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富貴走出省第一監獄的門崗時,才發現今天的陽光是如此地刺眼,到處是明晃晃的一片,雙眼如針紮般的痛,人有些眩暈和口渴。他揉揉許久沒見過這麽強光的小眼睛,用手半遮住蠟黃的額頭,幾縷淡黃色的卷毛有氣無力地倒伏在頭頂上,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他不自覺地向門口值班室裏張望,值班的趙警官沒有太在意,抬頭看看他向這邊注視時,擺著手示意他趕緊離開。賈富貴側身向外轉去時,還是不經意間發現了趙警官手上剛出版的《濱洲晚報》,一條特大黑色標題字,闖進了賈富貴視野:一精神病女子昨出車禍身亡,尋找其家人下落全麵展開……

盛夏的那個中午,火辣辣的太陽無情地抽打著每個人的臉,頭皮的直感溫度達到40℃。半斤二鍋頭下肚,賈富貴的雙腿有些發軟,他胡亂吞下一碗放滿紅辣椒油的格拉條子,臉紅了,脖子也粗了,滿身是汗。嘴巴裏竄滿火辣辣大蒜混合氣息,他嘴上叼著一支低檔煙蒂,十分幸福且愜意。暈暈忽忽便晃到烏次河邊的柳樹林裏,一屁股坐在大樹下,頓覺一絲絲涼意從下麵襲來。

柳樹林裏大片大片碗口粗的柳樹,瞬間幻化成了婀娜多姿的美少女,垂下來縷縷綠得發光的葉子猶如少女的秀發。他兩眼直勾勾對著麵前柳葉地嫵媚發呆,心裏頓起敵意。不由得癟著腮幫子狠狠地抽下去一口煙,再張開臭烘烘的大嘴將濃煙狠狠地吐向那碧綠的葉子,如此反複,他覺得這樣才解恨。不大一會兒,他自覺有些無聊,河邊的風再次徐徐吹來,一陣強過一陣,他的上下眼皮澀澀地想打架。於是,靠著河邊最大的三杈柳樹下,迷迷糊糊睡去了。

睡夢中,他做了個極其荒唐和奇怪的夢,他夢見他半老徐娘的風流母親正跟光棍鄰居二賴子王大毛**,被父親賈可憐抓個正著,當場,老光棍王大毛提上褲子不認賬不說,還將父親雙腿生生打折,反誣告父親賈可憐血口噴人。滿臉是血的父親被王大毛和母親踢進河坎裏,哭啞了嗓子,嚎叫了半天也沒人理他,而母親卻捂著半邊嘴一旁偷笑,這是什麽世道呀!賈富貴又惱又恨,瞅一眼躲在角落裏光知道哭喊的小妹,他立即衝進屋裏,從案板上拿起一把菜刀向王大毛砍去,而這時母親竟然端來一盆熱尿潑向他臉上,他躲閃不及,一股惡臭腥臊的尿水迎麵撲來,他嗷嗷作嘔,而王大毛則趁亂逃走了……

此時,賈富貴被剛才那個惡心的荒唐夢驚醒了,他“呸呸”朝地麵上吐了兩口,覺得剛才的那個無厘頭的夢令他反胃,他不自覺地抹了一把臉,果然臉上就有些黏糊糊和濕漉漉的東西,濃烈的臊腥味也的確存在,並令他欲再次嘔吐。起身望去,原來,有一條大黃狗從他麵前不經意走過,尿了他一臉的狗尿,還將剩餘的一些尿渣,尿在了賈富貴背靠的這棵大柳樹根上,完事後還抖抖肥碩的屁股。

大黃狗搖著尾巴,扭著屁股和腰肢,像個旗開得勝的將軍,絲毫沒有愧疚之意,頭也不回地**而去,這令賈富貴十分憤怒,他抬手拾起半塊磚頭砸向大黃狗,大黃狗沒有防備,磚頭“咣當”一聲,脆脆地落到了大黃狗的後腿上,那畜生當即瘸了,受到驚嚇的大黃狗“汪汪”兩聲嚎叫,拖著殘腿倉惶逃生。

晚上回到租住的房子裏時,已是上燈時分,生意的不起色讓賈富貴十分失落。妻子在鄉下沒有跟他過來,知道他平時除了喝酒,就是無端地發脾氣和打人,她不想在他跟前受這等罪,家裏還有孩子和年邁的老人要照顧,便拍拍屁股回老家了,賈富貴沒有辦法,好在他不勉強,一個人反倒清靜了許多。

晚飯時,賈富貴的酒意還未完全散去,鼻子和嘴裏還噴散著酒精的發酵餘味。他一屁股坐在搖搖欲墜的躺椅上,想著下午被大黃狗欺負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欲彎腰拿起手邊的碗來摔一下解氣,躊躇片刻又放下了。目睹這間出租屋裏,能摔得都差不多摔光了,隻有手裏的這個碗還算是個完整的物件,摔了它盛飯的家什都沒了,他不能連自己的飯碗也親手砸了,這太不吉利了。想到這裏,他“呸呸”往牆上吐了兩口濃痰,否定了自己剛才很荒唐的想法,將飯碗輕輕地放在身邊,眯上眼,去摸旁邊的小酒瓶,瓶裏還有小半瓶散裝的老村長白酒,他抓過來,咕嘟咕嘟兩口幹完,然後再昏昏地睡去,直到手機上不斷傳來“爸爸來電話了,爸爸來電話了”的電話提示鈴聲才將他吵醒。他不耐煩地拿起電話,聽不清對方在講什麽,他很生氣地對著手機電話吼了一聲:“真他娘的受不了你!再騷擾我,看老子可把你廢了!”順手把電話扔到了身旁的塑料椅子裏。