了下來。她看看右手指上的鑽石戒指,又看看左手腕上的手表,她繼續的想著:若是不去赴人家的約會,那顯然是過河拆橋。上午得了人家的禮物,下午就不赴人家的約會,不過得罪這位洪五爺而已,那倒也無所謂,可是在人家手上,還把握著一粒大的鑽石戒指,今天晚上失信於人,那鑽石他就決不會再送的了。去。她心裏想著要去,口裏也就情不自禁的喊出這個去字來,而且和這去字聲音相合,鞋跟在地麵頓上了一下。楊嫂正是由屋子外經過,伸頭問著啥事?她笑道:“沒有什麽,我趕耗子。剛才那位張先生不是來了嗎?他說魏先生可以恢複自由,隻是要多找幾個保人。他去找,我也去找。當然有路子救他,不問晝夜,我都應當去努力。”楊嫂抬起那隻圓而且黑的手臂,人向屋子裏望著,微笑道:“太太說的是不在家裏消夜?十二點鍾,回不回來得到?”魏太太道:“我去求人,完全由人家作主,我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呢?你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她說到這裏,故意將臉色沉了下來,意思是不許楊嫂胡說。但楊嫂卻自有她的把握,她知道女主人越是出去的時候多,越需要有人看家帶小孩子。這時候她要走得緊,決不肯得罪看家的。這就把扶著門框的手臂,彎曲了兩下,身子還隨著顛動了幾下。笑道:“我朗個不要問?打過十二點鍾,冷酒店就關門。回來晏了,他們硬是不開門喀。我曉得你幾時轉來,我好等到起。”魏太太也省悟過來了,這不像往日,自己在外麵打夜牌,魏端本回來了,可以在家裏駐守不出去。現在家裏男女主人都出去了,一切都得依靠她的。便轉了笑容道:“楊嫂,我們也相處兩三年了,我家的事,你摸得最是清楚。我少不了你,因之我也沒有把你當外人。這次魏先生出了事,真是天上飛來的禍。我們夫妻,雖然常常吵架,可是到了這時候,我不能不四方求人去救他,也望你念他向來沒有對你紅過臉,請你分點神,給我看看家。今天的晚飯,我大概是來不及回家吃的了。你帶著孩子,怎麽能作飯吃?我這裏給你一點錢,你帶孩子到對門小館子裏去吃晚飯罷。”楊嫂接著鈔票笑道:“今天太太一定贏錢,這就分個贏錢的吉兆。”魏太太道:“你總以為我出去就是賭錢。”楊嫂笑道:“不生關係嗎!正事歸正事,賭錢歸賭錢嗎!”魏太太看著手表,時間是到了,也不屑於和傭人去多多辯論,立刻回到屋子裏去,換上新衣服,再重抹一回脂粉。那位楊嫂,得了主人的錢,也就不必主人操心,老早帶了兩個孩子,就躲開了主人了。魏太太無須顧慮孩子的牽扯,從從容容的出門。她現在的手皮包,那是晝夜充實著的。馬路上坐人力車,下山坡坐轎子,她很快的就到了朱四奶奶公館門口。就在這時,看到酒席館子裏籮擔,前後兩挑,向朱家大門裏送了去。她心裏也就想著:不用提,今天一會,又是個大舉了。自己預備多少資本呢?她心中有些考慮,步子未免走得慢些。當她一走進院牆柵欄門的時候,朱四奶奶便一陣風似的,笑著迎到麵前來,挽了她的手笑道:“怎麽好幾天不見麵。”魏太太嗐了一聲道:“家裏出了一點事情,至今還沒有解決。四奶奶消息靈通,應該知道這事。”她點了頭道:“我知道,沒有關係。你早來找我,我就給你想法子了。不過現在也不算晚,你安心在我這裏玩兩小時,我有辦法,我有辦法。”魏太太當然相信,她關係方麵很多,她說的有辦法,倒也不見得完全是吹的。於是握了她的手,同向屋子裏走,並笑道:“我一切都重托你了。今天四奶奶,格外漂亮。”說著,向四奶奶看著。她身穿一件墨綠色的單呢袍子,頭發是微微的燙著,後麵長頭發挽了個橫的愛斯髻。臉上的胭脂抹得紅紅的,直紅到耳朵旁邊去。在她的兩隻耳朵上掛著兩個翡翠秋葉,將小珍珠一串吊著,走起路來,兩片秋葉,在兩邊腮上,打秋千似的搖擺著。她是三十多歲的人。在這種裝扮之下,她不僅是徐娘豐韻猶存,而且在她那目挑眉語之間,還有許多少年婦女所不能有的嫵媚。她挽著手向她臉上看著,臉上帶了不可遏止的笑容。四奶奶笑道:“田小姐為什麽老向我看著?”魏太太道:“我覺得每遇到四奶奶一次,就越加漂亮一次。”四奶奶左手挽了她的手,右手拍了她的肩膀,笑道:“小妹妹,別開玩笑了。漂亮這個名詞,那是不屬於我的了,那是屬於小姐們的了。”魏太太心裏原蹩著一個問題,在洪五爺麵前,一向是被稱為田小姐,而四奶奶在往常,卻又慣稱為魏太太,這在洪五爺當麵喊了出來,就不免戳穿紙老虎。現在她忽然改口稱為田小姐,這位朱四奶奶真是老於世故,凡事都看到人家心眼裏去了。在她這種愉快情形下,挽著四奶奶的手,同走進了樓下客廳。這客廳裏已是男女賓客滿堂,大家正說笑著,聲音哄堂。自然洪範兩人都已在座。她進來了,大家都起身笑著相迎。因為在座的人,全是同場賭博過的,所以介紹的俗套,完全沒有,很隨便的入座,也就說笑起來。她隻坐了五分鍾,發現對過小客室裏,也是笑語喁喁,而朱四奶奶在這邊屋子坐坐,隨著也就到那邊去坐坐。魏太太向在座的人看看已是十一位,那邊小客室裏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呢。因道:“這不是一桌的場麵吧?”朱四奶奶正是和她並肩坐在沙發上,就輕輕的拍了她的大腿笑道:“今天有文場,也有武場。有些人用手,也有些人用腳。我們回頭在這裏跳舞。”說著,她把嘴向客廳裏層一努。原是這裏外套間的兩間地板屋子。外麵的屋子是沙發茶幾,客廳的布置。裏麵一間,在落地罩的垂花格子中間,掛了紫色的帳幔,把內外隔開。但是現在是把帳幔懸起的。在帳幔外麵,可以看到裏麵,僅僅是一張大餐桌和幾把椅子,而在屋子裏角,擺了四個花盆架子,顯著空****的,那可知說聲跳舞就把桌椅拖開,這裏就變成舞場了。魏太太對於這摩登玩意,也是早就想學習的,無奈沒有人教過,也沒有這機會去學,所以隻有空欣慕而已。因搖搖頭道:“我不會這個,我還是加入文場罷。”洪五爺笑道:“要熱鬧就痛痛快快的熱鬧一下,帶著三分客氣的態度,那是不對的。”魏太太道:“不是客氣,我真不會跳舞。”洪五爺道:“這事情也很簡單,隻要你稍微留點意,一小時可以畢業,就請四奶奶當老師,立刻傳授。”四奶奶操著川語道:“要得嗎!我還是不收學費。”說著,拐了魏太太的肩膀,將她拉起來站著。魏太太笑道:“怎麽說來就來?”四奶奶笑道:“這既不用審查資格,又不用行拜師禮,還有什麽考慮的。來,我作男的,帶著你開步。”說著,右手握了魏太太的手,左手摟住魏太太的腰,顛著腳步,就向屋子中間拖著。魏太太左閃右躲,隻是向後倒退著。洪五爺笑道:“田小姐,你別隻是向下坐,你移著腳步跟了四奶奶走呀。”魏太太紅著臉笑道:“不行不行,大庭廣眾之中,怪難為情的。”朱四奶奶摟住她的腰,依然不放,因笑道:“孩子話,跳舞不在大庭廣眾之中,在秘密室裏跳嗎?”洪五爺笑道:“這有個解釋。田小姐因為她不會開步,怕人看到笑話。這和教戲一樣。說戲的人,也不能當了大眾在台上說戲吧?那末,你就帶了她到裏麵屋子裏去跳罷,萬一再難為情,可把帳幔放了下來。”朱四奶奶道:“要得要得!”不由分說,拖了魏太太就向裏麵屋子裏拖了去。同時,在座的男女也都紛紛鼓掌。這次她被朱四奶奶帶進去,就不再拒絕了。在座的男女說笑過去,也就過去了。隻有姓洪的,對此特別感到興趣。聽到魏太太在裏麵說一陣笑一陣子。最後聽到四奶奶笑著說:“行了行了。隻要有人帶著你再跳兩三回那就行了。”兩個人手挽著手一同笑了出來。四奶奶一個最能幹的女傭人立刻迎向前道:“樓上的場麵都預備好了。”四奶奶向大家道:“加入的就請上樓罷,打過一個半小時,再開飯。不加入的,先在樓下吊嗓子,我已經預備下一把胡琴一把二胡了。”她說著,眉飛色舞的,抬起一隻染了紅指甲的白手,高過頭去,向大家招了幾招。她真有一個作司令官的派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